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贝斯......还是算了吧。

  做音乐是一件极其自我又孤独的事情,薛君钰已经找不回当初热烈、不顾一切的感觉了。

  “不过学音乐的话,还是得从古典乐器练起吧。”

  薛旻钺对音乐不怎么感冒,但他记得自己那位音乐家小姑就是这么说的。

  他抓起薛君钰抹了沙子变得脏兮兮的手,摊在自己宽大的手掌上,“跟我手型差不多,适合弹钢琴。”

  薛君钰被他的举动整懵了,一时忘了抽开手。

  抵在他下面的那只手也很脏,因为长时间的搬砖压出了许多红痕,有的地方还见了血。

  薛君钰忽然不明白这个渣男人来参加综艺的意义在哪了,仅仅是为了抢到他们的抚养权,渣男人大可以花钱请最好的律师,或者像原书里那样,伪造黑料来威胁妈妈。

  不行,他不能就这样被感动到了!这渣男人在参加综艺之前肯定没想过自己要搬砖,现在会好好搬砖肯定也是为了男人的虚荣心。

  “不用你管。”薛君钰抽回手站起身就要走。

  他走后,薛旻钺还有点发愣,维持单膝跪下的姿势好一会儿。

  确实不归他管,薛旻钺苦笑一瞬。

  三个小时半过去后,开始清算工作成果。

  摸鱼组沈止一家拔得头筹,斯蒂夫也不差,到了抓鱼后期,这个歪果仁带着儿子玩了起来,没有沈星敛目的性强。

  搬砖组关潜和薛旻钺平分秋色,超额完成了预定的工作量。

  洗澡换完衣服出来,四个家长脸上都带着疲色。他们很少干这种苦力活,尚未适应高强度的劳动。

  开播第一天晚上,节目组也不是真的想让他们分出个高低。最后就变成了四个家庭坐在一张长桌上,共同享用丰盛的晚餐。

  沈星敛久久不来吃饭,沈止想了下,直接让薛君钰去喊他。

  洗手台前,沈星敛不停地在水龙头下搓手,但怎么也去不掉鱼腥味。

  “星敛,开饭了。”薛君钰靠近洗手台喊他。

  沈星敛冲掉自己手上的泡沫,可怕的鱼腥味还是如影随形,他试图放松,强迫自己忽视这些味道。“你先去吃,我等一下就来。”

  “没关系,我跟你一起。”薛君钰安静地呆在旁边。沈星敛又往自己手上倒了洗手液,丰富细腻的泡沫在他指尖滑走,薛君钰看着就在想为什么有的人洗手都能洗出艺术。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奇怪?”沈星敛轻声问,到目前为止,这是他第九次洗手了。

  “不会啊。”不论小天使做什么,只是因为他是小天使。

  在沈星敛洗第十一遍手的时候,薛君钰看他玩泡泡看得心痒痒,也开始玩起了洗手。

  后来薛旻钺找到他们的时候,俩个人的手都被水泡皱了。

  他儿子傻乐着张开丑丑的五指给沈止儿子看,沈家那小子倒是笑得开怀。

  这两人好不容易回了饭桌,也没好好吃饭。

  沈星敛推着一碗被挑去刺的鱼肉到薛君钰面前,薛君钰正忙活着摆蔬菜小拼盘。

  “给我吃的吗?”薛君钰稍微有些意外,印象中,只有现在的妈妈才会给他的鱼肉挑刺。

  “你不是喜欢吃鱼吗?”沈星敛见君钰上桌后没动过鱼肉,他想肯定是因为鲈鱼刺太多,君钰不敢下筷。

  沈止咳嗽了几声,不敢看自己儿子。

  “你怎么知道?”薛君钰确实喜欢吃鱼,不过仅限于烤鱼。

  “爸爸说的。”

  沈止松一口气,还好小钰确实爱吃鱼。

  《不上班》第一天直播到晚饭这里就结束了,制作团队很快剪辑整理更新到了网上,正如导演所预想,素人嘉宾的爆点十足,第一期第一天的播放量就达到了惊人的五千万,当然这其中还有薛氏集团的功劳。

  钱给的太多了,前期铺天盖地宣传,要没达到这个播放量怎么跟金主爸爸交代?

  [这届幼崽颜值好高啊]

  [清大教授,商圈大佬,节目组怎么请到的?]

  [君琪长得和君蔚好像!当年不是传过君蔚隐婚生子了吗,有没有知情人士透露一下是不是真的啊,快疯了]

  [学国画的在此,想问问星敛收不收徒弟......]

  带球跑文学有个不可忽视的定律——当霸总的孩子和霸总同框,不知情的旁人一定会认为他们是父子。

  君老爷子在女儿进娱乐圈后就和她决裂了,后来听说君蔚和一个富商在巴厘岛上举办了婚礼,一口老血闷在喉咙里差点吐出来。他那几个战友的儿子,医生、律师、工程师......随便她挑,怎么就嫁了商人?

  父女之间的间隙愈来愈大,君老爷子完全不承认有这个商人女婿。所以也没调查过君蔚丈夫的身份。

  今天在电视里看到薛旻钺和薛君钰站在一起,君老爷子立刻断定薛旻钺就是糟蹋了自己女儿的人,当初得知自己女儿离婚时的气愤立刻涌上心头,再一查,他居然是薛和金的儿子!

  要说当年部队里谁是孬种,薛和金绝对提的上名,仗着自己家大业大,脏的、累的、危险的活都不愿意干。

  君老爷子讨厌商人也是由此而来。

  “团长,你今天怎么有空联系我?”薛和金在包厢里和其他公司老总推杯换盏,谈笑风生,一看到联系人的名字他立刻找了借口离开,随后恭恭敬敬地按了接听键。

  “团长?谁是你团长!薛五金你这个兔崽子,薛旻钺是不是你儿子!”

  君团长的大嗓门震得薛和金耳朵直发聋,一下子就把他拉回到了那段刻骨铭心的部队岁月。

  “薛旻钺确实是犬子,他做什么了?”他的臭儿子,怎么会和团长扯上关系?

  “你还敢问?你今天要是不说清楚你儿子做了什么对不起我女儿的事,我砸了你这破公司!”

  “你女儿?”

  “君蔚,合着你连你前儿媳的名字都不知道?”

  君蔚?是团长的女儿?!薛和金眼前一黑,差点晕倒。

  他怎么就没听说团长还有个女儿要早知道他也不会逼自己那二货儿子和杜家女儿联姻。阴差阳错,本来一对佳偶,愣是被他给拆散了。

  “团长,我…罪该万死。”良久,薛和金愧疚难当地道歉。

  团长向来不喜明星,他也耳濡目染,当薛旻钺说他要和这个叫君蔚的女明星结婚,薛和金气得肝疼,百般阻扰这门婚事,后面女明星可能也是被他劝烦了,没拿他给的五亿补偿金就去了国外。

  听完薛和金的陈述,君九霖开口:“薛五金,我今天把话撂这了,是你和你儿子先对不起我女儿,我这两个外孙你们碰都别想碰!”

  “不碰,不碰——”

  薛和金后知后觉,他有孙子孙女了?!

  一号房子。

  沈止已经提前过上了退休养老生活,一回家就抢在俩个孩子前面掌握了遥控器,看的还是枯燥无聊的新闻节目。大忙人薛旻钺带了电脑在房间办公,电话铃响个不停。

  “哥哥,我要去找小鱼玩。”电视已经被沈止霸占了,君琪抱着玩偶无聊地在别墅里四处溜达,想去串门。

  薛君钰刚好被沈星敛塞了本不想看的书,立刻答应妹妹送她去二号房子。

  “我也去。”沈星敛放下书本穿上外套,做好了陪同的准备。

  “你们去哪?”沈止抬起头懒洋洋地询问。

  “去小鱼那里玩。”君琪脆声回答。

  “现在八点零三分,好孩子该上床睡觉了。”沈止纯粹是不想陪同这几个孩子外出,好不容易和院里申请下的假期,他把事情都推给了自己带的研究生,现在就想安静地看电视。

  薛君钰完全赞同,这么美好的时光,怎么能浪费在读书和玩耍上面呢。

  但君琪不乐意了,“我就想去找小鱼玩,要不然叔叔你就把电视让给我。”

  让是不可能让的。

  “小薛啊。”沈止朝紧闭的房间喊了一声。

  “怎么了?”刚开完线上会议的薛旻钺推开门。

  “带你闺女去小关那,她想和小关闺女玩。”

  “太晚了吧,”薛旻钺看了眼手表,“该睡觉了。”

  薛旻钺倒也不是嫌麻烦,只是单纯地不太想去别人家串门。

  君琪委屈极了,抱着玩偶生闷气。

  这些大人太狡猾了,她根本玩不过。

  “爸爸,你已经看了将近一小时,现在轮到琪琪妹妹了。”

  沈星敛直接夺走茶几上的遥控器,递到君琪手里:

  “你可以不用惯着大人。”

  大人不一定是对的,这个道理沈星敛在妈妈离开之后就明白了。

  沈止没说什么,给君琪挪了位置,继续瘫在沙发上。

  “星敛,我现在能去睡觉吗?”薛君钰假装打了个哈欠。

  “......那好吧。”沈星敛手里攥着的书本被重新塞回书架。

  薛君钰不明白沈星敛为什么总要和他一起看书,简直跟他上辈子的同桌一毛一样。

  欸,奇怪,他同桌,叫什么名字来着?

  薛君钰想着这个问题直到进入了梦乡。

  “同桌,我现在能去睡觉了吗?”

  薛君钰趴在桌子上,无聊地用笔尖摆弄着玻璃沙漏,脸就压在一本《五三》上。

  不过桌子不是他的,《五三》也不是他的,甚至连笔也不是他的,只有那个丑丑的沙漏是他送的。

  “你这次数学才七十分,我说过要及格的吧?”同桌和他交换了位置,帮他收拾七零八落的抽屉。

  “那你也不能罚我写掉一本《五三》啊。”薛君钰快被烦死了,反正他也不想考大学。

  “学神,你又在调/教小娇妻了?”徐志豪端了一碗杯面,在薛君钰前面坐下。

  薛君钰的馋虫被泡面的香味勾起,也不去纠正他的措辞,“豪儿,给我来一口。”

  徐志豪大大方方地让出杯面,薛君钰正欲伸手去接,立刻被一只指骨分明的手拦下。

  “先做题。”

  薛君钰的神情顿时悲愤欲绝。

  徐志豪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结果,“兔子,放弃吧,你家学神是不会让你吃垃圾食品的。”

  “你,要么现在吃完,要么,滚。”

  “别生气呀,学神,生气伤身。”徐志豪直接一口嗦完,在冰冷的目光下麻溜地滚蛋扔垃圾。

  “同桌,你以后能不能不要管的那么宽?”

  薛君钰真诚地建议。

  “都跟我做了快两年的同桌,你今天才跟我说这个?”

  “呃,我今天早上听小朋小莉吵架才知道‘管得宽’的意思,要不然我早八辈子提了。”

  薛君钰不好意思地承认,他是有点笨,但他这次语文好歹及了格。

  对方一贯的捂脸动作让薛君钰火大,“你要笑就笑吧,别偷偷摸摸的。”

  “君钰,我只是想尊重你。”

  “偷笑才不是尊重!”

  “那什么才是尊重?”

  “让我睡觉才是尊重。”

  “......那好吧。”

  薛君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梦到年代这么久远的记忆,他连前桌的名字都记得,却还是想不起来同桌的名字。

  他使劲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很好,今天也还是空空如也。

  “你是不是每天早上都把自己的脑袋当成木鱼来敲?怪不得这么笨。”薛旻钺揉了揉可能因为昨天劳动过多充血的眼睛,撑起上半身坐直。

  薛君钰眨了眨眼,以为自己还在做梦,直到几件衣服被劈头盖脸地砸在他头上。

  “赶紧起床。”

  “你不是说你睡沙发吗?”薛君钰敢确定在自己睡着之前,薛旻钺还没有出现。

  “谁会真的去睡沙发。”

  薛旻钺吸取了昨天的教训,换了套轻便的运动服。

  “不守信用。”薛君钰把盖在自己脸上的衣服扒拉开,继续睡。

  薛旻钺不提供叫醒服务,他直接伸出一只胳膊把薛君钰从被子下捞出,单手抱着他进了卫生间。

  “刷牙。”

  四岁半的薛君钰被迫和自己的床铺分离,小小年纪就尝到了牛郎织女被王母娘娘强行拆散的滋味。

  薛君钰昨天晚上睡得早,起得也早,到客厅后沈星敛也才刚刚开始做功课。

  比起和沈叔叔、薛旻钺一起去慢跑,薛君钰更愿意和沈星敛一起冥想。

  “君钰,我昨天晚上好像梦到你了。”沈星敛感受到熟悉的气息,睁开眼和薛君钰交谈。

  “梦到我?”薛君钰好奇地问,“梦里的我做什么了?”

  “梦到你把老师布置的假期题册撕了。”

  然后他把自己的假期题册给了君钰,自己又重新到书店买了一份。沈星敛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梦到长大后的他和薛君钰。

  这确实是他能干出的事,小天使真是太了解他了。薛君钰学着沈星敛坐下,很快就进入了瞌睡,不,冥想模式。

  早餐必须到供应点去领,薛君钰是在沈止和薛旻钺拎着大大的盒子进来后才知道的。

  原来他们俩不是去慢跑,是去领早餐。

  君琪是起得最晚,她昨天晚上和沈止比谁熬的久,一连看了两个小时《美少猫战士》。

  “今天上午说是要去参观蚕房。”沈止提了一嘴。

  薛旻钺“嘶”了一声,“我比较喜欢他们变成蛾子后的样子。”

  “爬行虫哪有小飞虫可怕,圆圆的,胖嘟嘟的,不是还挺可爱。”沈止颇不赞同。

  大人之间关于蚕的诡异对话让薛君钰莫名有些害怕。

  “星敛,我们待会儿真的要去看蚕宝宝吗?”

  沈星敛点点头,或许是看出了薛君钰的瑟缩,“没关系,就是参观。”

  等到了蚕房,薛君钰才知道“参观”有多么得不、简、单。

  这个村落的人利用当地拆迁下来的建筑材料做了简易蚕房,薛君钰听到蚕房想象到的只有铺在地上大片大片的桑叶和翻滚着自己粗长肥胖的身体穿梭于其间的蚕。

  但节目组让他们参观的蚕室不是薛君钰想象的那种,而是更高效利用空间,摆着层层叠叠蚕架的集中式蚕房。

  于是,当薛君钰和某个架子上的蚕对视时,他敢确信,甚至清晰地感知到了自己的灵魂正处于半出窍状态。

  天不怕地不怕的君琪在关小鱼震惊的目光下直接上手捏起一只白胖子,“小鱼,你看,她好可爱。”

  “啊——”来自关小鱼高分贝的尖叫声吓得君琪手一抖,白胖子直接飞到了......

  应该说是准确地降落在了薛君钰鼻尖上。

  他两眼一黑,晕了。

  “君钰!”沈星敛最快反应过来,迅速除去了薛君钰身上的罪魁祸首。

  薛旻钺心脏跳得如擂鼓响,他抱起君钰的两只手臂都在颤抖。

  守在身边介绍的工作人员也慌了,君钰一直都那副淡定的表情,大家都没察觉到他其实在害怕。

  君琪“哇”得一声大哭起来,“哥哥,琪琪错了......我要妈妈,妈妈,呜呜......”

  蚕室慌乱一片,哭声此起彼伏。君琪的伤心感染到了关小鱼和丹尼尔,他们也很想妈妈,不喜欢在全是虫子的地方呆着。

  [霸总吓得脸都白了]

  [密集恐惧症者看到这些直接原地去世]

  [别说君钰了,我看得心里都堵得慌,这么小的蚕室,全是蚕架,再进去十几个人,能不缺氧吗?]

  [你们是君钰的嘴替吗?他就是胆小鬼,连虫子都怕]

  [小少爷就是矫情]

  [人家矫情有矫情的资本,怕个虫子怎么了,有本事你去虫堆里呆半小时试试]

  弹幕吵得不可开交,有怪节目组工作不谨慎的,也有骂君钰胆小鬼的,也有很多人在替君钰开脱,但他怕虫子的标签还是被牢牢打在了身上。

  薛君钰被抱到室外呼吸到新鲜空气的时候差不多就醒了。

  他听到君琪在哭着喊妈妈,薛旻钺在跟导演发火,“老子白投了这么多钱!你们连个随行医生都请不起?”

  “这里有医生,马上就到了,马上......”几个导演围在薛旻钺身边,不停地道歉。

  沈止说了几句,薛旻钺狂暴的情绪压下去了一点点,但还是无济于事。

  关潜和斯蒂夫在照顾几个哭着的孩子,手忙脚乱。

  没能理解混乱眼前混乱场面的薛君钰能感觉到自己的右手被一个温暖源包裹住,他不用看就知道是沈星敛。

  沈星敛的手乍一看很完美,但上面其实又有很多细小的伤口,只要和他相握,就能察觉。

  或许是洁癖,或许是强迫症,又或者两者都有,他经常搓洗自己的手,久而久之,就留下了这些除不去的微型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