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煜丝毫不觉得将冷子兴送进去吃牢饭有什么不好的,他才不信这样要紧的东西是冷子兴偶然得来的呢。这家伙嘴里没一句实话,值得好生审一审。

  冷子兴在江湖上行走多年,内心算得上强大。即便被关到拱卫司也很快稳定心神,疯狂盘算着脱身之策。

  关于账本之事他想了好几种说法,一遍一遍打好腹稿等待上面的人讯问。谁知拱卫司的人根本不鸟他,连开口狡辩的机会都不给。

  冷子兴:“……”

  他现在就是期盼跟来的长随能早点发现自己被抓一事,好歹通知家人想想办法。

  文烁有心查办甄家,拱卫司早已收集大量信息。诸如贾府、北静郡王府这些与之亲近的世家早在监控之中。冷子兴甫一被抓,与之相关的活动轨迹便一一摆上易修武的案头。将各式信息一串联,基本可以肯定此人上京便是为甄家偷运家私,是以账本的来历不难想象。

  易修武将进度汇报上去后,文烁翻着账本感叹:“还真不能小瞧这些世家的关系网。”他还没动手甄家便听到风声忙不迭准备后路了,可见其触须枝枝蔓蔓、根深蒂固。

  “甄家倒会做账。”账本上关于甄家的利益往来一笔笔记得清清楚楚,一串串数字反映到实处完全是甄氏一族贪污受贿、包揽诉讼的铁证。文烁气笑了,指着账本吐槽:“我都要怀疑这是甄家对手所作了,桩桩件件条理分明,替咱们省多少事?”

  易修武擦汗:看来表哥被气狠了,都开始说胡话了。

  翻到后面看见甄家近几年来每年向贾府输送不下五万两的‘官司’费,算算时间正好在元春封妃之后,文烁脸色难看:“贾政在京中名声不显,原来背地里竟在江南充‘保护伞’么?”

  此前他多次派遣监察御史代天巡查,本以为能震慑些许,没想到这些人还这般大胆。

  监察制度的漏洞可以慢慢完善,眼前这一桩他是一刻也忍不得了。便对易修武道:“长青,还需你走一趟江南将甄家法办,至于京城的相关之人我会着刑部与都察院按律查处。”

  易修武点头。

  冷子兴‘送来’的账本拉开朝廷清算义忠亲王余党的序幕。

  其中首要的便是甄家,当晚便有易修武秘密领着拱卫司的人直奔江南。而次日刑部和都察院也收到查处甄家朋党违法乱纪一事的谕令,冷子兴作为提供账本的关键人物被提到刑部审问。

  此时北静郡王府上水溶业已听完郡王妃坦陈甄家私底下所作之事,他敲着桌角看向故作镇定的王妃,轻哼一声:“看来甄家瞒着我不少事呢。”

  他那好岳父偏要找贾府绕一圈再偷偷摸摸送到王妃手上,是防着自己啊。早通过自家的渠道送上来何至于此?原以为甄家此前托付到府上的东西便已是他们的老底了,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些筹谋呢。

  “岳父行事当真谨慎。”水溶似笑非笑:“咱们两家既是世交又是姻亲,王妃以为岳父何故要避开王府而使出这般隐秘手段给你送东西?”莫不是上面有什么王府的‘把柄’不成?

  郡王妃心中一紧,这大半年相处下来她知道水溶不似他表现出来的那般无害。如今显然怀疑上父亲了,然而自己不好接触贾府的人,除了寻求郡王帮助别无他法。她深深一拜,说:“妾虽不知其为何物,却知其万不能落入他人之手。尤其如今形势……咱们几家正是守望相助的时候,还请王爷帮我,若能找回我再不过问一句,任凭王爷处理。”

  守望相助,哼。

  “都说王妃是个聪明人,确乎如此。”北静郡王眼神阴郁,文烁养得一群好狗,但凡有什么闻着味儿就来了。弄得他不得不缩着头过日子,这事他还真不能放任不管。

  虽王妃说东西是被贾家宝玉取走,但他与荣府二房交情不错,见过宝玉几次。这孩子不像是心思深沉之人,恐怕里面还有什么隐情,待他明日遣人到荣府一问便知。

  他思索着对郡王妃摆了摆手,郡王妃知道这是答应的意思,总算松了口气。

  宝玉这几日过得舒心,贾政年下忙于人情往来没空理他,连王夫人也不过分拘束他。喜得宝玉如同脱缰野马,府里也关不住了。时不时的到外面各处查看杂志售卖情况,最喜欢的便是守在杂志贩卖点偷听粉丝们的吹捧“怡红先生”,这叫他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这日他用过早饭后正想出门,刚走到二门就被周瑞家的拦住。只见她一脸惊惶之色,拉着宝玉恳求道:“好二爷,你一向慈悲,帮我去太太跟前求求情,救救我那不成器的女婿你冷大哥罢。”

  说着说着就要跪下来,宝玉忙扶起她:“周姐姐,快起来,我前儿才见过冷大哥,好好的这是怎么说的?”

  周瑞家的见周围没人,抹着眼泪哄骗宝玉:“你冷大哥此前替甄家带了些到府上,却不知怎的碍了忠顺王爷的眼。昨儿小厮回来说我那女婿为着甄家的东西得罪了忠顺王爷,被送到拱卫司去了!那地方岂是普通人去得的?二爷,我们这样的哪里同甄家说得上话?还不是主子的吩咐,说到底女婿这遭是为老爷太太做事的呀,如今却……您一定要求太太好歹想个法子罢!”

  不愧与冷子兴一家人,周瑞家的颠倒黑白张口就来,话里话外都是贾府要为冷子兴被抓一事负责。

  昨日小厮多晚才回来告知女婿拿了什么要紧的东西去忠顺王跟前邀功,谁知忠顺王不讲道义,收了东西反手就将人送进牢里去了。冷子兴瞒着众人行事,周瑞两口子哪里知道这里面的隐情?只以为冷子兴拿了甄家的什么古董去讨好忠顺王却反倒得罪了人。

  周瑞家的将冷子兴骂了一通,转眼看到泪眼涟涟的女儿心疼极了。想到冷子兴若是有个好歹女儿年纪轻轻就得守寡,少不得骂骂咧咧的想法子救人。

  因此前遭受过王夫人厌弃,周瑞家的生怕又在王夫人面前没脸,两口子想了一晚上都没有办法。此时遇见宝玉,周瑞家的想起他为彩云顶锅一事眼睛一亮。这位爷慈和的很,且太太最看重他,若宝二爷能开口想必太太会考虑考虑。

  这才有了眼前这遭。

  宝玉哪里经得住她这个老油条的拿捏,当真以为冷子兴是为了自家事得罪忠顺王爷。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愧疚,忙安抚道:“周姐姐别着急,我一会子便去求太太。实在不行……”

  他一咬牙:“我与忠顺王爷有过几面之缘,到时去求求他,王爷一向讲理,或许能放过冷大哥也未可知。”

  周瑞家的闻言喜得如同天上掉下来一般,忙不迭点头作揖:“果真如此我们家以后给二爷当牛做马报答您!”

  “太太这会儿事少,二爷,咱们现在过去?”

  宝玉既答应下来肯定不会推脱,被她裹挟着往王夫人院里走。没想到半路却有贾政跟前的长随找来,气喘吁吁道:“二爷,老爷找您有要紧事,快!”

  宝玉听到贾政找他便脑袋一缩,磨磨蹭蹭的不想走。不想长随却着急得很,拉着他嘴里不住道:“二爷,咱们快些罢。”

  周瑞家的眼睁睁看着宝玉被拉走,恨恨一跺脚:“杀千刀的臭小子,早不来晚不来偏要这时候与老娘抢人!”

  宝玉跟着小厮一路小跑来到贾政外书房,刚整了整衣冠便听里面贾政叫他进去。硬着头皮进门后就见里面还有一位长随模样的老者在,似乎是北静郡王身边的人?

  还没待细看,贾政便喝道:“你上前来,认不认得这个?”

  宝玉不知是何缘故,走上前就见桌上一个打开的紫檀木盖盒,原是当日甄家捎给郡王妃的那个。他摸不着头脑,回道:“认得,是甄伯父给王妃娘娘带东西用的。”

  贾政怒气冲冲,又要呵斥,就见那位老者抬手:“政老爷不必大动肝火,此事还未查明,或许非公子之过。”

  贾政少不得忍了怒火,说:“这位是郡王身边的长史官,有几句话要问你,你如实回答便是。”

  宝玉讷讷应是。

  长史态度还算温和,问宝玉:“此前公子说不小心磕坏了盖盒,换了一个好的与我们王妃娘娘,后面又换回来了是不是?”

  宝玉点头,不知道一个盖盒为何三番五次的出问题。

  “公子恐怕不知,这盖盒底下还有一层可放些小物件。”长史道:“王妃收到的家信中言明里面另放了重要之物,不想从公子这边拿回来后里面却是空空如也。”

  长史说完顿了顿,细瞧宝玉,见他满脸震惊之色不似作假,对王爷所说又肯定了几分。

  看来确实不是这位小公子取走东西。

  “我们王爷十分信得过公子的人品,恐怕公子也是被人钻了空子。这样东西于王爷王妃都十分紧要,千万要找回来的。公子好好想想,盒子是否还被旁的人接触过?”

  贾政在一旁怒道:“该死的孽障,到底是何缘故你还不一一道来!”他一早便被郡王府的人找上门来,长史官虽言语客气但话里话外却是自家出了一个偷东西的贼,或许还与宝玉这不争气的孽子有关,叫他如何不恼?现在恨不能给这混账一巴掌。

  宝玉心中翻涌,这盒子一开始便是被周家的人换走,他不过帮彩云敷衍而已,谁知里面还有这样的故事?若里面果真有东西恐怕与周家脱不了干系,他该如何做才好?

  正踌躇间又有小厮急急的进来通报:“老爷,外面有刑部和都察院的两位大人找您。”

  听闻是刑部和都察院来人,贾政惊愕不已,但凡惹上官司才会与这两个部门打交道,自家好好的能与他们产生什么关系?他愣了一瞬忙道“快请”。

  谁知话音刚落两位官员已经毫不客气的进来了,刑部宪科的那位对贾政拱了拱手:“贾大人,我等手上的一桩案子与令郎有些干系,还请令郎与我走一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