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郑在野悠悠从昏迷中转醒时, 他第一个看见的就是那个害他丢脸还害他昏厥倒地的孟易觉,坐在他的床头,削着他水果的皮。
“你……你……”
他瞬间激动地想要坐起来, 可惜这副残破的身体并不允许, 他“砰 ”地一下倒在了床上, 疼得他龇牙咧嘴。
“那么激动干嘛?”
孟易觉幽幽开口,连一个目光都没赏赐给他, 仍旧盯着自己手中快要削完的水果。
“你还好意思说?”
如同咸鱼一般瘫在床上的男人生无可恋地说道, 由于灵力消耗过度的原因, 即使得到了及时而又良好的治疗, 他仍旧到现在脑袋还在隐隐作痛。
他呈“大”字形躺在床上,无神的双眼看着房间木制的房梁。
今天这把可是输大了, 被孟易觉毁了无数灵器不说,一时冲动把自己底牌都给用了, 用了也就罢了,还没打过人家, 真不知道风评本就差的他今后在修仙界又会被传成什么样了。
会不会传成是他对孟易觉爱而不得是而大打出手, 最后又被狠狠教训了一顿呢?
虽然很离谱, 但好像还挺符合他六界第一败家子的人设的。
“好啦好啦, 对不起,行不?要不给你下跪,怎么样?够不够歉意?”
孟易觉以一个很平静的口吻说着极其离谱的话, 逗得郑在野都想发笑了,事实上,他差点就笑出来了, 忍着笑意扭头看孟易觉:
“你说真的?”
然后就非常不可思议地看见了少女眼睛里的认真。
他咽了下口水:
“你……不会说真的吧?”
真的?
来真的?
不会吧?
不是吧?
郑在野此时只恨他没有偶然在古籍中看到的,传闻中的吞海白虎会拥有的真知眼, 看不出孟易觉说话的真伪。
如果孟易觉说的是假的,而他当真了,那又是被她玩的一天;如果孟易觉说的是真的,而他没当真,那他……那他也受不起啊!
郑在野是极其讨厌跪拜这种行为的,一旦有人在他面前跪拜,那么日后在对方面前抬不起头的只会是他自己。
要问他为什么,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觉得,这膝盖一屈一弯之间,对方人生之中就好像有什么事物被他所污浊了一般。
人生之重,他再怎么样也无法承担。
孟易觉没有一丝动摇,只是含了些不耐烦,说道:
“你到底要不要,怎么磨磨唧唧的,一点也不干脆。”
是真的啊!
郑在野连忙挥手道:
“别!说真的!别!”
孟易觉挑了挑眉,有点惊讶的样子,郑在野赶忙解释道:
“我不太喜欢跪拜这种行为。”
面前少女仍旧只是淡淡地回了声“哦”,似乎对他的习惯并不在意。
她手中的水果已然削得干干净净,是从全部含义上的干干净净,不只是果皮,果肉也是,很难想象一个灵力操纵得快要生出花来的人竟然握不好刀。
郑在野扭头,正好看见了少女手中坑坑洼洼的水果,倒吸一口凉气。
该不会……是要给他吃……这玩意吧?
这玩意看着跟被虫蛀过一样,就算他郑小少爷知道那其实是由某个人削至而成,也很难克服心中的障碍大口大口啃下它啊!
好在,那个蔬果并不是属于郑在野的胃的。
孟易觉张开嘴,开始一口一口小小啃着那已然所剩无几的蔬果。
郑在野松了一口气,旋即他又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不对:
那不是我的水果吗?
他看了看放在一旁五颜六色、新鲜可口的水果,又看了看孟易觉手中不成果形的水果,确认无误了,那就是他果篮里的水果!
“孟易觉!”
他发出一声病人不应该发出的尖叫:
“你把我打晕还在这儿吃我的水果!你真的有道德吗!”
“我这不是来看你了吗?”
孟易觉嚼着果肉,慢慢地说道,没有一点吃别人东西的羞愧之心。
听到这话,郑在野的气稍微消了一点,是啊,好歹她还是来看自己了,说不定吃自己东西也只是因为太饿了而已……
不对!
郑在野猛地抬头。
真的是这样吗?
他怀疑地看向孟易觉,却只能看着她那双大大的眼睛里头大大的真诚。
他试着问道:
“你真的……是来看我的?”
孟易觉非常诚实地回答道:
“有一部分是。”
“那另一部分呢?”
“我是来享受清凉阵法的。”
少女十分坦诚,手上的蔬果已经吃完,她顺手将其扔进了垃圾桶中,然后在郑在野露出被子的衣角处擦了两下。
“啊啊啊啊啊啊啊!”
又是一声病人并不该有的尖叫。
郑小少爷只觉得自己快昏厥了,这个女人!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她!
可还没等郑在野说出一句话,孟易觉就皱眉道:
“你安静一点行不行?”
郑在野一时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就呛她道:
“你为什么这么要求我?你是修仙界警察吗管这么宽?”
谁知道孟易觉听了以后非但没恼怒,只是用眼神示意了某个方向,道:
“没什么,这是公共房间,步思帏在那边看了你好久了,所以我提醒你安静一下罢了。”
郑在野僵硬地扭头,僵硬地看到了悬挂在房间之中白色的帘布,和掀开一张帘布以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步思帷……
她大抵是觉得自己把脑子给摔坏了!
郑在野欲哭无泪,只能深深将自己的脑袋埋入被中,好几分钟都不说话。
在他静默的这段时间里,孟易觉拿出一张手帕,细致地将五指上残留的汁液都擦了个干净,刚刚只不过是逗郑在野玩而已,她还没有将别人衣衫当抹布的习惯。
过了好一会之后,闷在被子里的郑在野终于闷闷地说道:
“你怎么还不走?”
“有些话要和你说。”
“你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郑在野猛地掀开被子,一张脸涨得通红。
在擂台上那么羞辱他也就算了,还要专门跑到医师处害他出丑吗!
“这个,我的赔礼。”
孟易觉掏出一个储物珠。
郑在野狐疑地接了过去,灵力探索了一圈,惊讶地发现里面都是上乘的炼器草药。
“这是我平常采草药时自己留下的一些,不知道够不够支付你的精神损失费。”
孟易觉歪头。
无论是看质,还是看量,无疑都是够了。郑在野还没有觉得自己的面子能让自己高贵到拒绝这些自己去找都很难找到的草药的份上,但他还是冷哼了一声,一幅傲娇的样子说道:
“哼,马马虎虎吧。”
面对这一评价,孟易觉并没有觉得对方不识好歹,而是认真地低下了头道了声“对不起”。
这反倒让郑在野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郑小少爷自小特立独行,身边除了些趋炎附势的小人,就是瞧不起他、眼比天高的世家大族,他根本无从得到人际交往的经验。
因而遇到这种情况,他一下就慌了,两只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只能结结巴巴地说道:
“你……你这是做什么呢……本、本少爷又没真的受到什么损害,器道修者在战斗中损害灵器本就正常……况且你给的这些也足够我重造了……面子、面子也不重要的……我的风评本来也就够坏了……我一点都不在意的,哎呀,你、你别这样,我不是特别生气的……我只是……只是有些难以接受而已……”
“程沉来了。”
小少爷慌乱的说话声被低低的声音所打断,他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傻傻地“啊”了一下,害得孟易觉还得继续跟他解释:
“程沉,长老应该和你说过吧。”
郑在野这才露出了一幅恍然大悟的神情,说道:
“程沉?!那个纱维谷的无情道?她不是轻易不出门的吗?她来看我们比赛做什么?”
“不知道。”
孟易觉摇摇头,眉毛微微皱起。
她刚一上台时就已注意到那一束视线,如同冰雪一样,冷冷地刺入她的脊柱,着实让人感到不太舒服。
果不其然,顺着那道目光看去时,看见的是一个遗世独立的女子,虽精心换上了与他人无异的衣物,却仍旧挡不住她身上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
程沉。
孟易觉知道那是谁。
纱维谷的无情道,和她一样的无情道,步思帏特意提起的无情道。
就像她对孟易觉很好奇一样,孟易觉对她……也有着稍微一点的好奇,更大来说,孟易觉是对着这个世界的无情道,有着一点好奇。
宇宙意识曾说,这个世界的无情道是“错误”的,而修仙界也对无情道深恶痛绝,那又为什么,仍旧有那么多人对无情道趋之若鹜,并且不厌其烦地重复失败的历史。
这是孟易觉所好奇的。
但是程沉,绝不是她接触这个问题的唯一切口,无情道疑问,也不是孟易觉的终极目的。
天选会,才是孟易觉的短期目标,为此,她不能让这徒有其表的擂台赛出问题。
程沉会来看她的擂台赛,其目的昭然若揭,即使是极少动脑的郑在野,脑袋稍微一转,也能明白其中原因。
郑在野低吟: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的确没办法。”
孟易觉不能过早暴露自己的真实实力,她要在程沉面前藏拙,是而才对郑在野如同猫捉耗子一般地嬉戏。
平心而论,如果郑在野是孟易觉的话,他八成也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清楚了这一层原因以后,又有孟易觉的礼在先,郑在野心中最后的那一点气终于消散了。
他长吁一口气,仍旧伪装成幽怨地模样看向孟易觉,说道:
“纵然这样,那你也太过分了吧,我可是在那么多人面前丢了脸子诶。”
“没丢。”
孟易觉静静回答。
郑在野不解看向孟易觉,然后就听到——
“他们早被我们闪瞎了,就在你旁边。”
言罢,她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白帘的后方,那里躺着一个又一个因为光污染而被闪晕过去的弟子。
郑在野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不是,他以前和人比武也没这么大阵仗啊?!
趁着郑在野惊讶的时间,孟易觉乘机从怀中的储物球中拿出了一样物什。
那块长方形的物体如同一团流动的水一般,静静在孟易觉的手上栖息着、依恋着,乖巧地被她展示给炼器天才看。
“对了,你知道,这是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