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春风重逢的季节。当然也是万物复苏的季节。

  纪鸣橙的诊所在临江路开业,起名“橙之口腔”。

  这个名字很有小心思,只认识纪医生的熟客以为是“纪鸣橙的牙科诊所”,而同时认识彭姠之的人就不一样了。

  开业那天没有锣鼓喧天也没有鞭炮齐鸣,外滩更不允许放两个音响很有排场地动次打次,只有几个花篮,都不算大,店铺前方很干净,雪化得差不多了,怕朋友们来滑倒,纪鸣橙请人把冰碴子再铲了一遍。

  纪鸣橙的诊所是预约制,之前一直在她这里做正畸的患者资源都预约到了头一周,而开业第一天基本没有新客,彭姠之很勤劳,在门口的几条街派发传单。

  一抬头,见两辆车停在门口,于舟苏唱向挽晁新她们来了,还领着晁牌牌。

  卷发撩人的大御姐彭姠之站在店前,看着她们一个个大衣加身,哈着白气,光鲜亮丽地从豪车上下来,突然觉得特有排面。

  看来晁新这两年也是没少赚啊,上初中的小牌牌都隐隐有大家闺秀的气质了。

  “发传单儿?”走在最前面的于舟惊了,这大冷风天的。

  “高端的诊所往往要用最朴素的揽客方式,”彭姠之笑一声,熟练地塞几张传单到她们手里,“进去吧,里面没人。”

  她当先把剩下的传单抱着,转身进门,打了个哆嗦:“纪大夫。”

  纪鸣橙从楼梯上下来,手揣在白大褂的兜里。

  朴实的低马尾,不起眼的眼镜,不施粉黛的脸,白大褂里是高领毛衣,和彭姠之花枝招展的打扮是相反数。

  “行走的九五折来了。”彭姠之靠在前台,跟靠在吧台似的,风情万种。

  苏唱的脚步一顿,看看自己手上的传单——开业酬宾,三月项目全场八折。

  “看我干嘛?”彭姠之杵着脸,“人那谁说了,谁给苏唱省一分钱,都是看不起她。”

  “谁说的?”于舟好奇。

  “那次我直播唠嗑,她粉丝说的,i唱说的。”彭姠之一副“这不是姐能理解的群体”的表情,摇摇头。

  纪鸣橙走过来:“坐吧。”

  六人坐在休息区的小沙发上,牌牌站着,看一眼坐下倒茶的纪鸣橙,把脸埋在晁新脖子里,扭捏了。

  嘿,彭姠之点她:“你干嘛?”干嘛一副少女怀春的表情。

  “她最近看的一本小说,主角是牙医,她很崇拜。”晁新拥着她,笑笑说。

  彭姠之眯眼,窃窃问:“百合文啊?”

  “无CP。”

  “吓死,我还以为我祖传的直女牌匾送不出去了。”

  “少让她看点这些网络小说,眼看着孩子都早熟了。”彭姠之看她对纪鸣橙花痴,有点酸,但不多。

  “是哈,”于舟跟向挽说,“回头你把她微博那个叫‘彭姠之’的账号取关了吧,三天两头发合照什么的,挺带坏小朋友。”

  彭姠之恨她。

  纪鸣橙抿唇笑。

  “我说,你们就来看一眼,喝杯茶,蹭个饭?有没有口腔问题,有没有?”彭姠之把传单裹成一个小圆筒,在茶几上敲了敲,给自己打个节奏起范儿,“以后你们的牙,全归我了,你们要敢去别的医院,就绝交。”

  “啊,”于舟哀道,“你们诊所很贵的,我要有点小毛病,去三甲医院也不行吗,那个能用医保啊。”

  “少来,你全职写文,有五险一金吗?”

  “我帮苏唱问啊,她公司的人都有医保有定点医院。”于舟说。

  “嘶……你提醒我了,”彭姠之眸光闪闪,对着苏唱和晁新点点下巴,“你俩还有工作室呢,回头带点传单回去,务必员工人手一份。”

  “你这人做起生意来,怎么这么赶尽杀绝啊?”于舟啧啧称奇,“以前彭导最大气,最敞亮,最不计较钱了。”

  有老婆要养嘛,今时不同往日。

  彭姠之拉牌牌:“过来,彭姨看看,你这小牙齿长得怎么样,端不端正,哎我怎么觉得你嘴有点凸啊,要不要做个正畸啊?纪鸣橙,你帮她看看?”

  纪鸣橙靠过来,牌牌惊恐地捂住嘴,要哭了。

  “我嘴不凸啊妈。”她转头小声问晁新。

  “我看凸。”彭姠之很坚持。

  “不凸吧,向老师。”她又弱弱转向向挽。

  向挽蹙眉:“你挪开手,转过去,我瞧瞧。”

  牌牌忐忑地侧对着她,向挽伸出一个食指比划比划,偏脸对晁新道:“好似不在一条线上。”

  “是有点。”晁新也认真看,点头。

  牌牌瞪大眼,泪花儿都要出来了,听晁新架着二郎腿,问纪鸣橙:“如果做正畸,大概多少钱?”

  “隐形矫正6万左右,常规矫正3万。”纪鸣橙慢吞吞道。

  话音刚落,向挽柔声道:“我瞧着,不凸。”

  她再竖起食指,探出胳膊:“这样瞧,便在一条线上,方才竟是晃神儿了。”

  “真的吗?”牌牌眨着忽闪忽闪的大眼,很可怜,“真的吗?到底凸不凸啊,于舟舟,苏唱……”

  她挨个求助,于舟把她拉过去,左右看:“不凸,这不正常嘴吗?”

  苏唱也抬眼:“正常。”

  “真哒?”牌牌含泪问纪鸣橙,她比较听医生的。

  “张嘴我看看。”纪鸣橙笑了笑。

  “啊——”牌牌用尽毕生力气张大嘴。

  “咬合没有问题,牙齿也挺整齐的,不用做,”纪鸣橙淡淡道,说完提醒她,“闭上吧。”

  牌牌觉得自己更可怜了,委屈地看一眼晁新和向挽,扑到于舟怀里:“我今晚去你家睡吧,我想离家出走了。”

  彭姠之笑倒在纪鸣橙身上,小声跟她说:“好玩儿吧,这小孩儿可好忽悠了,哈哈哈。”

  纪鸣橙掖了掖嘴角。

  于舟抱着牌牌轻声说:“你最近在我家住得有点多,你小姨可能会嫉妒我们。去纪老师家里住吧,她们俩很喜欢你的。”

  她说完,弯了弯眼睛。

  彭姠之轻轻用脚尖踢她,这八大芹菜也越来越坏了,分明就是派出小团子,打扰她俩二人世界呢。

  牌牌瞄一眼纪鸣橙,哼哼唧唧的又不好意思了。

  几人聊了一会儿,去隔壁的餐厅吃饭,是一家西餐厅,牌牌看到薯角什么的就很开心了, 又跟晁新一起看玻璃窗外,树上没化的霜花。

  于舟和彭姠之去洗手间,洗完手,彭姠之正要出去,突然被于舟拉住,在洗手台前跟她聊天。

  “你真把车什么的卖了?”她问彭姠之。

  “嗯,开这个店了啊。”

  于舟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说:“看这装修,得不少钱吧,你把你所有钱都投进去了?”

  “差不多吧,怎么了?”

  “那……”于舟不知道该不该问,但她觉得作为朋友,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彭姠之,毕竟俩人没在一起多久,“那这个诊所,有你的名字吗?”

  彭姠之一听就明白了,把她拉到一边,悄悄说:“我占98%。”

  于舟倒吸一口凉气:“你投了这么多。”

  “不是,她投得比较多,但她给了我98%。”

  “那你这也不好收吧,这个,感觉挺不好的。”于舟很操心。

  “我知道,你当我什么人呢,”彭姠之让她放心,“但她这个诊所吧,我是一窍不通,没了她什么也不是,她写我名,就是想让我有点安全感。她提这个的时候,我俩刚吵架和好,挺严重的那种。”

  “我当时很高兴她想跟我‘不分你我’,当然也在想,要是我不答应,非得算清楚,她肯定挺难受的,怕我不是真的原谅她。她这人吧,其实也不是特别有安全感,我管着她的钱,她还挺开心的。”彭姠之抿抿嘴唇,望着远处看菜单的纪鸣橙,笑了。

  “但后来我想了很多。”在和纪鸣橙一起为装修精打细算的时候,在俩人一个个核对医疗器械的时候。

  在一点点和纪鸣橙把未来生活像搭积木一样搭起来的时候。

  她开始明白,一段稳固而健康的关系,不是用牺牲和付出来证明,而该用收获和成果。

  不是她能给你多少钱,你能为她卖几辆车,而是你们两个人最终都能得到更好的。

  “开业前,我找你家苏唱科普投资知识,她跟我说可以单拟分红协议,我就跟橙子补了一份协议约定分红比例,后续赚钱,她占大头。这样,咱俩还是分不开,但也算平衡。”

  她扇着蝴蝶一样好看的睫毛,轻轻垂了垂,像收敛翅膀,倦鸟归巢。

  于舟看着她,觉得她真的不一样了,她在爱情里没有横冲直撞,也没有盲目享受,她真的在思考,在为两个人的将来打算和考虑。

  “挺神奇吧,她教我的。”彭姠之笑着感叹。

  她开始在感情里动脑子了,怎样为对方好,怎样彼此依靠,最好能够实现长久互利与对等。

  两个人相处需要经营,也需要智慧,以前那样只靠多巴胺是行不通的。

  彭姠之也终于学会,在爱情里“解题”。

  “挺好的。”于舟笑着叹气。

  “好幸福哦。”又凑近彭姠之,打趣她。

  “哎呀。”彭姠之拉着她,往餐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