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他?

  选他做什么?

  张婴很想知道更多的内容,但一与嬴政对视,只觉得心跳如擂鼓,满脑子的问号都说不出口,内心不停地深呼吸,鼓起勇气,一紧张,声音嘹亮到破音。

  “仲父!”

  惊得屋外树梢响起飞鸟震翅的声音。

  两位长辈眼底都泛起一丝丝讶异。

  “仲父,怕!”

  张婴这回半坐起身,向嬴政伸出手,圆碌碌的双眸里盈满了濡慕。

  不管玄服贵人是何等尊贵的身份!

  他最好先装不明白,当喜爱的长辈亲近,再逐步尝试。

  嬴政的双眸落在张婴微微颤抖的小手上,眼底闪过一抹了然:“嗯。”

  说罢,他用手指安抚性地轻轻戳了下张婴的眉心。

  张婴心中一喜,他一只小手捂住自己眉心,一手紧紧地握住嬴政的大拇指,道:“仲父,玩嘛!”就像是什么都没听懂一样,与嬴政像往常一样相处。

  两人互动了一会,准确的说是嬴政任由张婴撒了会娇。

  他忽然道:“我们先离开,三日后来接你去祠堂。”

  说罢,嬴政点了另外一位样貌清正的内侍,“有什么,吩咐他即可。”

  “仲父!为何?”

  张婴闻言一愣,后日来接他去祠堂是要做什么?会和之前的对话有关吗?

  他紧紧跟在嬴政身后宛如小跟班,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阿婴哪都不去,阿婴要和仲父一起……”

  蒙毅见张婴始终不愿松手,担心嬴政生气,主动上前将对方拧起。

  没想到他的手刚触碰对方,张婴憨憨一笑,哒哒哒地躲到嬴政身后去。

  蒙毅一呆。

  他虽早察觉幼儿对他带着些忐忑和躲避。

  但蒙毅之前一直以为因为那身洗不去血腥味的铠甲,所以想着回咸阳蒙家就会好。

  没想到今日一上手,居然会这样?

  为什么稚子面对陛下时,就宛如刚被带回家的,楚楚可怜求抱抱的幼犬,一点点主动靠近,一点点试探主人家的底线。

  为什么面对他的时候,张婴就是笑笑,掉头就跑。

  明明和陛下对比起来,他看起来才更加和蔼可亲吧。

  殿内其他人发出无声的倒抽一口凉气。

  光嬴政在之前的互动中没有彻底甩开张婴,没有生气,就足以惊掉宫内其他内侍、宫女们的下巴。

  更别提被躲开的蒙毅,也没生气,只用一种稍显无法理解的郁闷眼神瞅着。

  天呐。

  这小子,不对,小郎君到底是何许人也?

  之前被嬴政点名陪同的内侍,后背脊都挺直了。

  ……

  嬴政和蒙毅没逗留多久,依次离开。

  两位大佬背影消失后,张婴看见光团激动地滚过来。

  [宿主,你太牛了!这可是残暴、独断乾坤的千古一帝啊!你说撒娇就撒娇?那也是征伐战场的蒙将军,你说躲开就躲开?]

  [我也紧张害怕,但没办法,命重要。]

  怎么可能不紧张,第一句“仲父”他都咆哮破音了。

  不过开了口,他也坦然不少。

  在历史给秦始皇打上如此多的buff和标签之前,他还是个活生生的人,只要是人就会有喜好、偏向与厌恶的情绪。

  而他也用一声声“仲父”,敏锐地察觉到嬴政并不反感,甚至还有些欣赏他跳脱、大胆和耍宝一面。

  [宿主,按你的说法,这是要走霸总文里被霸总一眼看中,清纯不做作傻白甜路线?]

  张婴一个踉跄,差点从床榻上摔下去。

  好在负责他的内侍一个箭步冲过来,将张婴扶住。

  [秦始皇的后宫还能缺了傻白甜?况且这种没营养的路线,是长久不了的。真正想要自己不可被取代,就必须有拿得出手的价值。]

  小辣椒,永远比不过能延年益寿的小人参。

  光团领悟地点了点头,忽然道:[对了宿主,那个坐在蒙毅肩膀的骑大马任务你不做了吗?]

  [做,相信我。]

  张婴眉毛一动。

  他没急着完成,一是,他对与父系血缘接触的事有心结,从情感上想避开。

  二嘛,完成任务的方式又不是只有撒娇一种,多的是操作。

  张婴没继续思考这件小任务。

  蒙家如今春秋鼎盛,但十年后一旦胡亥,或者说非扶苏的皇子上位都有可能满门倒霉。

  此刻,他在脑内快速简单扒拉了几个未来方向。

  1,尽量延长嬴政的命。

  2,不让胡亥登基。

  3,朱升那一句,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

  不过这三个选项都有弊端。

  选项一,是最安全,他也已经有初步设想。

  首当其冲就是把哄骗秦始皇吃丹药的人给弄掉。其次,看能不能从系统那捣鼓些东西,用来延年益寿。

  但这个选项不受控,说句不好听的,万一他操作搞尽,最后世界意识给嬴政安排个别的死法,美名其曰维护历史,那不得吐血。

  选项二同上,胡亥登基并不是因为胡亥厉害,纯粹是赵高和李斯的野心。杀了他,也不能保证阻挡进程。

  至于第三个选项,称王造反什么的他是真的不想。

  先不说前期有多高的致死率,就说万一成功了,起得比鸡早,睡得比啥都完,007的生活想想都累啊!何苦呢。

  但是多储存,多搞点粮食、搞点护卫还是很有必要,起码有个自保退路。

  ……

  习惯性地在脑内做了多份设想,张婴看着系统,有了走出第一步的方向。

  [先从不让始皇帝大大吃丹药开始!]

  [嗷!宿主你打算这么做?]

  [我们先摸清楚宫殿附近的情况,找到秦国方士或者相关的人,到底是直接想办法找出丹药有毒的证据,还是其他的方法,了解一下再说。]

  张婴揉了揉眉心,他看到蹭过来豆豆眼里满是担忧的光团,拿定了主意,[放心吧!新的人生,我要无拘无束的长命百岁!]

  ……

  ……

  之后的两日,嬴政一行人没有过来。

  张婴被拘在宫殿中,只好试着在附近走走聊聊,没想到还真让他逮到一个与方士有关的小胖子。

  而跟着张婴跑的内侍,赵文,险些累断了腿。

  赵文并非是新进宫的内侍,也曾伺候过几位秦国夫人,帮带过孩子。

  但还是第一次见着如此有礼貌、活泼、好问、同时又精力爆炸到令人崩溃的稚子。

  如果是寻常的大臣之子,赵文能轻松地拿捏他们。

  比如博士学宫就在不远处,随便借一份竹简过来让调皮小子抄写十遍。

  但这位不是。

  这一位可是敢拉住陛下衣袖问问题,甩开蒙上卿的手还被哄着的人。

  宫里宫外还有谁?

  面对如此受宠,皇帝都耐心回答问题的稚子,谁敢拿那些手段?

  他反正不敢,又不是嫌命长。

  所以这两日,赵文只能一路僵笑着陪着解释,恨不得能长出八条腿追在这孩子身后。

  他瞅着张婴陆陆续续认了不少阿兄,老丈;

  最后还不知从何处捡到一个衣服邋遢的迷路小官吏的儿子,时不时还聊一些丹药方面的问题。

  赵文:“……”脸上的笑容都维持不住。

  不愧是陛下带回来的孩子,对长生的爱好都一模一样。

  ……

  “文!文!我们可以去那边玩吗?”

  再次听到张婴这熟悉的嗓音,赵文脸色一僵,他几乎是麻木地点点头。

  赵文便回去沏茶水,等他回来,却发现宫殿里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有。

  赵文:……

  他连忙唤来不远处的内侍询问,这才知道,张婴居然打着他的招牌,和新认识的小伙伴推开了一扇小门跑走了。

  赵文瞳孔地震。

  张婴从来没溜出去过,怎么这回反而跑到墙的另外一边去了?

  定是那小子带坏了张婴。

  这么想着,赵文连忙往那边赶,就是一瘸一拐地跑不怎么快。

  ……

  ……

  此时被张婴拉拽着的小胖子,还不知道自己被赵文扣了一顶带坏小孩的帽子。

  胖少年郎有些慌地看着张婴。

  “阿弟,真,真的行吗?”

  “当然啦!”

  张婴歪头看向面前胖乎乎的少年郎,“我信阿兄,带我见去卢家看看。”

  少年郎一听“我信阿兄”几个字便支棱起来,拍胸脯道:“放心,到时候我替你挨打!况且少府府邸就在隔壁,我天天来接卢方士的女儿回家,小路近得很。”

  “嗯嗯……我陪着阿兄!”

  张婴笑眯眯地拉着少年郎快步走。

  自从知道临时落脚的宫殿背靠少府,也就是统管皇宫私产和生活事务的机构,包括管理为皇族炼丹的方士。

  他就想先近一步了解秦朝炼丹,以免之后去针对时会出岔子。

  这两日他有目的瞎逛闲聊,虽没逮到秦朝的正统方士,但钓到一位爱慕方士女儿的呆子。

  ……

  两人通过后院一条小门小道,稍微走了几步,视野变得极其开阔,碧水青山,景色宜人。

  左右拐了三个弯,两人便抵达一处占地几亩的大型建筑群。

  最大房屋的前坪划出一块被三面土篱笆围起来的地,里面传来认字读书的声音。

  张婴定睛一看,土篱笆内最显眼的地方,站着一大两小身着灰白色宽袖长衣的身影。

  左边看起来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她举着一张板子,上面刻着6个构造类似的“马”这个字。

  右侧男子戴着方士帽,他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个方框细沙土,他持笔,一边讲解,一边方框内写下大篆的“马”。

  这难道是史记中描述的,六国文字一统,所以在统一文字?

  ……

  “如何?美哉?”胖少年忽然道。

  张婴迷茫抬头。点头。

  胖少年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有些得意地拍拍张婴的背,开口道:“你小子年纪虽幼,但也有些眼光。卢家小姝在这,卢家不用去了。但也只有最近能看哦,三年后,我将迎娶她。你以后作为阿弟也不能看。”

  张婴:“……”

  胖哥你挺恋爱脑的啊!

  居然误会他是因为想看小女孩,才缠着要去卢家。

  不是啊!他要去啊!有正事啊!

  张婴正准备说要去卢家,之前负责举牌子“马”的卢家小姝居然走了过来。

  她先给胖少年打了个招呼,胖少年脸红着瞅着卢家小姝,只干巴巴地问候几声便闭嘴,卢家小姝笑了笑忽然也安静下来,很快,两人的脸越来越红。

  张婴:……

  摔,这什么小学生狗粮!要不他还是换个人去接触方士吧!

  ……

  ……

  好在小胖没有彻底忘记张婴。

  很快,他与卢家小姝介绍了一下张婴,说是对炼丹好奇,卢家小姝也大方地邀请来炼丹房玩。

  卢家炼丹室很近,绕了一条街,三人便抵达目的地前,但奇怪的是这房门敞开。

  先是一个超大的三角铜鼎吸引了张婴的注意力,随后,张婴看见三个身着方士服青年正在试图搬动这个三角铜鼎。

  站在最中央的是一个年龄瞧着比胖郎君大不了几岁的少年。

  “啊!你们作甚!”卢家小姝捂嘴惊呼。

  “哎!你们做贼吗?”

  胖少年郎立刻第一个冲进去,拽着铜鼎往底下一扯,三个方士青年都被震开。

  张婴见状一愣,天生神力?还是方士们太虚?

  “樊家竖子,你……”站在中间的少年眼睛都气歪了,“竟敢阻扰我师门惩罚弟子不成?”

  “……什,什么惩罚弟子!”

  胖少年郎肉嘟嘟地向前一步,有些瑟缩,但又努力站直,“卢方士一直努力炼丹,每月初,月中考核都是头名,他有什么错!”

  “哼。”

  少年郎一脸不屑,但注意到张婴,尤其是张婴身上的绸缎华服后,才勉强补充道,“他胆敢哄骗高公子,炼制些伪劣丹药,徐师尊搬走丹炉,不让他炼丹有何不可?要我说,应该彻底逐出师门。”

  “公子才没有错。”

  胖少年整个人都激动起来,捏紧了拳头,才开口道:“高公子一片善心为黔首,他只是想炼制出让黔首们都吃得起廉价的丹药,卢方士是感念高公子一片善心,勉励试之。怎,怎么就要被惩罚啦!”

  张婴原本是站在胖少年一边的,听到这连忙挪开了几步。

  希望全民服用丹药,啊这……

  且不说十丹九毒,起码十丹有六七的概率毒且无用。这理想本身就透着一股“何不食肉糜”的天真。

  公子高的名字可以顺手记下来。

  日后不是胡亥,也不能推这人当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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