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三娘这般想着,很快推开冯青霜,拿起一旁还来不及裁剪的布匹,就往梁上甩:“我就是一个没人要的可怜人,活着也没意思,尽拖累你们,还不如死了算了。”

  冯青霜被她这阵仗吓得脸色发青,死命拽住苗三娘的手不放:“我要你,我要你,你别想不开,你想怎样,我都答应你。”苗三娘立马便转过头来:“你说真的?”睫毛上还挂着一颗泪珠。

  冯青霜点点头:“我们今晚拜堂。”

  苗三娘擦擦脸上的泪,停了哭泣,从地上拾起凌乱的布匹,又重新收拾好:“你说你,这般突然,家里什么都没准备。”冯青霜也跟着一块儿收拾:“是仓促了些,委屈了你,若不然我们改日准备准备再拜堂?”

  苗三娘哪儿能允她改日,谁知会不会又有什么幺蛾子,当下便道:“我嫁给你也不是图这些,没事,咱心意到了也是一样的。”

  话是这样说,两个人还是尽量布置了一下屋子,冯青霜翻出了过年时才用的红蜡烛,幸好近来都有新衣裳还没穿过,虽说不是红色,但是新衣,在农村这般简陋的亲事也常有。

  苗三娘拿出上一回喝过酒收起来的酒,家中没有酒杯,只能找出两只稍小一些的碗。冯青霜则赶紧跑去镇上买肉了。时间不早了,没有买上多好的肉,也没买上肥美的鱼,但也凑齐了鱼肉。回到家,苗三娘赶紧招手让她过去:“我方才挑了半晌,就那只翅膀上有黑点的鸡,今晚宰了罢,就它吃得多还不爱下蛋。”

  冯青霜放下手上的鱼肉,过去抓鸡,手起刀落,鸡也进了锅。

  今晚的饭菜可谓是丰盛,冯青霜回想着从小到大,从未这般丰盛过,果真是成亲的样子。苗三娘已经找出几张红纸,剪了囍字贴在门窗上,也不敢太张扬,两人还是等天色暗了才贴上,苗三娘这时候也不会闹性子,她也担心旁人见了,会对冯青霜有恶意。

  冯青霜与她不同,她打小便听够了这些冷言冷语,能做到毫不在意,冯青霜打小便是热心肠,人人夸赞的,若是因着她被人这般对待,她恐怕会想不通透。

  一切准备就绪,锅里的鱼肉鸡也都上了桌,阿福在门口摇着尾巴,激动得上蹿下跳,从未在家中闻到过这么香的味道。

  桌子摆在院子里,菜摆满了一桌,冯青霜点上蜡烛燃上香,转头去看苗三娘。苗三娘便那般乖巧地站着,与方才午后闹着要上吊的判若两人。冯青霜走过去,牵起她的手:“我们拜堂完,就是天地见证过的真夫妻了。”

  苗三娘后知后觉有些羞意,低下了头,冯青霜拉着她走到桌前,跪了下去,苗三娘也跟着跪下,两人笔挺地跪在地上,又齐齐地向前拜了三拜。两人又转了身子,朝着冯青霜祖坟的方向拜了三拜。最后,两人面对面,拜了一拜。

  两人弯下腰,双手扶在地上,每一拜都十分虔诚。就连对拜,也是一丝不苟,弯下腰去许久才直起身来。

  两人起身,冯青霜替苗三娘拍了拍膝盖上沾染的灰土,又拍了拍自己的,走到桌边,将香请下来,斜插在门口,又将红蜡烛挪回屋里。

  两个人又将饭菜和桌子搬回了吃饭的屋,菜已经有些凉了,可两人丝毫不觉得会影响了美味。

  阿福已经在院子里等了许久,果真等到了慢慢一盆的骨头,鸡骨头和鱼骨头,还有饭有菜,比往常的饭菜丰盛了许多,香了许多。阿福吃得慌张不已,一边吃一边发出呜咽声,惹得冯青霜苗三娘两人发笑。

  外头院子里的小狗崽子们也闻着味道跑了过来,可惜根本抢不过它们的娘,等阿福吃饱了,它们才挤进去吃,惹得冯青霜骂了阿福两句不像话。

  两人洗漱完坐在床边,冯青霜又倒了两小碗酒,递给苗三娘一碗:“喝完合卺酒,你可就不能后悔了。”苗三娘脸上哪儿有悔意:“咱们已经拜了天地,拜了先祖,不喝酒也不能反悔了。”

  两人端着碗交臂,将酒饮下后,苗三娘才开始开口嫌弃:“以后还是得买个酒杯,若是有什么喜事也能用用,这样两个碗,我们哪儿像是成亲,倒像是莽汉结拜。”

  冯青霜盯着放在一旁的碗:“这样喝得多嘛,说明我们情谊也多。”两个人一碗酒饮下,脸上竟浮上丝丝粉意。苗三娘此刻听冯青霜说这般的话,也没了往日那般咄咄逼人,倒真像个新娘子,含羞带怯的:“这都才成亲,哪个与你情谊多?”

  冯青霜只是笑笑,没说什么,翻身上床睡觉。苗三娘坐在床边看她:“就这般睡了?”冯青霜还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你还不想睡吗?”苗三娘本想说,前阵子才提点过你的夫妻之实,怎么又忘了?但转念一想,如今她们已是正经拜了堂的,虽说没人见证,可天地见证了,以冯青霜的性子,自然是真心实意拿她俩当夫妻的,那夫妻之实倒也不重要了。

  苗三娘笑着,也跟着躺好:“我也要睡了。”

  冯青霜凑过去,与她靠得很近,就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到嘴边的话问不出口。往日苗三娘对这些是最为敏感的,她等着苗三娘开口问,自己再说,可苗三娘似乎今晚对这些也毫不在意起来,合着眼,真就要睡着了。

  冯青霜咬了咬牙,还是问出了口:“我可以抱着你吗?”苗三娘是真的一只脚已经去了周公那儿,被冯青霜的话拉了回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茫然地“啊?”了一声。

  冯青霜便又继续说道:“你先前说,做夫妻都是要抱着睡的……”冯青霜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苗三娘的神色,怕自己提出非分的要求,惹她不快。苗三娘已是清醒过来,听她说的话,哪儿会有不快,确实没料到她还急着这话,也不回话,十分主动地侧过身子,钻进了她的怀里,搂住了她的腰。

  冯青霜从未与人这般亲近过,她本以为这极为寻常,往日苗三娘遇着什么开心事,都会跑过来抱自己。可不知是两人在床上的缘故,还是两人穿得单薄,还是拜了堂确实不同,她只觉得,这一会儿抱着苗三娘,与往日都很不相同。

  她从未这般满足过,又想将人抱得再紧一些,又怕自己太用力,会把这豆腐一样的人抱疼了。冯青霜脑子晕晕乎乎,想着自己是不是酒喝多了的时候,苗三娘在她的怀里抬起了头,十分努力地看着她:“你先前果真是没将我当妻子看,我与你说过的话,你明明都记得,你却如今才知道要抱我。”

  苗三娘说话时,那暖暖的气喷洒在冯青霜的下巴上,顺着她的毛孔钻了进去,冯青霜只觉得自己的脖颈都烫起来了。她有些艰难地低下头,刻意地向后缩,心里矛盾极了,又觉得自己离苗三娘太近了,又觉得不够近,紧贴在苗三娘身上的那颗心,扑通扑通地跳着。

  冯青霜被自己的反应慌得手足无措,哪里能回答苗三娘的话。苗三娘本是想同她说笑,可看她的神情,竟是傻愣愣的,也不说话,又贴近了一分,轻声道:“你心跳得好快。”

  冯青霜脸上唰的一下变得通红,说话也不利索了:“你……你听见了?”苗三娘忍不住笑,笑得迷了冯青霜的眼,又故意逗她:“对呀。”

  冯青霜只得松开她一些,微微向后:“对不起。”苗三娘又紧贴上去:“为什么要道歉,夫妻之间,脸红心跳的,不是很正常吗?”冯青霜觉得她说的在理,可又觉得自己与寻常夫妻应该不同才对:“我们……我们……”但,我们都是女人这句话,她如何都说不出口,她又觉得,虽然她们都是女人,可这好像并不妨碍她们做夫妻。

  苗三娘隐隐猜到她的心思,见她这模样,也不气,只觉得好玩:“我们什么?”冯青霜只得放轻了音量:“我们是夫妻。”苗三娘没料到她转弯倒是挺快,心里一欢喜,就凑上前,在冯青霜的下巴处,亲了一下:“说得对,奖你的。”

  冯青霜那颗才平复一些的心,又砰砰砰跳动着。冯青霜知晓,不论她先前抱着何种想法,她如今抱着苗三娘,已不再单纯,她想,或许她早就变了,只是无法细细探究,她是在何时何处,有了这不一样的心思。幸好,她们已经成亲了。

  冯青霜并没有逃避,苗三娘天天在她耳边念叨要做夫妻,到此刻,她竟是很平静地接受了自己的心意。只是明白过来后,她的心越发躁动。

  “难怪人说新婚之夜如何让人期待,又说第二日通常是起不来的。这般抱着,如何睡得着?”冯青霜认真剖析着,苗三娘听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