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星霁从袖口里摸出了一枚令牌说道:“国试院被袭击的时候,有人冒充大王麾下想带走下官,下官当时察觉不对便跟他们起了冲突,侥幸赢了他们,从为首那位五百主身上搜到了这枚令牌。”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令牌交给了岑后景。

  老丞相的态度有些捉摸不定,他不太敢把这么重要的证据交给老丞相,更何况大部分人都认定他是楼时巍的人,那么把证据交给楼时巍也是正常的。

  岑后景看到那枚令牌的时候表情更严肃了一些,立刻转身双手呈给楼时巍。

  楼时巍接过令牌之后看了韩星霁一眼,目光含笑,显然是十分满意对方的机灵。

  老丞相也有些诧异,没想到在那种情况下韩星霁居然还想起来搜身。

  之前他听说过很多有关韩星霁的传言,并且也看过对方的策论。

  当时他对韩星霁的印象就是一个好苗子,对方读书多不多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眼光。

  此时他对韩星霁又多了两个评价:胆大心细,沉稳冷静。

  楼时巍将手中的令牌递给丞相问道:“丞相怎么看?”

  老丞相接过令牌之后看了半晌,那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韩星霁会往丞相府跑。

  显然对方不是随便乱选,而是确定追杀他的人不会跟丞相府起冲突。

  头脑冷静的同时还反应灵敏,分析到位。

  拥有这样品质的人太少了,尤其是眼前这位还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郎。

  他将令牌放到案几上,看着对面的楼时巍问道:“大王想如何呢?”

  楼时巍垂眸说道:“自然是顺藤摸瓜,敢袭击国试院,若是不彻查朝廷颜面何在?”

  韩星霁心说韩晓显然已经病急乱投医了,他可能压根就没想过朝廷颜面的问题。

  老丞相似乎也有些无奈:“便是查了,又能如何?难不成还要问罪于天子吗?”

  楼时巍见他挑明倒也没再藏着掖着只是说道:“只是让丞相看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而已。”

  老丞相沉默着没有说话,他倒是想分辩一句未必是陛下下令,可若是没有陛下首肯谁敢袭击国试院?

  最后他只好说道:“科考舞弊一案到此为止吧,我这便入宫求见陛下。”

  不能把皇帝真的跟科考舞弊牵连在一起,哪怕真是他所为也不行,皇帝一定程度上代表着朝廷,他的信誉就是朝廷信誉,一旦皇帝失了民心,下面人再怎么努力也没用。

  不仅如此,还得让皇帝出来主持公道才行,好歹能挽回一些。

  至于剩下的事情,大家心知肚明,还要等科考舞弊的风波过去才行。

  楼时巍看了他一眼:“你确定他会见你?国试院被烧,说不定之前结果便要定下来了。”

  老丞相摆摆手:“一个状元而已,这些年的状元有几个真正成才的?”

  韩星霁听后却拧起了眉,在老丞相眼里一个状元可能的确算不得什么,可那是多少人寒窗苦读的结果。

  就算是贵族富户之子人家也是认真努力了,就因为韩晓的私心,为了隐瞒他的错误就抹杀别人的努力?

  楼时巍垂眸说道:“可是在本王眼中,一个状元可比一个无能的皇帝有用得多。”

  老丞相猛地抬头骇然地看着他:“你……你……”

  楼时巍也懒得再跟他说话,话不投机半句多,原本还想捞一捞老丞相的,毕竟除了执意保韩晓之外,老丞相在庶务上是真的很厉害,他们两个人磨合这许多年也算是配合的不错,换一个人未必有他这样的能力不说,也可能配合不了他。

  可老丞相如果不改变主意的话,楼时巍也不介意换下去一个丞相。

  小皇帝的意思很明显,想要从科考插手培养自己人。

  其实这个思路倒是没错,世家大族不买他的账,摄政王麾下一个比一个忠心也不可能投向他,所以培养自己人也没问题。

  可惜他用错了法子,内心全是阴谋诡计的帝王不仅不会让大雍强盛,甚至还可能把大雍拖进泥潭。

  老丞相见他起身有些不安说道:“可是国试院已烧,不这般断案又能如何?”

  楼时巍停下脚步微微转头看着老丞相:“韩晓派出了亲卫都没能彻底拿下国试院,谁又能说国试院里没有其他证据了?更何况这枚令牌……他若不心虚,又何必派出亲信?”

  老丞相还想说什么,韩星霁又举手弱弱说道:“那个……证据……也还是有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另外的袖子里掏出了一沓纸说道:“属下到了国试院之后看了一部分策论,其中有十来份以属下的眼光来看写得不错,刚才跑路的时候顺手就给带出来了,哦,孔林也被单独挑出来作对比,所以也带出来了。”

  楼时巍略挑了挑眉轻笑出声,转头看了一眼老丞相:“证据这不就来了?”

  老丞相近乎惊异地看着韩星霁,从遇到“敌人”开始到现在,韩星霁所作所为几乎称得上是有勇有谋,很难想象十几岁的少年郎能有如此缜密的思维。

  楼时巍得了证据就更不想跟老丞相废话了,一边命人将韩星霁背起来一边说道:“如此便不叨扰丞相了,更深露重,不必相送。”

  老丞相到底还是把他们送到了正院的门口,看着楼时巍的背影他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韩星霁听到这声叹息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一直身板笔直的老丞相此时微微躬着身体看上去萧瑟不少。

  说实话,他都忍不住同情老丞相了,摊上这么一个废柴队友真是给谁都要叹气。

  上车之后,楼时巍便说道:“接下来你且在家中安心养伤。”

  韩星霁立刻会意:“是。”

  更高层次的斗争的确不是他能掺和的,韩晓或许奈何不了别人,但要将矛头对准他还是够他喝一壶的。

  不过他有些好奇问道:“大王打算怎么做?”

  “拨乱反正,该是谁的状元就是谁的,孔林一家要罚,漏题的自然也要罚,还有御林军统领自然也是要下狱的。”

  韩星霁拿走的那个腰牌就是御林军的腰牌,其统领自然跑不脱。

  韩星霁听了之后却有些失望:“就这样吗?”

  “不够?那你觉得该怎么样?”

  韩星霁小声问道:“韩……咳,陛下呢?”

  韩晓就不用付出代价吗?

  楼时巍抬手摸了摸他的头说道:“他终归是皇帝,要慢慢来,更何况丞相也没说错,就算陛下犯错也要暂时压下去,不能跟科考联系起来,你且放心,本王不会让你白受伤。”

  科考是他花了大力气推出去的,到现在也算是初具规模,而且随着中选学子官位一点点升高,自然会吸引更多人过来。

  他不能因为韩晓一个昏头举动就废掉这么多年的心血。

  更何况,楼时巍要利用这个案子断其羽翼为以后铺路,只是这些就不用跟韩星霁说了,免得吓到小孩子。

  韩星霁听出楼时巍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就放下了心,认真点头说道:“属下明白了。”

  他的确恨不得韩晓当场暴毙,可也不能因此坏了楼时巍的布置。

  反正摄政王一诺千金,他答应的事情就没有不兑现的时候,韩星霁需要做的就是慢慢等待而已。

  楼时巍看着他忽然问道:“知道陛下为何指使人作弊吗?”

  韩星霁随口说道:“还能因为什么?想培养自己人呗,朝上诸公都有自己的立场,在他面前恭敬是对皇帝的恭敬,他心比天高自然不满足,就想选一些没有跟脚的人成为自己的拥趸,可惜他没长脑子,身为皇帝有无数种办法,偏偏选了一个最蠢的,搞得满城风雨。”

  楼时巍又问道:“如果是你会怎么做?”

  如果是这个时代的人听到这个问题肯定会被吓一跳,谁敢假设自己是皇帝?不要命了吗?

  偏偏韩星霁心里没那根弦,几千年下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已经刻进DNA了,更何况他受到的教育是人人平等。

  是以他回答说道:“想办法收服新科状元啊,不仅是状元还有榜眼探花,这些人虽然在科考中大出风头,但在官场上却还是新人,需要学习的很多,碰壁也很正常,作为皇帝哪怕手中没有实权,可他随便一个命令对于这些小人物就是莫大帮助,想要收服人心还不简单吗?选一个废物就算推上去了也听他的话,可也未必能有多大用处。”

  韩星霁说完还没忍住说了一句:“他压根就不像个皇帝。”

  说完之后他才惊觉自己好像说得太多了,不由得对着楼时巍露出了一个软乎乎的笑容:“大王,我就……随便说说。”

  楼时巍却似乎很满意,点头说道:“你说得对,他的确不像个皇帝。”

  满脑子阴谋诡计,光明正大四个字似乎压根不在他的字典里。

  名师教着,大臣劝着,韩晓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如果是以前,楼时巍还会怀疑是不是自己不会教孩子,不过现在看看韩星霁,他确认韩晓大概是从根子上就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