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宁钦擦着头发直奔床头的吹风机, 随后他岔开腿坐在了床边开始吹头发。

  对面的江霖,心脏还在怦怦怦跳个不停,他的目光在触及郑宁钦大开的浴巾时, 像是刺了一下, 快速缩回。

  紧接着,他骤然起身,姿势别扭的去了浴室。

  吹风机的声音那么大,其实郑宁钦是听不见的, 但他还是特意交代了一句:“我去洗澡了。”

  浴室里,江霖站在镜子前, 十几年来他第一次审视自己,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为何他会对一个男人有了难以启齿的欲-望。

  他自诩看过很多书, 但这却涉及到了他的知识盲区,难道他对别的男人也这样?

  江霖快速在脑中过了一遍其他人,随后他眉头紧蹙,脸色难看,甚至有点反胃。

  最后他抬眸直视镜子里的自己,他好像只对钦哥有那种想法。

  慢慢的,他回忆起自己近几个月的种种反常, 以及心里那些不知名的异样,以前他不懂也不去深究,现在才发现原来早就有了端倪, 一切的不正常也都有迹可循。

  但这是正确的吗, 这是容于世吗?

  若是被钦哥知道了, 又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少年不敢去赌也不敢去想, 他甚至还心存侥幸或许是自己在失去亲人后, 将感情都寄托在了钦哥身上,再加上两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最终才导致了这样的特殊感情。

  他想他一定可以找到解决办法的!

  江霖从浴室出来后,便穿的严严实实,然后湿着头发,且目不斜视,背对着郑宁钦躺在了床上。

  郑宁钦本来在玩手机,乍一看这小子湿着头发就睡了,直接就上手往他腰上拍了下,“小霖子,你湿着头发怎么睡,不会觉得不舒服吗?”

  哪曾想,少年猛然起身,神色惊魂未定,而被拍的腰部一片酥麻。

  郑宁钦也吓到了:“你干嘛这么大反应,是我刚刚拍疼你了?”

  江霖愣愣解释:“没什么,就刚做噩梦了。”

  郑宁钦瞪着眼睛:“合着你一秒入睡,还做了个梦?”

  江霖笑的有些勉强:“开玩笑的,我刚刚太累了就忘了,现在就吹头发。”

  这一晚,江霖听着郑宁钦清浅的呼吸声失眠了,因为他的心始终无法平静。

  *

  第二天,郑宁钦醒来时,发现隔壁床是空的,然后他打开手机便看到江霖十多分钟前发过来的信息:

  【钦哥,我出去买早餐了。】

  郑宁钦没想到他居然起这么早!

  另一边,江霖手里提着早餐正在往回赶的路上,然后遇到了老熟人,“老汉?”

  老汉牵着驴,驴车上拉着货,他穿着朴素,黝黑的脸庞一如从前,他看到江霖也很意外,“是江霖吗?”

  江霖:“嗯,是我。”

  老汉打量了他一通,发现江霖的穿着打扮与以前天差地别,看样子过的很好,“我听人说你跟着郑先生去了大城市,怎么突然回来了?”

  “我是回来祭拜爷爷奶奶的。”江霖解释道。

  老汉抽了口旱烟,感慨:“嗯,是该多回来看看,这样你爷爷和奶奶在天之灵也会高兴。”

  江霖点头:“会的,对了,你现在是住哪?”

  老汉摸了摸毛驴,“小平房那一片,政府给我们盖的新房子,村里人都住过去了。”

  “对了,有个东西要给你。”

  说着,老汉从贴身的衣服里拿出了个红色塑料袋,塑料袋打开,里面是一根银白项链,然后老汉将项链给了江霖,“你拿着。”

  江霖看这项链有点眼熟,但他没接,眼里有疑惑。

  老汉解释:“还记得当初郑先生给你包了三年的驴车吗,这就是他当时押给我的东西。”

  “那时候,他手里没现金,还问能不能手机扫码支付,我哪听得懂手机支付,何况我也没手机,最后他就把脖子上的项链押给了我,说是下回过来了再拿现金换。”

  “可天公不作美,哪知道后面会发生这么多事。”

  “现在你也不需要搭我的驴车了,既然碰到你,这链子你就带回去吧,我也不占人便宜,经历生死一遭,什么都看淡了。”

  听了这些,江霖才知道原来这其中还有这样的内幕,他接过链子,“好,我会转交给钦哥的。”

  回去旅舍的路上,江霖握着链子,心里感觉沉甸甸的,他想起这链子眼熟在哪了,一个多月前,他在钦哥的母亲,也就是陆女士脖子上看见了一模一样的项链。

  所以,当时钦哥是用这么昂贵的一根链子给他包了三年的驴车。

  所以,不管他当时问花了多少钱,想要还钱,钦哥都没告诉他包车的价格,或许是怕他穷尽一生也买不起吧。

  *

  旅舍里,江霖将早餐摆好,然后状似不经意道:“钦哥,你知道我刚在外面遇到谁了吗?”

  郑宁钦正刷着牙,口齿不清道:“唔,谁呀?”

  江霖:“老汉。”

  郑宁钦听到名字,来了兴致,他将口中的泡沫吐掉,然后从洗浴间走出来,“他现在还好吗?”

  江霖嘴角轻勾:“挺好的,跟以前没多大差别,我看到他的时候,他正牵着驴给人拉货呢。”

  郑宁钦笑道:“那就好。”随后他又回去洗脸了。

  江霖跟了过去,然后站在了洗浴间门口,抬眸看着镜子里的郑宁钦:“钦哥,老汉有个东西要我转交给你。”

  郑宁钦懵:“啊,什么东西?”

  江霖眸色柔和:“你先想想,你有什么东西忘在他那了。”

  郑宁钦终于将脸洗完,他按了按额角,皱眉:“我的东西?我能有什么东西忘他那?”

  江霖见他想不起,于是伸出手放在他眼前,然后将手摊开,他神色认真:“现在想起来了吗?”

  郑宁钦看着眼前的银白色链子,眼睛一亮:“啊,居然是这根链子。”

  他想起来了,他当时本来是要回去拿钱换回来的,但后面节目被砍,且水灾横行,导致他完全忘了这茬事了。

  他很诧异:“老汉就这么将链子还回来了?”

  “对,他说我现在不需要搭他的车了,他也不想占你便宜。”

  郑宁钦一时感慨良多:“他还挺...唉,都过去了。”

  随后他将链子拿起,看向江霖,提议道:“这链子,要不,以后你戴着吧。”

  这个发展,是江霖没想到的,他蹙眉:“钦哥你说什么呢,这怎么行,太贵重了,我不能要的。”

  郑宁钦摇摇头:“这链子当初本就是为你上下学的事押给老汉的,现在兜兜转转,老汉又将链子还到了你手里,说明你跟这链子的缘分比我深,你就拿着吧。”

  江霖神色严肃:“不行,这本就是你的东西,钦哥你已经对我很好了,这个真的不能收。”

  郑宁钦看他这样,转换了话术:“那这样,就当帮我保管怎么样,你也知道我经常丢三落四的,什么时候丢了都不知道,放你那我总不至于弄丢。”

  “而且以后我要是想要了,就找你拿。”

  这话让江霖没法拒绝了,最终收下了,他没戴在身上,而是小心翼翼装进了背包里,真的有在好好保管。

  郑宁钦看他动作有些想笑:“行啦,吃早餐吧,吃完我们去小平房那转转。”

  *

  两人从旅舍出来后,直奔了今天的目的地,小平房。

  距离有点远,两人走了近半个小时才到。

  那是一块很广阔的土地,建了大概四五十户房子,房子虽然都只有一层,但胜在结实。

  郑宁钦眼尖的发现,在土地空余的地方还建了乒乓球桌以供居民娱乐,确实给生活增添了一丝乐趣。

  当亲眼看到一切有在变好,郑宁钦心里也舒坦了很多,他呼出口气:“这里住的都是原来你们村的人,你想进去看看吗?”

  少年眸色漆黑,面色寡淡的摇了摇头:“你要是想进去,我在这等你。”

  郑宁钦被他的话愣住了,“你不进去?”

  江霖敛了敛眉眼:“没必要。”

  郑宁钦眼睛微眯,他突然想起,好像从昨天到现在,一直都是他想来小平房转转,而江霖从始至终都未发表过意见。

  少年好像对这个村镇比想象中要冷淡,甚至是没有一丝感情,而他唯一的情感牵绊是来自江爷爷和江奶奶。

  为何会这样呢?

  郑宁钦总感觉自己忽略了什么,他不由想起之前李为等人辱骂江霖是野种的事情,这孩子是不是从小到大遭受过很多白眼?

  那村里的人在其中又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想到这些,郑宁钦心里不太好受,或许小霖子从一开始就不想来小平房吧,都是因为他想来,所以才跟着来。

  “我突然发现也没什么好看的,我们走吧。”

  江霖不明所以:“你不是一直想来看吗,这还没进去呢。”

  郑宁钦笑笑,搭上他的肩膀:“在外面看也一般啊,而且这还没S市好看呢,好啦,走啦。”

  突然的触碰让江霖心跳慢半拍,他抿了抿唇:“嗯,好。”

  然而在两人转身后,碰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江霖,你回来啦?”女生语气隐隐激动。

  小玉是过来找小艳玩的,但她没想到能在这见到江霖,本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江霖朝她轻轻点了点头,反而旁边的郑宁钦更热情些:“是你啊,我记得我们上次一起滑冰,你是叫小玉是吧。”

  小玉的目光凝在江霖身上好一会儿,才看向郑宁钦:“嗯,郑先生您还记得我啊,我听小艳说,江霖现在是跟着您一起生活。”

  郑宁钦勾着江霖的肩膀:“怎么说呢,他现在是我的家人。”

  听到这话,江霖心底有暖流划过,但也为自己所产生的特殊感情而羞愧。

  小玉这次真心实意地对着郑宁钦笑了:“郑先生,其实我们镇一直都挺想谢谢你的,谢谢您给大家捐赠的物资,谢谢您给学生提供的学习资料和生活用品。”

  也谢谢您让江霖有了家,小玉在心里默念了这一句,便郑重鞠了一躬,“您真的帮了我们很多忙。”

  这把郑宁钦整不会了,他摆摆手,“别这样,就一点小事而已,大家把日子过好才是最重要的。”

  小玉摇头:“其实以前我对您有偏见,但现在不会了,我再也不相信网上那些虚假的造谣了。”

  听到这,郑宁钦不禁挑眉,还有些惊讶:“所以,我可不可以这么理解,当时溜冰的时候,你是讨厌我的?”

  小玉尴尬的笑笑:“额....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那个,我还约了小艳,我要进去找她了。”

  她逃似地想要离开这个尴尬的现场。

  只是,走了两步,她又回头,因为她始终放不下那个惊艳了她整个青春的少年。

  “江霖,你要不要回学校看看,其实老师同学都挺想你的。”

  江霖默了片刻:“好,我知道了。”

  等人走后,郑宁钦嘴角噙着笑:“小霖子,你没看出来吗?”

  江霖看着他的笑颜:“什么?”

  郑宁钦叹:“流水无情的上一句是什么?”

  江霖微阖了眼,然后又掀起眼皮,背过身往前走,“是心悦君兮君不知。”

  郑宁钦都听懵了,差点没反应过来,然后他追了上去,“哇去,小霖子,你这语文真的能及格吗,这么简单都能接错...虽然意思有那么一点相似,但完全不对啊!”

  两人的身影逐渐远去,隐隐能听到少年的轻笑声,清冷又干净:“能及格,请不要质疑年级第一的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