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语的态度就比方雍和专业许多了。她虽然内心有些波澜，可表面上十分妥帖，“哦？是这样吗？那是我冒犯您了，陛下。我这样称呼你可以吗？”
赵黎阴沉地点了点头。
林语同方雍和对视了一眼，发现了对方眼神里的那丝无奈，突然就明白了昨天电话里方雍和的欲言又止。
“方，爱卿说，你能帮朕回宫是吧，不过你要问朕些问题是不是，那你问吧。朕会尽量配合，能回答的都会回答你。”
林语笑眯眯点头：“那陛下先跟我来一下书房，我们两人好好聊一下。”
赵黎回看了一眼方雍和，他咬了咬嘴唇，想先跟方雍和说一下自己昨晚发现借尸还魂的事情。可他却纠结起来，毕竟这种事实在太过于怪力乱神，万一方雍和因此害怕自己，那可怎么办。
到时他在这里唯一熟悉的人被自己吓走的代价，赵黎可不想承担。
不不不，暂时还是别说了。等到，到了他找到回去方法的时候，再说也不迟。
方雍和看着赵黎跟着林宇进屋的背影，莫名有些紧张和些许的担忧。
好像是那种看着自己家小孩进了医院做检查时的心情。
万一是什么严重的问题，那……
他甩开念头，去拿了剧本继续看了会，却少有的静不下心。
他站起来，走到书房门口来回踱步。甚至冒起了念头，想着能不能趴在房门上偷听一下。
幸好他及时止住了这个念头。就在他准备端着水果试图找个借口进门了解一下情况的时候。
突然，门被大力拉开，里面一个熟悉的气冲冲的身影猛然窜出来。赵黎的脸涨得通红，眼眶里满满都是怒意和恐慌，甚至眼角发红，带着微不可察的泪意。
总之，在赵黎看来，自己是滔天的龙威，天子之怒。
在方雍和看来，小家伙被林语欺负的快要哭出来了。
他正要安慰一下赵黎。
赵黎却停下脚步，看到正在门口等着有些失措的方雍和，气焰稍微消下去些。
赵黎看到方雍和关切的眼神，语气干巴巴道：“你这个朋友，太过于大胆，居然跟朕说，说……”
方雍和问他：“她说什么？”
赵黎正要开口，林语从门后出现。
赵黎回看她一眼，哼了一声，丢下一句：“你自己问她，她在说什么妖言惑众的东西，还说朕，朕……朕才不相信她说的话！胡言乱语！你把她赶走，朕不要见她了！”
说完，赵黎一转身就跑进了方雍和的卧室，砰地甩上门。
留下方雍和和林语面面相觑。
林语拿手扶了扶额头，脸上有些深沉：“雍和，你和我进来说。”
熟悉的老友露出这种表情，方雍和知道事态的严重性，他沉默地跟在林语后面，一起进了自己的书房。
两人面对面坐着，林语在书桌后面的椅子上，双手交叉，一派主人的姿态。明明这里是方雍和的家里，但是此时他却是像林语的客户。
不过两人都没有在意这点小细节。
林语率先开口：“首先，我的结论是。他不是妄想症，也没有其他精神疾病的可能性。除了稍微有些多于这个年纪的幼稚之外，精神方面是绝对正常的。”
方雍和架起一条腿，把手支在膝盖上方：“他也不是在演戏。”
林语苦笑一下：“我当然知道，我自己也是这个看法。同时我也相信你作为专业演员的判断力。但是你也要相信我的专业水平。我得出来的结论是他除了有些精神紧张之外，并没有什么问题。”
方雍和的眼神变得严肃，笑纹在此刻彻底消失：“那你的意思是？”
林语点头：“你学过心理学，知道心理学的全称里带着科学两个字，所以这个结论才让我们更加难以接受。但是……”
方雍和接着她的话道：“排除所有不可能之后，剩下的无论多么不合理，那也是事情的真相。”
他们两人对视一眼：“他真的是个皇帝。”
“你怎么想的。”林语问道。
方雍和表情有些为难，但还是开口：“会不会，是，穿越？”他之前演过类似的剧情，所以下意识就往这个方向去想了。
可那时他们在影视剧里书里流行的都是穿越到古代，像是赵黎这种穿越到现代的情况，却并不多见。
林语没有说话。但是她的表情却告诉了方雍和，她是认可这个想法的。
“你刚刚和他聊了什么？怎么就确定他不是精神上的问题。”方雍和问。
“我刚刚和他聊完之后发现，发现他对于自己是皇帝这个身份的认知非常清晰。他小时候的经历，他熟悉的人和事这些问题，他都能很快回答出来。哪怕我是随意发散的问题，他也不需要经过思考。
在他的回答里我找不到任何矛盾点，他前后的经历也没有任何逻辑失衡。这种情况下，唯一能说得通的解释就是他所说的一切都是他真实经历过，而不是幻想出来的。
否则，这么庞大的信息量存粹靠脑中编造，是不可能没有漏洞的。也绝不可能骗过我。”
林语补充道：“而且，他确实对现代的一切缺少认知，很多常识，我问他时他却是一脸茫然，那不可能是装出来的。”
“你说的没错。”方雍和忍不住回忆起这一天和赵黎的相处。
从一开始他完全认不出自己，到后面从头到尾的表现。不得不承认。
赵黎一直表现出来的，就是他们刚才猜测的情况。
一个彻头彻尾的古代人，或者说，一个古代皇帝的灵魂。
那真的赵黎去哪里了？
方雍和忍不住想了一下这个问题，他决定私下里去查一下，之前的赵黎发生了什么事，如果现在的赵黎真的是穿越而来的，那想必也有一个契机。
“这件事，我之后会再一次验证一下。”方雍和缓慢道，说实话，赵黎真是一个古代皇帝这件事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可能比赵黎真的是个得了妄想症的精神病还要麻烦。
“嗯，我会暂时保守这个秘密。但是……”林语突然眼神发亮地盯着方雍和。
方雍和心里起了些不好的预感：“你不会是，要。”他太熟悉林语的表情了。那是发现了猎物的表情。让他产生了些不好的回忆。
“对，让我研究一下他吧！这可是真的古董！古代灵魂！！天哪，这种研究领域，可以说是举世无双独一无二的！你知道他的研究价值有多高吗？！！”
“所以，你刚刚就是这副模样，把他吓得都快哭了？”
“我没有吓他。”林语摇头，“我只是告诉他，他的朝代已经灭亡了，他那个时代离这里至少千年的距离，他这辈子也回不去了。”
话刚落音，林语就见到自己这个老朋友用一种十分不认可的模样看着她：“你不该这么直接。你把他吓得不轻。”
“我是为你好。”林语笑了起来，“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他的什么官员了，天天好声好气地伺候着他了。这是什么时代了，能容得下他这种封建余孽？就算你容得下他，旁人呢？指不定见到第一反应就是给他送到精神病院。我看啊，他早点认清现实最好，否则，还当这里是他的皇宫，抱着普天之下都是他的这种念头，吃亏的最后还是他。”
方雍和不得不承认，林语所说的，确实有道理。
但他还是觉得：“你至少应该和我商量一下，用一种温和点的语气跟他说。你没看他快哭了？”
“怎么。你还心疼了？这么大人还要哭不哭的，就你惯着他。”林语调笑道，目光犀利：“我看你现在对他的上心程度有点过多了。最好还是别这样，早点把他交给我，他的价值不应该是在你身边被当成小祖宗伺候着，他的价值应该在我的研究所，只有献身于科学研究，他的穿越才能得到最大的利用。”
“你最好放弃这个念头。”如果说方雍和刚才还在纠结怎么处理赵黎，毕竟皇帝的身份太过于棘手，他刚才确实有一瞬间产生了知难而退的念头，并在飞快在脑海中思考，之后如何安置这个误闯来的灵魂。
但是听到林语语气里那种无法忽视的贪婪和觊觎之后。方雍和脑海中浮现出赵黎那张故作镇定骄傲的脸，眼底是小动物那样怯生生的试探。
另外一种念头和冲动瞬间占了上风。他又不是没有能力，为什么不试试看呢？
无论如何，他总归能护住这个误闯入他世界里的小家伙。
他不能也不会让林语把赵黎带走。
看出方雍和认真起来的眼神，林语叹了口气，知道现在暂时是没有戏了。
她也没有太过于纠结：“既然如此，我偶尔来见见他行不行。”
方雍和义正言辞地拒绝：“抱歉，如果是以朋友的身份，那我随时欢迎，如果是别的目的，那你最好还是不要出现。还有，我不希望他的存在和身份有一丝一毫被泄露的可能。”最后一句话里已经暗含了些威胁的意味。
林语还不至于为了这件事惹恼方雍和，于是做出一副惊讶的模样：“那当然了，我说出去，别人就要以为我精神有问题了。”
林语离开之后，方雍和走到自己卧室门口。他刚才做了一个颇为重要的决定，此刻心跳也加快了些。
隔着房门他脑补了一下此时小皇帝的姿态，忍不住觉得好笑。
这家伙真是不客气，自顾自就把他的房间当成了自己的领地，给他安排的客房好像成了摆设。。
但回忆一下人家皇帝之前的养尊处优，方雍和不禁怀疑，自己这里，是不是会太过于简陋，以至于委屈了人家小皇帝？
尤其是他之前给小皇帝吃的那些东西，也并非什么山珍海味，估计相比于御膳房里那些满汉全席玉盘珍馐的东西，可能还不如狗粮了。
也难为小皇帝饿着肚子没有挑三拣四，反而满嘴吃得都是残渣。
当确认了小皇帝的身份之后，方雍和再次回忆起他之前的那些行为，原本他只当对方是幻想出来的症状。所以也是抱着一种演戏的调侃，心里无奈多过别的。
而此刻意识到真相之后，再结合赵黎之前的表现，方雍和突然感觉，对方，实在有些可爱，而且，可爱过头了。
尤其是，作为一个封建的皇帝。
方雍和甩掉奇奇怪怪的念头。
他敲了敲自己的门，语气比之前的语气装得更加恭敬了些：“陛下，我可以进来吗？”
门里立刻传来一句闷闷的声音：“朕准了，你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