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清劭让队医帮忙处理了下旧伤就直接上场了。赛前他习惯性看了下计分板,比赛已经进入到最后两组,他被安排在第二组第一出场。宋汤昊目前以80.48分暂列第二,对他而言是个不错的成绩,但想要挤进前12还是比较困难。
换言之,争取名额的重担还是在他身上。
场边还有十几个运动员在等他。走近后他一眼就看到了小棕毛迪朗,那家伙似乎对失而复得的同台竞技机会感到兴奋,满是挑衅地朝他一笑。其他人则对眼前这个临时被拉出来的替补没什么反应。
就连体育频道的直播间里,解说员都对杜清劭临危受命一事表示担忧。
面对眼前种种,杜清劭只是淡然的扫了眼,跨上冰场开始六分钟练习。
他稍微想了点东西,不是担心旧伤,也不是别人对自己的评价,而是真正关于节目的思考。《小狮王》虽然是一部动画片,讲述的却是一个非常悲壮的故事,其中涉及到狮群生存、抗争自然,其核心意义远不止表面。
现在他的情况其实和小狮子米勒很像。火山地震阻隔了两人的音讯,他至今无法确定洛铭的安危,又突然接手了一个从天而降的重任,要为整个国家花滑男单的命运征战。
赛前他为了更好的艺术表达看了不少动物迁徙的纪录片,站上冰面后随着身体的动作,感觉也逐渐在脑海中成形。
六练试了几次跳跃,感觉还不错。练习时间很快结束,其他人纷纷退场,将舞台留给了他。
自受伤以来,杜清劭已经很久没有以享受的心情站在冰场上,此刻呼吸周围湿冷的空气,却意外觉得平静,似乎找回了当年“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感觉。
他摸了摸手腕上的护身符,在胸口画了个倒三角,摆好动作站在冰面上。
音乐响起,抬头瞬间他就向大家亮出了不一样的眼神。既有狮子幼崽的迷糊可爱,又透出一股勇敢和坚决,真的如同雄狮,在广阔无垠的草原上奔跑。
他恢复了以前的滑行速度,上臂的舞蹈动作也比以前任何一场比赛都饱满,力量从上肢传到指尖,抬手展臂都收放自如。
滑过评委席和教练眼前瞬间,就像一团金色的云雾,裹着凌冽的寒气和杀意飞驰。
这正是杜清劭最享受的事情。不用感受地面行走时的摩擦,仅用4毫米的刀刃在冰上滑行,用突破人类奔跑极限的速度感受风呼啸的声音,正是花样滑冰最神奇的地方。
花滑运动员的职业生涯是很短暂的,既然如此就不要给自己太多枷锁,用心演绎每场比赛就好。
第一跳自然地成功了。像是遵循身体本能一般,在起跳前他自己加了个变刃动作,换到外刃跳出了勾手四周跳!
这是他练了两个赛季都没能解锁的跳跃,竟然在今天如此紧张的情况下,被他看似毫不费力地跳了出来。
叶飞鸿站在场边,看到这一幕也同样目瞪口呆。
但杜清劭并没有因为场边激烈的掌声沾沾自喜,依旧冷静地继续表演。
人类与狮群的战争开始了。音乐变得混乱,百万雄狮冲在阵前,母狮带着幼崽仓皇逃窜,枪声和狮群的嘶吼在静谧的大草原夜空中混响。
他用4F+3T的连跳将自己送入空中,完美演绎了雄狮奔赴前线接连不断的气势。
最后一段定级步法开始,他带领狮群开始反击。壮烈的鼓点一声声叩响在冰场上空,而他的每一步也奇迹般地落在了节奏的重音处,仅凭一人竟踏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万兽之王,永不为奴。
战争注定是残酷的,但却在他这串步法的演绎下变得悲壮而澎湃,就像是昏暗环境里带追光灯的演出,耀眼得让人挪不开目光。
时至今日,他终于明白自己的表演缺少了什么。
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可现在他心中所想、山海之后的,远不止所爱,还有整个他热爱的事业,是犹如生命般的存在。
即使前路坎坷,他也要开疆拓土,冲破所有阻碍,将自己赤诚的心跳声送到他耳边,让全世界的脉搏都随他跳动。
他爱花样滑冰,更爱生活和这个世界。
现场观众都忘记了鼓掌,而是静静看场上意气风发的少年变换柔美的姿态,张开双臂拥抱他的舞台。
直到曲终,他完成最后一个动作潇洒地站在了冰面上,以狮王傲视群雄之态,向世人大声宣告——
天不生我杜清劭,冰雪万古如长夜。
他成功了,这次是真的成功了!
一套的节目,零失误零瑕疵,包含两种目前难度最高的四周跳,滑行流畅有力,舞蹈张弛有度,情绪丰富饱满。也是本赛季将要结束之际,他送给自己和洛铭——他的编舞老师最好的礼物。
场外掌声如潮,他喘了几口气,激动地朝四方观众挥手谢幕。
场边下起了一阵毛绒玩具雨,不知道冰迷们给他扔了什么玩具,挡板处堆满了猫猫狗狗。他慢悠悠地滑到广告牌边,打算捡几个玩具抱到等分区,正欲弯腰的刹那,一个棕橘色的玩偶像炮弹一样落到了眼前。
他定睛一看,竟然是只柯基幼崽,翘着肥美大腚和爱心型尾巴趴在冰面上。
看到可爱狗子,杜清劭立刻精神抖擞,把它捡起来夹在怀里。小柯基看起来才刚成年,欢快地吐着舌头,乖巧地趴在他的身上。
好像某人养的那只崽啊。
杜清劭搓狗头的手顿住,寻着玩具降落的抛物线抬头朝观众席看去,目光在那片位置急切地游荡。
倏然,目光捕捉到棕色风衣晃动的背影,好像看到一个金色头发的外国人脚步匆匆地走进了安全出口。
Lumi……熟悉的称呼如鲠在喉,差点当着几万人的面喊出声。
是他吗?他来看自己的比赛了吗?
这可是他迄今为止最完美的一场比赛啊!
杜清劭抱着柯基公仔神情恍惚地走下场,在等分区里坐立不安。
不是因为比赛成绩,而是此刻他有更着急要确认的事情。
终于,广播里响起了他的短节目得分:技术分59.02,节目内容分46.54,总分105.56,直接突破短节目的百分大关,刷新了他职业生涯的最好成绩。
而且更让人激动的是,这个成绩离世界纪录的保持者,前R国名将的111.8分仅有六分之差!
教练激动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杜清劭看着屏幕上自己的小分表,不可思议地握紧了手中小柯基的狗头。
原来人失望到谷底,真的会触底反弹。
他深吸了一口气,不等教练发话,穿着冰鞋直接跑出了场外。
“诶!”叶飞鸿在身后喊他,“你跑这么急做什么?”
“我要去找一个人。”杜清劭头也不回地跑到了休息室,换上运动鞋,抱起柯基公仔朝着体育馆外未落的霞光冲去。
金色的晚霞落在道路尽头的十字路口,市中心车流湍急,眼前的斑马线上,红灯跳成绿灯,又变回红色禁止通行的小人。
他站在体育馆门口着急地朝四处张望,忽然在不远处的大桥上看到了一抹熟悉的金橘色头发。
“Lumi!”他朝那个背影大喊了一声,夹紧柯基公仔飞奔过去。听到自己的名字,洛铭下意识停住脚步,不料还没来得及回头,手腕已经被人扣住。
猛地转身瞬间,目光撞见了那个急得满头冒汗的男孩。
“你为什么看完我的比赛连招呼不打一声就走!?”杜清劭冲到他眼前,死死攥住了他的手腕。
“我……”洛铭面对突然发生的一切,愣住。
“你什么你?”杜清劭抓住他不放手,“你知道这几天来我有多担心你吗?既然来看我的比赛为什么还要走,这个成绩难道还不值得你留下来和我一起庆祝吗?”
洛铭或许知道他担心自己,但他绝对不知道,那份担心对杜清劭而言有多煎熬。
一百多个小时,没有电话没有音讯,有的只是新闻不断关于火山地震的播报、浓浓灰霾里的埃尔非铁塔和一封灾难发生前就寄出的信,无时不刻提醒他这场无妄之灾的突然。
那是一个18岁少年从未经历过的生死。
金光透过云层的薄雾,给黄昏镀上一层老旧的影,将暮色中的一切写入牛皮纸信笺。
杜清劭看着眼前被自己骂得不知所措的金发美人,手指顺着傍晚朦胧的掩护,一点点攀附上洛铭的肩膀。
他心底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声音——
或许有些东西需要自己用全力去追,比如金牌;但有些东西,只需要踮起脚就能够到。
比如,洛铭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