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戏比想象中结束得早,由于惦记着纪鸣橙,彭姠之没有再请大家吃饭,跟各位演员说了辛苦便就地解散。

  整理一下剧本,放到苏唱特意留给她的抽屉里,看一眼工作室没熟人,于是拎着手机坐电梯下班,走到大厅,正要给纪鸣橙发消息,抬头却见她站在站在大厅里。

  侧对着自己,两手背在身后,左手伸直,右手反手捏住左边的胳膊肘,仰脸看着大厅里的壁画。

  纤细的镜框,纤细的长发,纤细的身量和眉眼,柔弱又自在地偏安大厅一隅。

  华丽的水晶灯在她头顶盛开,但纪鸣橙更为好看,像牡丹旁亭亭玉立的水仙。

  彭姠之鞋跟儿一滞,在瓷砖上磨磨蹭蹭地抵住,抬起足尖,又放下,然后才走过去:“你不是回去了吗?”

  纪鸣橙转过来:“在旁边的书店看了会儿书,一晃到四五点,于是想问问你是不是下班了。”

  “那怎么没问啊?”彭姠之作势低头翻微信,右手把卷发撩到耳后去,有点少女怀春的感觉了。

  “进来又看到大厅的画,画得挺有意思。”

  “然后呢?”

  “就把你忘了。”

  彭姠之想骂脏话。

  纪鸣橙看着她,悠悠然笑了,淡淡道:“走吧。”

  瞥眼见彭姠之抱着她的保温杯,眼神顿一顿,但没说话,领着彭姠之往外走。

  彭姠之警觉:“哎,你车怎么在外面?咱们来的时候,不是停在地库吗?”

  “嗯。”

  那这不对啊,如果她在旁边商场看书,是不用动车的,彭姠之斜眼:“你骗我,你开车回去了,特意来接我的吧?”

  “随你怎么想。”

  小样儿,傲娇,彭姠之喜滋滋地攀住她的胳膊,挽着她:“那既然来了,咱们今天在外面吃,然后逛个商场吧。”

  “你在生病。”

  “我不烧啦!你摸摸我头,一点儿都不烫。”彭姠之立正,抬手摸自己一把,摇摇头。

  “为什么想在外面吃?”按彭姠之的性格,即便不烧了,累半天,早想回去葛优瘫了。

  “约会啊~”彭姠之笑哼一声,扭着肩膀耍赖。

  “说实话。”纪鸣橙看她一眼。

  “嘿嘿,”彭姠之皱皱鼻子,“那个,你不是知道吗,李乔后天结婚,还请你了来着,我想给咱俩买两身衣服。”

  “咱俩?”纪鸣橙抬眼镜,怎么还包括她?

  彭姠之挽着她,俩人往商场走,伸出左手,竖起手背看看自己的指甲:“那货贼恶心,你看着吧,少不得阴阳我两句。”

  “到时候,咱俩挨一块儿,你帮我撑撑场子。”

  “撑场子?”坐扶梯上二楼。

  “你不用怎么准备,到时候就跟平常一样面瘫脸就行了,我说什么,你也别反驳我,”彭姠之见她脸色不太对,马上对大王作揖,“求求你,江湖救急,事从权宜,当牛做马,没齿难忘。”

  纪鸣橙抿着嘴唇笑笑,她发现了,彭姠之一紧张就喜欢用成语,说谎的时候也是。

  抬手握住她的手腕,放下来:“小心。”

  “下电梯了。”她看着前方,收回手。

  奇迹橙橙这回终于解锁商场地图,彭姠之玩得不亦乐乎,她发现纪鸣橙这种白纸比色彩斑斓的有魅力太多,她仿佛可以容纳和驾驭一切,不同风格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像在给她染色,让她每次从试衣间出来,彭姠之都像在开盲盒。

  期待值不亚于坐在沙发上等待试婚纱的新娘。

  满载而归,彭姠之逛得额头都出汗了,两颊热热的,吃完晚餐,使用脚疼的借口,靠着纪鸣橙回去。

  之后又是坐在沙发上并排追剧,喝沙冰泡脚,睡前她枕在纪鸣橙的肩头和她一起看了会儿书,实在看不懂,于是她就有些学渣的愤怒,把纪鸣橙的书按下去,捧住她的脸把学霸亲了个七晕八素,随即红着耳朵缩下去,缩进被子里准备就寝。

  她没有跟纪鸣橙说,她太喜欢这种感觉了,哪怕骨子里的冲动时常让她挠心挠肝,想要赶紧确定关系,想要赶紧占有纪鸣橙。

  但纪鸣橙的步调和从前都不一样,她不让彭姠之对她说,所以彭姠之就只能与自己对话,反复叩问心里的“之之”小人儿——你真的喜欢她吗?

  有多喜欢?喜欢她什么?你今天,有比昨天更喜欢她吗?

  有。

  她不知道,原来自我沟通,是一个这么让人有安全感的过程,不被包括自我在内的任何事物催促和怂恿,心平气和地与自己聊天,是一个这么令人疗愈的过程。

  第二天网购的女仆装到了,彭姠之用来扮演娇妻,把家里打扫一遍,给纪鸣橙炖汤,然后风情万种地斜靠在餐桌上,等纪鸣橙下班回来。

  纪鸣橙吓了一跳,没看她,拨着头发就进了卫生间。

  吃着晚饭,她欲言又止几次,说:“你能不能把这个换了?”

  “啊?为什么?”彭姠之扯扯自己的小白围裙,多可爱,多有情趣啊。

  纪鸣橙皱眉:“现在已经21世纪了,你这样,让我觉得很封建。”

  “我……”彭姠之想用筷子扔她。

  好在晚上,纪鸣橙看她闷闷不乐,又默许她在自己身上作乱了一下,当然,等价交换的那种。

  入睡前,俩人对于白天的cos事件进行了一次深入探讨。

  彭姠之仍旧耿耿于怀,她得了解一下纪鸣橙的癖好,如果以后交往,这个很重要。

  “坦白局,你喜欢玩哪种?”彭姠之跪坐在床上,问她。

  “我没玩过。”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吧,你现在先想象一下。医生护士?”

  纪鸣橙皱眉:“我就是医生。”

  “哦太现实了代不了对吧?Sorry,”彭姠之诚心诚意地认错,又眸光闪闪地用气声抛出另一个,“狼和兔子?”

  “有生殖隔离。”

  “靠。”彭姠之戳她的腰。算了,这个容后再议。

  第三天,万众期待的……呸,李乔单方面认为万众期待的大婚之日。午宴在锦华大酒店的千里宴会厅举行,之所以叫千里宴会厅,是因为整个宴会厅的背景放大复刻了长长的千里江山图,青绿相间,以浅金打底,是徜徉山水举目开阔的大气与精致。

  比两人高还多的对半开大门,古铜色华贵的浮雕奠定整场婚礼的基调,鲜花着锦团团簇簇,比花朵更盛大更热闹的莫过于精心打扮的亲友,而横贯宴会厅的弦乐是串起宾客言笑晏晏的丝线。

  沿着干净的地毯走进去,浮在花朵的甜香里,入目是几十席桌宴,颇有气势地两边排开。大圆桌和外部的花饰一样,以白绿为主色调,牛奶似的桌面上绽开细小的浅绿玫瑰,浪漫得不得了。

  该说不说,彭姠之还是有点羡慕,但抬头看一眼大屏幕上那男人的脸,就不了。

  不过庆幸是有的,这李乔真的办得蛮浮夸,可能是为了适应他的风格,来参加的宾客也穿得蛮夸张,甚至还有穿拖地礼服长裙的,彭姠之差点冲上去把她当伴娘围观。

  所以她自然而然就很庆幸自己和纪鸣橙也好好打扮了一番,纪鸣橙穿着白色衬衫款连体裤,衣领半敞,袖子捋起来。连体裤这玩意彭姠之自己是不尝试的,因为她总觉得她穿起来像电工的工作服,但那天纪鸣橙一试,她就眼前一亮,气质太好了,仙气飘飘的,配上黑长直,驾驭得毫不费力。

  而她自己则穿了一身大红色的贴身鱼尾款连衣裙,曲线毕露,和她的唇色相得益彰,卷发拨到单侧,露出的耳垂上挂了一个“1”字型碎钻吊坠。

  挽着纪鸣橙进门,逡巡一圈,她觉得自己的气场气质都出类拔萃,很满意。

  于是在坐席里找苏唱她们,按照微信的提示,走到右边角落,便看见苏唱抬起手腕,无声地打招呼。

  彭姠之笑吟吟地小跑过去,仔细看她们,愣了。

  都穿着平时的衣服,苏唱和晁新得体一点,一个丝质衬衣一个职业款包臀裙,向挽没化妆,而SC工作室的老板娘于舟竟然就穿着普通T恤坐在那里。

  “我靠,你们就这样就来了?”彭姠之惊呆了。

  于舟更惊呆:“不是你说,来就够给他面儿了,再打扮,怕他折寿吗?”

  她还担心如果太给李乔面子,彭姠之要跟她们绝交,所以再三叮嘱,低调行事。

  结果?这俩人穿得跟史密斯夫妇似的,走红毯来了?

  “你傻啊!他折寿,不是折得越多越好吗?”彭姠之翻她个白眼,挽着纪鸣橙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