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王若清也没费什么心思,韩星霁瞒着他的事情很少,真是私人问题就算了,但跟朝中有关显然也那么私密。

  想来想去肯定是皇帝悄悄做的事情曝光了。

  他看着韩星霁的表情摇了摇头:“原本以为你还不知道。”

  韩星霁小心问道:“您知道我们在说什么?”

  “不就是赈灾粮的事情吗?”王若清轻描淡写说道:“知道。”

  他顿了顿才解释说道:“现在事情多,你这两天忙的有些上火,我怕你气出病来。”

  韩星霁最近这些时日一直在连轴转,哪怕他再怎么精力旺盛也有些扛不住,再加上每天都为人口增加和口粮焦虑,人是一圈一圈往下瘦。

  王若清看着就心疼,可心疼也没用,那些事情的确需要他去处理。

  他出身世家,家中子弟遍布各地,最高做到了九卿,这消息还是能得到的。

  在知道的时候他也气的够呛,只是担心韩星霁年少气盛,若是被气出个好歹来他怎么跟楼时巍交代?

  这才隐瞒了一下,想要等情况平稳再说。

  韩星霁眨了眨眼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我也是怕您知道了生气。”

  王若清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好孩子,你做的事情大家都看在眼里呢。”

  这一次洪灾,合阳县都不仅仅是表现出众的问题,而是一枝独秀,年底考核的时候就算皇帝还想搞什么幺蛾子也没有机会——真当大家都是死人呢?

  之前是因为都在忙着调配全国资源去救灾,中间还要把一些尸位素餐的官员给下了换上有能力的去,洪水退了也要想着怎么重建,所以大家都忙得不行,根本没有人去关注运粮的事情。

  只要确保粮食不被贪墨,能够运到就行了,谁能想到皇帝还会在这种时候下手。

  现在灾情已经平稳了下来,虽然后续的工作还有很多,但那都是细水长流的事情,大家都缓过来一口气,再想趁着忙乱偷偷下手是把他们当死人吗?

  韩星霁也明白这个道理,对着王若清笑了笑,拍着韩子善的肩膀说道:“现在我们的帮手又多了一个,太傅不用手软。”

  王若清露出了一个微笑,韩子善顿时觉得有了危机感:“我又不是你的属官,你倒是客气一点啊。”

  韩星霁摆摆手:“咱俩谁跟谁啊。”

  王若清冷笑一声:“难道我是他的属官吗?”

  他是打着出来游玩散心的旗号过来的好嘛,结果当牛做马了大半年了,还遇上了洪灾,差点就累死在这里了。

  他的确就算不帮忙也没什么,但怎么忍心呢?

  不忍心看着自己的学生一天天焦虑沉默到瘦的衣服都宽大一圈,也不能看着灾民哭嚎无动于衷,只好力所能及了。

  韩子善就这么被拉进了队伍,他一边算账一边有些诧异:“哎,你们这里灾民的留存还不少啊。”

  韩星霁最近一直在忙着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听了他的话忍不住问道:“别的地方怎么样了?”

  韩子善沉重地叹了口气:“损失惨重,受灾严重的地方那些村庄十去六七。”

  十户里面就有六七户消失,这个损失的确是很重,韩星霁听了也不由得沉默。

  对比起来合阳县虽然受灾严重,但的确留下来的人不少。

  巫族那边损失了几百人,再加上山外的人,遇难人数在两千人左右。

  人数其实很多,但主要是好几次河堤决堤都是在深夜,有些人还没清醒就被洪水夺去了生命。

  韩星霁忍不住问道:“不是说比合阳这边灾情重的没几个吗?怎么会损失这么大?”

  “洪灾没死多少人,但是之后的疫病和粮食短缺才是要命的关键。”

  别的地方虽然赈灾粮到的比较快,但他们也没有玉米作为储备,也没有韩星霁从后世带的药用来防疫。

  为了应对这次灾情,组织直接弄了一个专家组,有给他开药方的还有告诉他该怎么防疫的。

  除了给生病的人喝的药以外,还有一部分是喷洒用药,直接把药水喷在空中用来消杀病菌。

  韩星霁甚至带了一点泥土回去,让专家们分析完之后给他配置了专门针对病菌的消毒剂。

  这些消毒剂被他混在草药煮成的药水中,刺鼻的味道被草药中和,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当然就算闻出来了估计也没人会猜到真相。

  这个时代的病菌对这种强力消杀用品没有什么抗药性之类的,所以合阳县这里几乎是没有出现任何疫病。

  但凡有苗头的病人都被拉走隔离,剩下的居住地每天早晚喷洒消毒剂。

  在这种情况下,合阳的死亡人数反而是最少的。

  韩星霁略有些低落了一瞬,他能救得了合阳一地却救不了别的地方。

  实际上之前他甚至都没工夫去想别的地方会怎么样。

  他深吸口气起身说道:“我去给大王写信,把药方给他。”

  韩子善有些诧异:“你要公布药方?”

  韩星霁说道:“虽然可能有点晚了,但根据你刚刚说的,别的地方疫病还在肆虐,应该也是有用的。”

  王若清缓缓点头:“公开也好,免得麻烦。”

  合阳县没有死那么多人是好事,但也可能成为皇帝找麻烦的借口。

  韩星霁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明白之后嗤笑一声:“我管他。”

  死人少是好事,韩子韶就算想要发癫朝中诸公也不可能放任,这不仅仅是公不公平的问题,这还关系到朝廷风气。

  真要这样下去,韩子韶这个昏君要刻在耻辱柱上,他们这些纵容昏君的奸臣啊。

  到时候处处限制韩子韶的摄政王反而会形象反转,这谁受得了。

  韩星霁要上交药方只是想要多救一点人而已,洪水带来的麻烦还没有完全消失,疫病也不是短期内会消失的。

  想要让疫病消失要么是严防死守的隔离,同时用药把病菌控制在一定范围内,然后将感染者全部治好,要么就是……等得病的人都死光了,疫病自然也就消失。

  在疫病小规模传染的时候,大部分郡守和县令都会采取前面的办法,但是等到无法控制的时候,他们就会将所有得病的人以及跟这些病人接触过的人全部都集中到一个地方,只许进不许出,然后慢慢等里面的人死亡之后将这一片地方彻底废弃。

  只有这样才能遏止疫病的蔓延,理智上韩星霁知道这的确是最好的办法,对这些人很残忍,可不这样只会死更多人,只是感情上又有些难过。

  那些感染的人又做错了什么呢?

  之前是他太忙没想到这里,现在当然能救一个是一个。

  韩子善看出了他的想法安慰说道:“之前这边的消息很难传递出去,朝廷得到的都滞后,你不知道也正常。”

  韩星霁摇了摇头,不知道消息也该能推测出来,毕竟他都预见了合阳县可能会出现疫病,并且积极进行防疫,只能说经验太少,大局观还没培养出来吧。

  韩子善见他始终没什么精神,便转移话题说道:“你还不知道吧?听说明年国学馆要报名的人数可能会更多。”

  韩星霁听到国学馆三个字就打起了精神,虽然他已经不是国学馆的山长,但那里毕竟是他一手建立起来的,怎么可能毫不关心。

  他有些诧异问道:“距离明年开考还很远,你哪儿来的消息?”

  报名一般都是在春闱开始前一个月进行报名,春闱截止,等到春闱出结果之后再进行考试。

  现在刚刚进入九月份,距离明年三月的春闱还很久啊。

  韩子善说道:“当然是有人跑我这里来打听了,但凡跟你有点关系的人都会被人问一问的,朝华郡主那里也一样。”

  韩星霁点头问道:“国学馆出了什么事情又吸引人了?”

  “也没什么,就是之前从国学馆出去的三个县令,有两个都在这次的受灾范围,除了合阳之外,那两个县也是受到影响最小的,死亡人数也不多。”

  如果是一个还可能是巧合,但是两个都这样,再加上第三个县令那里虽然没有遭灾,但也有所作为。

  这说明什么?说明国学馆出来的人是有真材实料的,也就是说能在里面学到真东西啊。

  这年头蝇营狗苟只想升官的人多,但也有很多家长更希望孩子能学有所成,哪怕是走后门进去,只要能学到真东西就行。

  韩星霁听后终于露出了个笑容说道:“明年就看蒋先生忙吧。”

  韩子善见他笑了这才松了口气,然后说道:“对了,之前巫王派人来了一趟,他们好像要举行什么祈福驱恶的仪式,问你要不要参加。”

  韩星霁摆手说道:“不了,那是巫族的仪式,我就不参加了。”

  他手上事情这么多,哪儿有时间啊。

  反正经过这次大灾,巫族跟雍人之间的关系更好了一些,毕竟也是同舟共济过的。

  在巫族受灾不得不出山的时候,雍人没有防备他们,而是十分积极的接纳他们,一开始是韩星霁组织百姓让巫族人暂住,同时拨了一块很大的地方专门给巫族人作为停留的地方,并且承诺哪怕巫族回到山里,这里也可以留给他们。

  各种资源上,韩星霁对他们也一视同仁,没有因为是外族就区别对待。

  唯一区别对待的地方就是分地,因为不确定巫族会不会在这里,他不可能先把地给分过去的。

  不过,他觉得巫王也未必想要这些土地。

  分土地是要按照人口户数分的,想要这些土地就得将族中各种信息登记造册。

  一旦登记那就是彻底的大雍子民,巫王未必愿意。

  只是韩星霁虽然拒绝了,但巫王还是专门跑了一趟过来劝他。

  韩星霁有些意外:“我是个外人,为什么非要我参加?”

  一旁的大祭司清亮的眼睛定定看着他半晌才说道:“你是有大气运之人,更得神灵垂青。”

  韩星霁摇头失笑:“你是大祭司,神灵的使者,怎么会是我被垂青呢?”

  大祭司握紧手杖叹息说道:“神灵的使者有很多,每一个祭司都是,但神灵只会挑选他最喜欢的给予赏赐,我在山中那么多年都未曾见过玉米和红薯,你只进山了两次……”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垂眸看着地板。

  韩星霁明白了他的意思,顿时有些尴尬。

  光顾着想怎么圆谎了,没想到一不小心还殃及池鱼,伤害了这位大祭司。

  他尴尬说道:“这……可能是习俗不同,你们更擅长种草药,而我们雍人更擅长种植五谷杂粮和蔬菜,所以在看到差不多的植物的时候,自然会发现。”

  他不能说出真相,只好绞尽脑汁安慰这位大祭司。

  显然大祭司并没有被安慰到,他坚持让韩星霁出席祈福典礼,顺便还要把最重要的祭祀舞交给他来跳。

  韩星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