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焰, 愣着做什么,叫人。”林禹出声催促。

  他是故意为难李林焰。

  离家多年的儿子究竟因为什么回来不重要,想留在他身边最重要是学会忍耐, 不能坏了他的事。

  李林焰左侧脸接近耳际的地方贴着一块四方敷料, 纵火案在他身上留下不轻不重的伤疤,脸上这处最是惹眼。

  经纪人惋惜他这张俊美无暇适合大荧幕的脸, 说不知多少年后才能碰见下一个他。

  李林焰自己却一点都不觉得可惜,他每天对着镜子亲自处理伤口, 总会攥着棉棒走神。

  不知道沈和韵怎么样了。

  现在沈和韵出现在他面前,地覆天翻, 不论是他们彼此的关系, 还是看着对方的眼神。

  李林焰喊他的名字,“沈和韵。”

  就算是打过招呼。

  在他心里他是独一无二的沈和韵。

  沈和韵客气地点下头, 沉默无言。

  当初多么要好,现在连多看一眼都觉得多余。

  “刚回家, 不懂规矩。”林禹眯着眼打量李林焰一秒,解了尴尬才切入正题,“南城的项目不知道家主有什么打算?老爷子去世前交代, 在他死后十五年内不许分割南城的那部分家产, 现在时机已到,南城商务区也发展成熟, 也该旧事重提了, 毕竟里面不止有他一个人的心血, 我相信大家都在等着您拿出解决方案。”

  “这件事确实该好好考虑考虑, 南城项目运行了二十年, 牵扯颇多,想要分割的清楚合理也并非易事。”林颂钧顿了顿, 他望着林禹,不怒自威地反问,“还是你已经想好要什么了?”

  “家主说笑了,林家的生死荣辱都攥在您一个人手里,可说到底我们和您比不得,少不得为自己多考虑一些。若是您不乐意听,我以后少提南城这事就是。”林禹笑着。

  林颂钧搭在腿上的指尖点了点,眼神划过林禹和李林焰这对父子,眼神略带警告,“为自己考虑无可厚非,但首先要记得,别总觊觎别人的东西。明知抢不走,何必讨人嫌?只怕会惹祸上身。”

  林禹强撑着微笑,“受教了。”

  李林焰脸色不大自然。

  车窗缓缓升起,林禹照镜子似的看清上面的自己,笑容扭曲,只剩下强装的大度。

  他竟然被小自己三十多岁的林颂钧如此说教,奇耻大辱!

  “走吧。”林颂钧吩咐司机。

  车厢隔音效果很好,汽车驶出地下停车场后又走了一段路,车内没人说话只有一段段的白噪音。

  沈和韵贴着车门而坐,与林颂钧分割的清楚,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了?”林颂钧刚刚训人的气场顿消,说话都带着忐忑,“你刚刚想跟我说什么?”

  沈和韵没有回头,他瓮声瓮气地,“有时间你去做个智力评估吧。”

  怎么听都像是在讽刺人。

  司机猛踩了一脚刹车又松开,后座两人身形摇晃。

  林颂钧嗓音发紧,“有必要吗?”

  “很有必要。”沈和韵问,“刚刚是林宰给你准备好的台词吗?你有没有想过,可能你没有别人以为的那么傻?”

  林颂钧不仅会背台词,还把他搞得心烦意乱,可怕的很!

  沈和韵无比怨念,为他们的变质的亲情感到默哀。

  他那么大、那么听话的一个崽,说不见就不见了!他竟然和林颂钧成了平辈!

  林颂钧盯着沈和韵毛茸茸的后脑勺,沉默半晌。

  他肯定沈和韵已经发现了一些端倪。

  他站在交叉路口无法抉择。

  回到老宅之后沈和韵没有用餐,抛下林颂钧自己一个人进了卧室。

  林颂钧在这种反常中开始心慌。

  地下车库。

  林颂钧的车屁股消失在转角,随即消失的是林禹的笑容。

  林禹冷着脸,“林焰,你刚刚的表现让我很不满意。”

  李林焰认错:“对不起,爸爸。”

  “你太年轻了,心里想什么都挂在脸上,这样怎么能成事呢?我知道你放不下沈和韵,但喜欢一个人,表现的越明显,只会让对方觉得拿捏住了你。我本以为你比你大哥稳重些,现在看来也不尽然。今晚跟你妈妈说,我们两个都不回去了,你跪在祠堂好好想想,我会人让给你送饭的。”

  “好的。”

  是变相体罚,李林焰却很平和地答应了。

  林禹见他听话,心中的不满没有再继续发作。

  祠堂里四壁无窗,只有案台上点着两只电子蜡烛,照亮了蜡烛背后的木质牌位。

  房间里气氛阴冷,萦绕着淡淡的香火味。

  林禹已经公开承认了李林焰的身份,“林焰”二字上了族谱,更名换姓任谁都以为这是他新的开始,他却无法适应这个新名字。

  可不过是一字之差罢了。

  李林焰跪在蒲团上,扫过一个个林家人的名字,始终觉得他与他们是割裂的。

  门“吱呀”一声打开。

  李林焰没有回头,“放下吧,饿了我自己会吃的。”

  餐盘落在地上的声音,身后人却迟迟没有退出去。

  “他对你有多重要?”林禹与他分别难以按下心中的好奇,去而复返亲自来问他这个问题。

  李林焰听清了身后人是谁,他不欲与他说的太清楚,只是说:“很重要。”

  哪怕生生世世重蹈覆辙,痛彻心扉也不肯错过的重要。

  林禹捡下墙上裱着的皮鞭,抻直了从头到尾仔细检查,随后狠狠一挥,鞭尾破空发出“咻”的一声,狠狠落在李林焰的肩背上。

  林禹避开他烧伤的腿部,在他背上抽了三鞭。

  李林焰一声不吭,挺直了脊背咬牙受下。

  “从小我没好好管教过你,今天给你上一课,让你涨涨记性。不要以为林家是你之前待的娱乐圈,你宁折不弯还要粉丝夸你一句有骨气,以后再遇上林颂钧,没扳倒他之前都给我乖乖夹着尾巴做人,等把他解决了,你与沈和韵的事我也不会再管。”

  “我知道了。”

  林禹将皮鞭挽好,重新挂回墙上。

  李林焰对着电子蜡烛跪了整晚,后背的鞭痕痛了整晚,他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心里空茫茫的。

  林禹说的那些都无法触动他。

  他跪着,什么都没想。

  天亮之后佣人敲门请他出去,“先生说时间到了,你可以出来了。”

  李林焰起身,迟缓地从祠堂里走出去。

  林禹的别墅与老宅离的不远,李林焰开车路过老宅门口,鬼使神差地将车停下了。

  他出来靠着车晒太阳,将他与沈和韵寥寥无几的聊天记录又翻了两遍。

  隔着一道栅栏围墙的草丛一阵窸窸窣窣,李林焰听到几声狗叫,他回头,一只黑柴才草丛里探头望着他。

  不远处沈和韵一路小跑过来,气喘吁吁地捡起地上的牵引绳。

  两人相对无言。

  李林焰问:“在他身边过的还好吗?”

  沈和韵皱眉,却没有否认,他反问:“你为什么要留在林家?”

  “你是想说是不是因为你吗?”李林焰带了点笑意,他摇摇头,“曾经我也以为喜欢是件很无所不能的事,能让人上天入地揽星摘月,可其实不是,我连让你开心都做不到,所以你不用在意。”

  他的喜欢,是这世上最无用的东西。

  只会让他痛苦,也让沈和韵痛苦,除此以外毫无用处。

  沈和韵抿唇不语,他收紧了牵引绳,黑柴对着李林焰呲牙。

  沈和韵还是说:“如果是因为我,你不需要留下来。”

  李林焰笑着叹气,他看着沈和韵的眼神有几分郑重,他说:“沈和韵,但凡能控制得住,我都不会这样,但凡能控制得住……”

  就像当初但凡能控制得住,他都不会去爱他。

  可感情哪里是这么讲道理的事情。

  “有些话现在不说,大概以后也不会说了。”李林焰顿了顿,“不是演戏,恋综里我曾因为你对每个明天都有所期待,可惜我们不会出现在彼此的明天里了。你是太好的人,可惜我当初什么都看不清。”

  他隐晦地表达心意,却也只能到此为止。

  时过境迁,已经没有留给他开口的时机。

  他朝沈和韵身后的方向挥挥手,拉开驾驶座的车门说:“抱歉,没想着要这样打扰你,你回去吧。”

  李林焰开车走了。

  黑柴在草丛里撒尿,沈和韵静静等它解决完才起身。

  “你怎么在这儿?”沈和韵转身吓了一跳,才意识到刚刚李林焰不是跟他挥手再见。

  林颂钧昂了昂下巴,“你一大早主动请缨帮花匠遛他的狗,是为了躲着我吗?”

  沈和韵果断否认,“哪有!”

  林颂钧接过他手里的牵引绳说:“好像从昨天你就开始躲着我了。”

  ……

  谁说他的小弟是笨蛋的!

  沈和韵绞尽脑汁要找什么借口敷衍过去。

  想着想着他忽然有些生起气来,他又没做错事,为什么现在心虚的是他!

  两人并肩散步,林颂钧还问:“李林焰来找你说什么?昨天不是已经见过了吗,以后他再来烦你,我找人赶走他。”

  沈和韵轻咳一声,“问这么多干嘛,你是在吃醋吗?”

  他偷偷观察林颂钧的表情。

  然而林颂钧直接停下了脚步,他拧着眉看他,薄唇轻启却迟迟不知道该说什么。

  怎么办,还没怎么装就露馅了。

  沈和韵躲着他就是因为看穿了他的心意?

  林颂钧掌心发麻,深深觉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在他犹豫不决中沈和韵已经耐心告罄。

  “你是不是不懂我在说什么?我是说,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沈和韵用手指捏出一点点给他看,他要弄清楚他们之间变质的感情究竟是什么。

  林颂钧艰难地重复:“喜欢?”

  想承认,却怕沈和韵直接逃了。

  沈和韵放下手懊恼道:“不是吧,难道你连喜欢是什么也不懂?”

  林颂钧握住他的一只手引到自己左胸前,让他感受自己现在狂乱的心跳。

  他懵然地看着沈和韵,语气无辜纯粹,断断续续说:“我不知道,这算什么,这、是你说的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