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迟渊!你疯了吗!”林晏安瞪着他,“我说了,我不是慕安!你有什么怨恨,有什么火,凭什么冲我发!你跟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情投意合,又是送剑又是送佛珠,断送了性命,都还要去求十世轮回,你这么爱他,那我呢?!你要是一辈子不说,我是不是就永远都是他的替身?!”

  段迟渊被他劈头盖脸一顿骂,心底翻腾着的怒火和怨恨渐渐消退,眼神也变得清明起来。他怔怔的看着林晏安,看着他因怒火而变得越发明亮的眸子,心中渐渐燃起了另一种火焰,明亮而温暖,就像林晏安带给他的每一个安稳的夜晚一般,让他发自灵魂的放松。

  如果说慕安给予他的,是如烈火般将一切都焚烧殆尽的情感,那林晏安赐予他的,就是能将一切伤口都疗愈的温情。

  然而,最具嘲讽意义的事实就是,林晏安其实是慕安的转世。

  他曾给他十世轮回的愤恨和怨怼,也曾给他毫不吝惜的安慰和爱慕。

  明明是同一个人,为什么会有这样截然不同的两种面貌?林晏安,或者说是慕安,当他找回记忆时,他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每每思及此,段迟渊都觉得不寒而栗。

  然而现在,这种发自内心的恐惧,却被林晏安怒气勃发的面容奇迹般的安抚了。

  他说的是真的,他真的还是林晏安,慕安是不可能像这样大吼大叫的,慕安是不可能说出这种拈酸吃醋的话的,岚国的千古一帝,从生到死都是矜贵的……所以,此时此刻坐在他眼前的这个人,的确还是林晏安。

  一个普普通通的青年,一个只属于他的林晏安。

  段迟渊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一把抱住林晏安,把青年单薄的身子搂进怀里,用尽全身力气,像是在拥抱自己的全部。

  林晏安再次被他吓了一跳,越发气急败坏,怒道:“这又是干什么?打一棍子再给颗甜枣?还是真把我当慕安了,看到老情人回来了,太激动了?段迟渊,你要是真敢这么对我,我绝对拿怀安阉了你!”

  说着,他就要去够放在床边的长剑。段迟渊不理会他的挣扎,只是固执的抱着他,哑着嗓子说:“……我以为你再也回不来了。”

  林晏安怔了怔,伸出去的手臂顿住了。

  “我以为你真的像段临泓说的那样,会变回慕安,然后再也不会回来了。”段迟渊嗓音颤抖,生平第一次毫不掩饰自己的害怕,喃喃道,“我还怕你想起从前的一切以后,会恨我,会怕我,会躲得远远的,再也不让我找到你……但是幸好,你没有走,你回来了……”

  林晏安缓缓收回手,抚上男人宽阔却微微颤抖着的后背,轻声道:“老段,你恨慕安吗?”

  段迟渊抱着他的手臂紧了紧,没有说话。

  林晏安垂下眸子,固执的追问道:“他一次次的背叛你,一次次的伤害你,你是恨他的,对吗?”

  段迟渊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些,却还是艰难的开口,说出自己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想法。时至今日,兜兜转转数百年,他实在是没有力气再去编造什么谎言了。

  “我不知道。”他说,“我应该恨他的,但是……好像又不仅仅是恨。”

  这段纠缠不清的感情实在是持续了太久了,久到他已经快要记不清慕安的面容,也久到他已经分辨不出那些淋漓的爱恨。

  与那些过往的曾经比起来,只有被他抱在怀里的林晏安,才像是真实的。

  191我的老攻是上将20 杀破狼

  “我不是慕安。”林晏安抬起手,回抱住段迟渊,叹息般地说,“但是我的确想起了过去的一切。老段,你之所以拉着我一起使用地府姻缘一线牵,其实并不是为了复活,而是为了报复吧?”

  段迟渊高大的身躯微微僵硬,有力的手臂越发收紧,勒得林晏安喘不过气来。

  林晏安费劲的推开他一些,无奈的解释道:“不用这么紧张,我真的不会逃跑的。”

  段迟渊不安的低语:“……你会走的。”

  林晏安耐心的说:“我不会,你信我一次。”

  段迟渊沉默片刻,轻声道:“我信了你很多次。”可惜每一次得到的都是失望。

  林晏安皱起眉头,纠正道:“你之前信的都是慕安,我跟他不一样。”

  段迟渊紧绷着的手臂终于放松了些,他松开林晏安,黝黑的眸子带着执拗,看向怀中瘦弱纤细的青年,低声问道:“哪里不一样?”

  林晏安愣了愣,眼底划过一丝黯然,轻声道:“……当年,慕安下令处死你后,用了五年的时间平定乱党,然后,在他三十岁那年,他用怀安……自戕而死,这你是知道的吧?”

  段迟渊看向静静立在床边的怀安,脸上的神情悲喜莫辨,默默点头。

  林晏安看着段迟渊,平静的面容带着一丝悲戚,继续说道:“那时候死去的慕安,其实只是一个半身。”

  段迟渊脸上划过一丝错愕,急切的追问道:“半身?这是什么意思?”

  林晏安垂下眸子,低声道:“不久之前,黑无常提起撕裂命魂,利用因果之力的事情,我就感到一丝熟悉之感,那时还不明所以,直到想起之前的一切,我才明白过来……老段,你还记得那串佛珠吗?就是慕安在天牢里还给你的,你在十世轮回中无论如何都摆脱不掉,就连现在,都还在我们身边的那串佛珠……”

  说着,林晏安看向自己身下的床铺,不知何时,原本充满了科技感的床铺已经又一次变成了那张熟悉的雕花大床,就像之前的每一个世界那样,这张床总是跟着他们。

  听林晏安提起那串佛珠,段迟渊若有所感,莫名的感到一阵心悸,他盯着林晏安,迫切的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早在岚国开国之时,国师就曾经做出一则预言,提及若是有朝一日岚国式微,天下大乱,可以秘法炮制七杀,破军,贪狼三星,待到时机成熟,三星汇聚,成‘杀破狼’之局,便可破而后立,挽大厦于将倾,岚国当可再存续百年……这是当年皇宫重建后,我在一处隐秘之地发现的。”

  他忽而开始讲古,段迟渊心焦之余,又感到一丝不安执——有条不紊的讲述着旧事的林晏安沉静而淡定,看起来实在是像极了当年的慕安。

  林晏安没有察觉到段迟渊的不对劲,继续说道:“从那时起,事情就开始不对劲了。当时的岚国所处的境遇,实在是与那则预言所描述的太像了,还有对那三星的描述……我控制不住的心生疑虑……我开始猜测,杀破狼三星,是否就与你我有关。我找来了宫里的老人,询问二十多年前,宫里是否生出过什么异象……”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脸上闪过一丝痛苦,艰难的继续说道,“果然,与我所想的差不多。”

  段迟渊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哑声道:“你是说,难道你和我就是……”

  “没错。”林晏安微微颔首,低声道,“你我,再加上一个段临泓,便是当年以秘法炮制而得的杀破狼三星。”

  仔细想来,这一切应当都是在他们还是幼儿的时候发生的,他和段氏兄弟青梅竹马的长大,直到十岁那年,国师带走了段临泓,偌大的皇宫就只剩下他和段迟渊……再过八年,岚国生变,兵临城下,好不狼狈,也恰好是那一年,国师寿终正寝,段临泓成为新一任的国师,与他和段迟渊一起,把苟延残喘的岚国救了回来……

  一切都与预言中所说的别无二致,杀破狼三星齐聚,的确挽救了倾颓之际的岚国。

  段迟渊艰难的消化了这个信息,却仍然感到不解,问道:“就算我们的的确是秘法炮制出来的三星,那又如何?”

  是啊,那又如何?无论如何,他们都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岚国起死回生,他们也应该可以平静的过完一生……

  本该是如此的,如何他和段迟渊没有相爱的话。

  林晏安清秀的面容扭曲了一瞬,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痛苦的事情,缓缓解释道:“炮制出的三星性格各有不同,虽然多少会受到些影响,但基本上应当与常人并无二致,你和段临泓便是如此。你受到破军星影响,性喜杀伐,他则受到贪狼星的影响,生性喜怒无常……唯独我……有点麻烦。”

  段迟渊顺着他的思路,沉吟道:“我是破军,段临泓是贪狼,那你便是七杀……七杀星,为何与我们不同?”

  林晏安苦笑一声,低声道:“错了,不止是七杀。你可能也听说过,在我出生那一年,有万民祝祷,还有天降异象……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当年使用那个秘法的人,不仅将七杀命格引入我体内,还将那万民祝祷之力也封了进去。七杀星作为杀破狼之局的主星,注定杀伐果决,刚愎自用,极难控制,但若是还有另一股力量用于制衡,便能保证七杀星专为岚国而用,不至于祸及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