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夏云死死地抓住了他的一只脚踝,双手攀在他的小腿上,脚尖离地,整个人像是被悬挂在围墙上。

  高瘦男子踹了她几脚,没踹掉,眼见另一个暗卫就要追上来了,他从兜里摸出一块玻璃片,也不低头看,对准自己的小腿疯狂捅下去,捅到自己的血肉也毫不在乎。

  车夏云交替手来回躲闪,怒骂道,“你这个疯子!”

  即使她很小心的躲闪,右手还是擦破了皮,纯白的纱布上染上了点点血渍,左手手背被扎了一下,伤上加伤,而男子的小腿已经鲜血淋漓,滑腻腻的,根本抓不稳,她最后还是没抓住,跌落在地上。

  趁暗卫离这边还有十多米远,高瘦男子立马爬上去,徒手掰断铁丝网,清理出一块够他穿行的区域,俯视着围墙下面的车夏云,尖细恶心的嗓门响起,“小子,我会好好享受你的omega的,哈哈哈哈哈……”

  让人感到狞笑声回荡在车夏云耳边,热、恼怒和不安充斥了alpha的脑海。

  追上去,就现在!

  下意识的想法已经替她做出了决定。

  她擦了下手上的血,顾不得包扎伤口,三下两下爬上围墙,避开铁丝网,来不及缓冲便从五米高的围墙上跳了下去,在草地上翻滚一圈站了起来。

  暗八迟了两三秒赶到围墙处,望着她一跃而下的背影,既焦急又担心,暗七重伤倒在这里,她不能坐视不管,但少主的安危也是极重要的,先前虽然发出去了求救信号,但其它暗卫从别墅赶过来也需要时间。

  围墙外,车夏云望着高瘦男子即将消失在树林边缘的身影,目不斜视地追了上去。

  他背着人,小腿还有伤,肯定跑不过我,而且即使打起来,他灵活性也会受碍,自己处处占优。

  虽然有一定风险,但是如果自己不追上去,任由马清钰被带走,这一辈子恐怕都不会安心,更别提咸鱼了。

  高瘦男子回头看到她这么快就追了上来,低声骂了一句,加快速度往树林深处跑去。

  两人一追一逃,在杂草丛生的树林里穿梭。

  车夏云追进去之后才发现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她只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公子,皮肤都很娇嫩,被荆棘什么的一划就会破口出血,而且地面一点都不平整,凉拖就跟没穿一样,脚上就很快沾满了淤泥污渍。

  而高瘦男子,皮肤黝黑粗糙,虽然穿得破破烂烂,连鞋子都没有,还背了个人,但却相当灵敏,上蹿下跳在树林里游刃有余,而且不会留下什么踩过的痕迹。

  追了一阵子,她很快就发现了不对,自己追高瘦男子的距离基本上没有变过,与其说她在追人,不如说高瘦男子是刻意控制了速度吊她上去。

  但到了这个时候,两人已经跑了很远,她一停下来,周围就再也看不到高瘦男子身影,树林深处安静得吓人。

  车夏云望向四周,紧绷着身子随时准备迎击。

  突然,一阵风刮了过来,车夏云警惕地转身,高瘦男子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笑着露出了一大口黄牙,不等她做出反应,高瘦男子迅速抬手劈在她的侧颈上,将她打晕了过去。

  黑暗吞没了易感期alpha最后的感官。

  车夏云晕过去前的最后一个念头闪过脑海:原来,他真正的目标是自己吗?

  *

  alpha隔离区的围墙很高,足有五米,顶上还围了一圈通电的铁丝网,但这些在张佑成眼里都不是问题。

  他逃狱后本来是想找个深山老林苟活着的,却误打误撞看到了马清钰。

  这个身材很好,容貌绝佳的omega一下子就吸住了他的心,让他本处于死寂状态的腺体隐隐发热,张佑成欣喜若狂,立刻抛弃了之前的想法,什么都不管,只想完成最后的心愿。

  铁丝网一被破坏,监控室里的警报就响了起来,值班人员立马查看监控,找出发生异样的地方,发现张佑成的身影后,一面拨打报警电话,一面接通了巡逻队的对讲机,“各巡逻队注意!别墅分区7栋围墙边铁丝网处疑似发现出逃罪犯,挟持一年轻女性人质刚刚翻墙离开隔离区!”

  对讲机里传来的声音顿了一下,“后方一名易感期女alpha追了出去!”

  保安队长听完后眉头紧皱,低声碎了一口,打开对讲机,“二队去守住铁丝网,等维修人员过来,三队四队跟我出去追。”

  每个易感期的alpha在被送去集中隔离后,都戴了一个定位手环,技术人员争分夺秒地调出卫星定位,但当他们赶过去时,树林里的那块空地上,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黑色手环,却没有看到任何人的踪迹。

  而此时,警车呼啸着包围了整片区域,第一时间派遣了大量人手进行全方位封锁,同时开展了搜山行动,每队搜山的警察都配有枪支防身,并且带了嗅觉灵敏的警犬帮助搜查。

  警局第一时间通知了家属,潘安琪接到电话后当场就晕了过去,马明哲没功夫照看她,火急火燎地赶到了现场,“警官,请你们一定要尽量保证她们的安全,她们都还很年轻!”

  刑警队长沉重地点点头,“我们一定会尽力的,但是现在有个非常不好的消息要通知您,在过往的犯罪记录里了,罪犯有虐待他人的心理倾向。”

  马明哲眼前一黑,险些站不稳,“具体是怎么样的?”

  刑警队长语气凝重,“他尤其喜欢在性/爱里虐待情侣,用极端恐吓的言语和一些偏激的手段造成受害者精神失常。”

  十月底晚秋的日光,依旧明亮,但失去了往日的温度。

  *

  树林深处,一个幽暗潮湿的山洞里,钟乳石上的水珠滴答滴答打在水坑中,张佑成趴在水坑边,不管干不干净,呼噜呼噜喝了个满足,又捧了一捧凉水淋在车夏云脸上。

  冷意一下子惊醒了车夏云,她打了个激灵,一睁开眼便看到了眼前的男子,瘦长的马脸,单眼皮,凸嘴巴,还有些驼背。

  这应该就是那个绑走马清钰的男子了。

  车夏云看到不远处躺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马清钰,用力挣了下,发现自己被某种不知名的藤条捆得死死的,便冷眼盯着眼前的男子,一声不吭。

  张佑成喉结滚了滚,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凑到车夏云面前,指着还在一旁昏睡的马清钰,声音听起来又尖又奇怪,口臭喷了她一脸,“小子,给你一个选择,要么,帮我一起享用她,然后爽快的死去,要么,看着我享用她,然后和她一起去死。”

  车夏云屏住呼吸,闭上了眼睛,希望暗卫有办法找到自己吧,而且她追进来的时候隐约听到了警报声,但不知道警察什么时候能找到这里。

  张佑成很谨慎,不给她一点拖延的时间,直接把玻璃片怼到她的脖子上,怪叫着,“别想拖延时间,给你十秒钟回答我,不回答就现在去死。”

  冰冷锋利的玻璃片抵在车夏云的脖子上,对死亡的恐惧几乎侵占了她所有的念头,张佑成已经开始倒数了,“十,九,八……”

  死亡的倒计时在她耳边响起。

  张佑成眼神里闪过一丝失望,但手下却没有松开,玻璃片又往前递了一点,刺破了她颈脖处的表皮,一缕鲜血冒了出来,“四,三,二”

  车夏云的冷汗立马浸透了后背,“我选第一个。”

  张佑成变戏法般收起玻璃片,非常享受她恐惧的神情,拍拍手,“很好!那么,接下来请配合我的表演。”

  车夏云强行稳住自己的思绪,暗自分析,这个人是有极端仪式感和某种字母倾向的心理变态!

  至少没有直接就杀了她们两个,只要有缺陷,她就有机会逃脱。

  她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洞口很小,洞腹却很宽敞,应该是在山上,洞口只能传来一些光线,杂草灌木丛生,几乎挡住了所有视线,警察想找到都难。

  张佑成将冷水泼到马清钰脸上,上下着打量她,omega身上的衣物被荆棘划破了几道口子,露出了一些白皙的肌肤。

  马清钰幽幽转醒,看到了他,然后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脚都被捆住,又看到了被藤条绑了好几层的车夏云,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轻喘着气扫视周围的环境。

  张佑成见她醒了,伸出脏猪手亵渎地摸了下马清钰的侧脸,笑眯眯地闻了闻自己那只手,“可真是美味呢。”

  马清钰双目喷火地盯着他,却没有破口大骂,而是冷静地与他周旋,“我爸妈都是商人的,家里有几十万存款,我是独生女,你如果愿意放我走,我可以打电话叫他们凑够一百万给你,绝对不会报警。”

  “哈哈哈哈……”

  张佑成笑得很疯癫,眼泪都出来了,尖细的嗓门响起,“家里存款几十万,你骗谁呢?!你就算说存款几千万,我也不会觉得意外,一百万就想让我放了你,简直是做梦!”

  马清钰有些意外,追问道,“你怎么知道?”

  “衣服鞋子,”张佑成翘起兰花指,挑开她的衬衫领口,俯视了omega的事业线,露出赞许的眼神,“从里到外,都是名牌,加起来不会低于五位数。”

  马清钰声音有些发颤,“那你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

  “哈哈哈哈……”张佑成又笑了起来,诡异的尖笑声回荡在山洞里,“我一个马上就要死的人,要钱干什么?”

  他掐住马清钰的脖子,疯狂地质问,“你告诉我,我要钱干什么?!”

  车夏云顿时很紧张地盯着他的手,咽了口唾沫,背后的藤条根本解不开,而且有一根正好缠在她手背的伤口上,手指动一下都很疼,只好换方法用指甲一点点地去磨藤条。

  张佑成咆哮了一会,理智回笼,松开手,舔了下唇,摸到她后颈的抑制贴,粗暴地撕开,“现在,你要做的就是乖顺的享受,最好别反抗。”

  马清钰白皙的颈脖处出现一圈明显的勒痕,脸色涨得通红发紫,贪婪地呼吸着,眼泪不争气地滑落,为什么,自己会被这种社会人渣盯上,这么巧,而且还是在车夏云面前……

  张佑成将omega抑制贴递到自己的口鼻间,重重地闻了一口,沉醉地眯上了眼睛,然后扔掉抑制贴,望向车夏云,“小子,该你帮我了。”

  车夏云滚了滚喉咙,低声反问道,“我都这样了,怎么帮你?”

  张佑成讥讽地笑了下,粗鲁地将马清钰拽到她面前,一口黄牙看起来很瘆人,唾沫星子飞了她一脸,“想要我给你解开?门都没有!”

  车夏云忍着手背的疼,用指甲慢慢地磨最细的那根藤条,伤口反复被摩擦溢出来的血已经打湿了她背后的泥土,但是只要再拖延一会,就有机会逃出去了,她不敢去看马清钰,低垂着头,“那你想怎样?”

  张佑成掐住马清钰的肩膀,将她塞到车夏云怀里,厉声道,“标记她。”

  什么?让自己标记她?没听错吧?

  车夏云错愕地抬起头,有些惊讶地望向他。

  张佑成把玩着手里的玻璃片,嘴角露出一抹邪恶的笑容,尖锐的嗓音格外刺耳,“让你标记她,最后体验一把当alpha的滋味,然后我再挖出你的腺体,不杀你,让你一辈子都活在没有腺体的阴影下,怎么样?是不是很爽?!”

  爽?并没有。

  车夏云只觉得一阵恶寒,这是得有多惨的经历才会想出这么极端的处理方法啊,该不会,他自己家就是没有腺体的alpha吧?

  张佑成看到她的神色,刚想发飙,却隐约听到了外面稀稀疏疏的杂音,按着车夏云的脑袋催促道,“快点!标记她!别耽误老子的大事。”

  藤条只剩下一小半没被指甲磨断了,车夏云被迫将嘴巴凑到了马清钰的颈脖间,嗅到了那股清爽微甜的omega信息素味,很熟悉很好闻的味道。

  但现在这股omega信息素味并没有让处于易感期的她感到舒适,心底浮现出的情绪反而是一种被人拿捏的悲哀。

  马清钰在听到张佑成说让车夏云标记自己之后就不再反抗了,惹怒这人只会让事情更糟糕。

  她乖顺地伏在车夏云身前,无尽的委屈被咽了回去,至少……人生中第一次被标记留给了心底最重要的那个人。

  张佑成将玻璃片抵在车夏云的脖子上,神色焦急,咆哮道,“快咬啊!不然我就杀了你!”

  车夏云嘴唇都在发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凑近了omega小巧的腺体,正常情况下的腺体没有红肿,只是微微凸起在后颈处,表皮光洁,与正常的皮肤没有两样。

  马清钰微闭上眼睛,睫毛上还挂着点点泪珠,咬紧了下唇,紧张得浑身发颤。

  这让车夏云怎么下得去口,alpha强行标记omega无异于强女干。

  张佑成焦急地瞥了眼洞口,将玻璃片往前递了一些,再次催促,“快点!”

  车夏云猛地抬头,脸色赤红,紧盯着他大声咆哮道,“全是头发,你让我怎么咬?!”

  张佑成被她突然唬住,低头看了眼,分神去弄马清钰的头发。

  就是这个时候!

  车夏云突然暴起将他扑在地上,锋利的玻璃片在她的下颌处划开一道大口子,鲜血喷了马清钰一脸。

  她立马奋力挣开已经松散的藤条,按住了张佑成拿着玻璃片的手,一拳捶在他的脸上。

  马清钰眼眶一红,立马反应过来,挪动自己的位置,抬起被绑住的双腿,高跟鞋尖猛地踩在张佑成手里的玻璃片上,玻璃片应声而碎,碎玻璃渣子扎进他手里,张佑成发出了痛苦的嚎叫。

  车夏云一拳又一拳地捶打在张佑成的脸上,机械地重复着一个动作,伤口上的血不断滴落,和张佑成脸上的血混在一起,两个人扭打在一起,模样惨烈。

  外面窸窸窣窣的声音更多了。

  张佑成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心底的嫉妒和怒火燃烧了他所有的理智。

  凭什么?凭什么她可以是一个健全的alpha,而自己,却被无妄之灾毁去了alpha所有的能力,为什么?!

  生死关头,张佑成满心只想报复。

  他从自己的掌心里抠出一片玻璃渣子,红肿而浑浊的眼睛瞄着车夏云的后颈,攒起力气暴起挣开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将碎玻璃渣子扎破了车夏云后颈的抑制贴,刺入了易感期alpha的腺体里。

  突如其来的临终反扑是所有人都没料想到的。

  他倒在地上,疯狂地大笑着,“哈哈哈哈……你也别想好过……哈哈哈哈哈……”

  尖细诡异的声音格外刺耳,在幽暗的山洞里回响。

  车夏云从地上爬起来,一脚踩在他的脖子上,怪笑声戛然而止,她反手捂住自己的后颈,鲜血从指缝间淌了出来,沾湿了浑身的衣物,染红了马清钰的视线。

  “少主!”

  三名暗卫终于顺着声音找到了这里,清理开洞口的枯枝落叶,鱼跃而入,望见浑身染血的车夏云,双眼通红,目呲尽裂。

  车夏云脱力地跪坐在地上,腺体被异物贯穿的疼痛感支配了她所有的知觉,脸色一片惨白,和身上殷红的血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浑身上下大大小小的伤口不断往外涌血,失血过多的眩晕感取代了那钻心的疼痛,面前一片重影,眼皮越来越重。

  而张佑成那毛骨悚然的怪笑还在山洞里回荡,暗卫控制住他后,立刻给马清钰解开了藤条,同时用卫星电话联系了医疗队。

  车夏云缓缓闭上了眼睛,像断线风筝般倒了下去,马清钰冲上来扶住她,带着哭腔地恳求道,“别睡,夏云,别睡,求你……”

  omega手忙脚乱地用掌心捂住她往外冒血的伤口,车夏云几乎将全身重量都靠在了她身上,勉强睁眼看了下她,努力扬起嘴角,挤出一抹笑容。

  本想像平常那样大大咧咧地开玩笑,“没事,本公子命硬着呢”,但怎么也没力气张开嘴,怎么也没法使出力气保持睁开眼睛。

  好累啊,终于可以休息了吗?

  这下好了,病号服也不用换了。

  *

  三天后。

  医院的会议室里,京城知名的腺体专家都聚集在了一起,各执己见地激烈地辩论着一个病历。

  一个国字脸,年龄莫约四五十岁,戴着圆黑框眼睛的男医生神色激愤地说道,“患者腺体几乎被完全贯穿,这么大的伤口能保住不切腺体已经很不错了!家属居然还想着恢复生理功能,这根本不可能!”

  另一个年纪相仿的女医生和他观点就完全不同,语气锋利地反驳道,“可是她才十六岁!才分化半年,最美好的年纪,腺体机能还很活跃,我们完全可以通过合适外界手段刺激恢复,如果成功,这将带给她一个光明的未来,不是吗?”

  男医生不甘示弱,“对!十六岁是没错,但是风险呢,你有没有考虑过二次手术万一没有成功,对患者身体造成的损害有多大?对她以后的生活又会有什么更差影响?更何况,医学史上根本没有成功的例子。”

  “可是,”女医生神色暗淡了几分,“我们难道就不能尝试一下吗?用保守的治疗方法配合中医理疗,不手术,降低风险去刺激腺体恢复,难道也不可以吗?”

  男医生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容,“这种程度的损伤,就算华佗在世给她施针也没法恢复,保守治疗基本上是没有效果的,既费时间又费钱,还不如让患者少受皮肉之苦,就这样算了。”

  女医生突然被刺激道,拍案而起,神色愤怒,“就这样算了!你倒是说得轻巧,但有没有想过你这一句话是断绝了一个十六岁alpha的唯一念想?!你连保守治疗都不愿意尝试,凭什么就断定她没法恢复?”

  男医生也跟着拍案而起,两人怒目而视,“这本来就是没法恢复的!任何”

  为首一名白发苍苍的男医生敲了下桌子,打断了他们的争论,神色严肃,“够了!都坐下好好说。”

  两人的争吵声戛然而止,互相瞪了一眼,面红耳赤地坐回座位上。

  老者的视线扫过两人,“你们都是我最得意的弟子,性格却完全不一样。”

  他看向那名男医生,叹了口气,“向融你天赋很好,做什么手术都能静而处之,却心性太过冷淡,过于依赖已有的数据和理论,太过守旧,不敢突破。”

  男医生低垂着头,没有反驳。

  老者看向那名女医生,摸着胡子,“黎虹你和他恰好相反,我本来是更喜欢你的,但是你优柔寡断会错失很多治疗的最佳时机,你要记住,没有什么能够两全其美。”

  会议很快就结束了,最终决定采取保守治疗的方案,由黎虹负责,但这个方案的成功率不到万分之一。

  *

  豪华病房里,刚苏醒不久的车夏云几乎被包成了粽子,脖子上缠着一圈又一圈的纱布,双手上也被裹得只能看到指甲尖,嘴唇苍白,面容憔悴。

  马清钰自从她醒过来到现在,一直用吃小孩的眼神盯着她,眼眶泛红,眼里冒着水光,也不说话,这让车夏云心里害怕怕的,目不转睛地盯着天花板,就连想喝水也不敢说。

  唉,太难了。

  挂在手臂上的吊针滴答滴答地将药水注入到车夏云体内,她盯着药水滴,十分无聊,在心里一滴一滴地数,到最后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扯到伤口疼到她龇牙咧嘴,这种安静到诡异的氛围才被终结。

  马清钰怔怔地看着她的小表情,失而复得的雀跃充斥着她的情绪,她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天车夏云在她怀里缓缓闭上眼睛的场景,像梦魇般纠缠着她的夜晚,痛苦到失眠整宿。

  医生下达的病危通知书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每次想到车夏云极可能失去做alpha的权利,她就后悔到心绞痛,为什么,为什么命运从不眷顾这个天性纯良的小孩?

  她抿了抿唇,掩去悲伤的情绪,替车夏云掖了下被角,将心事藏进肚子里,低声道,“别乱动。”

  车夏云乖乖躺好,瞥向她,正了正神色,嘴唇发干,嗓音嘶哑,“我想喝水。”

  “好。”

  马清钰如梦初醒,立马起身去接了水,双手捧着纸杯试好水温,用小勺子一勺一勺地喂到她嘴边。

  活着真好。

  车夏云喝完小半杯水,稍微舒服了点,面色愉悦,虽然伤口还是隐隐作疼,浑身乏力,但不影响她乐观积极的咸鱼心态,有正当理由翘课了,真不错。

  马清钰记得医生嘱咐的话,醒来后一周,只能吃清淡的流食,比如说,炖得稀烂的小米粥和不腻不油的清汤,便拿出手机,“你饿吗?”

  车夏云看向她,双眼冒绿光,发出了饿鬼的低吟,“饿~~”

  马清钰瞧到她期待的小眼神,嘴角微微扬起,毫不犹豫地粉碎了她的幻想,“只能喝粥或者清汤。”

  车夏云有些失落,但想到自己空荡荡的胃,咂吧一下嘴巴,“也行。”

  马清钰给家里许姨打了电话,让她送些粥和汤来,车夏云有些困乏,随口问道,“你吃了吗?”

  “我待会和你吃一样的。”

  马清钰挂掉电话,看着手机屏幕,已经是十月二十六号下午四点了,没人知道她这两天是怎么过来的。

  “哦,”车夏云嘟囔道,“粥有什么好喝的。”

  马清钰咬着下唇,望了望她依旧英气的眉眼,鼻子发酸,但是和你一起喝就不一样啊。

  病房里恢复了平静,敲门声笃笃笃的响起。

  马清钰去开了门,黎虹站在门口,看向病床上躺着的车夏云,垂了下眼眸,有些不忍心,提议道,“我们出去说?”

  车夏云没法扭头,下颌的伤口限制了她的视野,只好斜眼看了眼马清钰,小鹿眼依旧澄澈,神色有些好奇。

  马清钰掐着自己的掌心忍住情绪,嗓音却是颤抖的,再也没法保持平静,“我去问问医生你的病情。”

  车夏云哦了一声,小心翼翼地反问,“我感觉挺好的啊……我应该不会死吧?”

  就是这样天真无邪的求生欲让马清钰再也无法掩饰自己的情绪,泪水倾盆而下,有些抽泣,“不,你不会死的,永远也不会。”

  黎虹有些心酸,却用调侃的语气安慰道,“我们好不容易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哪那么容易死,小孩子家家的,别瞎想。”

  “哦……”那马清钰哭什么,哭得我害怕怕的。

  车夏云总感觉不对劲,但也不好追问,而且感觉应该也问不出什么。

  马清钰跟着黎虹去了她的会诊室,关了门。

  黎虹掐了掐手指,抿着唇沉思了一下,将桌子上早就准备好的治疗方案推过去,“我们联合京城在这方面知名的专家开了会议,最终决定采取保守治疗,虽然见效慢,疗程长,成功率很低,几乎为零,但是胜在风险也很低,基本没有副作用,你看一下。”

  成功率很低。

  马清钰即使做了很多心里建设,但听到这句话后还是感觉心痛到无法呼吸,颤抖着手接过治疗方案,捏在手里,没敢去看,抱着最后一丝期待问了一句,“黎医生,没有其他方法了吗?”

  黎虹摊了摊手,“没有其他办法了,你知道的,国内知名的腺体专家,基本上都在京城了,手术成功率实在太低,失败了还会留下后遗症,没人敢承担这个风险。”

  凝重的气氛笼罩在这间小会诊室里。

  马清钰的眼泪啪嗒啪嗒打在桌子上,模糊了她的视线,黎虹递过去一张纸巾,“至少这个方案还有一丝机会的,不要放弃,说不定奇迹就会发生。”

  黎虹沉声道,“如果你都放弃治疗了,她会怎么想?”

  “我知道,我从没想过放弃。”

  马清钰擦去眼泪,吸了吸鼻子,哽咽道,“但是,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为什么,偏偏是她?”

  黎虹知道她们被送过来时的情况,警车开道,一路飞驰过来,住院后还有警局领导来慰问,肯定是相关重大刑事案件,这种倒霉的事搁谁撞上了都不会开心,“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还有什么能比得上她失去的alpha能力吗?还有什么?!”

  马清钰泣不成声。

  要知道,ABO世界里,alpha失去腺体功能就和beta没什么二样,没法标记,闻不到信息素味,没有易感期也不会对omega产生冲动,最多就是身体素质稍微好一点,可能内分泌还会因此受到影响,这无疑是天大的打击,很多alpha知道后都会受不了而选择轻生。

  黎虹不善于安慰人,只好一张张纸巾递过去,陪在她身边,希望她哭过之后能好受一点。

  *

  病房里,车夏云眼巴巴地盯着吊针,肚子咕噜咕噜地叫,又饿又无语,马清钰咋还不回来?这药水都要滴完了。

  她越是心心念念,越是等不到马清钰回来,只好心急如焚的盯着药水滴完,又眼睁睁地看着血液一点点回流。

  马清钰才终于回来,车夏云立马看向她,急切道,“我药水打完了,都回流了,你快帮我去叫护士来换药。”

  说得太急又扯到伤口,疼得她眉头紧皱。

  马清钰抿着唇,眼睛红红肿肿的,一看就知道是哭过,她将手里的治疗方案和药方放到床头柜上,按下呼叫铃,很快便有护士来了。

  车夏云拧起眉头盯着护士给她换了针管和药水,问道,“我刚刚血回流了一点不会有事吧?”

  护士收起医疗器械,“没事的,下回记得提前按铃就好。”

  车夏云瞥了一眼魂不守舍的马清钰,“好的。”

  护士走后,马清钰捏着药方,不敢和车夏云对视,思绪混乱,嘴唇发颤,“我去取一下药。”

  车夏云委屈巴巴地盯着她的身影,“你又把我一个人留在这。”

  听到她的话,马清钰眼眶又红了,步子根本迈不动,整个人定在原地。

  车夏云感觉很不对劲,干脆直白地问,“我到底怎么了?咋回事了?有没有得救?你直接告诉我,别老是一个人暗戳戳地哭,看着怪糟心的。”

  “我……”

  马清钰勉强收拾好情绪,过了很久才开口,“可以跟你说,但是你要冷静,不能想不开,一定要好好活着。

  这是我的错,我会对你负责的,即使你以后……可能永远也没法拥有作为一个alpha的权利。”

  她一字一句地说完这些,刚稳定好心神又开始动摇,整个人如坠冰窟,恨不得把那个凶手生吞活剥。

  不能当alpha了?

  啥意思?是自己的想的那样吗?

  车夏云有些懵了,试探着问,“所以说,我以后不能标记omega,没有易感期,再也不能闻到信息素的味道?”

  马清钰看到她茫然无措的样子,于心不忍,但还是点了点头,“嗯。”

  车夏云面上没什么反应,实际上心里暗喜,这不是挺好的吗?和自己以前一样了,这alpha易感期多少有些逆天,怪害怕的。

  马清钰掩住自己的眼眸,无力地靠在墙上,痛苦道,“我不会因为这个和你离婚,你也不要想不开,只要积极治疗,会有一定几率恢复的。”

  车夏云赶紧反驳她,“不不不,你如果想离婚也没关系,我一个人也挺好。”

  啊,原来是因为自己的伤,她很内疚,然后不能和暗恋对象在一起了,才这么难过的吗?那简直太不好了。

  不能再让剧情偏离轨道了,之前强行改命的代价已经够大了,如果还阻止男女主相爱的话,那自己岂不是得断胳膊少腿,这太不划算了,毕竟自己只想安稳咸鱼,马清钰不帮自己管公司也无伤大雅,把公司卖给其他人,或者请别人管理都行。

  马清钰听到她自暴自弃的话,神色一凝,正要反驳,敲门声响起,她拉开门,许姨提着两个保温盒站在门口,“少主,夫人。”

  两人不约而同地掠过了之前那个话题,车夏云笑嘻嘻地道,“许姨你怎么才来,我都饿了。”

  许姨心疼地看着她,将床桌推过来,摆好粥食,慈祥的面容暖化了之前僵硬的气氛,“饿了就多吃点,你瞧你,又瘦了。”

  马清钰捏着药方,视线里车夏云的笑容格外刺眼,心脏又开始抽疼,胸口闷得发紧,“我先下去取药了。”

  许姨应了一声,提议道,“夫人要不我去取药,您给少主喂粥?”

  马清钰摇摇头,往外走去,“你给她喂吧。”

  车夏云望着她落寞的背影,感觉自己好像又做了一次恶毒女配,心里怪不好意思的,待会一定跟她说清楚。

  许姨将熬成汤糊糊的粥盛出来,用小瓷勺舀起,吹凉喂过去,“少主,我记得你小时候喜欢喝甜粥,就加了些糖。”

  车夏云喝了一口热乎乎的粥,吞下肚,暖暖的,浑身舒畅到冒汗,“嗯,好喝。”

  十几分钟后,马清钰取了一大袋药回来,玲琅满目,有中药,有西药,给车夏云看得呆了一下,“这么多药?”

  马清钰咬了咬唇,没敢说得太明显,“为了你的身体着想,医生还开了些补药。”

  因为没了腺体支撑后的alpha,心理上会觉得体力不如往常,但实际上还是跟beta差不多,内分泌等各个方面都会受到影响,所以需要调理一下。

  许姨也看出了一点端倪,如果按照马清钰跟家里说的就是些外伤,根本没必要开这么多中药,少主虽然有些瘦弱,但一直很健康,也不需要特意喝补药。

  车夏云神色蔫蔫的,她一点都不喜欢喝中药,“要吃多久?”

  马清钰看着密密麻麻的药方,“一个疗程是一个月,总共三个疗程,前期有些西药,后期以中医为主,每周需要针灸一次。”

  什么?!还要针灸?!

  车夏云顿时头皮发麻,整个人都不好了,一想到自己要被炸成刺猬就浑身泛起鸡皮疙瘩,“可不可以不治啊,我觉得就这样也行,反正都这样了。”

  马清钰收起药方,神色严肃,“不行。”

  车夏云壮着胆子反驳道,“但是我不喜欢喝中药,也不想做针灸!”

  马清钰硬不下心来吼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她,就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眶红红的,眼睛一眨也不眨。

  车夏云一看到她这个眼神,什么都不敢多想,顿时怂了,“我觉得偶尔尝试一下中药和针灸也挺不错的。”

  马清钰垂下眸子,将药放好,轻声道,“只要有机会,我们都不该放弃。”

  车夏云一想到自己未来三个月的药罐子生活就笑不出来,苦涩道,“试试看吧。”

  马清钰环顾一圈病房,语气坚定,“我会陪着你的,片刻不离。”

  她不敢留车夏云一个人呆在这边,好怕,好怕车夏云想不开,好怕第二天就见不到车夏云了。

  如果有选择,她愿意替车夏云去承受那一击,如果有选择,她根本不会让张佑成有机可乘,那么一切都不是现在这样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缺氧:如果你没追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