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还没说完,一大群披甲执锐的兵士就冲进了天牢,把段迟渊所在的牢房团团围住,一个太监打扮的矮胖男人缓步走进来,细声细气地说:“大将军,时辰到了,跟杂家走吧。”

  说完,他一挥手,一个兵士走上前,把牢门打开,两个人走进牢房内,把段迟渊手腕上的铁链解开。

  段迟渊骤然没了支撑,险些倒下,林晏安屏息站在旁边,徒劳的想扶住他,却无能为力。

  段迟渊深吸一口气,勉强站定,不动声色的把佛珠从林晏安手上拿走,戴到了自己腕间。他看了穿着华丽的太监一眼,沉声道:“走吧。”

  林晏安猜得没错,时辰到了,指的就是行刑。

  从天牢到刑场的距离很近,也许是体恤段迟渊的赫赫战功,押送的队伍并没有把段迟渊送上囚车,而是簇拥着他,缓缓走到刑场。林晏安曾经看过介绍古代风俗的书,据说古代行刑是一件很热闹的事情,人们往往都会聚集围观,大声议论。然而段迟渊去往刑场的这一路上,围观的百姓们全都神情哀伤,默然不语,就连负责押送的兵士,眸间都含着一丝不忍。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段迟渊不该死,然而却没人能保得住他。

  林晏安满心焦急,凑到段迟渊耳畔问该怎么办,段迟渊却一直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终于,队伍抵达刑场,段迟渊被押上高台,他没有等人逼问,自行跪下,行动间稍有滞涩,却颇有几分无愧于天地的坦然。

  他仰起头,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林晏安,终于缓缓开口,轻声问道:“小安,你怕疼吗?”

  林晏安心底涌起一丝不安,他看着段迟渊,迟疑地点点头,小声说:“为什么这么问?”

  段迟渊眸中划过一丝心疼,却还是狠下心来,对林晏安说:“如果想要离开这里,你可能要经受莫大的痛苦……你……愿意吗?”

  听了他的话,林晏安不惊反喜,脸上绽开一抹笑颜,开心的问:“你知道该怎么离开了?太好了!快说快说,要我怎么做?”

  看他这副模样,段迟渊越发不舍,神色有些黯然:“小安,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不想让你受苦,我曾经跟你说过,我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但是——”

  “嘘——”林晏安伸出手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笑着说,“老段,我听判官讲了不少你的事,不过我还是更想听你亲口告诉我。为了能有那么一天,让我做什么,我都没有怨言。”

  “老段,我希望你可以不要再被迫做一个保护者,一辈子都在保护别人,你肯定已经很累了。”他的笑容坦然而明亮,虽然柔弱,却带着某种坚韧的力量,坚定地说,“不管受多少苦,我也一定要和你一起通过所有的世界,我想和你一辈子在一起!”

  段迟渊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俊美的面容浮现出某种挣扎的情绪,随即又被他强行压下去。

  “小安,把佛珠,放到引魂灯里。”段迟渊放柔了声音,缓缓道,“不要怕,我会陪着你。”

  林晏安笑了笑,没有犹豫,果断的取下段迟渊腕间的佛珠,放进了引魂灯里面。

  引魂灯骤然爆发出明亮的光芒,炽热而强烈的火焰燃烧起来,火苗瞬间顺着提灯的提竿窜到了他的身上,青年纤细的身躯瞬间被火焰包裹,强烈的灼烧般的痛苦瞬间席卷了林晏安的每一根神经,他想要尖叫,却痛的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痉挛着蜷缩起来。

  段迟渊毫不犹豫的扑上去,把林晏安抱进怀里,火焰不分敌我的窜上来,把他也裹了进去,段迟渊咬紧牙关,把不断抽搐的林晏安抱紧,不让他乱动,喃喃的安慰道:“忍一忍,一会儿就好了,我陪你一起,乖,别怕……”

  强大的能量以提灯为中心轰然扩散,把整个世界打碎成凌乱的碎片,林晏安和段迟渊的身形在烈火中化为两团淡淡的光华,在提灯的指引下,骤然消失不见。

  另一边,在望乡台外静静对峙着的三个人,也瞬间感受到了空间能量的震动和破碎。

  黑无常面露喜色,白无常一脸似笑非笑,一身黑衣的病毒则皱起眉头,缓缓站起身,脸色不太好看。

  “看来是我们这边赢了,”黑无常看他不顺眼很久了,不无得意的挑衅道,“空间快要破碎了,怎么样,要不要跟我们回酆都城?说不定还能保你一条小命。”

  病毒并没有理会他,喃喃道:“居然真的做到了……?怎么会呢……”

  白无常面色如常,淡淡地说:“百年时间,数次轮回,旧人早已如新,不该再拽着过去不放了。”

  他这话意味不明,却又似含深意,黑无常听得一头雾水,好奇的看向白无常。

  病毒似是听懂了,深深地看了白无常一眼,嗤笑道:“我只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十世轮回都不曾改变的人,缘何这一次就能变了?无非是装模作样罢了。”

  白无常笑了笑,不再多言。

  地面开始塌陷,黑色的怨气洪流发出一声声不甘的厉啸,被迫化作雾气消散,整个世界都在破碎,病毒轻轻跺地,整个人腾空而起,居高临下的看着黑白无常,勾唇一笑,身形如冰雪消融一般,瞬间消弭于无形。

  黑无常想追上去,却被白无常拦住了。

  白无常一反平日里娇滴滴的模样,脸色沉静如潭水,低声道:“先回酆都,向判官大人复命。”

  听他搬出自己的偶像,黑无常撇撇嘴,老老实实的应了。

  172我的老攻是上将01 南辕北辙

  身体像是浸泡在温热的水里,每一寸肌肉都充分的放松下来,就连神经都不再紧绷,舒适的让人昏昏欲睡。

  林晏安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极致的平静和安宁了。

  自从和尚少爷的世界之后,段迟渊就一直游离在他的世界外,无论是于骁翎,还是无间旷野的鬼牛寺歹朱彳亍云力纟且王,对于林晏安而言,都不是他渴望见到的那个段迟渊。

  他们虽然也很好,却只是段迟渊的一部分。

  认识的越久,就越能发现段迟渊是一个很复杂的男人。他有着曲折到令人咋舌的经历,他体验过常人难以企及的荣耀,也经历过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和绝望,寻常人难以想象的高峰和低谷,他都经历过,但这一切却并没有击垮他。

  他像一杆永远都不会弯折的长枪,烈烈风骨,令人心折。

  在凌剑峰上的那三年,还有在无间旷野的那数日,林晏安一直都很想他。

  “小安。”男人醇厚低沉的嗓音从耳畔传来,林晏安感觉到温热的手掌抚过自己的头顶。

  睁开眼之前,他先勾起一抹笑,调皮的在那只手掌上蹭了蹭。

  段迟渊低低地哼笑一声,掐了掐他的脸。

  林晏安撇撇嘴,不情愿的睁开眼,对上男人深邃黝黑的眼眸。

  他本想说点煽情的情话,谁知刚一看到段迟渊的脸,他就控制不住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段迟渊眼里划过一丝懊恼,沉声道:“不许笑。”

  “哈哈哈哈……”然而林晏安还是笑得前仰后合,指着他的脸,生气不接下气的说:“黑……黑胡子……哈哈哈……你怎么满脸都是胡子……”

  段迟渊额角冒起数根青筋,配上脸上的胡子面具,看起来越发凶神恶煞,林晏安却不害怕,甚至还好奇的凑上去,扯了扯段迟渊下巴上的胡子,很有研究精神的问:“疼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