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大号小号, 阎斯年罕见的多愁善感被沈和韵搅的只剩无奈。

  然而这份无奈与之前又是不同的,不再是任凭沈和韵如何他都无所谓的冷漠。

  在他的世界里沈和韵突然可爱起来,这种可爱是有特权的, 让他愿意包容忍耐。

  “不是开玩笑, 我们见面再聊。”

  “婉拒了哈。”

  可惜沈和韵刀枪不入。

  他们再见面能聊什么呢,聊他们亦真亦假的过往, 聊阎斯年姗姗来迟的愧疚,聊沈和韵绝不回头的决心。

  沈和韵嗤笑一声, 将手机扔到一旁的座椅上不再理会,他合上眼拇指和食指轻轻揉捏眉心。

  亏欠了就想弥补, 失去了就要挽回, 凭什么这世上有些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还要求别人没骨气地赖在原地等他。

  可惜沈和韵从来不吃这一套。

  一个小时后汽车停在相爱小屋之外, 车门开了又关,走马上任的经纪人坐在刚刚李林焰坐过的地方, 他将沈和韵堵在车上,友好地伸出右手。

  沈和韵轻轻搭住他的右手一触即分,露出洞察的笑, 语气熟稔, “什么事?”

  不出所料的话大概是些对他可有可无的好事。

  马襄阳舔着下牙床和沈和韵对视,三秒后“啧”一声, 精明地笑着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份回形针别好的文件送到对方面前。

  “都是好消息, 前面几份是公司准备安排给你的综艺和剧本, 后面是你之前拍完就被压箱底几部烂剧, 最近被人重提, 小道消息大概半个月后会陆陆续续开始网播。”

  沈和韵垂眼将文件翻的哗哗响,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忘了接过什么剧本, 现在发现那些记忆并没有那么模糊。

  他提前知晓这些剧集无法上映,事到如今从不觉得遗憾,阎斯年以为自己骗过了他,多余的小动作只会让他觉得可笑。

  他将文件还回去,毫不惋惜地说:“你看着处理,题材不够好的烂剧找人拦下也无妨,至于新工作,我相信你的眼光。”

  马襄阳沉浸在被人无条件信任的感动中,却又听到沈和韵补充,“我的理想工作时间是每天八小时。”

  言外之意是不要给他接太多工作。

  马襄阳并不准备让他轧戏,赞同点头的同时又感到意外,他忍不住问:“为什么?你被打压了这么久,我以为你会抓住所有机会,说实话来之前我做好了要好好说服你的准备……”

  沈和韵眯眼一笑,他将文件分成两叠,食指曲起左右敲了敲,“阎氏派系和月亮娱乐,你比我清楚资方背景吧?”

  资源是好是坏,全是某些人自作主张塞给他的。

  和当初决定夺走他什么一样,没人过问他的意愿。

  不同的是,沈和韵现在有了挑挑捡捡的权利。

  马襄阳收走文件的同时立刻谨慎起来,“我不清楚你在做什么,更不应该多嘴,但我还是要提醒你,阎斯年和李林焰不是那么容易被人玩弄的人,你很危险。”

  “是吗?”沈和韵轻声反问,他松快地说,“怎么是我玩弄他们呢,明明是他们在玩弄我。”

  游戏不是他开始的,玩到现在他也没喊停,走到哪一步难道不是各凭本事?

  马襄阳望着青年俊美的侧脸一阵失语,沈和韵说的实在很有道理,担心那些金字塔顶端的男人因为沈和韵受伤无助的想法过于荒诞。

  毕竟他们一个刚刚收回了对沈和韵的雪藏令,一个押着沈和韵在镜头前受审不愿为他解释一句话。

  他们之间不是沈和韵要如何就如何。

  如果沈和韵因此得到了什么,那也是应该的。

  沈和韵带着理所应当的从容下车,他系好大衣纽扣留下最后一句话,“网络上的恶评请你多留心,不过李林焰的粉丝在我心里终究是不同的,他们爱说什么就去说,不用处理。”

  他笑着,像在说些纵容的情话。

  “好。”马襄阳呆滞地应了一声。

  沈和韵留给他的背影美丽中透着危险,马襄阳攥紧了手中的文件,隔着车窗望向远方的眼神变得促狭。

  他的新朋友,真的像他说的那样任人摆弄毫无还手之力吗。

  “沈和韵,聊聊?”阎斯年挡在相爱小屋的院门外,“这里没有摄像。”

  沈和韵奇怪地瞥他一眼:“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话好说?”

  他绝情地绕开阎斯年准备进去——踏进那个他与阎斯年白纸黑字签了合同要做陌生人的地方。

  一句话就让阎斯年所有涌动的情绪不上不下地卡在胸腔里,他的动作比脑子快,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握着沈和韵的肩将人推到一旁。

  沈和韵眉心蹙起,挣开他的双手同时皱着鼻子嗅了两下,“没喝酒撒什么疯?”

  阎斯年深呼吸,望着他的双眼郑重无比,“沈和韵,我们能不能试着重新开始?”

  沈和韵眼睛亮了起来,下一秒却是哈哈大笑,他说:“是我听错了还是你真的疯了,抑或是楚臻下一秒就要和李林焰在一起,你回头想起还有个我能让你自欺欺人?阎斯年,你真让我恶心,让我听听你对我们的下一段感情开价多少,让我瞧瞧你还有什么新手段侮辱人。”

  阎斯年张嘴,却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交往、分手、分手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过去每个阶段的关系他都明码标价支付了一笔费用,逼迫沈和韵认同他。

  他不清楚沈和韵的所有感受,但他这么聪明的人应该猜到的,之前是懒得去猜,现在是害怕。

  但他最怕的已经变成了现实。

  沈和韵也不急着离开了,他静静等着阎斯年说下一句话,等到天上飞鸟飞过一只只,等到他耐心告罄。

  他说:“阎斯年,现在的我,在你心里是什么价格?”

  “别说这样的话。”阎斯年有些受伤。

  “你来找我复合也不是毫无意义。”沈和韵顿了顿,“这是我近期听到最好笑的笑话。”

  沈和韵要走,阎斯年却锁住了他的手腕。

  “沈和韵,你不是谁的替身。”阎斯年低喃,“你要怎么才能原谅我呢?你之前,很爱我的。”

  难道轻易就能忘掉吗?

  沈和韵笑的开怀,“你记错了,我只爱你的钱。现在,我爱的是李林焰,爱他爱到愿意承受全世界的流言蜚语。”

  他永远赤忱勇敢,却不会再为他停留。

  沈和韵甩开他的手,往院门走去。

  阎斯年立在原地,没有立场再去拦他。

  直到沈和韵的背影消失,车队末尾的工作车才慢慢滑开车门,助理周到地撑开一柄黑伞遮阳,李林焰在几人的拥簇中长腿落地。

  他站在伞下与阎斯年隔空相望。

  阎斯年嗤笑一声,走近他近乎挑衅,“听到了?”

  “不多不少,最后一句话听得很清楚。”李林焰很平静。

  阎斯年眼神近乎悲悯,跟外人提起过去总能让他很有底气,“你知道我和沈和韵在一起多久吗?”

  李林焰:“人总是要往前看的。”

  阎斯年顷刻变了脸色,几秒后假笑着自顾自将话说完,“从我与沈和韵分手,到他不管不顾‘爱’上你,这期间才有几天呢?大影帝,你总不会自欺欺人说沈和韵痴心暗恋你许多年,偶然上了恋综才幡然醒悟他是有机会追求你的吧?可你们签约在同一家公司也不短了,一直井水不犯河水,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你们分手了,而他主动向爱慕虚荣的沈和韵伸出了手。

  无数个深夜反复提醒自己要保持清醒,自以为深信不疑的理由现在却没办法坦荡地说出口。

  李林焰也想追问为什么。

  可只有他不肯去信的沈和韵才能给他答案。

  不能问,心底某个角落隐隐又不敢问。

  他反问:“这重要吗?沈和韵已经选择了我。”

  漂浮的心和丧失的勇气都在偷听到沈和韵告白的一瞬恢复正常,他和沈和韵的关系没有改变。

  一直困扰着他的烦闷情绪突然消解,李林焰整理思绪,重新踏入相爱小屋。

  客厅中央坐在沙发上发呆的沈和韵听见脚步声不经意抬眼,看清来人是李林焰后他下意识要扭头,意识到四周都是摄像机后他硬生生停下来。

  “师兄。”沈和韵笑意僵硬。

  李林焰刚刚重建的心绪因为他的一个迟疑崩塌的七零八落。

  他们果真回不到之前了。

  李林焰主动坐在沈和韵身边,他掌心轻柔地覆上他藏在衣袖下的半个手背。

  他没来得及开口,沈和韵默默将自己的手撤了出来。

  “师兄会在意我痛不痛吗?”沈和韵一反常态没有去宽慰他,语气温和,问题却很尖锐。

  李林焰开口欲答,沈和韵却自嘲一笑打断了他。

  他说:“是我问错了,师兄不需要在意我痛不痛,只要师兄过的圆满我就觉得足够。”

  这样直白的心意李林焰听他说过无数次,唯有这一次觉得刺痛。

  沈和韵是对他失望了吗。

  眼前的沈和韵还是笑着,李林焰却觉察不到他的开心,他看见的只是一副佯装的躯壳。

  他做不到忽视沈和韵的情感。

  手指死死握拳,李林焰压抑着和沈和韵摊牌的冲动。一旦挑明就说明他认输了,他分不清真假,也不抵抗了,他这颗心任沈和韵拿走随意摆弄。

  沈和韵会珍惜吗,还是在他眼里他跟阎斯年没什么两样——都是他留在上流阶层的跳板。

  李林焰说:“不要想太多,按时休息利于伤口痊愈。”

  他落荒而逃。

  沙发上的沈和韵继续自己未完成的事业——一分钟刷新一百次系统后台。

  【统,真的不是你有延迟吗?怎么虞晗的任务进度一动不动,这不科学。】

  1028:【亲,我确定这是实时数据,他对你的厌恶值是99%。】

  沈和韵:【……男大的心思你别猜。】

  光靠深夜回味就能狂刷百分之十几的厌恶值,剩下的百分之一却冻住了一样。

  他猜不明白,索性放弃。

  楼上,李林焰摘下收音设备走到卧室阳台,他萌生出一种不切实际的好奇,拨通自他经济独立之后从未联系过的女人的电话。

  接通之后是一连串的砸牌和女人嬉笑声,李林焰下意识皱了眉头。

  他不说话,女人也不理他。

  推倒胡牌的声音,女人收了钱笑骂几句,才攥着手机走到角落,不走心地抠着自己红指甲问,“在娱乐圈混不下去,准备放下清高回来跟老娘统一阵营争家产了?”

  李林焰单刀直入,“你对他,究竟是什么感情?”

  “哪个他?”女人回味过来盈盈一笑,“哦,你不是早就知道的吗?”

  她轻快地说:“没什么感情。”

  她爱钱,他有钱,恰好她在他那儿有资格争一争,不争白不争。

  李林焰脸色冷若冰霜,他企图弄清沈和韵对他有没有那么一点真心,他竟然还想听到其他答案!可笑至极!

  好像被谁敲了一记闷棍,李林焰猛地挂了电话。

  他站在原地出神,那边电话又打了过来,语气不乏奚落。

  “我猜你肯定喜欢上了谁,那个人又恰好和我是一类人。”女人嘲讽地宽慰他,“要我说你还是要谢谢老娘把你生的不错,你又有几个臭钱值得让人算计,平心而论是个质量不错的金主,在这条赛道上小有优势。”

  “林焰,爱不爱的,有那么重要吗?”女人笑着挂了电话。

  不重要吗?

  李林焰盯着挂断的电话。

  沈和韵和她想的一样吗?

  李林焰打开花洒,任凭冷水打湿全身,肩背因为寒冷微微颤动。

  沈和韵为他承担的那份痛,是因为爱,还是为了钱……

  李林焰视线模糊,他抹去脸上的水珠,拆出一把新而利的修眉刀,压在不起眼的左臂上方内侧用力。

  淡红的血水晕染满地,李林焰想:沈和韵应当是比他还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