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艳冷笑一声,“刘公子这话倒说得奇怪了,先是一口咬定我便是你那未婚妻,现在又问我要人,我何曾承认过是萧家小姐,又哪里知道这人的去处。你要寻人便请去别处,比如说,那西施楼里倒是有可能,总而言之,我们这贪欢阁里,可搁不下刘公子未婚妻这尊大神!”

  刘若谦被她一顿抢白,脸时青时白的,虽然明知这女人定是知道萧家小姐的下落,但人家若是死不肯说也奈何不了她。人家又是拉下了脸逐客,他也只得退了出来,在回去的路上,琢磨来琢磨去的,越想越是觉得,这寻妻的关键,定是在织艳身上,或许,往深里去想想,和傅岩逍必定也是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若只得织艳一人的庇护,哪里能做得这般滴水不漏无从查起,定是傅小子这奸商有插手,难怪这小子每次看见他总是阴阳怪气的,从来没有好脸色。哼,这样一来,不仅是霍老弟妻女的事情要从她身上着手,就连自己未婚妻的事情,也得从她那着手去寻。真是可怜啊!本来一个织艳已经够难缠的了,现在对手换成傅岩逍,更加难缠!

  他思来想去的,最后眼前一亮,傅小子其实人也算是不错的了,否则哪里会有那么多美人心甘情愿跟着她,就连那比女人那美上几分的赵公子也与她像是有暧昧,若是那萧家小姐与她有牵连,或许可以成为一对佳偶啊。正好是帮着霍老弟将妻女抢回来,顺便从中牵牵线,将萧小姐与傅岩逍送作堆,给个大手笔的嫁妆给萧小姐也算是他们刘府应尽的责任了。这样一来,岂不是两全其妙得紧?!刘若谦这么一想,顿时是心情大好,这般两全其美多难得,既把霍老弟和贝家千金的事情解决了,又不会欠着傅岩逍一个老婆,同时也算是给那萧家小姐寻了个好夫婿。

  他越想越是觉得这个算盘打得又精又好,反正现在虽然还没有最终找出来谁才是他的逃家未婚妻,不过,依着种种迹象推测,肯定是在傅岩逍周围,那么日子自然不会难过到哪里去了,他就放多些耐心,好好地和他们耗着吧,还有理由不用回去看爹娘那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臭脸呢!

  贝府。妍儿一脸不乐意地捏着傅岩逍的脸,“坏阿爹!不陪妍儿吃饭!”捏完笑呵呵任由她欺负的“坏阿爹”之后,还不忘向娘亲狗腿一下,手脚并用地从傅岩逍怀里挣脱出来,爬到贝凝嫣身上,响亮地亲了两下,“还是娘最好了!娘,你看阿爹好坏的,还不让娘陪妍儿。”

  贝凝嫣肯定地点了点头,哄得妍儿小人得志般地笑。“阿爹坏,我们不要和阿爹玩了好不好?”

  妍儿这下就为难了,她要向娘亲告状,只不过是因为坏阿爹没有陪着自己,如果真的像娘所说的那样,不和阿爹玩了,那不是更惨?她小脑袋晃来晃去的,终于想出一个好主意来,“娘,阿爹坏,罚她在书房里禁足思过好不好?”她很是得意自己能想到这么一个好主意!阿爹被禁足不能出府,那她就可以偷偷去和阿爹玩啦。

  贝凝嫣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看着自家女儿那副得意样子,无奈地向傅岩逍翻了个白眼,言下之意就是:你家女儿太天才了,你来搞定吧。

  傅岩逍笑眯眯地接话,“那可不行哦,妍儿,阿爹要出去赚钱的,否则呢,我们就没有饭吃了。”

  妍儿很是努力地想了半天,然后神神秘秘地从床上下来,摸索着弄出一个猪扑满,这还是傅岩逍弄给她的,说是要让她自小学会存钱理财。《穷爸爸富爸爸》这本书虽然她只匆匆扫过两眼,但是历经两世,现在算来应该近四十年的生活阅历,足够让她警醒,意识到有些事情从小培养是多么重要。很是不舍地摸着小猪,噘着嘴,“我有钱的!阿爹可以不要那么辛苦每天都要出去了!”

  大人们都只是笑小孩子心思单纯呢,唯独贝凝嫣略有些动容,似是有所感触般,不经意地将视线投向傅岩逍。傅岩逍注意力全在妍儿身上呢,见她人小小的,抱着个扑满充有钱人,一时不由得笑开,点点她的鼻子,“那不行呢,这钱太少了,不够花的。”

  妍儿皱着小脸,“那我不要喝酸梅汤了。”想了想,又是一脸忍痛模样陆续地添上一些,“也不吃糖缠了,不要新衣服了。妍儿不乱花钱的,阿爹是不是就可以在家里了呢?”

  贝凝嫣脸上的笑就快要挂不住了,妍儿说的,何尝不是她想说的,只求相伴身侧,不求那荣华富贵。这几年里,贝府的家业一直扩张,傅岩逍又是个性喜山水的,一年到头,也不过是短短三四个月留在杭州,就算是留在杭州,也会时不时地要去附近的城镇上视察,刨去哪些应酬啊会友啊等等,屈指一算,真正能陪着她们的也不过是数十日,而且大多是要在打理完商号的事之后回来一同用个晚膳,逗逗妍儿,没一会就要歇下了。商人重利轻别离,在这个时代里是常事,没有经受过等待的煎熬,哪里能体会到其中的幽怨与无奈。

  傅岩逍本来只是当妍儿童言童语有趣得很,这种抱怨,她小时候也常是有的,恨不得家里人能天天陪着她玩这个玩那个的,小孩子希望大人陪在身边正常得很呐。只是贝凝嫣的情绪不对,她倒是看出来了。将目光投过来,贝凝嫣却低垂着眼,不肯抬起头来。她心里疑惑,想着这几日的空也是可以腾得出来的,而且今日里母女俩都算是受了惊,倒是应该要好好陪两日定定心。她轻轻摸了两下妍儿的头,“阿爹这几日不出去,在家里陪妍儿玩好不好?”

  妍儿赶紧抱住她脖子,撒娇般要勾手指,不许耍赖。贝凝嫣看傅岩逍对妍儿宠溺得紧,说什么都依着,心里难免不生出一丝醋意来,都是她啦,常年不在家,一在家又是宠孩子宠得紧,简直算是千依百顺,现在好了,孩子都只亲她不要娘了。

  满怀欢喜的妍儿心满意足地上床睡觉了,傅岩逍与贝凝嫣携手退了出来,此时已是月底,这月色黯淡得很,只是隐隐约约的有些光亮,傅岩逍亲自提了灯,遣退了丫环,“凝嫣,不如我们去赏桂花吧。”赏桂花不过是个幌子,她实在是想来一个两人实质上的约会,可以放松了心神,随意地说些话,而不是整日里不是谈公事就是谈府里的事务,不然就是谈妍儿悔殊封崖这些身边的人。如此想来,她与贝凝嫣,似乎还没有正儿八经地两人约会过呢,基本上都是一大群人一起,只有晚上歇下了才能独处,说些亲热的话。但在床上,说不了几句,就处于调戏状态了。

  两人缓步慢行,一路上倒也没碰着什么人,起了更,府里人除了轮值的以外,大多都歇下了,就算是远远看到,见是自家主子两人携手而行,既然没什么事情,懒得过来见礼便远远避开。贝府历代豪富之家,府里的景致自然是好的,傅岩逍以前也少在府里逛,倒是不算清楚,贝凝嫣领着她走了几处,一一指点她看了,走了小半个时辰,隐隐觉得有些累,刚好转到池塘边的凉亭上,“岩逍,我们且在这里歇一会吧,有些累了。”

  傅岩逍应了,打量了凉亭一下,先坐了下来,掀起衣衫的下摆,想了想,径直伸手搂了贝凝嫣入怀。“夜里寒气重,你身子骨弱,就不要坐这凉地了。”贝凝嫣四下看看,也没有人会从这边经过,欣然接受了傅岩逍这一贴心建议。

  她侧身坐在傅岩逍膝上,双手搂住傅岩逍的脖子,目光定定地看着傅岩逍,“岩逍,你怎么会对我这么好?”

  傅岩逍用鼻尖蹭蹭她,“说什么傻话呢,我爱你,对你好不是天经地义的么,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呢?”

  “我总觉得,你对我太好了,好到像是不真实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失去。”贝凝嫣微闭着眼,鼻息轻轻扫过傅岩逍的锁骨。傅岩逍心里痒痒的,低着看月色下显得圣洁的佳人,轻轻吻了下去,“我觉得自己对你还不够好呢。但是日子还长着呢,我会慢慢的,对你越来越好。”

  贝凝嫣少见地没有避开,反而是迎了上来,主动轻吻了下傅岩逍,手指悄然滑过眉目之间,终于是开口了,“岩逍,贝府的生意已经够大了,我们不要再扩张了好不好?”

  傅岩逍不明所以,“怎么了?”

  贝凝嫣声音里满是隐忍,“我打小就看着娘在府里,日复一日地等着爹回来,她最好的年华,都是在守望中度过的。我见过她最开心的时候,就是爹当年病弱,不得不留在家里调养,那几年里,虽然爹的病没有起色,娘的身体也日渐衰弱,但她很开心。岩逍,人生不过数十载,我不想等到我们老了走不动了的时候,才能够有时间相守。”

  傅岩逍微微一怔,她对于这种别离,虽然有着不舍,但更多的是对于外面世界未知风景的期待,即使在离开太久的时候,会日日相思煎熬。但这些,总是会有其他的精彩来冲淡的,只是,她也从来没有去想过,凝嫣一生锁在这里,难道只是为了日日盼着她归来么?她虽然努力让凝嫣结交朋友,有着可以倾诉心情的知交,也积极地让凝嫣参与到商号的打理上,自认为充分地给予了自由,却不曾想过这种日子,于贝凝嫣来说,究竟是不是她所期待的。

  “我知你性喜山水,”贝凝嫣的吻轻柔细密,浅浅滑过,“也不能拘着你,”她将脸颊与傅岩逍相贴,微微蹭了蹭,“但是,每年里,在府里多留一段时日可好?”

  傅岩逍想着方才妍儿孩子气的抱怨,闪过贝凝嫣垂眸不语的片段,又是好笑又是有着疼惜,用下巴轻磕贝凝嫣的额头,低声调侃,“刚才还说觉得我对你太好了呢,才一会功夫,就抱怨我陪着你们的时间少了。”

  贝凝嫣学妍儿捏住她的脸,笑得娇俏妩媚,“要不是你对我太好,才不让你在府里多留呢!一早赶出门去赚钱给我们花!”

  傅岩逍将怀中人抱得更紧了些,呢喃道,“日后出门,带着你们一起,就像我们去三山浦那般,好不好?”

  贝凝嫣刚绽开笑意,又拢住眉,“妍儿大了,也应该是要请人过府教习了。”言下之意,就是这个办法不可行了,而且,她自己身子骨也弱了些,这几年养得好了些,也断不能如同傅岩逍那般折腾,三山浦之行,也是累得够呛,不过累是累,开心是真的开心。

  傅岩逍偏头想了一会,“凝嫣,是不是觉得我冷落了你们?”

  贝凝嫣温柔地看着她,忽然将脸埋在她颈边,闷着声音道,“岩逍,我是不是很贪心,以前受两府掣肘之时,想着的不过是可以摆脱那种境况,到后来与你成亲,摆脱了他们,你待我越好,就希望你能够更加好,到现在,竟然贪心到,想要把你困在身边,日日相守才觉得安心。”

  傅岩逍笑眯了眼,低下头来专注地吻着难得表露心迹的爱人,含含糊糊地应,“不贪心,我更贪心,只希望你的笑或泪,都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两人腻歪缠绵了一阵,直到觉得有些凉了,才又牵着手回房。

  经过这一场“约会”,傅岩逍隐约明白了一个道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需要的其实不仅是心意互通,还应该是有着生活琐碎慢慢充实起来的,情意不是放在心里想就能够明白的,还要经由日常生活相处中,点点滴滴地传递出来,让那个自己放在心坎上的人能够感受得到这爱的甜蜜,而不仅是在日复一日的守望中,在相思煎熬中年华悄然老去。

  朋友之义

  傅岩逍可没忘记霍逐阳留在自家夫人手上的那一圈青紫,虽然贝凝嫣软磨硬缠的,甚至不惜施展美人计,让她尝尽了甜头,要她答应不要去寻霍逐阳晦气。但是,她看着那自以为笑得风流倜傥的刘大公子,唇角不由得浮起一抹可以理解为“欢欣”的笑意。她是答应了贝凝嫣不寻霍逐阳晦气,但是,可没有说过,不寻这位刘大公子的晦气啊!你就弟过兄受吧!

  先前那几日里被妍儿封崖缠得脱不开身,实打实地陪着他们府里府外玩了几天,当然,佳人也是相陪在侧的,这让她心甘情愿地被几个孩子折腾得满身汗仍是笑呵呵的。好不容易把孩子们搞定了,这几日将商号的事情处理完,今日便抽空过来看看赵思尧,只不过才坐下不到半个小时,刘大公子就登门了,说是巧合,那也是太巧了点。

  刘若谦确实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他甫一进门就看到傅岩逍嘴角带笑,眼里却透出不怀好意的神采,心里也不由得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来应对。含笑与两人打了招呼,向赵思尧随意问了些身体情况的问题,诊了脉,“现在这个方子可再用半个月,待过了半个月再诊一次脉,到时换个方子调养着,年后成亲为赵府传香火是不成问题的了。”

  赵思尧只是笑笑摇头,“刘大夫别取笑赵某了,这成亲不成亲的,不过是耽误别家女子而已。为传香火而误人终身,不可为也。”

  “是啊,若不是两情相悦,只为生儿育女,岂不是与禽兽同类!赵兄果真是看得通透,可不比这世上某些人,整天脑子里都是谋算着别人,却从不曾为人着想。真是见之可憎,望之可厌。”傅岩逍淡淡接过话头,这一番话,半是赞赏赵思尧在这时代里难得的开明思想,半是借机讽刺刘若谦那一伙人。

  赵思尧只是饶有深意地注视着傅岩逍,嘴角微翘,勾出笑来,原来岩逍也会是耿耿于怀于一些事的,譬如说,这刘家的事情。看他笑得这般有深意,傅岩逍自然知道他在转些什么心思,不由得翻了个白眼。这赵大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媒婆八卦爱管闲事了,说几遍都不死心!

  不过这情景,看在刘若谦眼里,就显得是说不出的诡异,果然有JQ啊!他在心里默默感慨。但是让这两人再这般眉来眼去下去,他可就是坐立难安了,况且,这次他可是冲着傅岩逍来的。当下清咳了声,“傅公子,不知你家女儿可还好?”

  “尚且安好,多谢刘公子挂心,只不过,这次是被吓得狠了些,怕是以后也不敢顽皮了,免得再碰着些怪人。”傅岩逍笑得很是真诚,只眼里一丝笑意也无,冷冷地瞧着刘若谦。你还真敢问,我还正愁没地方削你呢。

  刘若谦自是听出她的弦外之意,尴尬地一笑,当日他那老弟的反应是过了些,把他也吓了一大跳,虽然他觉得贝凝嫣不会详细将经过告诉傅岩逍,但是傅小子看到那母女俩受惊的表情,怕也是能琢磨出来。这一段时间居然没有任何动作,若不是这母女俩在她心里没有那么的重要,就是贝家千金拦了下来。他抚了下下巴,觉得那贝家千金,倒也算是挺护着霍老弟,看来这个事情还是能成的。“傅公子,在下有些事情,想请你代为释疑,不知可否方便?”

  傅岩逍挑挑眉,颇有些意兴阑珊,“刘公子请说,在下未必有能力释疑就是。”爱说不说随你,要答不答在我。

  刘若谦倒也不介意,从从容容地就发问了,“在下前几日才确定,织艳姑娘非在下逃家的未婚妻,不知傅公子是否可以明示一二,体谅体谅在下心切之意。”

  傅岩逍不由自主地笑了下,体谅体谅?心切?这不是天大的笑话么。你爱心切不心切,关我P事啊。我吃饱了撑的才去体谅你,前一段子你们这样欺负我家凝嫣和妍儿,也不见得体谅体谅我?她轻飘飘地扔了一句,“刘公子客气了,这件事情,我还真的是无法释疑呢,我傅岩逍再大本事,管天管地的,也管不到别人家里的事啊对不对?况且,听说刘公子的未婚妻已离家多年,再心切,也不差在这几个月了是不是?慢慢找,驿帮这么大的能耐,还怕找不到么。”

  赵思尧看她一本正经地打太极,忍不住笑,只好撇过脸去掩饰住。明明自己就是,还能装成一副懵懂无知的死样子来糊弄人家,顺便夹枪带棒地讽刺人家几句,这事情,估计就只有她才能做得出来了。看着刘若谦一脸隐忍敢怒不敢言的神色,一时间竟然觉得他可怜。忍住笑,递了个眼色给傅岩逍,让她收敛一点,怎么说,刘若谦也算得上是将他拖出病痛折腾苦海的恩人了。这才正色对刘若谦道,“刘大夫,思尧倒是觉得,有时候,非是寻不着,就怕是想不到,这样的话,哪怕那人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径直往别处去寻。”

  傅岩逍脸色微变,这赵大头想怎么样,爱管闲事也没他这么管的,自己老早就说了不想再与这些人有任何的牵扯,这不是在暗示人家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