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集英巷,盛家,连续三天,是盛家的春季小采买,往年一直都是大娘子王若弗开头指派,自有人去办事,但由于三位儿媳妇,两位身怀有孕,一位在坐月子。

所以今年,就由刘妈妈这位老将出马,葳蕤轩的一众女使侍女丫鬟婆子们,得了命令,干脆,不让望云轩,枫嫣小筑和小梅园出人出力,葳蕤轩一力承办。

盛家的春季采买,很重要,尤其是家中的老人孩子们,都需要置办一批新的物件,还得给未出生的,提前准备着。

还有就是汴京城内,四位出嫁的女儿们,时不常的回娘家来,各家各府之间,趁着这个时候,把能一起做的事,都各自派管事的一起办,像田产的种子,去年有预留的,今年需要添置的,或者想种些新的之类的。

铺面租给别家的,需要签订新的契约,自己用的,各州府的生意,需要随着朝廷新动向调整的。

城外庄子上,盛家本家和小梅园,需要添置新人的,要约伢行的人,带着身契,挑选人手,旧人需要放身契的,家生子,家生奴,到了年纪,婚配,住所调整的。

用大娘子王若弗的话说,才两年放手管家权,怎么今年的事,都赶在一起了呢?她捶着自己的老腰,看着有条不紊的,指挥人做事的刘妈妈,还有那些培养起来的,女使侍女丫鬟婆子们。

大娘子王若弗心里感觉,时间太快了,一晃,自己都快五十岁了。从出嫁,来到盛家,三十多年,好像还是昨天一般,现如今,这儿女一大家子,孙儿满地跑了。

大娘子王若弗心想,好像也挺好的,尤其是她脑中一遍遍的过,这些儿女们,独当一面的嫡长女,少年老成的嫡二子,虽浪荡过,但收心的嫡三子,有了未来,和如今高位的嫡四女,依旧娇憨的嫡五女,乖巧懂事的嫡六女,最可心的,淘气的嫡幼子,都成家立业了。

得了空,大娘子王若弗也坐在前堂正厅内,喝上一杯茶,招呼刘妈妈也坐下来,歇息一会儿。

只见大娘子王若弗,眉开眼笑的问道:“铨哥儿和镱哥儿呢,怎么不吵着,去看他们的小妹妹渔姐儿了呢?平日里,一大早就吵着,疯玩儿的,今日,我都没得见呀!”

刘妈妈笑呵呵的说道:“一大早,就被四姑娘派来的马车,都接走了,两位哥儿和渔姐儿都去桓王府了,说是陪煦哥儿一起看娃娃戏。

还说要一起去看大老虎呢,奴婢派得力之人看护着呢,各自的奶娘,丫鬟婆子们都带上了,听桓王府来的人说,得住上几日,让主母您与两位大娘子,不必担心。”

大娘子王若弗先是心里一惊,之后讪讪的说道:“墨儿也真是,她自己都大着肚子呢,却想着为我这做母亲的分担,还心疼她两位嫂嫂。

铨哥儿和镱哥儿得学着识字了,该开蒙就开蒙,要不就剩下淘气了,天天去小梅园,看那熊猫,大胖狐狸的,都不够,还要去看大老虎?估计以后也就剩下渔姐儿乖巧喽。”

刘妈妈呵呵笑道:“主母放心,两位大娘子说,只要生产之后就办此事,好在柏哥儿家的大娘子,比枫哥儿家的大娘子早生产,回头小梅园那边儿,七哥儿的大娘子这月子一坐完,人手不就都回来了嘛。

奴婢这边儿,都安排好了,老人儿用得放心,好在各家各府,咱们都有人手,哪位姑娘有身孕的,都能安排得当的。再说了,主母您这回头有更多小孙孙抱,还差这一时半会儿的小忙碌?

也就是春季采买,这个事一忙完,回头就剩下秋季收拢账目了,那时候,主母您手头不就又有人手了嘛。要奴婢我说,咱们盛家,还是生少了。

若要像汴京城的,其他达官显贵之家,那庶出的一大堆。哪有这嫡妻们,一个接一个的生孩子的份儿呦!”

大娘子王若弗呵呵笑道:“行了,这就不错,起码嫡出血脉多了,日后不闹嫌隙。家里三位哥儿,没有个宠妾灭妻的,咱们盛家,就烧高香去吧。最浪荡的两个,如今都收了心呢,诶,小七呢?又去宫中奏对了?”

刘妈妈呵呵笑道:“七哥儿是入宫了,不过不是与官家奏对,他早上来时说,是去给太后大娘娘请安,估计午膳时候,能回来。”

可就在主仆二人叙话间,葳蕤轩的侍女彩环,与两位管事妈妈,一起进了盛家侧门,谈笑间,彩环的眉头,总是有些微皱,尤其是路过她们身边的,各个院子来往的女使丫鬟婆子们,平日里,他仗着自己是盛家主母身边的人,都有些趾高气扬的,可今日却稍微有些闪躲的意思。

而这一切,都在不经意之间,落在那些,不被人察觉的,几乎没剩下几个侍女丫鬟的院子的人眼里。

从盛家中堂中轴线为首,松柏居,一三居,主君盛纮的书房开始,到傲雪居,最后经后堂中轴线上,从陶然馆,山月居,暮苍斋,哪怕是人来人往的葳蕤轩和几乎就要废弃的林栖阁,都一双双眼睛,和隐蔽角落里的人,将盛家笼罩在内。

但到了盛家祖父,昔日老探花郎,盛淮南旧府邸这边,望云轩和枫嫣小筑,又有两道大闸口一般,盛家本家这边的,哪怕是一等女使来此,都要过三道禀报,才能进去走动。

而每天这一切,都会有专人汇总,最后经小梅园云雪居的荔枝之手,最终交到青锋园的外书房的桌案上。

盛长林从程家兄弟俩,交过来的文书密函中,一一对照看,从汴京城的达官显贵家的动向,单独拎出太师府王家和康家的所有人,加上与盛家本家,或是别处的人,只要接触,就会留下蛛丝马迹。

一位康家当家主母,康姨母王若与身边的,从太师府王家带过去的陪嫁侍女,如今成了康家得力的管事,祁妈妈和她的两个儿子,一位游方道士,一位沁芳斋点心铺的小伙计,走进了视线。

从沁芳斋老师傅,每半月做一次的老式点心,到汴京城的达官显贵各府预订,改为旬日制作,最后这位小伙计,几乎无师自通的,仿制老师傅制作点心的式样,还真有三分模样,七分味道的。

但汴京城各家杂货铺子的账目嘛,还真隐隐的开始动了起来,最起码,那位游方道士,已经找了隐蔽之处,两天没露面了,监视他的皇城司的勾当们,轮班守着。

加上一些锦南侯府的护卫们,散落在汴京城的各个角落里,看着康王两家的动向。

盛长林的午膳,是在小梅园用的,本该去盛家本家的,但他硬生生的,拖到了掌灯时分,他到了盛家本家,在傲雪居这里,翻出两本道家经典。

之后他去到寿安堂,给盛家祖母请安,祖孙俩表面上喝茶叙话,但各自在桌案上,用手指写着什么,不临近看,真看不出什么来,至于叙话本身,除了谈论盛家人外,再无其他,平常的不能再平常了。

盛长林出了寿安堂前,将一只小木盒,单独交到了房妈妈手中,仔细叮嘱,以备不时之需。

还有从傲雪居,分出来的一位,非常不起眼的小侍女,进入了寿安堂,单独留在盛家祖母身边。

盛长林经过父亲盛纮的书房,在窗口望进去,看到盛纮在处理公务,那本来挺拔的身姿,如今也佝偻了起来,虽鬓边稍有点白发。

但还好,听到动静的冬荣老哥上前,小声询问,盛长林微笑道说,闲来无事,走走散散心,之后他从袖中,掏出两包糖果,说是给父亲盛纮,和冬荣老哥尝尝的新鲜的,说是南方的果子做的,其中还有奶糖。

随后,盛长林去了葳蕤轩,可书房内的盛纮和冬荣老哥,各自尝了新糖果,盛纮表示,这奶糖还行,可这个黄黄的,闻着有些异味呀?

说不上来,但仔细回味,不是坏了,想必是南方的,不知名字的野果吧?小七这个鬼闹的皮猴子,竟弄些新奇的玩意儿,好在他没提笼架鸟,招猫逗狗的,想必以后,不能浪荡胡闹了吧?但愿吧!

葳蕤轩,大娘子王若弗和盛长林一起喝着茶,晚膳小厨也没做太多,母子俩本就不太饿,大娘子王若弗一般是得等,自家官人盛纮一起小吃个夜宵,盛长林属于走到哪,吃到哪,不为吃,只为各处看看,从小到大,没个消停的时候,盛家人都习惯了。

母子二人,还有特意斗了一番点茶,盛长林的茶盏中,起晕后,如蛛网一般消散开来,消弭在茶汤内。

只见大娘子王若弗,时不时的,瞄盛长林一眼,她虽心里乐开了花,老儿子能来陪自己用膳,但她嘴上还是说着,要多陪陪小儿媳张桂芬,毕竟,那还没出月子呢。

盛长林嘿嘿笑道:“母亲,真不是儿,不陪着自家大娘子,您也知道,她月子里吃的东西吧,虽好吃,但桂芬她有的时候,眼大肚子小的,吃不完,还要我尝尝,我又不好拒绝。

母亲您没发觉最近几天,儿有些发胖了嘛,儿自己摸着这脸,都没棱角了,下巴都有些圆润了呢。”

大娘子王若弗捂嘴笑道:“那是你家大娘子,心疼你,还别说,我儿确实胖了些呢。”

说着,大娘子王若弗看着老儿子的脸,有仔细观察着,之后她微笑道:“小七,你是有话跟为娘说吧?方才用膳时,你就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如今这茶都喝了一盏了,说吧,别慎着了,一会儿你父亲过来,你若有事,想为娘帮你瞒住了,遮掩一番,你可要早些说才好呀!”

盛长林嘿嘿笑道:“知子莫如母,原来是真的呀!”

大娘子王若弗撇嘴笑道:“你个鬼滑头,小时候你就这样,我与你几位姐姐们,早就摸透了,你的那小心思了,也就你二哥哥长柏一心读书,不理睬你,你三哥哥长枫时不时的,着了你的道儿。”

盛长林微笑道:“母亲,前些日子,咱们不是去康姨母家,给康家老太太,做冥祭嘛。

儿听刘妈妈讲起,母亲从小,是在叔外祖父、叔外祖母身边长大的,儿想着,如若可以,也给他们二位,也做做冥祭,在玉清观,立个长生牌位,修修坟墓之类的。

一是,以表母亲您的孝道,二是,也让我们这些后辈,为老人家供奉香火。三是,让老人家在天之灵,也看看母亲您,养了这么多的好孩子,母亲,您说?儿这个提议?如何呀?”

大娘子王若弗,听着老儿子盛长林的话,回忆着自己的童年时光,和与叔叔婶婶一起相处的过往,还有两位老人家,给自己留下的余荫人脉,老怀欣慰,老儿子长大了,知道替她这个做母亲的着想了。

大娘子王若弗,想到关键之处,之后门道:“儿啊,那为娘,是不是得与王家,商量一二?毕竟,这不是小事呀。”

盛长林点头称是,微笑道:“当然得商量了,儿只是有个初步的想法,毕竟,儿哪知道,这里需要准备些什么呀?

儿还想到,外祖父,配享太庙,是不是要一起与这次的冥祭,一起举办个什么仪式之类的。儿最多就是,出资出力出人手,具体操办,还得母亲您拿大主意呢。”

大娘子王若弗没多想,点头称是,之后母子俩,还谈到以前,盛长林潜移默化的,给母亲灌输了,叔外祖父夫妇俩对母亲恩情,比王家本家要大。

还说了一句,“这世上,亲与不亲,未必全看血脉血缘,想我们盛家,祖母大人,能扶养父亲,之后才有,现如今盛家这一大家子人。母亲您养儿这些年,如今也得享享清福喽!”

最后在盛长林母子俩的憋笑中,大娘子王若弗撇嘴笑道:“小七你,比你二哥哥长柏贴心,现在为娘看到他,给你不到三岁的侄儿,讲忠君爱国那套说词。

有时候,离远一看,他好像都跟你外祖父那样子,重影儿了呢,我还不好意思躲着,还得跟你二嫂嫂一起忍着,想想就头疼呦!”

随后母子二人,简单规划了最近要做的事,盛长林也就溜溜达达的,回小梅园去了。

不过,关于叔外祖父夫妇的冥祭,还是得等盛长林的嫡子,锟哥儿的满月酒之后,事情分轻重缓急,毕竟,关乎到几家人呢。

当晚,盛长林让程家兄弟俩,布置三十几个心腹的,皇城司的勾当们,盯住各方人马动向,争取一次,就将这次虫儿,引到他织的这张网上来,尤其是康家人,当然,王家人,似乎也在行动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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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马枪:

王老太师:最近总觉得心神不宁,这配享太庙这么多年,头一次,如此心慌意乱呢,不知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