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我母妃!娘娘此言当真?◎

  双潭村距此不算远, 但他们却并未乘车,几人骑马飞奔而去。

  叶青云缩在萧鸿身前,围着大氅, 只露出两只眼睛, 却仍冻得头脸发麻。

  “吁~”

  到地方后, 萧鸿把他抱了下来, 缰绳一扔,问他道:“腿麻么?要不要背你进去?”

  叶青云摇了摇头,随他进了院子。

  日头西斜, 照得一方小院暖哄哄的, 辛嬷嬷在最东边的屋子里。

  见他们进来, 屋里的守卫和照顾的丫头知趣地退了出去。

  叶青云远远看了过去,辛嬷嬷满脸皱纹, 双目浑浊, 茫然地盯着头上的屋顶, 嘴里无声地念叨着什么。

  他有些疑惑,看向身边的人。

  萧鸿握住了他的手,沉声道:“她以前会说话的,是被毒哑了。”

  听到有人说话, 辛嬷嬷头往这边转了转,但她僵卧太久, 有点费劲。

  萧鸿几步跨过去, 把人扶起来一些,颈后垫了个枕头。

  辛嬷嬷刚看清他的脸,猛然一惊, 往后缩了缩, 似是不敢置信。

  萧鸿上前握住了她的手, 拉过一旁的凳子在床边坐下来,柔声问她道:“我是皇三子,是惠妃娘娘的儿子,嬷嬷可还有印象?”

  辛嬷嬷收回眼神,艰难地回想了一会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哀哀地恸哭起来,淌了满脸的浊泪,顺着皱纹的沟壑蜿蜒流淌,浸湿了枕头。

  萧鸿拿出帕子帮她拭了拭。

  她突然情绪激动起来,抓挠他的手,急切地比划着什么。

  萧鸿愣了一下,据查这两人都是不识字的,难道,在宫里那么多年,她偷偷隐藏了自己的技能?

  他立刻把手展平,将她的右手放置好。

  辛嬷嬷顿了一下,哆嗦着伸出手指,在他手心处艰难地写下一个字来。

  萧鸿内心砰砰跳着,聚精会神地盯住她手指的走向,随着最后一笔的停顿,他的心也渐渐回落下来。

  那是一个“长”字。

  他眼眶湿润,颤声问道:“嬷嬷说的,可是,长宁公主?我、我是她的……”

  辛嬷嬷努力点了一下头,但也只有微微的动作,她实在是没力气了。

  萧鸿眼睛闭了闭,终于确定了。

  却又感到她的手指在抓挠,似乎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他将手再次伸平,看着她的手指又费力比划出了一个字来。

  贺?

  萧鸿脱口而出:“怎会如此!”

  刚刚给他点出了公主的名号,现在却又写了惠妃的姓氏,她这是什么意思?他的生母到底是谁?

  叶青云刚刚一直在门边,不欲打扰他们,听到他的惊呼,连忙过来问道:“怎么了,殿下?”

  辛嬷嬷听到他的声音,眼睛往这边转了转,突然间瞪大了,死死盯着他,情绪更加激动,嘴里“啊啊”地叫了两声,嘶哑又刺耳。

  萧鸿把旁边的茶杯端过来给她,却被她一把打翻在被子上。

  他转头看了看叶青云,突然想起了什么,按住她的手,一字一句跟她说道:“是!这是玉婵姑娘的孩子,玉蝉姑娘她,同您一样,被人毒哑,多年前便不在人世了。”

  辛嬷嬷停止了挣扎,安静下来,无声地流着眼泪。

  “殿、殿下!你说什么?”叶青云有些懵。

  上次在温泉池里,他见萧鸿表情难过,没有接着问下去。

  后来穿上了衣服,就带着他急匆匆的赶回平康,像是有什么要事一般,他也没好意思再问。

  “云哥儿,对不起,这几天太过混乱,我上次说的,要找离宫的辛嬷嬷和玉婵姑娘,玉婵姑娘她,很可能就是你的娘亲。”

  “娘、娘亲?她被毒哑了?”叶青云颤着声,“原来她不能说话,是被人毒哑了!”

  他对于娘亲没有印象,但小时候,有些充满恶意的大小孩,会围在一起嘲笑他,“一家人进一家门,哑巴娘生了个傻哥儿!”

  萧鸿拉过他,把头埋在他的腹上,两手紧紧地搂住跟前的人,无声地互相安慰着。

  屋里渐渐安静下来,只闻两道呼吸声,二人抬头一看,辛嬷嬷已然去了。

  唯一的线索也断了。

  回去时天色已晚,怕他冻着,萧鸿找了庄子上的马车,略显简陋。

  叶青云一直沉默不语,他的心里没怪任何人,也不知道去怪谁,只是觉得,命运无常。

  母亲一个可怜的小宫女,无故遭了难,最后还所遇非人,早早逝去,当然,阿嬷还是好的。

  起了晚风,顺着马车的缝隙狡猾地灌了进来,寒意阵阵,萧鸿帮他把大氅围好。

  “那,你那确定了吗?”叶青云开口问他道,“是公主吗?”

  萧鸿摇了摇头,“她一开始写出了‘长’字,我问她,她也点头了,可后来又写了一个‘贺’字,我便有些,不确定了。”

  “那剩下的人中,大概只有皇上和长公主本人了。”叶青云帮他分析着,“皇上应该不会主动跟你说的,你要不要找人去西虞打听一下?”

  萧鸿内心犹豫,长宁公主这么多年都没派人回来,哪怕他是亲生的,可万一她要是不喜欢这个孩子呢?

  毕竟一国公主未成婚便生子,放到哪里都是瑕垢,她会不会以自己为耻?

  萧鸿搂住了他的肩头,“再说吧。”

  上元节前夕,萧落又来到齐王府。

  “上元没有设宫宴,我母妃让我叫你明天去凌秀宫吃元宵,我跟她说了你要和心上人一起过,她说好久没见你了,让你吃完后顺便给你那小哥儿带些回来。”

  “糯米的能带么?带回来都成浆糊了。”萧鸿笑道,“不过我会去的。”

  上次的事他还没有答谢常妃娘娘,而且云哥儿昨天又回了永溪镇,他无人做陪。

  现在还不到春耕的时候,棉花比别的作物种得更晚,但是要翻地,用犁把地先耕起来,松松土,然后把草除了,上好肥,等着下雨把土浸透,到时候会好种很多。

  今年的两百亩地是个大工程,叶青云不光要回去监督,还带回了牛犁人工要用的钱,尽管大哥说他那里还有,但他刚成了家,万一嫂子再早早怀上,那用钱的地方就多了。

  回程时还要把棉籽拉一些过来分销给平康的种子铺,叶家村今年很多人跟着他一块儿种,邻村也有不少户,还有别的村镇找来,毕竟他们都见到了效益,可他这几千斤的种子呢,绰绰有余。

  平康那个种子铺的老板怎么也不会想到,去年卖出去的,今年可能还会从他那儿收。

  今年种的人多,明年就没这烦恼了,家家都有种子,多余的可能要想办法拿来榨油。

  凌秀宫里,常妃含笑看着这两个孩子,他俩算是一块儿长大的,萧落自小就爱跟在他三哥屁股后头玩。

  “慢点吃,落儿,多了腹中难消。”

  “还有你,鸿儿,这汤食不好带,待会儿把那炸元宵带些回去,给你那哥儿吃。”

  “娘娘有心了,可他人不在平康。”萧鸿回她道,“回家种地去了。”

  萧落吃着便笑了起来,差点呛到,“都在京城开店了,还放不下那一亩三分地吗?”

  被他母妃斥了一句,“莫要背后议人是非。”

  “比一亩三分多。”萧鸿想了想道,“他说今年买了近两百亩。”

  “哇!那岂不是快赶上你南边的庄子了,这哪是小农户,这是小地主吧!”

  常妃问他道:“你上次送来的一床新棉,莫不就是他那地里出的?”

  萧鸿点了点头。

  “又柔又暖,确实不错。”

  “什么新棉?为什么我没有。”萧落咬了咬勺子,疑惑地看了看他俩。

  “吃你的饭!”

  常妃看着萧鸿,叹了口气,“既是你看上的,人应该不错,可陛下……”

  “哎!最是无情帝王家,当初他那样宠着惠妃,如今却这样对你。或许是你长得太像你母妃了,令他一看到便念起旧人,心里难过。”

  萧鸿震惊地抬起头:“像我母妃?娘娘此言当真?”

  难道他这两年都怀疑错了?

  “是呀!很像。”常妃点了点头,又想起什么一般,“不过更像你大舅舅,外甥肖舅也正常,贺大将军那时是多少京中闺阁女子的梦中情郎啊!哎!可惜——”

  大舅舅?贺千璋!

  他也姓贺!

  萧鸿突然站了起来,“娘娘,我有事先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