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我怕什么?◎

  直到中午, 宋季的电话才被打通,昨晚他喝得实在太多,手机扩音器里传出他因宿醉而痛苦的哼哼。

  “喂?昨晚没被坏人拐走吧?”

  传来的声音十分沙哑。

  宋疏停下收拾东西的手, 无语道:“我又不是小孩。”

  一旁槐树妖瞥过去一眼,乌瞳里似乎都在放映昨晚发生的事情。

  宋疏咳了一声, 心虚转开视线。他走到窗下, 将话题扯回去:“我今天回家,你要一起吗?”

  对面声音顿了下:“不了,我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

  酒店房间里,遮光帘挡住中午烈阳,昏暗的房间仅有一条白金色光柱, 由地板延伸至洁白床铺。宋季衣衫不整地坐起身,挠挠本就够乱的一头金发。

  他轻笑了一下:“昨天光顾着跟你骂人了, 还没说我这几天离开的原因。我那天被人骂了,他们骂我是个不负责任的大忽悠,还是个纯血恋爱脑, 死个男人跟自己死了似的,把其他的伙伴全打包卖了。”

  “那些人控了股还不甘心,想全换成自己人,我那群老朋友可不过。我总得去赔完罪吧?”

  那是宋疏不懂领域了。他垂眸, 浸润在阳光里的眼眸微动:“需要帮忙吗?”

  “我还宝刀未老。”宋季嗓音轻松, 说完又轻哼一声,“要不是那姓蒋的混蛋, 说不定我当时真的能成功翻盘, 放心, 那只是一群有钱有权的蠢货。”

  宋疏想了想, 好像只能说:“嗯, 我和胖哥等你一起参加风筝大会。”

  “好。”

  电话挂断,双方各种奔赴自己的目的地。

  将一切收拾妥当后,宋疏与央酒带着行李准备离开。踏入电梯,宋疏扫了眼楼层按键,按在数字1。

  央酒见此问:“你不开车了吗?”

  一楼是步行,开车去负二,最近两天他总结出了规律。

  宋疏转眸对上央酒的视线,微笑道:“不开。”

  “为什么?”央酒脱口而出。

  宋疏不开车,就代表要像来时一样有别人开车。现在槐树妖只想和宋疏待在一起,人和妖之间是容不下第二个人类的!

  宋疏抿唇,坦言道:“因为我开不了车。”

  青城镇交通只能依靠大巴,出租都很难拦到,有辆车代步确实方便,这边刚巧有一辆,理智判断是该直接带回去。

  可宋疏有个毛病,他上不了高速。

  父母是在高速上被失控卡车追尾出事,城市里开开到没什么事,只要想到自己要上高速,他脑海里便不断闪回事故监控与认尸画面。

  这是心理阴影没错,但也是一个根本不敢尝试克服的阴影。高速路上一旦失误,对任何人都不负责任。

  听完他的解释,央酒随手揉乱他的黑发,倾身越过他,按亮负二键。

  “有我怕什么,你睡觉都没事。”

  宋疏抬眸,琥珀色的眼瞳里央酒垂目又扬眉,一脸骄傲。虽然话说的好听,但仍旧要告知妖一个人类常识:“规范行车,不能睡觉。”

  央酒:“……哦。”

  修长的十指再次攥住方向盘时轻微颤抖,那战栗感不知是来自冰冷的车,还是炙热的心脏。

  宋疏深吸一口,下巴被人扶起。视野里的方向盘变为前窗视野,耳边是央酒的声音。

  “行车规范,目视前方。”

  宋疏眼眸微弯:“好。”

  有时候在想象中极端恐怖的事情一旦实施,好像也就那样而已。城市车道里,黑色SUV伴着今日清风,穿梭在林道绿茵之间。

  宋疏要认真开车,央酒不能打扰,只好自己找些事情做。零食开了好几袋,吃完爆米花,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手机充好电了!

  妖乌瞳一转,掏出自己的手机哒哒打字,笑眯眯地按在搜索键上。

  「人类的睡有哪些意思?」

  翻动得到的答案,央酒疑惑地读出两个字:“上床?”

  车身抖出一段流畅的s线。

  宋疏连忙靠边停车,在妖不理解地准备继续搜时,一把抢过手机。他不可置信地问:“你在干什么?”

  央酒无辜而纯洁地眨眨眼睛,询问自己的疑惑:“睡觉和上床难道不是一个意思吗?为什么要分成两条答案?”

  宋疏:“……”

  “宋疏?”央酒在他呆滞的眼前挥挥手,旋即无奈叹了口气道,“又听不见我说话了。以你这个总走神的毛病,开不好车也很正常,还好有我在。”

  他抱起双臂,嘴角的弧度相当得意。

  宋疏按住太阳穴,突然下车离开。过了一会儿,拎了一大包东西拉开央酒这边的车门,丢进妖怀里。

  “手机没收,无聊就多吃点东西。”

  这张嘴再语出惊人,他怕是真的会在高速公路上死不瞑目了。

  面对堵嘴零食,央酒欣然接受。

  车窗外的旷野依旧自由、生机勃勃,一眼望不见尽头。不知不觉间由高速转省道,三个多小时的车程进入尾声。

  熟悉的金水河映入眼帘,夕阳下金光点点。沿着它一路向西,经过几个村庄,青城镇的建筑群进入视野。

  这一刻,宋疏觉得吸进肺部的空气都充斥着熟稔。

  动物的五感比人类敏锐太多,大约是感受到了宋疏的气息,小白与小乌首先从王铃家冒出脑袋。

  “汪汪!”

  宋疏下车,立刻把两个小家伙抱进怀里,挨个亲了一口,紧随其后的央酒眼睛圆睁,手里的薯片都差点掉到地上。

  宋疏都还没亲过他!

  妖压下眉头,凶巴巴瞪向猫狗。酝酿的怒火被听见动静出来的王铃打断。

  看见两个孩子回来,女人喜不自禁,小跑过来挨个观察了一下,露出怜爱来:“都瘦了。”

  宋疏脸上露出迷茫。

  出门两三天,好吃好喝。他就罢了,旁边那只妖的胃就像黑洞,嘴是一刻没停,是怎么看出来他瘦了的?

  “对!”

  央酒咔嚓咔嚓吃薯片,抽空暗示:“该吃饭了。”

  这正中王铃下怀,

  她大手一挥豪爽道:“晚上都来家里吃饭!”

  宋疏抱着一猫一狗,笑着颔首。

  “老三,烧火,孩子们要吃饭了!”王铃边匆忙朝门里走,边呼唤着。回应她的还是那句严肃的话。

  “叫小叔。”

  央酒喜滋滋跟上去点菜,完全无视门神的存在。

  大门里祖奶奶探出身体偷偷白这贪嘴妖一眼,笑眯眯与宋疏招手。

  想到一件事,她赶忙提醒:“小乖乖,这两天附近来了一只鬼,总在附近游荡,你可千万小心!外来鬼不比家里的,凶得很,尤其对你这种看得见的人类充满恶意!”

  路对面的青年弯腰放下猫狗,晚风吹散乌发,他微笑着颔首:“我会注意的。”

  很快,宋疏便见到了那只所谓“凶得很”的外来鬼。

  前一晚睡得早,宋疏早上六点多便起床了。3月开始,天越来越长,此时已然旭日东升,早上清冷的空气逐步被来自东方的阳光点燃。

  宋疏站在阳台上伸了个懒腰,顺带呼吸新鲜空气。外出三天,又要回归书店与直播,现在该思考稍后直播选书的事情。

  头顶的天空蓝与白格外分明,云卷云舒,令人心胸都开阔了。

  此情此景,他有些想偷懒。

  不如还是让小白和小乌来吧,直播间里也应该很久没见动物主播了,正好适合儿童读物。

  就在这时,旁边马路上忽然传来追逐喊打的声音。声音来自半空,两只鬼一老一少,一追一逃,耳边全是破口大骂。

  后方年迈的鬼宋疏认识,那是宋季家的门神。他一身文人长衫,留着古板的长白胡子,只在定期晒太阳的日子才会从门里出来,永远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像个淡泊名利的老神仙。

  也不知道那鬼干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能惹得老人家如此大发雷霆,举着自己的拐杖,追着陌生的鬼边飘边骂。

  “臭小子!姓蒋的!你今日必然在老夫杖下魂飞魄散!”

  宋疏本是看热闹,这话却引起他的注意。

  姓蒋?

  心里咯噔一下反应过来,他重新抬眸望过去,却见被追的男鬼早已来到自家墙外上空,空洞的眼睛死死盯住他,冷幽的嗓音如冬日冰窟。

  “你看见我了。”

  宋疏下意识后撤一步。

  还没来得及开口,一道拐杖逆光敲下来。那男鬼白眼一翻,自半空坠下去,身后露出的老人重重冷哼:“老子敲不死你!”

  语气里恨得牙痒痒。

  宋疏连忙下楼,穿过青葱小院,拉开大门入目就是倒地不起的鬼影,捏在门板上的手紧了紧。

  他忍不住蹲下身,照鬼脑袋补上一拳。

  刚要苏醒的鬼眼底一黑,彻底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