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心里有数就好。这次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处理？”韩院士的看向陈海的眼中满是担忧与慈爱，只是陈海现在却有些受不住。他只敢低垂着脑袋，像只鸵鸟一样心虚地埋头回避自己的错误。
“老师，郑筱来找过我了。”
“他来找你干什么？”听到郑筱来找陈海，韩院士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多了一丝的变化。
“郑承禄倒台了之后，他需要在医院里找到替代的心腹，于是他找到了我，想要我和他合作。他帮我搞定全科医学科的领导位置，让我帮他在医院里成为他的眼线，并且将来成为他的力量之一。”
陈海思虑再三还是决定把这件事情说了出来，这件事情压在他心里好长时间了，已经压得他有点喘不过气了。
原本他是想和吴苗苗倾诉，却不曾想她自己那边也是一堆的麻烦，倾诉的事情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而在现在的这个时刻，他竟然第一个想到能帮他摆脱麻烦的人是郑筱。他不想瞒着老师，即便是冒着可能会被老师责骂甚至唾弃的风险，他也还是说了。
韩院士露出了惊愕和失望的复杂表情，他开口道：“你答应他了？”
陈海摇了摇头：“还没有，但是我其实有时候想想，觉得他说的挺有道理的，尤其是经过了这次秦老师的事情之后，我对整个的医疗秩序和医患关系可以说是失望透顶。我现在已经有点不知道我之前那么拼命地学习努力是为了谁了。”
“医生的努力自然是为了那些相信你，期待着你的患者。这次的情况只是个例，我们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现在依旧有很多饱受病痛折磨的人在等待着我们的帮助，他们不应该因为个别人的错误买单。”
“可是就是这样个别人的错误，就可以毁了医生的职业生涯，甚至葬送掉医生的性命。”
想起了秦老师，陈海忍不住落下了眼泪，擤了擤鼻子后，他又继续说道：
“我不是不能接受患者里面有各种各样的人，我也明白人无完人的道理。我想要的只是一个公平的对待和合理的审判。如果那两个夫妇能够得到法律严格的制裁，我也不会这么绝望和气愤。我只是希望秦老师如果真的泉下有知能够有所安慰。”
“秦医生的事情我也深表遗憾，你也已经给那夫妻教训了。”
“可我犹嫌不足！既然法律给不了他们应有的惩罚，那我就通过自己的手段。这个手段只有郑筱适合做，而且现在我自己身陷囹圄，也需要通过他的力量帮我摆脱现在的困境，所以我想要试着和他合作。”
韩院士看着眼前的陈海，居然觉得有些陌生。“你想好了吗？郑筱做的那些伪造假药坑害患者的事情，还有他收受贿赂的事情你难道真的能够接受吗？”
“当然不能接受，我虽然想要和他合作，但是这仅限于医院的事儿，他的那些烂事儿我是无论如何不会掺和的。我和他合作，还有很关键的一点，是我想要公平地和张婷掰一掰手腕。”
“我是很幸运的，我自己也知道。如果没有老师和其他人的运作，我别说有现在的成就了，能不能留在三甲医院都成问题。或许在县医院开个处方，打打针就是我的归宿。我自己对现在的情形是非常满意的，如果我只是奔着当个好医生，好丈夫，好儿子，照顾好自己的家庭。”
“可是现在我还背负着您和其他人对于全科医学的发展愿景，所以光有这些还不够。如果我想要实现我们对于全科医学科的构想，我必须要拿到那个位置。可是挡在我前面的还有张婷还有她身后的庞然大物。在他们面前，我个人的力量太小了，我的努力甚至可能被他们的一句话全部抹杀。我不怕和张婷公平竞争，但是我却不能接受自己输在那些无关的事情上。”
“而郑筱，他可以帮我抹平我和张婷之间的差距，也是我距离理想最近的一次机会，所以我想试试。”
“你入相了，陈海。”
“什么？”韩院士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让陈海有些摸不着头脑。
韩院士眨了眨眼，缓缓地再次开口道：“你给自己太多的压力了，让你疯魔得失去理智了。或许是我和成部长对你的期许太高，又或许是不符合年龄和认知的责任压得你喘不过气了。你太想得到全科医学科的管理者的那个位置，衍生出了欲望。狂热的欲望，会诱出危险的行动，干出荒谬的事情来。”
“你这次和我说话的密度比之前高了，甚至都没有给我插话的时间。因为你不是在和我交流，更多的是在尝试说服。你在试图用你自己的那套逻辑说服我，再通过说服我的方式抹杀掉你心里残存的那点道德阻碍。你对我说的那些又何尝不是在说服你自己呢？是非其实在你心中一直很明了。”
“秦医生的事情对你来说究竟是你倒向郑筱的导火索，还是给了你一个完美的借口，你好好问问自己吧。我宁愿看到全科医学科在我有生之年没有出头之日，也不愿意看到你堕落到和郑筱一伙为伍的样子。你也永远说服不了我认同你。纵使长夜难明，更需有人舍命燃灯。正是因为世道污浊，坚守本心的纯净，才显得更为珍贵。”
“医不自医，去看看心理科吧，或许他们能帮上你。只是有一点，陈海，不要让我老头子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后悔收了你这么一个学生。”
韩院士那熟悉的背影在陈海的视线中渐行渐远，仿佛带走了一切支撑他的力量。那个背影，像是一座山，突然塌陷，成为压垮陈海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的心猛地一沉，悲伤与压抑像洪水猛兽般涌上心头，再也无法抑制。
陈海孤零零地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四周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寂静得只剩下他沉重的呼吸声。他的肩膀微微颤抖，眼中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始终没有落下来。
突然，他再也忍不住了，压抑的情绪像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他的泪水夺眶而出，湿润了脸颊，声音带着无尽的悲伤和无助，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
他放声痛哭，将心底深处的压力、委屈和难过全部释放出来。每一声哭泣都像是从灵魂深处发出的哀嚎，刺人心扉。他的双手紧紧捂住脸庞，泪水从指缝间滑落，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激起一圈圈涟漪。
那一刻，陈海的世界彻底崩塌。他不再是那个坚韧不拔、冷静自持的医生，只是一个内心痛苦、需要安慰的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