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青霜穿着新衣裳出门,心里便一直记着这事,早晨起来时,偷偷拿了自己的私房钱出来,打算买几匹布回去。冯青霜来得尤其早,怕耽误了自己去东家干活,一大早就在店铺门口候着,又怕要等许久,没忍住拍了拍门。

  里面竟有人应声,冯青霜等了一会儿,掌柜的便开了门,一副还没睡醒的模样。冯青霜道了歉,说明了自己赶时间,进去挑起布来,掌柜的对她还有印象,前阵子刚买了不少布走,看身上穿的,就是自家铺子里买的布,态度倒是极好:“不碍事不碍事,等你挑完,我还可以在柜台打瞌睡呢。”

  冯青霜速度也快,那日苗三娘看上的几匹布她都还有印象,挑了几匹相近的,付了钱叫掌柜的留着,等她下了工再来取。那掌柜的应着声,将她挑好的几匹放在柜台后头收好:“你也不必急,我都睡在铺子里,你晚些来我也等你。”

  冯青霜点着头走了,又回头看了看铺子,这铺子倒是挺好,又能做买卖又能住人,苗三娘的豆腐做得不错,如今柱子都能将当天做的卖完,若是能有这样的铺子,三娘的豆腐生意能更轻巧些,多做一些也无妨。

  冯青霜惦记着这个,回来拿布匹的时候,就问了一句铺子的租金,租金并不便宜,也难怪掌柜的都直接睡在铺子里,连个小二也不舍得招。

  冯青霜在心里算了算,打算过阵子再同三娘商量一番,若是真的要将豆腐生意做大,那她便不去做短工了。虽说她还有些不好意思承认,可如今既然答应三娘要做夫妻,那她将两人的生活盘算在一块儿,应该是没差的。若是三娘来日后悔了,她再出来做短工也来得及,届时有个豆腐铺,三娘也有了底气,便不怕再被婆家欺了。

  冯青霜没想过自己,她觉着自己无论怎样都可以过上自己想要的日子,以前都靠的自己,以后也可以。她甚至也能理解苗三娘非追着自己要做夫妻的心思,无非是想找个庇护罢了,她也没想过要替她张罗门亲事,推给哪个男人,毕竟这事旁人终究看得不够清楚,甚至她也觉着,苗三娘这样的性子,这样的家世,还是不要太轻易嫁人的好,在农村容易吃苦。

  拿着布匹回家,苗三娘吃了一惊:“你也未免太狠心了,我才做好衣裳,你又想要我做?”冯青霜笑笑,将布匹小心放好:“你还想瞒我呢,我知晓你先前都做给我了,这些布我是买来给你做衣服的,你自己辛苦些,莫要浪费了我的好意。”

  苗三娘一听,走过去拿起布匹又是摸又是揉,着实喜欢:“这些布不便宜罢。”她看得出,比她做给冯青霜的还要稍好一些。冯青霜坐下来喝了口茶:“家里的事都需你操劳,你穿好些也是应该的。”

  苗三娘心里正美着,转念一想,扭过头来看她:“你哪儿来的钱?”冯青霜愣了愣:“你搬过来之前,我存了些钱。”

  还不等苗三娘说话,冯青霜又很主动地跑去将自己的私房钱拿出来,苗三娘接过陶罐掂了掂,好家伙,还挺沉。冯青霜想了想,有些害羞地开口:“既然……我们是夫妻了,这些钱都交给你管罢。”

  苗三娘把钱放在一旁:“你这人,原来做不做夫妻还差这么多?”苗三娘只是调笑,冯青霜听了,满脸认真地回答:“也没有差很多,我只是没有把这个钱给你,其他都是一样的。”她想让苗三娘知道,自己其实一开始就把她当亲人看待,不论如何都不会欺负她抛弃她。

  苗三娘却想到了别的,上下打量了她一下:“你这般说来 ,倒是提醒我了,我们确实还差一些。”冯青霜很是好奇:“差什么?”一副确实懵懂无知的模样。

  苗三娘捂着嘴笑:“你看你,还成过亲呢,怎么什么也不懂?”她这般一说,冯青霜越发奇怪,皱起眉,茫然地看着她。

  苗三娘走到她边上,凑近她的耳边:“当然是差夫妻之实啦。”冯青霜耳朵变得通红:“这……这也要的吗?”她以为苗三娘缠着自己要做夫妻,只是为了自己踏实一些,她可没想过,这做夫妻还要做得这么真实。

  苗三娘看她害羞的模样,笑得越发开心,揪住她的衣襟,没叫她逃离:“我们是夫妻,怎么就不需夫妻之实了?若是拜堂成亲,那或许会惹来非议,我们关门当夫妻,旁人又不知。”

  冯青霜低着头不敢去看苗三娘,耳朵上的红色已经漫到了脸颊:“我们只是临时做一下夫妻的,那些事就免了罢。”苗三娘贴近她,冯青霜往后退了一步,苗三娘突然便抹起眼泪来:“我就知道,你是骗我的,你一点都不曾想与我做夫妻,先前答应我,也只是骗我哄我。”

  冯青霜抬起手来去擦她的眼泪,苗三娘避了开去,冯青霜抬着手,凑过去也不是,放下也不是:“我没有骗你,我说了做夫妻就是做夫妻,你看我都把钱给你了。”

  苗三娘哭得越发委屈:“我要你的钱做什么?我要的是你的人。”

  冯青霜听着,羞得开不了口,却见苗三娘哭得停不下来,只得艰难开口:“做夫妻也不一定非要有夫妻之实的,我和山宝就没有。”冯山宝是冯青霜已故的丈夫。

  苗三娘一听便知,依旧没有停下哭泣的意思:“你和他哪儿是没有,是来不及有他就死了,你这是在咒我死吗?”冯青霜又是无奈又是心疼:“我不曾和他有过什么,我都不知这夫妻之实到底是如何的,你要我如何跟你……”

  苗三娘虽然也不曾和那短命丈夫有过什么,可她成亲前,家里还是装模作样派了人来教的:“你成亲前,没人教吗?”冯青霜有些失落地低下了头:“我又没娘,谁教我这个?我爹只说都听山宝的就好。”

  苗三娘一听,来了精神:“那你都听我的呗。”冯青霜直觉这是一个大陷阱,若是自己答应了,恐怕会同那落入虎穴的羊,连连摇头:“别的都能应你,这个不行。”

  苗三娘见她态度坚决,心知再哭下去恐怕也只是适得其反,只得渐渐歇了哭声:“看在咱们才成亲的份上,我就饶了你,等以后时日长了,咱们还是要做真夫妻的。”

  苗三娘已经让了步,冯青霜也不好再拒绝,她再说,苗三娘定又会哭个不停,只得点头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咱们先把日子过好了。”

  两个人就如冯青霜说的那样,一步一步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地里的活虽然都由冯青霜在做,但苗三娘只要有空都会跟着去地里,给冯青霜递茶水,给冯青霜擦汗,还会摘野花,将屋里的花换掉。冯青霜觉着,明明是一样的生活,可是加了个苗三娘,却又什么都不一样了。

  吃了苗三娘做的豆腐,村里人对苗三娘也没有先前那么带有偏见,虽说见着依旧不如对冯青霜那般热络,可也少了许多背后的风凉话。冯青霜依旧像以前那般热心,村里不少妇人都来找她帮忙,冯青霜跟苗三娘说一声便去,苗三娘倒是想拦,但知晓是拦不住的。再说,她喜欢的,不就是这样的冯青霜吗?

  冯青霜还抱了一只小猫回来,都因为家里要存豆子,怕被老鼠坏了,便先请一只猫护卫来看着。家里有鸡有狗有驴还有猫,也是十分热闹。

  驴也越来越壮实,拉起磨来也轻松了起来,冯青霜便也用它挑水去地里,又省了不少事。虽然事情好像多了不少,冯青霜却觉着越来越轻松了。看着豆子长势不错,冯青霜便提出,要去镇上开间豆腐铺的想法。

  苗三娘兴许是怕自己做不好,连累冯青霜辛苦多日攒下的钱,便道:“开铺子还太快了些,我们不如去集市租个摊位,每日去那儿卖,比铺子便宜,卖不出也没那么心疼。”

  冯青霜本想说,苗三娘的手艺这般好,铺子生意定是会红火,但怕苗三娘会因此负重太多,便应了。冯青霜动作很快,在镇上的集市,租了个位置不错的摊位,还买了一辆车,可以套在驴身上,每天早上拉豆腐来镇上卖。

  这驴真是劳苦命,既要磨豆子又要运豆腐。可是路并不是那么平坦,苗三娘还是担心路上会把豆腐撞碎了。冯青霜便想了个法子,将豆腐放在纱布上,“养”在水上,有了水,虽然依旧晃荡,但豆腐却牢固了许多。

  苗三娘眼里满是星光:“阿霜,你好厉害呀!若是你去念书,定是能考个举人回来。”冯青霜笑着,戳了戳她的脑门:“可惜呀,你这辈子都当不了举人夫人了。”

  冯青霜找了块板子,本是想请去隔壁村请秀才写两个字,可苗三娘竟说她会写。冯青霜想起她的身世,虽然是个没人管的小姐,但也是小姐,恐怕是有人教她写字的,便去借来笔墨。

  苗三娘确实会写几个字,也不多,豆腐恰好在其中,她拿起笔,思量许久才开始动手,一笔一划,一板一眼,终于将字写在了木板上。

  冯青霜不识字,只看着她板正的字,夸赞道:“写得真好看,三娘你真厉害。”苗三娘哪儿会不知自己的水准,但她乐意被冯青霜这般夸赞,只甜甜笑着:“家里没安排我念书,但我偷偷去听过,也偷偷学过几个字,这都是我自己在地上练的。”

  冯青霜又拍起手来:“我看你要是能念书,我还有机会当举人夫人呢。”苗三娘甜甜地笑着:“那我下辈子去考举人,你要记得嫁给我。”冯青霜拿起板子看了又看:“下辈子,我也要念书,也要去考举人,我们一起当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