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鸣橙坐在皮质沙发上看着她,微微垂着头,没戴眼镜的双目像是从水里捞上来的,平静、清澈,但也湿漉漉的,应该是喝了酒的缘故。

  “你说什么?”彭姠之眯眼,幅度微小地摆摆脑袋,确认。

  “我说,”纪鸣橙想来是不怎么喝酒,声音有点软了,嘴唇张开,微微喘着气,“你亲过我。”

  “什,”彭姠之咽一口口水,“什么时候?”

  纪鸣橙想了想:“那次《磨心》剧组聚会,在ktv,大家都喝多了,你也是。”

  记忆在彭姠之钝钝的脑子里倒叙,是有那么一天,他们先是去吃了火锅,后来四五个人一起续摊儿,要了两打啤酒和两瓶芝华士,混着喝,几个男生蹲到外面抽烟,一个女孩子趴在沙发上睡觉。

  纪鸣橙没喝,冷眼看着发疯唱歌的彭姠之,又给趴着睡觉的姑娘搭上外套。

  然后呢?

  然后就记得自己抱着一个人哭,嗷嗷哭,但那是基操,经常聚会的好友都见怪不怪。

  在ktv睡了一小会儿,大概凌晨3点他们酒醒得差不多,刷了个夜后各回各家。

  “我,”彭姠之睁着凤眼,睫毛闪得跟虚眼狐狸似的,凑近问,“我喝多了那会儿,亲你啦?”

  有点心虚的眼神,有点心虚的语气。

  “嗯。”纪鸣橙低脸,勾着气质绝佳的脖子,长发滑下一半,挡住她的神情。

  彭姠之本能地就伸手把她的头发捞住,放到肩膀后面,想要看清楚她的脸,却对上了纪鸣橙因为她的动作而抬起的目光。

  瞬间就有点尴尬。

  彭姠之收回手,目光在纪鸣橙因微醺而隐隐发红的脸颊上绕一圈:“脸?”

  纪鸣橙摇头。

  嘶……彭姠之心里倒吸一口凉气。

  开始打小鼓了,亲女人,她从没有过,而且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呢?不动声色地看一眼纪鸣橙的嘴,小巧又红润,因为沾了一点酒在嘴角,又显得十分诱人,像被清晨攒了夜露的花骨朵。

  自己……尝过这个花骨朵啊?

  彭姠之钝钝地抬手,勾住纪鸣橙的眼神,然后食指在自己的嘴唇中央碰了一下:“这样吗?”

  纪鸣橙望着她竖起的指尖,将嘴唇合拢,仍然摇头。

  “那……”彭姠之有点急了。

  听到纪鸣橙叹一口气,拿起长岛冰茶喝了一会儿,然后咬了咬吸管,放下。

  再开口,声音更哑了,更湿了:“你把我推到沙发靠背上,按住我的脸,嘴凑过来,然后舌头伸了进来。”

  纪鸣橙下巴的小栗子又起来了。

  酒精是个好东西,让人的脑子跟不上口舌,体面也跟不上本能,就这样横冲直撞,一五一十地说。

  破罐子破摔地说。

  “我想拒绝,推你,你按住我的手,又捏了我的下巴,然后开始认真地吻我。”

  “很长,大概有三十秒,从嘴角到舌尖到舌根。”

  “你都尝遍了。”纪鸣橙盯着彭姠之,醉意到了眼底,连锁骨也红了。

  彭姠之像是被传染了,又像是被控制了,眼睁睁看着鸡皮疙瘩也侵袭自己的两腮,头皮发麻,一浪一浪的。

  都……尝遍了。

  彭姠之觉得有点冷,舌根也麻了。

  像被纪鸣橙那次上了麻药之后一样,觉察不出口腔的存在感了,她动了动舌尖,在上膛处一划,又酥又痒,让人心悸。

  突然想起纪鸣橙用手拨弄她的舌头,问她有没有感觉的时候,是不是有片刻的失神呢?

  是不是在想,它曾经和自己的柔软纠缠过,也侵犯过呢?

  “纪鸣橙,我……”

  想说对不起,但又觉得很尴尬。

  “要道歉吗?”纪鸣橙稍稍偏了偏头,仍是直勾勾地望着她,“这是我的初吻。”

  “我想了很久,彭姠之,”她的呼吸有点浓重了,“因为你真的吻得很长,我说三十秒,是因为数到三十下时,我数不动了。”

  让她尝了。

  “所以你其实困扰了我很久。”纪鸣橙好看的眉头皱起来,彭姠之发现她的眉毛比较淡,听说这样的人脾气很好。

  彭姠之垂下睫毛,心里跟串珠子似的,一下下说着难怪,难怪自己靠近她,她就伸手挡嘴,难怪之前向挽说,纪鸣橙在躲她。

  “还有,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会去看言情小说吗?”

  嗓子很轻,像是用别的力气在和醉意打架。

  “为,为什么啊?”

  “因为这件事很困扰我,所以我去找言情小说,”她顿了顿,用了一个彭姠之告诉过她的词,“调理一下。”

  “所以才加了那个书粉群,认认真真把它看完了,却发现你出了剧,因为看得很认真,对原著烂熟于心,没忍住就写分析报告了。”

  “你说,你要道歉的,只有那一样吗?”纪鸣橙难耐地闭了闭眼。

  全都是因为她。

  彭姠之快哭了,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不小心亲了一个乖乖女,让人家慌得一批,去找言情小说看,看认真了没忍住写剧评,然后被自己拉黑,又引起轩然大波。

  所以纪鸣橙写剧评的时候,一半是因为严谨的态度,还有一半,应该也是带着气吧?

  “纪……纪老师。”彭姠之舔舔嘴唇,紧张得不行,这事怎么说都是她的错,要个道歉是应该的,但,她从来没有因为这种事道歉的经验啊。

  “你说。”纪鸣橙垂着头,两个字像叹出来的。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没想到啊,而且,我完全不记得了,其实,其实你可以跟我说,然后咱俩聊一聊,我跟你赔个不是,就,也没必要看什么小说,调理什么,然后那什么剧……”

  彭姠之越说越小声。

  纪鸣橙顿了一秒:“我跟你又不熟。”

  彭姠之想想也是,俩人这干巴巴的关系,怎么好找上门突然说,你给我道个歉吧。

  何况纪鸣橙这种书香门第,搁古代是妥妥的小家碧玉,矜持是刻在骨子里的。

  “而且,”纪鸣橙呼吸两下,无意识微微摇头,“你总是骗我。”

  “我……”

  “我从没见过一个说着怕疼,却在拔牙后一直说话的患者。大部分人拔了牙,根本不说话。”

  “说帐篷不冷的是你,非要挤在一起睡的也是你。”

  “你还说你失眠。”

  纪鸣橙沉默几秒,继续说:“你告诉我要跳楼,说你失恋了。”

  “你和谁恋了,照片,聊天记录,任何一样,给我看看。”

  她冷静地抬头,看着彭姠之。

  妈耶,这下真的是被戳得死死的,彭姠之哑口无言。

  这么一盘,自己真的是很不靠谱啊……

  “还有,”纪鸣橙蹙眉,克制地抿着嘴唇,“你还跟我说,这是茶,你……”

  “你给我下药。”

  用气声说完,她再也撑不住,往彭姠之身上一靠,醉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