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穿越重生>黄金为君门>第19章 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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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皇子被救出来后,冯衷连忙吩咐仆从去布置暖阁,烧起地龙,再去请大夫。

  怀枳将弟弟横抱怀中,两人都是湿淋淋的,水珠落在衣上,几乎结出冰渣。他想向前迈步,冯衷却挡住他,一脸惶恐地请他带弟弟去暖阁休息,老臣的风骨全都不见,还将冯令秋也拉了过来,喝令她向二位殿下赔罪。

  冯令秋方才受惊不小,她无论如何也没料到六皇子竟敢自己跳进冰池之中,也想不明白对方的目的何在。脸色惨白,不知该如何说话,只匆促地跟着父亲行礼,手指将衣袖都绞紧了。

  但她又在心中安慰自己:从过去几次交往来看,二皇子对她客气尊重,甚且带了几分讨好——那一只翠鸟虽是小物,可绝不便宜。联姻之事一直是对方上赶着来求恳,她自己才应该是要拿乔的一方,就算与六皇子起了冲突又如何?她也没说什么不对的话呀。

  怀枳抬眸看了冯衷一眼,又垂落,平平淡淡地向他欠了欠身,“冯公不必费心,我这就带他回宫。”

  冯衷脸色一变,还想挽留,怀枳已经从他身旁走过,另边厢立德等宦官也忙忙跟随过去。二皇子平素都是姿仪温雅,与人如沐春风之感,但当他绷紧脸容,冯衷才骤然发觉他身形挺拔,如寒松劲柏,大袖飘过,只刮出一阵带雪的寒风。

  冯衷没来由感到恐慌:今日原本谈得很好,该不会只因这一桩意外,就要生分了吧?于是忙给冯令秋使眼色,又推着她上前去:“送一送二殿下!”

  冯令秋又不甘,又别扭,但到底是跟上前了。宫里来的车马停在冯府外的大街上,立德及车仆想从怀枳手中接过怀桢,怀枳却不肯,先亲自将他抱进了车厢,自己才进去。冯令秋眼见机会稍纵即逝,连忙小步奔上,压着车辕唤了声:“二殿下!”

  怀枳登车回顾,目光落在她身上,却没有应话。

  长风振振,飞雪濛濛,这样的目光似乎没有任何重量,却也没有任何感情。

  冯令秋抓紧了车辕,牙关咬紧,也不知从这目光里终究体会到了什么。最后,也只能再度深深地行礼,措辞回复了大家闺秀的镇定:“今日招待有欠周全,家父万分愧疚,绝难安心。唯望殿下不弃,冯府上下,还望来日能再向您与六殿下请安赔罪。”

  怀枳望着她,许久,慢慢地道:“冯公有心,在下不敢不领情。”

  有这句话,冯令秋回去也算能对父亲交差了,不由得暗舒一口气。然而还欲再说时,怀枳已径自上车,“哗”地拉下车帘,那由丝线串联点缀的竹帘猛地震荡。明明隔了距离,但冯令秋还是感觉那竹片仿佛甩到了她的脸上。

  她在原地站了很久,雪风刮得她遍体生凉。天色渐暗,檐角的铁马被风撞响,她忽然听见一个温和而疑惑的声音:“冯娘子?怎么独自站在此处,莫冻坏了。”

  *

  坐车从冯府回到未央宫,路程并不长,但怀桢却做了一个很久远的梦。

  他在那一百四十四盏鲸灯的照耀下,缩回了一个身量不过三尺的小小孩童。他从摇篮边沿摔跌出来,又摇摇晃晃站起,小短腿支撑着身体,胖乎乎的双手攀着摇篮伸出去,嘴上口齿不清地叫:“哥哥!哥哥!”

  暖黄的光渐渐模糊,让面前的人影变得异常高大,他一脑门儿撞到对方的大腿,却看不清晰对方的脸容。哥哥有这样高吗?他也不过比自己大了五岁而已。哥哥双手握着他腰熟练地将他举起来,还颠了颠,他一点儿也不怕,反而笑哈哈地往哥哥背上攀。旁边的立德吓坏了,喊着:“二殿下!别摔了他呀!”可他已经双手抱住了哥哥的脖颈,伏在哥哥背上,还对立德得意洋洋地说:“哥哥高高!哥哥是马马!”

  立德无奈地道:“哥哥怎么会是马马?”

  他在哥哥背上不安分地乱蹬着双腿,哥哥却快准狠地抓住了他的脚丫子,身子后仰,他便哇哇乱笑着倒在了地毯上。是大食送来的软绵绵的长毛地毯,身子一陷下去,便宛如掉进了一片春日的草丛。长草四合,视野突然暗了,他伸出的手臂也变长、变有力,手腕细白,手指纤长,伸进哥哥如乌云般披落的长发之中,便抓了一手潮湿、暧昧、幽冷的梦。

  而哥哥,已经成年的哥哥,表情晦涩,眸光冷酷,似乎想将他的手拿下来,却终究顺着他的动作,克制地、疯狂地,俯下了身。

  他睁开了眼睛。

  *

  怀枳慢慢坐回床边的软席,手中拿着一块方才给他热敷的毛巾。怀桢目光微转,便看见床头那盏羽人铜灯。原来他们已回到了昭阳殿的寝阁,而外间已是天黑了。

  他撑起身子,开口时还觉有些气虚:“我没事了。”

  怀枳没有接话,沉默地拧着毛巾。淅沥沥的水声听入耳中,不甚痛快。而后他坐到床边来,手背碰了碰怀桢的额头,怀桢只觉一冰,轻轻“嘶”了一声。怀枳淡淡看他一眼,复拿过一件中衣要给他披上。怀桢感觉身上都热,伸手推挡一下,便听见哥哥道:“阿桢。”

  这一声叫得平静,却仿佛暴风雨来临的前兆。也不过两个字,怀桢却没来由委屈上,一边伸手由他给自己穿衣,一边别扭地补了句:“不想穿。”

  怀枳深呼吸一口气。还是没有发作,只哑声道:“乖。”好像连一个多余的字都不想再讲。

  怀桢轻道:“哥哥——”

  “六殿下,吃点儿东西吧!”恰在这时,立德掀开了帘帷,阿燕端来热气腾腾的粥食。怀枳便让开了,示意他们将膳盘放在灯下。怀桢一闻见食物香气,肚子便先咕嘟嘟叫了起来,不敢自己伸手,仰头又问:“哥哥,你在生气吗?”

  立德搓了搓手,正想多嘴,怀枳却侧身冷道:“还不走?”

  立德一凛,连忙告退。待寝阁再度安静下来,怀桢又怯怯地叫了一句:“哥哥,你生我气了。”

  怀枳开口道:“你跳下去做什么?”

  他的语速快而平稳。怀桢眼眸中的水光仿佛要莹莹地泛开,“那只鸟儿……”他艰难地解释,“被我带去的野猫弄死了。是路上遇到的野猫,它跟着我,我也没想到——”

  怀枳打断道:“那不过是一只鸟儿。”

  “是。”怀桢道,“可那是哥哥送给冯娘子的鸟儿。”

  怀枳道:“死都死了。”

  怀桢道:“我跳下去,也是显示诚意……”

  怀枳道:“什么诚意?”

  怀桢抬眼:“哥哥,冯公支持谁,是不是很重要?”

  怀枳不答。

  怀桢道:“这不过一件小事……我不想哥哥在冯家难做,万一冯娘子真成了我的嫂嫂怎么办?……我有什么要紧?”

  “——你有什么要紧?”

  怀枳重复,转过身看向他。寂静的宫墙中的夜,能听见那衣袍拂过地面的细细的窸窣声,只一刹,又收住。

  怀桢脸色微白,但还是偷摸地抬眼觑他脸色。一边从被窝里伸出手,小心去端那粥碗,还将小脸皱起,带几分夸张说:“我饿啦……”

  ——被娇宠太过的孩子,即使知道大人在生气,也会胆大包天地试探。

  然而怀枳蓦地一拂袍袖,却将那膳盘连带粥碗“哗”地打翻在地!

  瓷碗碎裂,粥水横流,滚烫的热气向上直冒,仿佛地狱的烟尘。怀枳径自穿过这烟尘走到怀桢面前:“你问我,你有什么要紧?你险些冻死在水里!人人都被你吓住,还以为你是要自尽,不过是一只鸟儿——”

  “一只鸟儿又怎样,一只鸟儿也比我强!”怀桢蓦地大叫,他抬起脸来,竟已是泪水纵横,哭得似个花猫,“往后你有你自己的一家人,我有什么要紧,我说错了吗?冯娘子眼看也容不下我,往后我便多看哥哥一眼,也是做贼……”

  “你说什么?!”怀枳越听越震惊,“你怎么会这样想?”

  怀桢蛮不讲理:“你连饭都不给我吃!”

  怀枳眉头紧皱,下意识坐到床边,伸手为弟弟抹泪,却被“啪”地打开。好像因此又得了什么暗示,怀桢哭得更响亮:“不吃就不吃,我,我饿死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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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更了五万多字了!怎么并没有五万多字的实感……有没有评论啊有长评就更好了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