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梓呈冒雨前来, 与他一同回国的同事在小型会议室内做交流汇报,是与他的研究毫不相关的领域。

  他坐在会议桌末尾,结束时捧场地鼓掌, 他全程一言不发, 结束后没有跟着同事一起离开。

  封梓呈跟同事解释:“朋友在这里工作,我还没和他打招呼。”

  好像只是碰巧, 临时起意要去找朋友叙旧。

  同事没理由留他,封梓呈敲响了某间主任办公室。

  “想知道什么, 我陪你聊聊。”身着白褂的阴柔青年将手中的笔卡进口袋,他起身将自己办公室的门合上, 捏出一个一次性纸杯倒满温水放在封梓呈手边。

  封梓呈坐在平常病人问诊的位置, 他握着纸杯垂眸,“阿亮, 和你说过的,张叔那边的资助项目注意到你们院有位病人情况特殊, 让我来了解一下,方便的话调出病例让我做个记录。”

  名叫阿亮的医生鼠标轻点,电脑上调出病人资料, 却没有急着跟他分享。

  “你说的是真话吗?据我所知, 不久前你借用动用其他关系违规调用了某位恋综嘉宾的就诊记录,其实跟张叔无关对吧?”阿亮顿了顿, “我知道以我们的交情不足以让你跟我说实话, 但都是一起从苦日子过来的, 我明白你走到今天又多不容易, 别做傻事。”

  封梓呈手指轻轻一抖, 纸杯变形,温热的水瞬间浇透他的手背。

  他松手, 起身拿纸巾吸干西裤上的水迹,很清醒地说:“我知道。”

  封梓呈知道自己的做法欠妥,现在停下尚有回头路,可他只想往前看。

  被人拆穿,他略带歉意地说声不好意思,“如果让你为难,就按照流程来走,我申请探望他,要补什么手续你说。”

  “你……算了。”阿亮将屏幕扭到他刚好能看清的角度,“不要拍照,一分钟,你能记得多少就是多少。如果之后有人来问,我会说是你自己偷看的。”

  封梓呈点头,很有把握,“我会做的干净些。”

  刘飞翔,男,五十三岁,两年前因室内纵火烧掉两层居民楼,无人伤亡,经鉴定其纵火行为发生于精神病发病阶段,赔偿后移交给精神病院进行看管。

  病人至今入院一年零十个月,期间多次偷盗精神病院职工燃火设备企图纵火,均以失败告终。

  妻女因其不受控的纵火行为背上巨额债务,变卖家产背井离乡,失联至今。

  有想见的人,意味着有逃离精神病院的动机,因为毁掉妻女的人生必定心存愧疚,很容易被人收买。

  封梓呈一目十行,一切信息已经印在他的脑子里。

  “带我逛逛这里吧。”封梓呈说。

  阿亮心领神会,带他逛到病人的活动区,接了通电话匆匆离开。

  封梓呈随手拉开阅读桌前的椅子坐下,对面的大叔抬头。

  “想出去吗?”封梓呈没有看他,而是看着几米之外打闹的人。

  他好像不知道这句话对里面的人刺激有多大。

  如果不是刘飞翔听得清清楚楚,他会怀疑这是不是幻觉。

  -

  “相爱之旅马上结束,还有三个小时天黑,请攻属性嘉宾即刻起程到指定的约会地点。抵达约会地点之后,攻属性嘉宾们可以再次争取心动嘉宾,告诉对方你的位置请求见面,但对方有权选择不出现。”

  “如果受属性嘉宾选择接受告白,请在指定时间出现在约会地点,并告诉他你愿意跟他交往。三、二、一,现在直播重启。”

  节目规则宣读完毕,四位攻属性嘉宾依次起身准备出发,沈和韵目送他们离开,暗自盘算今天的戏份,文戏武戏应有尽有,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于是其他嘉宾去做妆造,沈和韵一个人偷偷上楼补觉,床头的手机收到微信消息不住发出响声,他没看清发消息的是谁,直接关机扔到地毯上。

  虞晗坐上车的那一秒便有些不妙的预感,路过十字路口右转,节目组派给他的司机差点撞上路过的行人。

  路人男子惊骇过度连人带电动车摔倒在地,在地上愣了好半天才慢慢爬起来。

  “怕阎王不收赶着投胎吗?”男子气冲冲敲开车窗。

  虞晗的右眼跳了一下,让他不由浮躁起来,“对不起,行了吧?”

  “你什么态度?”

  “我就这态度,碰瓷是吧,你说,要多少钱?”

  男子还要再争执几句。

  虞晗从随身的皮夹里抽出一把红色大钞,没数多少张拍到男子胸前。

  “够不够?”

  几张红钞散落在地,很快被风卷走了。

  男子面露难堪,看看吹跑的钞票,转身快步去追。

  事情解决,虞晗却嚣张地探出头喊道:“做人会不会好好说话,晦气!”

  合上车窗去看微信,沈和韵没回他消息,好像有什么不妙的事要成真了。

  他给沈和韵拨电话,无人接通。

  他联系不上他了!

  虞晗在江边下车,节目组费心预定VIP江景餐厅作为告白地点,他却连跟沈和韵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他在餐厅露台上来回踱步,不小心扯掉了两支观赏鲜花,江上落日余晖美绝了,他却什么都看不到。

  “我现在要回去。”虞晗跟随行导演提出要求。

  “我们没有这种先例……”

  “我要回去!”虞晗厉声打断他,他半个身子已经从露台冲了出去。

  “别走,您冷静一点,再等等,不瞒您说刚刚相爱小屋的同事说沈和韵正在睡觉,等他醒了我们再通知您。”

  “睡觉?”

  “对!”

  虞晗半信半疑,终于退回露台落座。

  来时的不安却还是萦绕不散。

  他趴在桌上盯着手机发呆,每分每秒都在等待沈和韵回他消息,天光渐暗,直到荧荧月色映在江中,他才收到了一条消息。

  沈和韵说:“不用等我。”

  虞晗的表情顿时变得很复杂,他等到了沈和韵的回复,却没等到他想听的话。

  “沈和韵,你今夜不来我也要等你。”虞晗回电话过去,他吹着江风又补上一句,“不,你不来,我就去找你,我总能找到你的,你也别想躲着我。”

  那边沈和韵默了两秒,无奈地反问:“一定要这样吗?”

  “是你逼我的,沈和韵,是你逼我的!”虞晗激动起来,从低语变成怒吼。

  难道是他喜欢这么狼狈吗,是他不这样做就会失去沈和韵,是他即使这样做了也未必能让沈和韵回心转意。

  除此之外他别无办法。

  虞晗吸了下鼻子,他抬头,“沈和韵,你现在能看见月亮吗?”

  “能。”沈和韵换好衣服准备出门,他抱着臂在卧室窗前为虞晗停留了几秒。

  “很漂亮是不是?”虞晗寻找到一点连接他和沈和韵的东西才继续说,“我和虞梦慈是天生的冤家母子,小时候挨骂多少回数不清,长大到现在倒是记得很清楚她只打过我两回,你要不要猜猜都是为什么?”

  沈和韵没说话。

  虞晗轻笑一声,“说起来很巧,其实都跟你有关。第一巴掌让我躲到花园里哭,然后认识了你,虽然你现在好像不记得,但我那时候日想夜想找到我的好朋友,后面我自以为找到了人,梗着脖子和虞梦慈吵了这么多年的架,其实日子一点都没好起来。说起来重逢的第一面你我就觉得你脾气真好,好到我一直以为你不会离开我,连虞梦慈都喜欢你,你真的很无所不能。”

  “然后虞梦慈抽了我第二巴掌,她说我伤害了你,跟我冷战,可这一次我不想跟她再吵十年八年了,我甚至没有生气,因为其实她打的对。隔天我还在生你的气,她却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心思,沈和韵,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么折磨人,开心和生气都莫名其妙,我却束手无策。”

  “或许说这些话你还是觉得我很幼稚,但我很努力的在改了,这几天总提比赛的事也不是故意烦你,是因为除此之外我不知道什么才能让你多可怜我一点,多看我一眼。如果能陪你做其他任何事,我也会很开心的,所以沈和韵,你能不能考虑一下,和我在一起?回答的期限不仅限于今天晚上,半年或是一年,你可以再等等我吗?”

  虞晗一鼓作气,将想说的话全部说完,心脏砰砰乱跳,他不要沈和韵肯定的答案,哪怕他顾左右而言他,胡乱说一句无关的话,他也会抱有希望。

  但沈和韵没让他忐忑太久,他听见他绝情地说:“不可能的,虞晗,你试着去喜欢别人吧。”

  虞晗要说什么,沈和韵却打断他。

  “我本来不想说的这么清楚,但是虞晗,照顾你是我的工作,我脾气好是应该的,否则我凭什么让虞女士付我工资?我对你没有什么感情,离开你更不是因为受伤,只是觉得照顾你太烦了,我不想干这份工作了,你能理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