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显F先生的想法并不是临时上头，而是早有准备，毕竟这不是决定看哪一部电影或者晚饭吃什么，直接关系到他的余生怎么度过。
“我有个问题。”陈穹四下看了看，发现大家都不说话，他才开口说道：“你是什么时候有这个想法的？”
包括F先生在内的所有人都以为陈穹是问F先生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只有陈穹自己知道，他关心的就是字面上的问题。如果F先生是在灾难发生之后才这么想的，那么很可能是受到了陈穹轮回的影响，如果他早就打算投共，那么陈穹就必须搞清楚，每次轮回中F先生必然会消失的那个十年之约到底和国内有没有关系。
说实话陈穹的想法比较脱离正常人的思路，就算是F先生也不可能跟得上，所以他很自然地按照自己的节奏回答道：“当然是在确定了灾难范围之后。”
F先生在很多方面都和传统的美国精英不太一样，除了他是美日混血之外，还有一个本质上的区别，那就是他严格来说是干实业的，比较不敢赌细节，替政府和军方干脏活只是兼职，或者说是他进行的投资。
不是说美国的精英人群就不干脏活了，事实上美国人在这方面肆无忌惮的程度完全可以用触目惊心来形容，但是F先生特殊就特殊在他公开的身份是生物制药公司的老板。
大家都知道欧美最擅长的金融业是个暴利的行当，暴利到人们无论干什么职业，赚到钱之后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钱转投进金融业里，这是每一个人的共识，美国总统来了都拦不住。
然而事实上，金融业只是欧美暴利行业中的一个，甚至都不算投资回报比最高的那个，最简单的例子就是，每年都有金融公司崩盘的新闻，很明显从前赚开的钱并不能覆盖以后的损失。
金融业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只是因为它是入行门槛最低的那个，大家都说金融是有钱人的游戏，然而在这句话里，有钱人的标准其实并不高，虽然对于普通人来说遥不可及，但是对于真正的大佬来说，这些人和穷人也差不了多少。
可以鄙视金融业的行业不多，可也绝对不少，军工是一个，能源是另一个，再往下数的话，就有制药公司的名字了。
这些行业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不是有钱就能入行，但是入行必须非常有钱。
当大家都为某个人随手赚到一个小目标感到震惊的时候，这些行业可以随便就亏出去十个小目标，更可怕的是，这还是业内的常态，因为它们可以再一次把亏出去的所有小目标赚回来，顺便积累出兑付下次亏损的那些小目标。
很显然只靠有钱是不能让F先生进入生物制药行业的，他的资本是他祖父遗留下来的那些人脉关系，以及掌握在家族企业手里的生化技术。
F先生作为这一代家族的掌门人，完全不懂技术是不行的，很多人吹嘘的“半部经管治天下”只会搞出原谅绿来。
所以F先生很清楚一件事，那就是无论研发还是制造，都是需要外部实力支撑的，像小说和游戏里那种在纷乱末世里关上门就能研究出强大病毒的事在现实世界里根本不存在，就算运气好能弄出来，也根本没本事散布出去。
核武器厉害吧？一样需要载具投放，不然只能炸自己，科研成果也一样，转化不成生产力，那就只能在小圈子里自嗨，关进小楼成一统。
所以F先生发现这次灾难的波及范围很可能扩散到全国之后，他立刻就意识到，灾难之后美国残余下来的科研和工业实力都装不足以支撑从前的国际地位，美国衰老已经成为必然，而更可怕的是，一旦美国失去了威慑全世界的能力，那么接踵而来的必然是对美国所作所为的审判和清算。
别看灾难前全世界都在煞有介事地讨论新冠起源，好像这是个可以媲美费马大定理的难题，事实上它的困难之处只在于美国游弋于海洋上的那些航母，只要那些航母还在，新冠起源就是个不可解的难题。
但是一旦美国失去了这种力量，别说它的敌人，就连那些一直被它敲骨吸髓的盟友都会立刻翻脸踩上一脚，以美国从前干过的那些事，都不用麻烦莫须有，用实锤的那些都足够把剩下的美国人锤死。
要避免秋后算账的局面只有两个办法，拉上全世界一起死，或者想办法把自己摘出去。
F先生不想死，所以他只能选择第二个办法。
这里唯一的办法是，因为技术背景的原因，他和他的家族产业已经深度参与到美国发起的生化战争当中去了，就算他说这都是临时工干的，也得有人信才行。
所以F先生需要给自己找一个能为自己背书，同时又有资格为自己背书的势力。毫无疑问，中国是最后的选择。
除了国力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中国对待投靠过来的外来势力一向很宽容，甚至宁可牺牲自己人的利益，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早不如晚，晚不如反”，F先生觉得自己应该够“反”了，现在纳头来拜，高低也得给点好处。
当然上面这些都是为了活跃气氛开的玩笑，F先生真正的底气在于自己掌握的技术。众所周知，中国在生物技术，尤其是在人体科学方面的短板是非常明显的，最主要的原因就在试验材料的获取方面，中国既没有日本人在二战中积累的战争红利，也不能像美国一样拿自己的国民当实验品，全靠理论研究，当然会事倍功半，甚至毫无建树。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美国才会悍然发动生化战，因为中国就算知道自己被坑了，也没本事报复。
现在美国倒了，F先生作为从前为美国政府干脏活的经手人，手里掌握着大量美日生化技术资料，这些资料不但足以填补中国国内的学科空白，更可以有针对性地解决这次生化危机，当然也就可以卖个好价钱。
举例来说，这就是一个金主倒台之后，司机和小三联手坑掉金主的资产然后转投他人怀抱的故事。
所以即使只是从自己的立场出发，F先生也更愿意相信陈穹的推断，如果中国置身身外，那他还怎么叫价？
唯一的问题是，他从前“反”得太彻底了，现在仓促转型，没有渠道和中国高层取得联系，只能用最笨的办法，跑到领事馆来找人。相当于跪在人家大门前喊投降，这件事看起来有点Low，实际也很Low，然而却是事实。
简单解释了自己的目地之后，F先生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那个分子式到底是什么？”
这件事理所当然很重要，对于F先生来说，分子式的价值决定了他叫价的上限。
说实话陈穹觉得F先生问了一个好问题，因为他也想知道，否则的话他为什么要跑到领事馆来？回海岛上陪妹子他不香吗？
于是陈穹很自然地转头去看颜华冷，然后发现对方也在看自己。四目相对，俩人都有点蒙蔽。
陈穹转头看颜华冷，当然是因为分子式是颜华冷给他的。但是给陈穹分子式的是十年后的颜华冷，从现在的颜华冷视角看来，陈穹才是那个提供分子式的人。
所以俩人相顾无言，两脸蒙蔽。
陈穹最先反应过来，他皱眉说道：“你们拿到分子式之后就没关注一下后续的消息吗？”
颜华冷当然不能说领事馆把分子式传回国内之后他就回华盛顿大使馆了，后来乱七八糟一大堆事，根本没时间关注这个。真要问的话，杨漪都比自己有发言权。毕竟是纽约领事馆传回的分子式，如果国内有进一步的消息，也应该先通知领事馆。
他迟疑了一下，说道：“当时刚才有三位国内的生物制药方面的专家在场，他们说这可能是某种药物的合成式。”
F先生顿时来了精神，他追问道：“哪种药物？”
颜华冷很无辜地摊了摊手，说实话陈穹在那位张专家肚子上开了洞之后，那三个人和领事馆的关系就变得相当僵硬，基本上有点像小仙女要离婚又没找着下家时的样子。他们不愿意多说，颜华冷也不敢相信他们说的话。所以总领事才会放着现成的三个顶级专家不问，直接拍板把分子式直接传回国内，其实也有甩锅的意思。
陈穹和F先生正感觉失望的时候，坐在一边的索菲娅突然开口说道：“我倒是听说了一些消息。”
她在联系救援的时候当然不会只关心自己要怎么脱困，也问了一些纽约州目前的情况，因为她是竞选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可以接触的密级很高，所以纽约这边的人也没有刻意隐瞒，只不过距离通讯中断已经过去两天了，她并不确定这些消息的实效性。
“纽约的同事告诉我一个不可靠的消息，中国人不知道从什么渠道拿到了这次病毒的关键资料，军方甚至一度想用核弹来毁灭领事馆，但是中国人的动作很快，有确切的证据证明这批资料在第一时间就通过卫星网络传回了中国国内。”
“如果真运用了核弹，我们就都死了，谁都逃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