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到附中的第八个月,阮南参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他再也没办法像从前那样坦然自若地偷听同学议论方丛夏和高直。
每每听到有关的谈话,他的脑海里就会不自觉地浮现出那个下午,高直亲吻方丛夏眼睛的画面。
他也没办法在听完后,立刻站出来大声为方丛夏和高直辩解,因为那大概就是事实。
他好似变成了万千流言传播者中的一员,上周的国旗下讲话简直成为他十几年人生中最为离谱的存在。
好在流言只持续了一段时间,就被校方出面镇压下来。
传言方丛夏的爸爸当着校领导的面狠狠删了他一巴掌,又送给校长好几张数额巨大的银行卡,才平息了这件事。
开班会的时候,班主任声色俱厉,警告所有人不许再议论相关内容,否则将取消少年班学生独有的直升R大的资格。
学校的生活回归正轨,课间休息的十分钟里,教室再度充满郎朗的背书声和习题讨论声,没有人再提起方丛夏和高直,就好像一切都不曾被热火朝天地八卦过。
失眠那天之后,阮南参逃掉一节英语课,躲在运动场的大树底下,远远地望着正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的方丛夏,发了很长时候的呆。
他其实有些茫然无措。
周末的早上他悄悄用家里的座机拨打了本市的知名心理咨询热线,接线员同他讲,“您应当为自己高兴,因为您喜欢的人性向和您一致。”
可他应该高兴吗?方丛夏喜欢的对象是高直。
这种感觉就像刚被告知R大的钟教授愿意破格录取他,他还来不及高兴,教授又遗憾地通知他,说我录取了更好的学生。
现在,方丛夏就是钟教授,而他便是那位乐极生悲的差生。
挂断电话前,接线员用慷慨激昂的声音鼓励他勇敢表白,并预祝他成功。
但小说和电影很少发生这种情节,暗恋男主的善良女主通常会选择放弃,默默祝福男主。
阮南参想了许久,决定学习善良女主的做法。
他不再跟踪方丛夏回家,戒掉了早操前的大课间绕远路去高三年级教室附近散步的习惯,克制住放学后想去篮球场观看方丛夏训练的冲动。
偶尔在路上碰见方丛夏,阮南参就像做贼似的,不敢多看一眼,迅速低下头,加快速度从方丛夏眼前消失。
哪怕那时候的方丛夏很可能根本不认识他。
实在忍不住的时候,阮南参就翘掉下午第二节 课间的眼保健操,偷偷摸去学校的高三月考荣誉墙前,看一眼方丛夏的照片。
这样的日子继续了两个月,直到他听到高直出国留学的消息。
那天的晚自习数学老师发了周测小卷,扯着嗓子站在讲台前痛斥他们学习态度不端正。
前座的两个女生桌上堆了高高一摞书,她们低着头,靠在一起,用小而谨慎的声音讲小话。
像苍蝇般恼人的低语嗡嗡声让阮南参感到烦躁,正当他要出声提醒她们不要说话的时候,其中一个扎粉头绳的女生压低了声音说:“你知道吗?高直要出国了,下个星期就走!”
另一个女生掩唇惊呼一声,两人贴得更近,阮南参只能隐约听到几个模糊的字眼,大意是高直拒绝了方丛夏,决计远离日夜肖想他的好兄弟,逃往国外避难。
那晚的数学课,阮南参走神很厉害。
眼前一会儿是笑容灿烂朝他伸手的方丛夏,一会儿是荣誉墙上面无表情的方丛夏,一会儿又是和高直勾肩搭背、嬉皮笑脸的方丛夏。
最后的最后,阮南参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优等生逃跑了,教授是不是可以看一眼差生呢?
怀揣着如此天真的想法,封存的情绪再度被勾起。
然而没等阮南参做什么,高考就来了。
半个月后,方丛夏毕业了。
阮南参打听到,方丛夏的第一志愿填报了首都的高校,距离本市至少两千公里,并且有传闻称方丛夏和他父亲彻底闹翻了,大学四年恐怕不可能再回本市。
高三毕业典礼结束的下午,方丛夏的班级去了附近的餐馆聚餐,聚餐结束,已经是晚上九点,尚未尽兴的同学提议去餐馆对面的KTV续场。
方丛夏没去,阮南参一直等在餐馆右边的书店门口,看见方丛夏出来,他悄悄跟了上去。
方丛夏没有叫车,双手插在口袋里,慢慢往家走。
像三个月前放学的午后,阮南参低着头不近不远地跟着方丛夏,每隔五分钟就抬头看一看方丛夏。
其实来之前,他又蹲点拨打了本市的心理咨询热线。
巧合的是,接线员是上次那位声音好听的姐姐,结合最近的情况,他详细向接线员描述了自己的心境和困惑。
接线员听完,不知道为什么,很久没有说话,停了片刻,才对他说“去告诉他吧”,又说“他会喜欢你的”、“加油”。
第六个五分钟数完,距离方丛夏进入小区大门还有三百九十九步的时候,阮南参的心脏好似被一根细绳抽了起来,大概永远无法再见的窒闷、优等生逃跑带来的冲动、来自心理咨询热线接线员的鼓舞,拧成一把剪刀。
“咔嚓”一声,阮南参听到细绳断落的声音,他停下来,出声喊了方丛夏的名字。
方丛夏回头的那一秒,他又突然萌生出一股怯意,想要就此转身跑掉,继续扮演默默无闻的差生,站在远处仰望教授就好。
但他的双腿好似被钉在原地,阮南参呆了两秒,还是硬着头皮走到方丛夏跟前。
他心跳如雷,手心里全是汗,听觉在那一刻仿佛失灵,他几乎没法听到街上汽车的鸣笛声。
阮南参张口想要说话,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方丛夏似乎喝了酒,靠近了能闻到很淡的酒味,他眼里有淡淡的酒意,问阮南参:“你是谁?找我什么事啊?”
夜色正浓,路灯昏黄的灯光打在他脸上,显得他眼里的酒意更深重。
阮南参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他怔怔地抬头望着方丛夏,下意识回答:“我、我是阮南参,我喜......喜欢你,你可以做我男朋友吗?”
大约沾染过酒精的大脑运转速度下降,方丛夏愣了好几秒,眨眼速度变得缓慢,眉心慢慢缩紧,他看了阮南参好久,像在回忆,最后用不太确定的语气问:“我认识你吗?”
阮南参呆呆地摇了摇头,不知道怎么回答。
方丛夏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可能有三分钟,他走近阮南参两步,眉毛揪成一团,上下打量着阮南参,问道:“你多大了?”
浓重的酒味扑鼻而来,阮南参用力攥紧了背在身后的手,垂着眼乖乖回答:“我十五岁。”
方丛夏就笑了,退回原位,“小孩子谈什么恋爱啊。”
他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懒懒地笑着说:“我不喜欢小孩,等你长大再说吧,还有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好好学习。”
“快回家吧。”
说完,他曲起手指掸了下阮南参的脑门,哼着歌大步走了。
像一场名额早已内定的不公平考试,被优等生抛弃的教授,屈尊看了差生一眼,最后拍拍差生的脑袋说你资质不够。
五年过去,阮南参不是小孩了,优等生却也回来了,教授喜笑颜开,甫一结束疲惫的旅途,就马不停蹄地奔向高铁站迎接。
阮南参目送方丛夏打车离开,再次感到慌张、无措和少许迷茫。
他背着书包走到一棵大树底下,拨通了阮北川的电话。
花费半小时讲完事情的前因后果,阮北川少见地沉默了一会儿,替阮南参出主意。
“不要让他们独处!现在马上打电话给方丛夏,就说你要加入他们!”
阮南参“哦”一声,挂掉阮北川的电话,打电话给方丛夏。
方丛夏接得很快,大概已经到达高铁站,电话那头很吵,他说:“什么事啊?东西忘我这儿了?”
“没有。”
阮南参回答,他顿了顿,接着说:“我想加入你们。”
作者有话说:
软:我不是来拆散你们的!我是来加入你们的!
明天更新可能要到晚上十一点或者十二点这样子,三次突然有急事,早睡的友友别等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