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姐嘴唇动了动, 却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她明显被沈曼语这惊世骇俗的比喻,雷得外焦里嫩。

  她想笑,又笑不出来。想气, 又没有气的道理。

  她紧抿着唇,严厉看向花宴秋:管管她那张嘴。

  花宴秋满头问号: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她哭笑不得,忍不住闭了闭眼睛, 眼见沈曼语又要张口, 齐姐眸中已经燃起熊熊怒火, 紧紧攥着手里的叉子,仿佛下一刻就会手动替沈曼语封嘴。

  花宴秋不得不站出来,免得她又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彩虹屁, 保不住自己的舌头。

  “齐姐,这么多分量, 您一个人肯定吃不完的,晚上吃撑了会积食, 你的胃肯定会难受的。不如让我们牺牲一下, 帮你分担一些。”

  两人你一句, 我一句, 说了半天,中心思想只有一个:让我们尝一口。哪怕只有一口也行啊!

  任她们说的天花乱坠, 各种花言巧语彩虹屁接连不断, 齐姐扭开脑袋, 装聋作哑。

  不听,不看,无动于衷, 一心扑在自己面前的美味上。

  众人忙了一下午, 一直到这个点才歇, 都饿得不轻。

  她不发话,沈曼语两人也不敢伸爪去拿,为了饱腹,只能含泪叉起碗里的菜叶,送入口中狠狠咀嚼。

  凶恶的模样,俨然是将它们当作了毕生之敌。

  “就算吃不到小龙虾,总该让我尝一口我的雪碧吧。”

  沈曼语声音含糊,满腹怨气,连以往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都不顾了。

  她紧紧盯着面前的沙拉碗,透明的沙拉碗,几乎快要被她忿忿不平的视线戳出一个大洞来。

  花宴秋比她更了解齐姐的脾性,尝试了几次没有效果,就不想再平白浪费心力。

  可沈曼语这副气冲冲的模样着实可爱,两颊鼓了起来,像小仓鼠的储满了粮、圆滚滚的腮帮子。

  引得花宴秋手指微动,突然对麻辣小龙虾的引/诱失去兴致,只想伸手去戳一戳她鼓鼓的脸颊。

  想来手感肯定很好。

  她有点遗憾,可除此之外,还生出淡淡的欢喜。

  如果她是《小王子》里那个孤独的小王子,那沈曼语,无疑是她发现的,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那朵玫瑰。

  虽然她并不完美,也不是乖孩子。不符合世人对一个好女孩的标签和定义,既不善良,也不温柔,更不体贴。

  傲娇嘴硬,心机十足。她很坏,可就连坏都坏的十分可爱。

  花宴秋忍不住想,她的脑子可能真的坏掉了,居然觉得这样一个坏家伙,无论颜值还是性格,各方面都戳到她最喜欢的点上。

  明明沈曼语完全不符合,她以往对自己的另一半的一切幻想。但不知为何,花宴秋就是喜欢她喜欢的紧。

  或许喜欢这种情绪,就是如此不讲道理。她携带着夏日的炽热,横冲直撞闯入她的世界。

  心口蔓延的花骨朵含苞待放,陡生的悸动来势汹汹,势不可挡。

  花宴秋不自觉停下手中的动作,静静看着沈曼语鼓起腮帮子,眉头皱的很紧,但还是一点一点,将碗里讨人厌的绿叶吃的一干二净。

  沈曼语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与沙拉的抗争上,没留意到花宴秋一瞬不瞬看了她很久,连饭都忘了吃。

  ──如果一些毫无味道的青菜,也称得上是顿饭的话。

  各种青菜的味道在嘴里蔓延,混杂成更加奇怪的苦涩。

  她眉心拧成死结,想吐又不敢吐,对于一个肉食动物来说,这样一盆纯粹的蔬菜沙拉,简直是堪比酷刑的存在。

  花宴秋见状,悄悄从齐姐手下摸走一瓶碳酸饮料。

  拿到一半,齐姐发现了她的动作,瞬间横眉冷对。

  花宴秋赶忙指了指碳酸饮料上的无糖两字,齐姐这才缓了表情,大发慈悲默许她的动作。

  她以为花宴秋是准备自己喝的,谁知下一刻,就看见她拧开瓶盖,将饮料递给沈曼语,让她冲淡嘴里还残留的苦涩味道。

  好家伙,献殷勤献的还挺快。齐姐被她气笑了。

  这种感觉真的很复杂,像自己精心饲养的一颗小白菜,费心功夫,让她长成水灵灵的模样。

  结果突然被后来人捷足先登,一把挖到自己的菜园子里。

  她千辛万苦照顾、百般娇宠着长大的小闺女,突然有一天情窦初开。

  小孩子头一次有了喜欢的对象,喜不自胜,有了恋人忘了娘,天天胳膊肘往外拐。

  说又说不得,骂又骂不得。说的多了害怕刺激出她迟来的叛逆心,引起更猛烈的反弹。

  但要眼睁睁看着自家闺女被外人拐走,又是真的很不甘心。

  齐姐惯来遵循不婚不育,并将这一理念奉为真理。

  谁知逃得了自己的亲生孩子的成长问题,始终没能逃过在花宴秋这儿尝得的,当父母的,对待孩子的各种复杂心态。

  养孩子真不容易啊。

  她忍不住感慨道。

  终于活过来了。

  沈曼语大口灌下小半瓶饮料,满足地叹了口气。

  她放下饮料,就看到救命恩人花宴秋撑着下巴,含笑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沈曼语眉梢轻扬,轻声细语问:“看我做什么?姐姐被我吃饭的优雅姿态迷住了?”

  优不优雅不知道,苦大仇深那是真的。

  看她吃饭的动作,完全不像是在吃饭。锋锐的牙齿泛着寒光,目光阴森森的。

  像是恨不得将眼前的敌人用牙齿碾断磨碎,吞进胃里,以胃液强大的消化能力赐予它们永久的安宁。

  花宴秋强忍住笑,问她:“吃饱了吗?”

  她面前的东西倒是没吃多少,沈曼语说的那句秀色可餐半点没错,她单单看沈曼语吃饭的可爱模样,就已经获得了深深的满足。

  沈曼语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小腹,平坦紧致的小腹稍微鼓起,胃里的充实感做不得假。

  可心理上的饥饿感仍在,还在渴求着小龙虾的到来,抚平胃部的蠢蠢欲动。

  但齐姐绝不会同意,她悄悄瞄了一眼,齐姐面前的小龙虾壳堆积如山,即使自己已经吃饱了,闻到那股香味,心里还是馋的厉害。

  她瞬间蔫了下来,无精打采道:“饱了饱了。”

  齐姐也饱了,在花宴秋两人想象中,她成功实现了麻辣小龙虾自由,现在应该相当快乐和享受,事实却完全相反。

  沈曼语点的是两人份的份量,齐姐是正常女人的饭量,吃了这么久,吃到现在,已经撑的完全吃不下去。

  就这么扔了太浪费食物,如果她不吃的话,可想而知,看花宴秋和沈曼语这俩吃货的模样,完全不介意将她吃剩下的部分一扫而空。

  她们不介意,齐姐自己都介意。

  她已经撑的不行,全凭自己强大的意志力,支撑着自己机械的剥壳,满心痛苦往嘴里塞的动作。

  她在心里重重记了这两人一笔,这俩小混账的心思她怎么可能想不明白?

  这么大一份,不就是想着,就算她不让她们吃,最后吃不完的话,还是要给她们留点。

  如果说饿死是一种酷刑,毫无疑问,撑死也是。

  齐姐为了自己经纪人的尊严,不能朝令夕改,硬着头皮将两人份的食物吃完。

  常言说的好,物极必反,过犹不及。七分饱完全足够,十分饱就已经过量。

  她现在吃到了十五分饱,吃完最后一口虾肉,她甚至觉得自己眼冒金星,几欲作呕。

  胃部隐约的痛楚不断袭来,浓重的心理阴影覆盖上心脏。

  齐姐发誓,自己这辈子都不想再闻到麻辣小龙虾的味道!

  好吃的食物,更应该慢条斯理,花费大把时间好好享受,充分感受食物在味蕾中绽开的美妙。

  哪有这种鲸吸牛饮般的进食方式!

  齐姐身心俱疲,花宴秋两人一口也没吃到,感受不到她复杂的心情。

  几人站在天平的两端,一边是极端的饥饿和羡慕,一边是极端的饱腹和痛苦。

  中间有道肉眼看不见的膜,横隔着她们彼此。无法换位思考,对对方的遭遇真正做到感同身受。

  沈曼语还馋着,眼睁睁看着齐姐以一种她无法理解的,视死如归的表情,将最后一颗虾肉放入嘴中。

  她恋恋不舍的望着嫩滑的红色虾肉,消失在齐姐唇齿间,这一刻,真正感受到心如死灰的滋味。

  她收拾好饭桌上的杂物,不想再在这个充斥着麻辣小龙虾热辣气息的伤心地多呆一秒。等齐姐吃完并收拾妥当,她立刻提出了告辞。

  齐姐已经无力起身,竭力维持住形象,没有直接瘫倒在椅子上,象征性客气几句后,就挥手示意花宴秋送她出去。

  房间住的近就是有优势,刚出一扇门,就到了沈曼语的房门旁。

  沈曼语开了门,瞥了花宴秋一眼:“要进来坐坐吗?”

  花宴秋顺着沈曼语打开的房门缝隙往里看了眼,酒店都是相同的格局,按理说她不该有什么好奇心。

  只是一想到这是沈曼语住的房间,一点不合时宜的好奇心就探出头来。

  说不上哪里不同,看着也和自己房间没有什么两样,只是加了沈曼语的房间这样一个前缀,普普通通的酒店房间好像也猛地特别起来。

  花宴秋十分心动,对上沈曼语似笑非笑的神情,那点冲动又瞬间偃旗息鼓。

  这样进来进去的,互相串门子几次了,再继续下去,今天晚上还过不过了?

  而且沈曼语房间内,或许有监控的事儿,她们两人都还没忘记呢。

  她只能强忍着心痛,拒绝了这个时机不太恰当的机会。

  沈曼语对她客客气气说了告别词,就要毫不留情关门。

  花宴秋连忙抬臂挡住,压低声音道:“别生气了,下次我找机会支走齐姐,咱俩一起,背着她再吃一顿。”

  “想吃小龙虾还是别的什么,我都请你。”

  沈曼语低落的心情突然振奋,一双眼眸猛然亮了起来,激动道:“我还要吃麻辣小龙虾!这次的红油看着不够味,下次咱们点变态辣!”

  自小习惯清淡饮食的花宴秋不禁一默。

  还不够辣?光是闻着那刺激的味道,就已经能感受到辣度的威力。

  沈曼语看出她的迟疑,激动的心情稍稍冷却,犹豫着道:“你吃不了辣吗?既然如此,咱们点微辣也行。”

  女人当然不能说自己不行。

  舍命陪君子,为了自己的好感对象,这点牺牲花宴秋还是能做出来的。

  花宴秋暗暗咬牙,腮帮子绷得很紧,微笑着轻声道:“没关系,我也一直想尝尝变态辣的威力。以前齐姐管的很严,我一直找不到机会尝试。”

  都是假话!众所周知,辣不是味觉,而是一种痛觉,谁会自己给自己找虐,主动去吃变态辣啊!

  沈曼语半信半疑:“真的吗?没必要迁就我,你自己的身体最重要,如果吃不了的话,不用勉强自己。”

  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不管花宴秋心里如何崩溃,表面上一点也没显现出来。

  在沈曼语面前,她怎么能怂?她也是要面子的好不好。

  她温柔肯定道:“没关系,我不是逞能。我真的挺好奇的,能跟你一起尝试尝试这种感觉,倒也不错。”

  如果到时候她没有被辣哭,形象全无的话。

  沈曼语想到这儿,画面感瞬间就来了。她多少看出一点花宴秋的言不由衷,忍着没笑,免得揭穿了她,令她恼羞成怒。

  吃不了辣的人还非要逞强,死要面子活受罪。

  她戏谑地想,大不了到时候给花宴秋多准备几杯白开水,让她涮着吃就是了。

  花宴秋悄悄往身后看了一眼,她的房门出来的时候关的严实,齐姐好像也没有出来的意思。

  确认一切顺利,她这才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小袋子。跟做贼一样,小心递给沈曼语。

  沈曼语伸手接过,袋子虽是透明的,但包了很多层,看不清楚里面是什么东西。

  花宴秋又往身后看了眼,将她往屋里推,声音压的很低:“袋子是干净的,我剥的时候,也是用手隔着另外的袋子剥的,不脏,放心。”

  她这样一说,沈曼语瞬间明白过来,袋子里面是什么东西。

  要说惊讶倒也不至于,花宴秋将袋子递给她的时候,她大致猜到了这样的可能性。

  感动又差了点意思,一点小事,还没到达这种程度。

  可这份用心,确确实实让她心口一悸。

  沈曼语连能吃到心心念念一整晚的虾肉的惊喜都顾不上了,她攥着袋子,袋子里虾肉的余温犹在,香味透过多层阻隔缓慢渗出,在鼻尖萦绕。

  她却什么都感受不到,在被花宴秋推进门内,随即轻轻替她合上门的刹那。

  她只能遵循自己的本能,抬起头来,深深注视着她的面容。

  花宴秋明显是头一次做这样的事情,看得出十分紧张,一直不时回头注意齐姐的动静。

  多方压力一同压下,额角沁出淡淡的汗水,甚至没工夫多注意沈曼语的反应。

  可在关门之前,花宴秋的视线终于落到她的身上。

  璀璨夺目的眸子流光溢彩,远比晴朗夜空的星夜更为震撼。

  她眼角眉梢还残留薄薄的汗珠,唇角轻轻翘起,望向沈曼语时,不自觉露出一个轻笑。

  紧接着,伴随着一声含着笑意,清浅温柔的“晚安”,花宴秋的身形自她面前慢慢消失。

  人虽然走了,这个人的容颜,连带着如朦胧的月光和晨雾般温柔的嗓音。

  似一阵轻柔的微风扫过沈曼语的心弦,撩动心湖泛起一片涟漪。

  真的是......太犯规了。

  沈曼语心情复杂至极,大脑一片紊乱,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又应该能想什么。

  一直抱着的那种,逗人玩玩的态度淡了下来,无论花宴秋还是她,好像都开始有点认真了。

  她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清楚听见对面房门轻轻关闭,再没有其他动静,才慢慢打开袋子,露出里面剥的干干净净的几粒虾肉。

  花宴秋什么时候悄悄拿的?

  为什么她没有看到?

  沈曼语反复翻找自己的记忆,但当时她一心扑在于绿叶子的战争中,根本无暇他顾。花宴秋当时在做什么,她竟然半点都想不起来。

  除了那瓶恰到好处递来的饮料。

  再想到花宴秋几乎没动几口的沙拉,沈曼语不禁愣住,她不会......全程都在看自己吃东西。

  忙着偷偷从齐姐的眼皮子底下摸小龙虾,悄悄在桌子底下剥龙虾壳,又在注意到她吃完后难受模样,第一时间给她送上饮料。

  因为一直在忙,所以顾不上吃饭……吗?

  她心中有了答案,这个答案如此令人心神不定。

  沈曼语轻咬下唇,竭力挥去脑海中有关花宴秋的一切联想,强行压下心中探头的愧疚感,将这个造成自己心思起伏不定的人儿抛出大脑。

  眼前晶莹剔透的虾肉饱满完整,诱人的红色夺人眼球。

  沈曼语就着袋子,小心往嘴里塞了一块。

  鲜嫩爽滑的虾肉口感细腻,尚还保留着温热的温度。

  因为剥完后,没有在热辣的红油汤汁里浸过。麻辣的味道淡了点,龙虾本身的鲜香就更加突出。

  人生圆满了。

  简直好吃到令人想哭。

  沈曼语陶醉在这儿美味中,清晰感受到龙虾肉的汁水在口中迸发,欲/求不满的味蕾一下子被安抚下来。

  她和花宴秋都不是多重视口腹之欲的人,实在是今晚这场铺垫做的太长,将人对麻辣小龙虾的期待值拉到最满。

  而且人都是有叛逆心的,自己未必想吃什么东西。但一旦有人强行要求,不允许她吃某样指定的食物。

  除了绿菜叶子这种万恶之源外,任谁的叛逆心都会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偏想跟那人的意愿对着干。

  以至于,以往不喜欢的东西都会喜欢,更别说这龙虾,是真的好吃。

  那种强烈的充实感和满足感,一股脑涌上心头,沈曼语不禁在心中,为大善人花宴秋的无私奉献,郑重道了声谢。

  几粒小小的虾肉看着不打眼,带来的幸福感是实打实的。沈曼语细细品尝完毕,将袋子收好扔掉。

  虾肉的份量太少,几口就没了,花宴秋不敢做的太过明目张胆,有这一点都是意外之喜。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儿,沈曼语只能期待一下,花宴秋所说的下一次约饭的到来。

  香味还在房间里浮沉,沈曼语轻嗅一口,摸了摸自己充实的小腹,伴着这令人沉醉的鲜香进入卫生间。

  开始时,她还没有反应过来。进来之后,先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一会儿。镜子清晰映出她的容颜,原主仍然没有出现。

  原主神出鬼没,像个时灵时不灵的机器。

  如果这是场游戏的试玩体验,原主是给玩家发布任务的NPC,大部分玩家绝对会毫不留情的给这游戏差评。

  一个人,突然被放到全然陌生的世界里,没有剧本,没有简介,没有旁白。

  NPC不作为,连新手指引都没有帮她做完,全程都要靠着自己小心摸索。

  那这个游戏,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过高的攻略难度,和糟糕的游戏体验,足以让它成为大部分玩家心目中的失败游戏。

  沈曼语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她的穿越,跟别人的穿越相差这么大?

  别人都有系统,金手指,再不济也知道世界梗概,有原主的记忆,更清楚男女主的经历和世界未来的走向,而她什么都没有。

  景言卿和花宴秋这两个世界的男女主,家境优渥,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成长至今,一路顺风顺水,没经历过生活的捶打,也没感受到世界的恶念。

  相比之下,她如此孤苦无依,柔弱可怜(自己认为),简直像是路边备受摧残的小白菜,被老天爷厌弃的可怜儿。

  很明显,这并不符合穿书的逻辑。

  沈曼语皱着眉,盯着镜子的自己。但思绪没在这件事上停留太久,很快她就反应过来另一件事。

  顿时又好气又好笑,镜子里的自己也跟着露出羞恼的神情。

  她又被花宴秋这狗东西带偏了!

  齐姐不是她的经纪人,不会24小时贴身跟着她。莫城就更不用说了,她现在完全是自由身,想吃什么根本没人管。

  为什么非要和花宴秋一起吃饭,为什么要跟她一起,被齐姐这个大家长约束?

  明明她是个自由人!

  她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爱吃什么全凭心意。

  无论麻辣小龙虾还是烧烤炸鸡配饮料,只要她自己不心虚,有能力确保不会长胖,影响自己的演艺事业,又有谁能管得了她?

  花宴秋一如既往的狗,沈曼语方才的快乐如昙花一现,转瞬成空。

  这个狗女人,恐怕把自己这辈子的心机,都用到她身上了。

  如果现实中的真人可以转化为二维表情包,沈曼语此刻的模样,一定是个小猫猫哈气炸毛的表情图。

  等她洗漱完出来的时候,看见花宴秋给她发了个准备入睡的表情包,顿时怒火中烧。

  翘着兰花指,给她回了个从她那儿偷来的,从天而降的小仓鼠,一jio猜到花宴秋那张仙气飘飘的脸上的表情包。

  H:???

  她煞费苦心给她藏的虾肉,沈曼语收到后不但没有感动,看起来反而更生气了。

  这态度明显不对,她哪里惹得人家生气了吗?

  她试探着发了句:“虾肉不好吃吗?”

  沈曼语换了睡衣,躺在床上,给她回复道:“虾肉很好吃,谢谢你。晚安,我需要在梦里反思一下自己。”

  她发完这句话,将手机设置成免打扰模式,真的锁屏放在床头柜上,不再回消息了。

  花宴秋给她发了无数句问号,都没有再得到回复。

  知道沈曼语今天不会再回了,她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果真是女人心,海底针啊。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齐姐冷眼瞧着她动作,冷不丁问一句:“怎么样,虾肉好吃吗?”

  花宴秋还在想自己做错了什么,惹的沈曼语如此态度,毫无防备,顺口就答:“她说很好吃。”

  待反应过来,手掌不禁一抖。

  她猛地按灭屏幕,表情倒还算镇定,补充道:“沈曼语说,看今晚的麻辣小龙虾很好吃,等这部戏杀青,我们俩一定要好好吃上一顿。”

  齐姐冷冷瞟她一眼:“你觉得我的眼睛好不好使?”

  这句话一出,花宴秋顿时明白,自己的小动作都被她看在眼里。只是不知为何,齐姐明知自己的目的,却没有多加制止。

  她当然不懂,齐姐撑到胃里的东西,都快要从喉咙冒出来的痛苦。

  再加上怕她迟来的青春叛逆期来势汹汹,越逼迫,反而越起到反作用。当着外人的面,还得给孩子保留一点自尊心,不好直接训斥。

  当时不过转瞬间,齐姐心里闪过无数种想法。权衡利弊一番后,还是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她留点面子,假装没看到她的动作。

  花宴秋心虚至极,不敢跟她继续多聊这个话题,顺着方才沈曼语的由头往下说道:“反正等到开机之后,楚导也会要求我们培养默契。”

  “她的房间现在不太安全,备用房卡也在别人手里,随时都可能有人趁她不在,偷偷溜进她的房间。”

  “景言卿如果真想做点什么,酒店方肯定无法阻拦,太危险了,不如......”

  她起了个话头,齐姐就懂了她的意思,暗自腹诽,这小混蛋还蹬鼻子上脸来了,不容置疑拒绝道:“你想都别想!”

  花宴秋早猜到会是这样的回答,还是被齐姐的语气伤到了。

  她垂着脑袋,失落道:“您对我绝对有误解,我又没起什么坏心思。”

  “没起坏心思?”齐姐气极反笑:“没起坏心思,就想方设法把人家往你跟前扒拉。”

  “又是给她解决景家的麻烦,又是想把人家弄来昼光。”

  “你要真起了什么坏心思,那你俩恐怕现在就睡到一张床上了!”

  花宴秋收好手机,顺手拍拍自己的床铺,摸着自己胸口保证道:“我房间里两张床,我可以和你睡一个床。”

  她话一落下,齐姐脸上立刻阴云密布,隐隐有发怒的征兆。

  花宴秋又叹了口气,熟练顺毛:“我开玩笑的。”

  换房间自然不是好的解决办法,那就直接打草惊蛇了。

  换酒店更不行,剧组还没有和景言卿彻底撕破脸皮——虽然这一天也不远了——但至少现在,还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平和。

  只是一想到沈曼语目前的处境,花宴秋就满心焦躁。以她的出身来说,尔虞我诈见的多了,反而更懒得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

  若是按照她以往的行事风格,直接跟楚导说明情况,把作妖的人撵出剧组。

  顺便联系她背后的公司,稍加警告,彻底掀翻她们的棋局。

  但沈曼语跟她不一样,拉她来昼光,也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如果此事不成,她一个刚入圈的新人,还要继续在耀星待很长一段时间。

  现在就跟她们撕破脸皮,彻底闹翻,对她以后而言,绝对是有害无益。

  齐姐道:“宴秋,昼光不是你的,你对它的影响力有限。”

  “哪怕你成为娱乐圈顶流,很多事情上,仍要束手束脚。如果你能像苏雅玉一样,接手家里的势力......”

  花宴秋没回答,她漫不经心望着手里的手机,仿佛透过手机,看到另一端的那个人儿。

  这种话齐姐跟她说过很多次,知道她的沉默就是拒绝的意思,她不敢逼花宴秋逼得太紧。

  她无奈摇了摇头,又道:“我联系了莫城,莫城跟我说,齐情妆这两天会来一趟N市。正好苏雅玉也要过来,两人行程重合,应当不是巧合。”

  “两人都是大忙人,小情侣偷空出来约会吗?”花宴秋说了这么一句,随即陷入沉思。

  苏雅玉来N市,是为了处理先前楚导跟她提过的,那场苏家无故遭受牵连的骗局。

  齐情妆来N市,如果是为了苏雅玉而来,两人到来的时间先后,不会相差太多。

  如此一来,想要赶在苏雅玉之前,跟齐情妆联系,把沈曼语搞来昼光。时间上太急,恐怕未必能够让她如愿以偿。

  花宴秋揉了揉酸痛的眉心,无奈道:“算了,尽人事听天命。”

  “齐姐,麻烦您先帮我联系齐情妆。如果真不能赶在苏雅玉来前把这事儿解决,无非是麻烦了点,跟苏雅玉多磨几个回合罢了。”

  这夜,花宴秋和齐姐都睡得不太安稳,但在她们意料中,本该心中惶恐、夜不能寐的沈曼语,一觉睡到大天亮。

  这场觉睡得前所未有的舒适,沈曼语整个人精神抖擞,穿来这个世界后的所有疲惫感都一扫而空。

  哗啦啦的洗漱声中,沈曼语拭干脸上的水珠,不经意抬头,看见镜子又蔓上浓密的水雾。

  沈曼语没被原主神出鬼没的出场方式吓到,她慢条斯理擦着被水浸透的发丝,对她道:“你的手机被人监听了,你知道吗?”

  镜子里的人轻轻点头。

  她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衬着那股哀戚更加令人心碎。

  沈曼语有点想叹息,可是看她现在口不能言,只剩镜子里一颗脑袋的凄惨模样,对她多少有些怜悯之情。

  她忍住想质问她的冲动,翻出孔盈盈的照片让她看,又问:“幕后黑手是她吗?”

  原主好像怔住了,仔细看了眼照片,又调转视线,愣愣看了沈曼语半晌,这才缓缓摇了摇头。

  这个回答出乎沈曼语的意料,她收回手机,看了眼上面确实是孔盈盈的照片,面上禁不住浮现一丝困惑。

  她仔细回想孔盈盈这两天的举止,处处都符合她们对幕后黑手的认知。

  如果能在她的手机和房间里,真的查出监听的痕迹,那孔盈盈幕后黑手的身份就应该确凿无疑了。

  综合各方考虑,孔盈盈目前的疑点明明是最大的。沈曼语盯着镜子中的原主,再次确认道:“你是不知道,还是她不是幕后黑手?”

  她刻意放慢了语速,说到不知道的时候,原主摇了摇头。说到不是她的时候,原主立刻重重点头。

  虽然不能说话,但只看她大幅度点头的夸张动作,沈曼语就能明白她的意思。

  还真不是她?她眉头微皱,在百度上搜出何含巧的照片。

  这次她拿着何含巧的照片,重新向原主提问时,一看到照片中的人,原主立刻点头如捣蒜。

  表情陡然生动起来,挤眉弄眼,咬牙切齿,双眸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哀怨,剧烈在火焰在眸子深处跳动。

  看她的模样,沈曼语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握着手机,问道:“你确定吗?有证据吗,还是只是你的猜测?”

  原主恶狠狠点头,以眼神示意自己的手机。

  沈曼语看懂她的暗示,将手机拿到她的眼前,顺着她视线的指引,打开通讯录。

  通讯录里只有寥寥几个电话,都没有备注名字。沈曼语挨个用手指过去,指到其中一个上面时,原主突然点了下头。

  有点像在玩海龟汤这种推理游戏,只是原主的摇头和点头,未必单纯是“是”和“否”的意思,沈曼语只能靠自己的猜测来强行理解。

  她点着这个号码,问道:“是她派来的吗?”

  原主点头。

  “她是你的敌人?”原主先是摇头,犹豫片刻,又缓缓点头。

  这其中的意思,就显得意味深长了。

  沈曼语不得不细化自己的问题:“她想伤害你吗?”

  原主这次停顿的时间更长,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沈曼语有些头痛:“那照片里的人,想要伤害你吗?”

  原主点头。

  沈曼语稍微抓到一点头绪,捏着手机,缓缓问道:“照片里的人,和这个手机号码的主人,目的不同?”

  原主点头。

  “号码主人派她过来,她没有伤害你的意思,但是照片里的人试图伤害你,所以在你手机里搞了一些小手段?”

  原主点头。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沈曼语记下这个陌生的手机号码。

  身体微微前倾,目光一瞬不瞬注视着她的神情,轻轻问道:“我可以向号码主人告状吗?”

  原主的表情一言难尽,用一种言语形容不出来的,很古怪的视线看了沈曼语一眼。

  似乎在说,这是什么脑回路,跟敌人告状?

  她思考好半天,怀着满心抗拒,不甘不愿地,轻轻点了下头。

  沈曼语的表情稍稍松懈,露出一点笑意。

  既然如此,说明这人对她的敌意,确实与正常的敌人不同。虽然不知这是何故,但只要不是完全立场相对,那一切都还好说。

  穿来这么久,原主除了给她留下一大堆麻烦外,沈曼语头一次从她这儿听来,这个不算好也不算坏的消息。

  她指尖落在上面,刚想直接拨打过去,原主的神情猛然焦急起来,一张脸在镜子里来回扭动。

  似乎想要冲破镜子的束缚,跳出来阻止她。

  这一幕看上去一点也不恐怖,反倒显出几分滑稽。

  沈曼语见状停住动作,连声安抚道:“好了好了,我现在不打。”

  原主泫然欲泣,泪眼汪汪望着她,沈曼语有点摸不着头脑,她很少跟原主这种心思敏感细腻的女孩接触。

  想了想,她试探道:“以后也不打?”

  原主瞬间收了眼泪,表情激动起来,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

  沈曼语按灭手机,望着手机屏幕缓缓熄灭,数不清自己今天这是第几次有种想要叹息的冲动。

  镜子上的水雾开始消散,像接触不良的老式电视机,原主的脑袋在里面忽明忽灭。

  她还深深望着沈曼语,似乎想开口对她再说些什么话。

  但她现在没办法张口,两人还没有那么默契,无法做到仅凭一个眼神,沈曼语就能理解她的意思。

  原主来的不声不响,去也去的悄无声息。

  等她离开后,沈曼语摸了摸自己光洁的下巴,忍不住嘀咕一声:“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亏她和花宴秋,还真以为孔盈盈察觉到事情异常,行事手段明显有些急了,跳的这么厉害。

  何含巧看着默不吭气,是个资深社恐人士,实则心机深沉,孔盈盈也只是她推出来的棋子。

  就算沈曼语真的发现背后有人搞鬼,要报复也是冲着孔盈盈去。何含巧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全程置身事外,冷眼旁观她们争斗。

  昨天她没有第一时间排除何含巧的嫌疑,几次想跟她搭话,准备试探下这个看着沉默寡言的姑娘。

  奈何几次问话,都被孔盈盈看似不经意地岔开了话题。

  当时沈曼语还猜测,孔盈盈是不是怕她套话,从何含巧那儿得知什么漏洞。现在看来,这也是何含巧的心机了。

  她将孔盈盈治的服服帖帖,孔盈盈对她的利用无知无觉,乖乖做她手下的一颗棋子。

  若不是原主出现的时机不定,沈曼语不能什么事都不做,一直等着她出现。

  早在莫城将名单给她的时候,她就该问问原主知不知情,拿着名单挨个在原主面前念出来,让原主指出其中的耗子。

  不过现在知道,却也为时不晚。

  沈曼语看了眼时间,现在才七点出头,花宴秋她们估计还没醒。

  一想到昨晚的菜叶子,她就瞬间失了食欲,无事可做,干脆就拿起剧本,继续琢磨起来。

  她清楚,自己的名气越大,公众落在她身上的视线越多,公司才不敢罔顾她的意愿,真正对她做些什么。

  对于无权无势的她来说,名气才是她护身的底气。

  这部戏是名导执导,有花宴秋担任主演,众多老戏骨友情串演。

  演员的阵容异常豪华,虽然未必能在国内上映,可受关注度丝毫不弱。

  更不要说花宴秋和沈曼语,现在是风口浪尖上的人物,话题度极热。以花宴秋在圈内的地位,本身就是热度的代名词。

  两人是周所周知的情敌,又一起演一部同性剧。

  正常人可能不关心明星演员们的私生活,但人对狗血八卦的兴趣是天生的本能,仅凭这点,就能吸引到不少人的关注。

  无论圈内圈外,很多人都在关注着这部戏的拍摄进展。

  沈曼语一开始是为了完成原主的愿望,才硬着头皮,选择在这个令恐同者浑身不适的剧组里继续呆下去。

  现在经过公司这一手骚操作,她顿时感受到,必须尽快提升自己名气的迫在眉睫的压力。

  这样一个旁人想要也得不来的好机会,好端端放在她面前,沈曼语有能力抓住,自然不会放过。

  外界都说,这个剧本是原主借景言卿之手拿下的,这样的方式显然并不光彩。

  可事实并非如此,这个剧本能到原主手中,其实不是她的本意。

  原本这部戏的另一位主演,定下的是楚导的女儿,花宴秋的老搭档周周。

  景言卿听闻花宴秋要参演一部同性剧的消息,瞬间急了。他生怕这部同性剧带坏了花宴秋,让她对同性产生兴趣。

  何况周周与她本就关系甚密,万一来个因戏生情,他可就半点机会也不会再有。

  他将原主安排来剧组,以砸钱的方式,打动了楚导,替原主抢走了本属于周周的主演位置。

  在资本和金钱面前,楚导毫不犹豫选择卖掉自己闺女,将沈曼语迎来剧组。

  沈曼语刚穿来这个世界的那天,景言卿给她打过一通电话,姿态高高在上,颐气指使吩咐她。

  在剧组时,尽可能隔开花宴秋和其他演员的距离,无论男女老少,防得犹如铁桶,滴水不漏。

  沈曼语当时初来乍到,什么情况也不了解,自然敷衍应是。

  现在想来,景言卿看似是给她一个绝佳的资源,众人都觉得她占了大便宜,但打一开始,景言卿的目的就是为了花宴秋。

  他知道花宴秋肯定会膈应他的举动,他特意把沈曼语安排过来,不停在她面前晃荡,找她的麻烦碍她的眼,就是存着故意恶心她的心思。

  如果花宴秋对他没有喜欢,没有在意,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对他跟路边没有生命的野花野草一样,毫无感觉。

  那景言卿更宁愿他厌恶自己,恨自己。

  恨也是种强烈的情绪,落在花宴秋这样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神身上,就连厌恶都显得极为奢侈。

  只要能让她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即便是憎恶,景言卿也心满意足。

  原主虽然蠢是蠢了点,但对他一片真情,死心塌地。只要他在原主面前多次强调,自己对花宴秋这位白月光的重视。

  出于女人的嫉妒心作祟,原主自然会看花宴秋百般不顺眼,被妒火冲昏头脑,几次三番试图刁难为难她。

  倘若这种时候,景言卿再跳出来,按头收拾原主,来一个英雄救美,或许就能重新刷到花宴秋对他的好感度。

  沈曼语虽然不知道他的完整心路历程,可也大概猜了个七七八八。

  如此煞费苦心,殚精竭虑。谁说男人不擅长使心计玩心眼?

  景言卿这辈子的心机,恐怕都用在贴花宴秋这件事上面了。

  沈曼语心不在焉的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手里的人物小传也完成了大半。

  直到花宴秋起来,第一时间给她发消息,问道:“一夜过去了,你在梦里反思的问题,反思完了吗?”

  熟悉的怒火瞬间窜上沈曼语心间。

  花宴秋,这个狗女人。

  她抄起剧本,熟练的敲开对面的房门。房门打开,还是熟悉的齐姐,熟悉的见鬼神情。

  沈曼语冲她微微一笑,熟练的说出那句熟悉的台词:“早上好呀,齐姐。我来找花前辈对戏。”

  齐姐:......

  大清早的,这俩小混蛋又来这一出?

  齐姐脸上一片空白,已经做不出表情,麻木道:“我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