“扑通!”
剧痛后知后觉地传来, 逼得从没有经受过这种痛楚的人猛地跪了下来。
孟易觉大口喘着气,额上被疼出了细密的汗珠,她是修仙者, 这点在凡人之中可能算是致命的伤口在她身上根本算不了什么, 但身体被贯穿的糟糕感觉总叫人觉得不好受。
淡蓝色的灵力狂乱地溢出来, 连形也成不了便着急向后涌去,寻找着执剑者的方位, 势必要致其于死地。
付询漂浮于高空之上, 手仍保持着将剑投下的模样。
他脸色铁青, 毫不掩饰自己对自己这个弟子的愤怒。
“逆徒。”
付询甩手, 又是一柄剑出现在他手中,他随意地挥去那些对他来说就如同苍蝇一样烦人的灵力, 冷冷地斥道。
“呵,宗主……”
孟易觉撑着回过身来, 胸前灵力所做的剑早已消散,只留下一道血口, 被孟易觉用灵力暂时封住了伤口, 这才没继续流血, 但她胸前的衣服却已然被洇得血红。
“今日的事, 似乎与你无关。”
她咳嗽了两声,笑着对道。
“你闹出这么大动静,你以为我会不知道?”
付询的眼睛里冒着火光。
在宗内, 他可以容忍她桀骜不驯,只因她还能为他们思齐宗带去一丝利益,但孟易觉如今的行为, 早已超过了他所能容忍的境地。
先且不论他与步云天的私交,光是这挑衅的行为就会有辱思齐宗正派大宗的名声, 今日他付询若不出手,他日全修仙界都必然抨他思齐宗教徒不严,凌/辱他人。
孟易觉今日这一行为,相当于撼动了两方势力在修仙界的声名,更何况,这两方势力无论是在明面上,还是在暗地里,都是彼此交好的。
付询又怎能不因孟易觉的行为而感到气恼!
他冷哼一声:
“昔日你流浪至我山门,我宗好心收养你,育你成人,怎知最后竟养出这么个东西!”
“喂喂喂,别说的好像你是我爸一样好不好。”
孟易觉都听笑了。
“你!”
看到她还是这般轻浮,付询心头的气不打一处来,险些就控制不住自己再次出手的欲望,可他最终总算还是念着自己思齐宗宗主的排面,没有怒极而出手,只是拂袖言道:
“孟易觉,你可知罪!”
“我犯什么罪了?迫害良家中年男人的罪?”
孟易觉满不在乎地吐出一口血沫,手中却是紧紧攥着最后那一道天雷的权限。
“孟易觉!”
饶是自认为很了解面前这人反骨之所在的付询此时也不禁为她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而愤然:
“你目无尊长,肆意妄为,毫无悔改之意,我本认为你只是外在行事较为不拘小节,没想到你内在实在也是朽木一截……”
“你的下一句话是不是白瞎了我这么好的天赋?”
被训斥之人毫无动容地打断付询几乎可以说是字字真情的话。
她五指虚握,五把星倾再一次出现在她身旁,如同残破的护卫一般拱卫着她。
无论付询讲再多,也没用,她孟易觉想要做什么,就会去做什么。就算今天到这里来之前付询就用这段话警告她,她照样要到这边来扇步云天两个嘴巴子。
付询的话?王八念经罢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孟易觉此时的心中在想什么,付询抿紧了唇线,没有再说话。
一时之间,气氛无比凝重,师徒对峙着,让空气中好像都能凝聚出冰棱子做的小刀子一样。
台下还醒着的观众们此时都已经顺利从看热闹的心态变作了胆战心惊。
拜托,他们只是过来参与比武招亲,想为自己谋个好出路而已,罪不至死的吧!用不着将他们卷入这种天大的修仙界丑闻之中吧!
老实说,有一部分悲观主义者现在已经在思考自己能不能平安走出长明了,该不会半路上就被思齐宗的人给暗杀了吧。
而在他们之中,季星成的心路却又是另一种模样。
他心急如焚,却又不是为了自己。
“这该怎么办才好……”
他喃喃自语道,双手紧握成拳。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希望现在时间能够暂停,至少给他一百年用来思考他应该怎么突破这种死局。
依照付询的意思来看,如果孟易觉不低头,他就势必要将她打到低头,甚至有可能要将她逐出思齐宗,而孟易觉……季星成是知道她的性子的,想要她低头?不如想想付询有没有可能被天外飞来的陨石砸死!
但很可惜,无论季星成心中再怎样焦灼,再怎样一百个一万个的不愿意,该发生的事情总会发生。
付询抬手,剑的虚影瞬间凝实而成,较之已经从早晨打到傍晚的孟易觉所勉强凝出来的五把剑,不知雄浑了多少倍。
剑猛烈地飞射下来,虽是剑道,却用无情道的战斗方法去压制孟易觉,这是一种明晃晃的嘲讽,但孟易觉此时已经没有心力去在意这是否是嘲讽了。
她咬紧牙关,奋力让那五把星倾向前拦住那以摧枯拉朽不可阻挡之势向下俯冲的灵力之剑。
即使只有一剑,但这一剑之中却蕴含了付询百年对剑道的所有理解,又怎是虚弱之人现今用勉力可阻挡的了的。
那剑遇着星倾,就如同锋利的刀遇上了瓜果一般,不过一个照面,灵力所成的星倾们便被它给击了个粉碎。
孟易觉无力地坐在地上,眼睛死死盯着突袭而至的杀机。
她从未有一天将付询当作过师父,她亦知道,付询也没有一天将她当作过自己的弟子,但是……
隐藏在心脏之中的天雷隐隐在怒吼、咆哮,好像就要挣脱这具躯壳而出
不能再犹豫了——!
就在她即将使用天雷的前一刻,转机突生。
一道身影猛地从台下跳了上来,举起自己的剑就为她挡住了这一凶悍无匹的剑招。
当光芒散去,付询看着那人,眉毛不自觉皱了起来。
季星成脑子还是懵的,灵力的巨速消耗让他稍微有些转不过来弯。
他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剑,又看了看自己满是老茧的手——他、他挡住了师尊的一剑?
他以刚入风雨之身挡住了身为半步摘星的师尊的一剑!
这个事实无论放在哪个青年人身上都足以让他们欣喜若狂,但很明显,现在没有时间留给季星成来欣喜。
他站在了孟易觉这边,他刚刚下意识就飞奔上台站在了孟易觉这边,他接下来要面对的可是他师尊的怒火——也有可能是整个思齐宗的怒火。
“季星……”
付询话还没有说出口,便被另一个人火急火燎地给抢了先:
“我*你他*是来干什么!不要命了是不是!我平时也没见着你有这么傻啊!赶紧滚行不行!”
孟易觉急得脏字一个劲的往外蹦,给挡在她身前的季星成都说傻了。
诶不是,我来保护你你竟然就知道骂我,这还有天理吗?
季星成心内腹诽着。
但这也不怪孟易觉,要知道,季星成前两日才刚刚升到风雨层,他甚至连御剑飞行都没学会!怎么面对这种情形?!
本来是只有孟易觉一个人要完蛋了,现在搞不好,说好点是他俩一起收拾包袱连夜滚离思齐宗,说不好点他俩就黄泉相见!
啊,不对,也不是,付询其实还是看好季星成的,只是在他重新崛起之后找不到个好理由将他拉回自己门下而已,他对季星成还是能放过一马的。
但在众目睽睽之下与自己的宗主的对峙,再怎么样,这也会对季星成日后在宗门内的生活造成影响。
更何况,这件事和季星成完全无关,他完全可以说是自己遇人不淑,被牵着跑了,可他此时偏偏自己蹦了出来,这不就是在用行动说,我支持孟易觉,反对你这个老逼登吗!
果不其然,付询也想到了这一点,脸色变得更加不好看了起来。
大概就类似于,在血汗工厂内,明明自己只是惩处了一个抗议的工人,没想到却意外引起了一场工运一样吧?
付询手握利刃,直指他们两人,声音冷得惊人:
“季星成,现在回头,尚来得及。”
这是一个台阶,只要季星成顺着这个台阶下,付询就不会太为难季星成。
可季星成完全无视了这个台阶,他连一句话也没有对付询说,只是默默摆好了战斗的姿态,一举一动之间,态度昭然若揭。
或许是和孟易觉在一起太久了吧,那些机会啊、台阶啊什么的,他都有点不太在意了。
明明二十年前来到思齐宗的时候,他还满怀希望,想要在云雾之间寻求仙界的垂青,可一朝落入尘土,他才发现,所谓的云雾,其内核实际上还是尘粒,甚至比大地还要肮脏、还要冰冷。
他于是才发现,机会这种东西,根本就不是别人赠予自己的,他根本无需对别人感激涕零,那是他自己夺取到的,自己的东西。
就像现在,付询要给他一个“机会”,可他却只知道,如果此时不站在孟易觉的身前,终他一生,他都会因此而悔恨,这才是他真正要夺取的,属于自己的“机会”。
他早就不因为能进入思齐宗修仙而感到兴奋、激动了,就这么被逐出宗也没关系,反正他在宗内早就没有容身之处了。
当你有价值时,他待你若珍宝,当你没有价值时,他蔽你若尘土。
修仙正途,大道至简,他又何必执着于一个思齐宗,执着于一句声名。
是而他现在站在这里,站在孟易觉身前,只单纯地为自己的愿望而抉择。
同着……步思帷一起。
九九从步思帷的肩头跳下,化作巨大而火红的狐狸,警惕地盯着仍旧高高在上的付询。
步思帷脸色苍白,她刚刚才被九九从囚牢中救出,身体上还残留着束缚的痕迹,就算如此,她仍旧马不停蹄地随着九九赶到了现场。
“你们……!”
付询怒极。
这就是他一个一个教出来的好徒儿?!
看来思齐宗的贻笑大方早已成既定事实了,一想到这一点,他就心痛如刀绞。
在他执掌期间,会发生这种丑闻,这是他万万所没有想到的,而令他更心痛的……是自己嫡系首徒的背叛。
他闭上眼睛,片刻之后,当那双眼睛再次睁开时,剩下的便只有了完全的冷意:
“无论是谁,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半步摘星的剑刃泛着深沉的冷光。
夜已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