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英莲与孔翎感情稳定,两个郎才女貌,林家实在没有反对这门亲事的理由。

  且孔翎等了这么多年,眼看英莲已到适婚年龄,婚事可以筹备起来了。

  林家一点头,孔翎立马选定最近的良辰吉日,一应流程飞快地推进。

  迎亲前两日,男方要到女方搬嫁资。这一日林家院门大开,一箱箱一挑挑嫁资披红挂彩的摆在厅堂上供大家观看。

  林隽这里有占股那里有分红,并不缺钱,是以给英莲的嫁妆置办得格外丰厚。标配的六大件七小件自不必说,衣物布匹,香料书画更是应有尽有。箱笼塞得满满当当,引得围观人群引颈探看,啧啧称奇。

  待到孔家将嫁资搬走后,林家热闹散去,看稀奇的群众们意犹未尽的离开,今日可积攒了好一通谈资呢。

  看热闹的人走了,自家还要收拾收拾院子才行。英莲也出来搭把手,贺秋道:“你别忙这个,该歇着养好精神,美美的等着做新娘子才好。”

  英莲脸颊飘出两朵红云,姣好的面容显得愈发娇美了。就在此时她似有所感,蓦地望向大门口。

  那里……

  她鬼使神差地走到门口,就见街道不远处站着一位苍老消瘦的老人。

  老人定定望着她,眼神慈爱而悲伤。看见她手上攥着的红绸带,又是欣慰一笑。

  英莲心里徒然酸涩起来,眼眶微红,茫然的看着那位面善的老者。

  那老人对她轻轻点了点头,随后留念的看了她最后一眼,摆摆手转身离开。

  英莲怔怔的目送他远去,不知不觉眼里滚下泪来。

  “怎么站在门口?”贺秋拍了拍她,看见英莲脸上的泪水,忙放下手上的活计将她揽进来:“这是怎的了,风迷了眼?快进来,风大哩……”

  待姑嫂二人走进院中,林家的大门也缓缓关上。老者从街角转出来,呆呆地看了林家好一会儿才释然的离去。

  他便是当初被僧道渡走的英莲生父甄士隐。

  此前道人不知怎的突然没了音信,甄士隐仿佛大梦一场,眼前迷障揭开,恍然发觉自己尘世还有好几桩事情未了,不知怎的竟丢下老妻随道士出了家。

  明明女儿还未找到,老妻亦是无处安身,他怎能放心的一走了之?

  士隐慌忙逃出隐修之所,辗转间才找到英莲的消息,赶到京城见了女儿一面。

  英莲被林家养得很好,且马上就要组建自己的小家庭,女婿为人正派有出息,英莲交给他再放心不过,而他这个不负责的父亲委实不必再出现了。

  甄士隐最后看了眼高大巍峨的城墙,牵着一头老驴,一人一驴慢悠悠的离开京城。

  他要去寻找老妻了。

  英莲出嫁后最不适应的却是黛玉。

  往日姐妹俩闲来可以一起读书写字谈天说地,现在她做什么都是一个人,颇有些无所适从。

  林隽见她郁闷,干脆将她带到工研所上班。

  “陛下有心发展制药行业,安排了好些预备研究员过来,妹妹便做个老师带他们学习化学,顺便研究其它药物的分离提取罢。”

  “大哥与你孔姐夫都领了制造制药设备的差事,这段时间咱们兄妹两可以一块儿工作哩。”林隽笑眯眯的说:“大哥驾车送你。”

  黛玉:“……”

  德福熟练掌握朱古力制作方法后林隽便依言为他在仁寿坊盘了家铺子,专卖各式朱古力。现如今德福的朱古力店已经是仁寿坊的拳头店铺了,甚至以一己之力带动仁寿坊周边商贸繁荣,成为了该坊的地标性店铺。

  京中哪个小孩儿没缠着父母要买一块朱古力尝尝呢?

  没了德福,林隽便暂时缺了接他上下班的人手,招人也是要看眼缘的嘛。是以拖到现在都还没找到心仪的人手,林隽也不急,反正他自己会驾车。

  黛玉:……就是说为何不骑马呢?

  林隽挠头,马车上有他常用的工具资料,都使顺手了,实在懒得换呐。

  别说林郎中驾车技术一绝,且他长相好气质佳,便是赶马车都有一种潇洒不羁的气质。一时竟成为安定门大街的每日一景,好多小姑娘赶早起来就是为了看林郎中驾车上班哩。

  黛玉一向认真,答应带研究员后便仔细备课,力求叫每一位学生都能听懂。如此也不再郁郁寡欢了,每日精神抖擞的与林隽一起到工研所打卡。

  有助手做实验就是快,黛玉带领的团队很快成功从柳树叶中提取出一类能抗炎止痛的物质,被团队命名为柳叶苷。只是这样物质副作用还很大,需要进一步研究。

  但这已经给研究团队和文烁莫大的信心了,能提取其他物质说明黄连素便不是孤例。回报得以想见,给制药厂大量拨款他都不心疼了呢。

  而林隽和孔翎带领工研所的人员将制取黄连素的设备做出来后,开办制药厂的事情提上日程。

  这次他们有了钢筋,建造工坊完全可以使用混凝土,快速、牢固。

  工部的大佬周正看到后这才对水泥刮目相看,以前只当它是一样当粘合剂使用的建材,没想到配合着钢筋用起来这般利害。

  他围着新建的工坊转悠半天,末了领着林隽一起求见文烁,君臣们悉悉索索讨论良久才散开。

  是以这日预备出海的船队便接到一个任务:买矿!

  毕竟矿产好比存款,能用别人家的就先不动用自家的嘛。

  三月下旬,满载着布匹、粉条、味精的商队扬帆出海,依然有军队随行。他们现在鸟枪换炮,早已淘汰火绳/枪配备上燧/发/枪,而淘汰下来的火绳/枪则拢巴拢巴凑了两船以一个‘良心’的价格卖给来自西边的朋友——马里王朝。

  不论是船员、商人、军士还是此番到大文长了好大见识的马里王朝的使臣们都满面春风地同两岸送行的民众挥手,他们会顺着运河而下,到港口换上海船,随后怀揣希望往海外驶去。

  送走商队,药厂这边也要开始招工了。

  这次依然是登报招工。

  八方来酒馆。

  一名男子愤而拍桌:“怎的制药坊招工女工倒比男工多出一倍不止!这是什么道理?”

  “哎你小子,轻点嘛,把我的酒都溅泼了。老板,你们店里的客人弄洒了我的酒,一会儿你可要赔我一舀子。”

  别看八方来酒馆名字取得大气,其实只是一家开在城南的小酒馆。这里大多是穷苦人家,小酒馆的主要客源便是旁边白纸坊里劳作的工人,兜里没几个钱,却因在纸坊做工自觉沾了几分文气,养得眼光高了,显出一种精明的小器——又想显示优越感又不想多掏钱。

  旁的消费不起,来小酒馆一碟卤香干子配一碗兑水黄酒却花不了几个钱,还能吹牛打屁消磨半日的时光,实在是物美价廉的享受。尤其是报纸出现后小酒馆为了吸引客人便每日订了报纸供来客翻阅,识得几个字的工人们更爱来这边显摆了。

  酒馆掌柜的眼皮子都不抬一下,见识得多了这样的口角实在不值得他上心。

  果然不一会儿那人便与先前生气的男子头挨着头研究报纸上的招工启示来。

  “老弟,让让,让我也看看,”这人眯着眼一个字一个字的读报纸上的字,“哟,制药坊招女工百二十名,要求会基本计算……会使秤看秤?有医药常识者优先,嚯!月钱一两!”

  “——男工五十名,要求吃苦耐劳,力大者优先。唔,月钱一两并五百文,工钱很高哩。”白纸坊每月不过才一吊钱呢。

  “怎的只招这丁点男工?凭啥,女人能顶什么用!”

  此言一出,酒馆里顿时热闹起来,认同的不认同的你一言我一语的吵起来。

  “女人怎么了?我大女儿在绣坊每月挣的比你还多呢!”

  “哦,你女儿挣这么多还让你在这边和咱们一同喝掺水黄酒?”

  “掺水怎么了!大夫都说了,度数低,保命!”

  “报纸上说招工可是真的?要真有这事我姐姐家还有一个姑娘呢。那丫头心灵手巧,我看这要求不就是说的我那外甥女的条件嘛。”

  “怎么不真,此前水泥厂不也这般招人的?当初我家里婆娘拦着不让,谁知人家现在每月领的工钱可多!”

  “说真的,制药坊是做什么的?搓药丸子?”

  “怎的,你想去搓?看你那笨手笨脚的,还是回家搓泥巴去罢。”

  “呸!等着我报名选上搓个鸡蛋大的药丸噎死你丫!”

  “做梦!”

  “你们别胡咧咧啦,我二舅的三姐的四大爷在药坊工地上做石匠,他有内部消息!乐安县主的事你们可听说了?”

  众人纷纷点头,谁不知道乐安县主啊,那可是凭女子之身获得皇帝嘉奖的厉害人物!现在民间都传‘生女当如林平佑’呢。

  “制药坊便是专门生产黄连素滴!到时什么齐全的机器没有?谁还用手搓那个了?所以才要多多的女工嘛,女人家就是比咱大老粗心细些哩。”

  “原来是这样!”酒客们恍然,这就解释得通了。

  “哼,你这么说我就不服了,我老何才是祖传的心眼比发丝还细哩,凭什么说咱不如娘们儿!”

  “……”

  “就是!绣坊就不说了,连布坊招工都偏好女人,难道咱们堂堂老爷们儿以后要被女的压一头么?”

  这话叫酒蒙子们心有戚戚,尤其是家里老婆有在外面做工的都把脑壳一缩。自从娘们儿会挣钱了那尾巴险些要翘到天上去!现在家里男人说的话也不咋听了,甚至动不动垮着一张冷脸给男人摆脸子看……

  “这还了得!咱们大老爷们儿一个婆娘都管不住,说出去像什么样子!就该叫她们好看!”

  “对对对!回去就收拾她们!”

  一群汉子灌了口黄酒嗷嗷叫唤,喊得比谁都响亮,谁又知道某些人回去还要给老婆洗衣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