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秋汛来势汹汹。
雨下得太大，洪水来的太过突然，许多村庄城镇都被洪水淹没。
韩星霁几乎每天都能接受到新的受灾消息。
就连巫族人都因为水太大不得不迁徙到更高的地方，巫王甚至拖家带口的出了山。
出来之后，巫王面色晦暗说道：“老朽活了这许多年，还未见过这么大的雨。”
所以是他运气不好吗？
这个想法只在韩星霁脑子里出现了一瞬，很快他就没心情去思考那些了。
因为他要忙得太多。
受灾的地方已经没办法抢救了，就算是韩星霁也有心无力，甚至他都没办法安排人去处理决堤的漳江。
原本在他的计划中，搞水利工程至少也要等到一两年后。
因为合阳县的库房之中太过空旷，根本没有钱去修建水利。
结果万万没想到，漳江就先跟他开了个玩笑。
被淹没的村庄已经无力拯救，他只能在洪水还没来到的时候先修建堤坝阻止洪水向县城蔓延，同时还要去忙着接收难民。
总有人在洪水中幸存，这些幸存下来的人首先想到的就是去县城求生。
主要是除了这条路，他们也已经无路可走。
家园附近的村镇都遭灾，亲人朋友也有许多在这场天灾中去世，他们也没有其他地方可去，要不然就只能等死。
韩星霁怎么都要管这些人的，但又不能真的让他们进入县城。
大灾必然伴随大疫，尤其是这边哪怕下雨天气都比较温暖，再加上潮湿，谁也不知道会滋生出什么样的疫病。
是以他在接到消息的时候就果断让人在城外二十里的地方开始修建难民营。
难民营的修建跟之前奴隶们盖临时住所的流程一样，用竹子和黄泥盖大房子，目的就是让这些人有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韩星霁很清楚如果有疫病的话，最好能够对这些难民进行隔离，而且最好是一人一间。
可现在又哪里有这样的条件？能给他们一栋遮风避雨的房子，并且分男女居住条件已经很不错了。
除此之外他能做的就是多准备一些中草药和粮食。
只是中草药也是需要买的，韩星霁之前跟巫族做生意倒是存了一些，可这些都是他自己的，拿出来可以，却也不能跟县衙那边的账务混淆。
韩星霁最后干脆说道：“赊账吧，等以后还。”
他倒是不在意用自己的钱去救人，但这样做并不可取。
毕竟这次的洪灾覆盖范围很广，九条江中有三条泛滥，辐射面积至少有五个郡。
每个郡下属的县数目不一，但最少的也有五个，所以保守起见县令至少也有二三十个。
韩星霁这么做就是把其他县令放到火上烤。
他自己是有钱，身后还有舒云来支撑，甚至实在缺钱了跟摄政王开口借一点也不是借不到。
更不要提他的朋友们也都很有钱，真想筹钱是很容易拿到的。
可别的县令不是，很多县令甚至是出身寒门，当县令也赚不了多少钱，若是不贪的话能维持家庭生活奉养父母就不容易了。
到时候大家都以韩星霁所作所为为标准，那些县令怎么办？
韩星霁一边注意着难民那边的情况，一边给京里写奏疏禀报事情——顺便还把周边县的情况也说了一下。
没办法，为了不让他被压制，当初楼时巍没有安排郡守，现在合阳县所属的天马郡只有一个司马代理郡守处理日常事务。
如今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司马的能力未必够，韩星霁就做了两手准备，一边给他写信通知一边写了奏疏直接递了上去。
若是别的县令这么做，不说奏疏能不能递上去，这个流程就不对，属于越级上报，是大忌。
然而韩星霁钻了个空子，他在奏疏上印的是伯爵印信。
这个爵位是有资格直接上书的，而且他的奏疏会直接送到楼时巍的手里。
不过在他的奏疏到达之前，摄政王已经得到了消息——这一次整个大雍的半壁江山都受了灾，绣衣使者第一时间飞速上报，他想不知道也难。
朝廷进入了紧急状态，开始讨论怎么救灾。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楼时巍天天提心吊胆让绣衣使者盯着合阳那边，也没有太多心力去管韩星霁。
受灾的地方太多，各地都快马发来了情况，他们要派人去赈灾，还要调派粮食，在这种情况下人越多的县越是要优先安排，尤其是良田多的地方，人少的地方自然要往后排。
韩子韶自然也是要参与讨论的，偶尔也要做决定，于是合阳县被他故意放在了最后去赈灾。
这是合情合理的，就连楼时巍也没有过多心力跟他去纠缠这些。
摄政王是直接安排了人去了合阳县，准备若是真的无法挽救就把韩星霁直接带走。
若是以前，他肯定不会这么做，遇到灾难就跑的县令跟逃兵没什么区别。
然而现在他只希望韩星霁能平平安安。
赈灾粮数量有限，楼时巍殚精竭虑也只能给韩星霁安排两百石过去，这个数量看起来不少，但对于一个县来说并不多，更不要提合阳县还在源源不断接收着周边的灾民。
在赈灾粮的数量上，韩子韶倒是很痛快就同意了，只不过他却让人趁着摄政王忙着处理其他事务的时候偷偷安排人去买通了运送粮草的押运兵，让押运兵路上走慢一点，最好是一个月的路程走两个月。
反正这一路都有受灾的地方，走的慢一点也正常。
只要粮食不到位，合阳县承受不住更多灾民，或者是有了更多损失，到时候就可以让众人看看这位被称为小神仙的人其实也就是表面光鲜而已，实际上根本没有那么厉害。
韩子韶甚至可以光明正大地问罪。
这是他翻遍了各种文书想出来的办法，吩咐下去之后他甚至还笑了笑说道：“朕还是心软，不想让更多灾民丢命。”
要不然他完全可以在半路安排点什么事情，让赈灾粮完全到不了合阳县。
韩子韶身边的谋士微笑躬身说道：“陛下仁慈。”
韩子韶放下书简说道：“楼时巍这么看重乐安伯，不知道乐安伯若是出了差错，会不会影响到他？”
只可惜现在是看不到，还要再等。
楼时巍在接到消息的时候运送粮草的队伍已经出发，他看着绣衣使者传来的消息当场沉了脸色，垂眸问道：“阿霁那边情况如何？”
“回大王，小伯爷那里情况稳定，甚至还能接收流民，据说是发现了新品种的粮食，之前就在试验种植，这次正好派上了用场。”
实际上韩星霁不仅把自己治下的灾民安置的不错，甚至还接收了不少其他地方来的灾民。
楼时巍放下文书垂眸说道：“让人多盯着一点，有任何问题及时上报。”
璇玑小心翼翼问道：“那这份粮草……”
楼时巍轻轻说道：“随他们去。”
既然韩星霁有能力处理，那这对于他而言就只是一个考验，通过了能一飞冲天。
不过，他沉思半晌还是说道：“韩子攸和韩子晷那里也该有进展了。”
璇玑立刻应道：“是。”
韩星霁并不知道运送粮草还有风波，一开始他的确是在等朝廷的赈灾粮，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周边地区的难民过来带来了各种各样的消息，他当时就知道等不起。
叹了口气之后，他转头说道：“把庄园粮仓的账本拿来。”
在核对了一遍之后，韩星霁揉了揉额头说道：“没办法了，把磨好的玉米拿出来吧。”
马少前有些迟疑：“这……现在拿出来您不好解释啊。”
魏章面色一沉说道：“难道还要眼睁睁看着这么多灾民饿死吗？”
马少前跟牛无裁两个人立刻缩了缩脖子。
韩星霁温声说道：“不要吵架。”
他倒也没觉得这两个人有什么问题，这俩人毕竟只是普通人，不像是陈聊他们都是当兵出身，思想就不同。
马少前和牛无裁两个人并不是不在乎人命，但他们更担心一旦韩星霁暴露除了事情，他们也会被连累。
不过就是更在乎自己而已，也没什么可指责的，更何况韩星霁也没有心力去因为这么点小事骂人。
他只是看着牛马二人说道：“放心，这件事情我能解决，现在先去让人把粮食运出来，然后跟王太傅一起看看怎么安排。”
牛马二人听后一溜烟地就走了，魏章那句话问出来的时候他们也有些惭愧。
韩星霁看着他们的背影忍不住有些发愁的长叹一声。
他算是知道什么叫计划不如变化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