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姐不是常人, 她是圈子里有名的金牌经纪人,手段能力都极为出众。花宴秋入行后能做她手底下的艺人,还是借助了老一辈的东风。

  她早年跟花宴秋的母亲有所交集, 正因如此,明面上两人只是单纯的经纪人和艺人的关系,实则齐姐算是花宴秋的半个正经长辈。

  在别人的艺人面前, 经纪人窥探自己艺人的隐私, 过多掺合艺人的私生活, 是一大禁忌。在花宴秋和齐姐这儿,这也只能算长辈对小辈的关爱。

  花宴秋脊背有点僵硬,大脑飞速运转, 被齐姐当场抓了个现行,她更不知道齐姐到底看没看到她和沈曼语的聊天内容, 一时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

  齐姐本来就对沈曼语颇有微词, 先前沈曼语给她们留下的负面印象太过深刻, 就算一时半会看着没了敌意, 她们对她的警惕心也不可能就这样轻易消散。

  如果齐姐看到了, 她试图隐瞒过去,错上加错, 罪加一等。不用多想, 肯定会被教导主任骂的无地自容。

  如果没看到, 又该以什么方式,在不欺骗的前提下,将这件事隐瞒过去?

  不同的选择都有不同的支线结局, 可在齐姐严厉的视线下, 花宴秋心中总有股莫名的不详预感, 总觉得这些不同的支线,最终都指向同一个be结局。

  她最终还是放弃了挣扎,想不到更好的法子解决问题,就只能当个乖孩子,实话实话:“......是沈曼语。”

  她的注意力被齐姐突如其来的举动,从沈曼语那边拉了回来。

  先前被大脑短暂屏蔽的敏锐感官随之归来,察觉到就在她承认这件事情后,齐姐冷峻的面容稍微放松了些。

  一个对孩子殷切关怀的长辈,自然不希望小辈做错了事,还在自己面前使出千方百计进行隐瞒,妄图掩盖自己的错误。

  但她的语气依然严肃:“宴秋,你的性取向我一直帮着你隐瞒,没有告诉你妈妈。我知道,你现在不是小孩子了,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和主见,这无可厚非。”

  “我也不是说,非要你克制自己的正常心理生理需求,强行束缚你,不让你去主动追求爱情。”

  “但现在时机真的不对。你也明白的,我们这个社会的包容度没那么高。大众在面对与自己不同的人时,谴责的声浪总是大过于宽容。”

  “就算你的粉丝们愿意理解你,支持你,可你的粉丝群体再庞大,在全国十几亿人口中,终究只是沧海一粟。”

  “一旦你是同性恋的消息泄露出去,你的人气一落千丈,对你和你的事业来说,无疑是毁灭性的痛击。”

  “而你自己这些年拼命为事业付出,流下的数不尽的汗水,结果到头来终究功亏一篑。宴秋,你问问自己的心,你真的甘心吗?”

  花宴秋胸腔内一颗心脏跳的很快,急促的心脏跳动下,甚至反过来在胸腔内震出一片沉闷的动静。

  她的视线垂落下来,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不必她去问,也能清楚自己的回答。

  她不甘心。

  她在圈子里摸爬滚打十数年,她能走到如此地步,不仅仅只是靠着自己的家世背景,和祖辈留下的人脉的帮衬。

  这十余年间,她一部戏接一部戏的拍,中间几乎没有半点喘息时间。逢年过节都在片场呆着,一年也回不了几次家。

  明明是自己的房子,却像从来没有住过人一样干净。圈内人都看不过眼,送她一个拼命三郎的称号。

  她为此付出无数汗水,诸多艰辛,拍戏兢兢业业,从来不用替身。哪怕再难再危险的戏,为了给观众们呈现出最好效果,她都强行咬牙忍了下来。

  在进入这行之前,她也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从小被娇养着长大,一双纤纤细手,连厨房的冷水都没碰过。

  入行以后,拍戏上的苦就不说了。跟剧组时,什么样的深山老林没有钻过,什么样的艰苦条件没有遇到过,就连要需要自己生火烧饭的环境她都呆过。

  忙起来饥一顿饱一顿,那更是家常便饭。长年累月折磨自己的身体,这些年身上的大伤小痛就没断过。

  苦是真的苦,委屈也是真的委屈。但她这么拼,直到现在,还没有完成自己想要完成的目标。她还没有真正站上顶峰,她从来没想过放弃。

  如果因为一段悖逆世俗的恋情,就这样断送自己拼命付出的事业,她怎么可能甘心?

  花宴秋眸子落在自己的膝盖上,长裤遮掩下,膝盖上那道狰狞的伤疤,是某次拍戏时出现意外留下的痕迹。

  旧伤到现在还不停折磨着她,每次季节温度变化时都会隐隐作痛。它的存在,仿佛就是无声提醒着她,她为此付出如此多代价,她必须完成自己的目标。

  花宴秋沉默片刻,复又抬眼,静静注视着齐姐:“您放心,您说的这些我都明白。我不会被一时冲动冲昏头脑,做下不理智的决定。”

  “现在还不是时候,”她的声音很轻很轻:“现在的我还没有足够的能力,无论在大众舆论抑或其他地方,没有办法完全保护好自己喜欢的人。”

  “爱情这件事应该是美好的,快乐的,她不该为此受到伤害。”

  花宴秋是个理智的人,在做事之前就会思考清楚利弊,确认最惨烈的后果自己可以接受,才会实施行动。

  她和沈曼语真正认识的时间不过短短一日,感情这种事,对她们来说,都太过奢侈了。

  她们之间,还远不到谈这些的时候。

  沈曼语的新消息又来了,屏幕一亮,花宴秋目光下意识移了过去:“姐姐生我的气了吗?”

  齐姐看她嘴上说的很是理智,实际又总是被沈曼语吸引了心神,又好气又好笑,恨铁不成钢道:“行了,回消息吧。”

  就看她这幅不争气的模样,这次真的能在沈曼语那个小妖精面前撑着不翻车吗?

  如果沈曼语自己争气,能扭转自己在大众眼中根深蒂固的负面印象,她们之间或许还会有一点好结果的可能。

  但如果沈曼语跟从前一样,只一心想走捷径,满腹心思不用到正道上。只怕她到最后,真的要做这个棒打鸳鸯的恶人了。

  花宴秋回了个小猫失落耷拉着脑袋的表情图,整只小猫浑身都萦绕着难过,可怜巴巴,泫然欲泣:“没有生气,挨齐姐训了。”

  嗯???

  沈曼语的玩味态度一扫而空,神情跟着严肃起来。她不是傻子,圈里人都知道,齐姐对花宴秋,那真是当亲生女儿一样护着。

  稍微一想,就猜到对花宴秋如此重视的齐姐,因为什么才会训斥她。

  知道自己是罪魁祸首,沈曼语原本的玩笑话也说不下去,无论什么言语在这会儿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翻了半天,给花宴秋发了个暖男大金毛狗子紧紧抱住小猫,进行无言的肢体安慰的表情包。

  本来没有生命的表情包,却因为联系了两人彼此的情感,带上鲜活的生命力。

  花宴秋心头沉闷的乌云被大掌挥开,心情顿时轻松了些。

  她将沈曼语的这个表情包偷过来,也随之发了一遍。

  齐姐冷眼瞧着她的动作,牙酸得紧:“不是,你们两个才认识多久啊,你们这对话不觉得油腻吗?”

  沈曼语的安慰很是奏效,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表情图。

  花宴秋打着字,抽空回齐姐一句:“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一厢情愿自以为是的骚扰,那才叫油腻。我们两厢情愿,我聊的开心,她也聊的开心,哪里算得上油腻?”

  话一出口,她霎时间察觉到自己言辞不当,赶在齐姐的脸色又沉下来之前,连忙补充道:“两厢情愿,友情的情!”

  接着转移话题道:“说实话,这两天我觉得我和沈曼语的性格还挺合拍,她的演技也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糟糕,反而很令人惊艳。”

  “如果她能克服自己恐同这点缺陷,或许,这场戏我们能磨合的很顺利。”

  涉及到自己的专业,花宴秋的语气很客观很认真。齐姐知道她这话里没蕴藏自己的私心,可她自己的心情这会儿倒是很复杂。

  恐同?看她们两人的相处,橘里橘气的,哪里恐同了?

  本来两个人就互有好感,还一起演一部亲密戏众多的同性剧。

  在这点好感的基础上,加上戏里那么多亲密互动,这两人,真能确保自己把控得住,不会干柴烈火,一点就着?

  从前齐姐对花宴秋很有信心,这会儿对她的信心已经如风中残烛般摇摇欲坠,一吹就灭。

  她不知该作何反应,就只能冷漠着脸,哦了一声。

  花宴秋看出她的不信任,虽然自己心里也在沉思,手上却很诚实的,继续给沈曼语发去一条消息:“你刚才想说什么?”

  她承认,她就是想听沈曼语这个小骗子,装出一副甜甜的模样对她说各种甜言蜜语。

  沈曼语望着她的这条信息,又去看聊天界面中,上一刻才发过去的安慰表情包,沉默了下,缓缓道:“姐姐,你这情绪恢复的……有点过于快了。”

  花宴秋给她发来一个猫里猫气、看不出是动物还是人的猫猫人挑眉坏笑的表情包。

  “你哪儿来这么多骚表情包?”沈曼语发来谴责:“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狗了?”

  相同的招数又使到自己身上,花宴秋总算感受到被莫须有的罪名指控的冤枉。

  她打了一长串解释的话,又觉得这样反倒显得欲盖弥彰。最后重重敲下几个字:“不要转移话题。”

  沈曼语冷笑一声,随之道:“情绪没了,我已经忘记刚才想说什么了。希望姐姐能原谅我的健忘,你知道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哦。”

  茶言茶语,角色扮演,谁不会啊。

  两人心照不宣,谁都没再多提方才的小插曲。

  聊了片刻,眼看时间也接近中午,沈曼语就主动叫停对话:“姐姐我先去收拾了,头一次跟姐姐一起吃饭,有点紧张。”

  这话鬼才信,之前主动撩她的时候,可没见沈曼语这么纯情。

  花宴秋:“……紧张什么?”

  “紧张要低调行事,不能盛装出席,没办法撩的姐姐一眼倾心呀。”

  就知道沈曼语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花宴秋给她发了个白眼,两人的对话就此结束。

  时间不长,两人都没做太多准备,沈曼语换了件很普通的紫色T恤,长发松松散散扎着,很日常的穿搭,显得尤为慵懒随意。

  她带了口罩,口罩遮住大半张脸,再戴个帽子,帽子稍微下压,旁人就很难看清她的模样。

  她出来时,看见花宴秋也是相似的装扮。

  简简单单的v领白衬衫干净整洁,修长的锁骨隐没在衣衫下,禁欲感扑面而来。

  她的脸上没有多少神情,冷冷淡淡,活生生透出一股生人勿近的味道。

  现实中的她和网上的人格似乎截然相反,可只要没有被她的冷淡气质吓退,细看就能看出她的表里如一。

  齐姐递给她口罩,她接过来戴好。等抬眼看见沈曼语的那一瞬间,虽然没有直接冲她弯唇轻笑,眸子却明显亮了亮。

  沈曼语是自己一个人来的,没有助理和司机,这点花宴秋她们都知道。

  因此两人并肩走到一起时,她很自然道:“我已经让司机来接。那家私房菜距离这边不远,估计很快就能到了。”

  “位置提前订好了,你早上吃那么少,我想这会儿你也该饿了,就点了店里的几道招牌菜,让他们先做着。等我们到了后,看想吃什么其他的再点。”

  她考虑的很体贴周到,沈曼语含笑点头,道了声谢。

  之后的路上,有齐姐一直虎视眈眈盯着两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两人一人在副驾驶,一人在后座,齐姐挡在两人视线的交点。

  多番物理隔绝极其有效,两人就像隔着天河苦苦相守的牛郎织女,齐姐就是那残忍无情的王母娘娘。

  她们心照不宣对视一眼,忍着没有当场笑出来。为避免触及齐姐敏感的神经,路上全程都没有开□□谈。

  下了车,两人离得不近也不远,一同走到饭店前台。

  齐姐在她们身后跟着,越看越不对。这种温馨默契的相处方式,一个眼神就能领会彼此的意思,像极了老夫老妻简单平淡的日常模式。

  反正不该出现在这两人身上!

  她暗自庆幸自己来对了,并坚定下了决心,以后绝不能放任这两人单独相处。哪怕在片场拍戏,她也要寸步不离跟着!

  绝对要在第一时间掐断她们互生情愫的苗头,将一切不安定因素扼杀在摇篮里!

  花宴秋在给前台说自己的预约信息,沈曼语视线都集中在她的脸上,虽然看不清具体表情,可从花宴秋眉梢轻微的动作中,她就大致可以猜出她现在心情。

  她看得目不转睛,花宴秋身上似乎有种无形的吸引力,吸引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恰在这时,又有几人走了进来。

  年轻姑娘活力四射,吵吵嚷嚷声隔了很远都能听到:“莫哥,就我们三个人吃饭吗?曼曼不是早就到了,她怎么没来啊?”

  “咱们抛下她自己在这儿吃独食,曼曼知道了会不会生气?”

  莫城有点心不在焉,刚说:“她有别的事儿,暂时走不开。等咱们吃完回去,再找个时间一起聚一下。”

  一抬眼,就与沈曼语的视线对上了。

  仿佛冥冥之中有道无形的巴掌拍在他脸上,前脚刚找好的借口,后脚就被打了脸。莫城白皙的脸皮涨的通红。

  沈曼语一点也没跟他羞耻的心情共情,她身子稍微往这边移了点,遮住花宴秋的身形,笑着招呼道:“莫哥,你们也来了呀。好巧啊。”

  是真的巧。

  这座城市不大也不小,她们都是外地人,对这里的一切并不熟悉。

  这家私房菜不显山不露水,网上几乎搜索不到相关的信息,它的名字只存在于老饕和本地食客的称赞中。

  沈曼语面上带着笑,眸底情绪翻涌,阴暗冰凉腾了上来。

  是手机吗?她只告诉过莫城这里的名字。莫城既然知道她是和花宴秋一起吃饭,就不会带何含巧和孔盈盈过来这里。

  万一几人撞到一起,那副场景,可想而知会尴尬到何种境地。

  沈曼语对人心的感觉极为敏锐,若说莫城存了刻意带这两人过来巴结花宴秋的心,可他方才见到她时的惊讶做不得假,此刻尴尬到脸都羞红的模样更是逼真。

  莫城是经纪人,不是声名远扬的影帝。如果是装的,那他的演技也瞒不过沈曼语的眼睛。

  “你们怎么来这儿了?”沈曼语一边问,视线跟着转到莫城身后。

  身后两个女孩气质迥异,青春靓丽总是赏心悦目。吵闹是吵闹了点,只看着她们活泼的姿态,也很难让人心生恶感。

  沈曼语在网上查过这两人的资料,虽然大家同样糊穿地心,百度信息里基本的照片还是有的。

  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话唠外向的姑娘是孔盈盈。相比之下,何含巧就内敛的多,耳朵上戴着耳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全程没有开口说过话。

  突然遇见沈曼语,孔盈盈先是一愣,下一刻就满脸惊喜,克制不住接连发问:“曼曼姐,你还没说,你怎么会在这儿?”

  “好啊,莫哥难得主动请客,我还想着不能落下你,结果你倒好,反而比我们先吃上了。”

  她的性子直爽坦率,语气都是嗔怒,却没有包含多少恶意。像极了小女孩对自己亲近的姐姐的撒娇,话里话外都是熟稔。

  沈曼语不知道原主跟她的关系究竟好到什么地步,因此也没搭腔,只是轻轻道:“抱歉,我提前和朋友约好了,不好爽约。 ”

  她的眸子落在这两人身上,眼角弯起,看似因见到她们的到来十分欣喜。

  只是一双眸子古井无波,深沉的井底,沉着常人难以察觉的冰冷和审视。

  沈曼语不相信会有如此巧妙的巧合,而世间大部分的巧合,也都不过是人为制造出的“意外”。

  这两人中,谁才是那个恶意满满的未知发件人?

  沈曼语站在花宴秋身前,几乎挡住了花宴秋的全部身形。从莫城等人的角度看去,只能稍微看清一点花宴秋的衣角。

  孔盈盈心直口快,沈曼语话一说完,她想都不想,接口道:“曼曼姐,你的人际关系不是很差吗?除了我们两人外,你居然还有别的朋友?还是你来这儿后新交的朋友?是谁啊?让我看看。”

  她说着上前几步,试图越过沈曼语的身子往后探头。

  孔盈盈才二十出头,刚进入社会不久,身上带着孩子特有的天真莽撞。她没察觉到自己的话太过直白,可能会刺痛别人。

  心直口快对于步入社会的成年人来说,其实并不是一个褒义词。

  如果是心思敏感的原主在这儿......

  沈曼语唇角抚平,表情微冷。在她直言给孔盈盈难堪以前,莫城赶紧拦下了她,对沈曼语道:“时候不早了,那你们赶紧吃吧。”

  她们不知道沈曼语口中的朋友是谁,莫城却是知道的。沈曼语和花宴秋私下聚会的事儿,不适合宣扬的人尽皆知,她们的关系还没有好到那一步。

  真在这会儿传开,在大众眼中,无疑又给沈曼语身上贴了个蹭热度的标签。这种行径无法抹去舆论对她的嘲讽,对她百害而无一利。

  莫城拉着两人赶紧后退,他甚至不打算再在这家吃下去,生怕孔盈盈脱口而出什么不该说的话,给他整出不可挽回的过错。

  就在他一手一个,拽着两人即将离开的时候,忍了很久,眸子终于忍不住跟着往沈曼语身后轻轻一瞥。

  似乎总算看到他心心念念想见的那个人,他白净的脸瞬间涨红,那股成年男人的成熟稳重顷刻飞走。像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慌乱无措不加掩饰。

  但同时也忍不住翘起唇角,紧张到一颗心脏都要从口里跳出来,那份喜悦和满足根本掩饰不住。

  何含巧也在这时,才对沈曼语点了下头示意,很小声说了句:“曼曼姐,那你们先好好吃。”

  这姑娘的性格极为腼腆,与其说是对人对事都很冷漠,倒不如说是极度社恐。

  与沈曼语说话的时候也不敢跟她对视,眼睛在沈曼语下巴上一停,慌忙收了回去,落到沈曼语身前的地面上。

  简直像一只受惊的小动物。

  至于另一边的孔盈盈,被莫城拉走的时候还不死心,一个劲往沈曼语身后看。

  只是花宴秋这会儿帽子口罩都还没摘,她只能从两者的间隙中,看见一双漂亮至极,也冷淡至极的黑眸。

  等莫城等人的身影彻底从眼前消失,沈曼语还在静心思索着孔盈盈和何含巧两人的表现。

  何含巧全程都没表现出异常举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的一切似乎都漠不关心。

  可孔盈盈对花宴秋产生了极强的好奇心,一直想往她身前凑。

  除非,不但通话被人监听,就连她们的聊天记录那人也能看到。

  这样一来就解释的通了。那幕后人知道沈曼语口中的朋友是谁,花宴秋在圈内的地位超然,她自然也想接触,所以才会一直想要往花宴秋跟前凑。

  花宴秋早跟前台说完了话,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人都已经走了,沈曼语却半天都没吭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心中生疑,抬手轻轻搭上沈曼语的肩膀,垂头问道:“怎么了?”

  说话的同时,她不由顺着沈曼语的视线,也朝莫城等人离开的方向望去。

  方才短暂的接触中,她没察觉到有什么异样,能让沈曼语露出这样一副姿态。

  在她手掌搭上沈曼语肩膀的一瞬间,透过薄薄的夏季衣衫,明显能感觉到掌心下的肌肤猛然绷紧,沈曼语身体本能的抗拒不加掩饰。

  花宴秋明白,却没有移开自己的手臂,没有像之前的礼貌克制,主动保持距离。

  沈曼语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不由转头望向她。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彼此眼眸中,都能倒映出对方的面容。

  似乎是无声的对峙,谁都没有先转开视线。

  沈曼语深深呼吸,强行让自己的身体放松下来,尽快习惯花宴秋的触碰。

  她们这次出来的主要目的,就是想试探彼此的契合程度。如果连最基本的碰触都无法接受,剧本中更进一步的接触,沈曼语就更无法演出来了。

  “你的手机可以先借我用一下吗?”她不愧是一个合格的演员,脸上的笑容很自然,如果不是掌下的肌肉僵硬至极,花宴秋根本感觉不出她的排斥。

  花宴秋松开她的肩膀,将自己的手机拿出来,却没有立刻给她,而是拉住她的手,一路拉着她到包间里坐下。

  毫不夸张的说,在花宴秋触碰到自己手的那一瞬间。沈曼语整个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想什么。

  花宴秋很绅士,说是牵着她的手,实际上只用两根手指虚虚握着,没有给沈曼语过大的压迫感。

  即使如此,沈曼语仍感觉触碰过的地方像燃起一团烈火,火势逐渐加大,那块皮肤周围的肌肤全都开始发红泛烫。

  花宴秋挨着她坐下,服务员适时递上菜单,花宴秋接过,放到沈曼语手中。

  “着急吗?如果不着急的话就先点菜,做菜也需要好一会儿时间。”

  与此同时,她将自己的手机解锁,也递给沈曼语。

  对于现代人来说,手机无疑是个人隐私的集合体,更不用说艺人的身份极其敏感,哪怕是沈曼语都没办法做到,这样坦坦荡荡的将自己的私密之物借给别人。

  “不着急,先点菜吧。”沈曼语神智有点恍惚,手上烫的厉害。悄悄用指腹摩挲了几下花宴秋方才碰过的地方,这才勉强收拾好心情,接过菜单。

  她拿着笔,问了花宴秋和齐姐两人的忌口,三人商量着又点了几道菜。

  花宴秋提前点的菜这时候也陆续上来,菜肴散发着芬芳,勾起人肚子里的馋虫。

  所有菜上齐,无关人员都退了出去,沈曼语起身把房间门关上,拿过花宴秋的手机打下几个字:“我的手机可能被人监听了,你能找人帮我查一下吗?”

  她将手机屏幕反转,对向花宴秋和齐姐二人。

  齐姐看了一眼,表情瞬间变了。她紧锁眉头,本能就要开口询问。

  下一刻便反应过来,也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字道:“那微信聊天记录呢?你和宴秋聊的那些东西……”

  她们两人知道自己是在相互开玩笑,没抱多少真心。

  可那样大尺度的聊天记录,一旦传出去,必然会引起天翻地动。其他人不知道是真是假,只会按表面意思来理解。

  宴秋要被迫出柜,事业彻底完蛋……

  齐姐彻底陷入呆滞,虽然早在昨天晚上,她就想过有这样一个可能。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件事会来的这么快,快到她根本措手不及,毫无准备。

  花宴秋要冷静很多,还顺着沈曼语的话轻轻颔首,说道:“没问题,交给我吧。”

  她从沈曼语手中拿过手机,又打字道:“知道是谁搞的鬼吗?你经纪人或者他手下那两个女孩?”

  沈曼语先是摇摇头,又点点头。

  花宴秋沉吟片刻,明白过来,沈曼语对此心中有数,只是尚未找到确切证据。

  齐姐又惊又怒,用力敲打键盘,手指在坚硬屏幕上敲出闷闷的动静:“到底是哪个混蛋,手段这么阴险?宴秋会受到牵连吗??”

  她是花宴秋的经纪人,自然站在花宴秋的角度考虑问题。如果沈曼语不能将这件事处理妥当,肯定会让齐姐心生芥蒂。

  她想了想,慎重敲下一长段话:“现在不是最好的时候,就算幕后人手中真的有我们的聊天记录,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发出来。”

  “她如果要发,也该选择在剧组开机前后,各方关注度都集中在剧组身上时,再将这件事曝出。”

  “如此一来,才能将事情彻底闹大。届时楚导为了剧组声誉着想,我跟花宴秋两人中必然会换一个主演。”

  “幕后人跟我同一个公司,楚导如果换人,先是得罪景言卿,不会再继续得罪我们耀星背后的苏家。有耀星在背后使力,或许就能让她顶替我的位置。”

  齐姐打字道:“那你要怎么解决?你就甘心这样被人算计吗?”

  沈曼语可不是个善茬。

  花宴秋虽不知沈曼语是怎么确定,自己的手机被人动了手脚,却相信她的判断。

  她也并不认为沈曼语会就此善罢甘休,她和沈曼语的深入接触只在最近几日,不知为何,偏能肯定她不是个会以德报怨的人。

  只有一个手机,两人来回移动打字间,不可避免会有多次的肢体接触。

  刚开始时,花宴秋每次碰到沈曼语的手指,都能感受到她身体的轻颤。

  到后来,可能沈曼语的自我催眠确实有用,身体也逐渐适应这种程度的触碰,心中似弓弦般拉紧的紧张感慢慢褪去。

  被火灼烧的感觉仍在,迫在眉睫解决的问题,令沈曼语强行将自己的注意力,从身体的感受上转移过去。

  她搭着花宴秋的手,正要打字,花宴秋却轻轻一握,挡住了她。

  沈曼语微怔,没明白过来她的拒绝,就见花宴秋在手机上打下:“如果她那边真能拿到这些,并且曝光出来,不用第一时间澄清,我们可以借着这个机会炒作一波。”

  齐姐再也压不住心底邪火,猛地将手机掷上桌面,高声道:“我不同意!”

  拉着沈曼语一起炒作,粉丝们怕不是会气疯了!

  固然沈曼语可以借这场风波搭上花宴秋的热度,甚至能将自己身上的骂名全部洗清。可这事儿对花宴秋百害而无一利。

  沈曼语现在是滩泥淖,花宴秋跟她扯上关系,就会被她也拖进泥水里,清白的名声被玷污,沾染一身污渍。

  凭什么好处都让她给占了!

  齐姐反对的态度异常激烈,花宴秋并不着急,安抚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您先冷静一下。”

  与此同时,她继续在手机上打字。

  一边打字,沈曼语一边还能感觉到花宴秋侧首冲她轻轻一笑,带着安慰的意味,悄悄摩挲几下她的手背。

  温热的指腹宛如羽毛般轻轻拂过,痒意若即若离,随同而来的酥麻感似一道急促的电流,从那一小块敏感的皮肤中窜进血液里。

  沈曼语脑中像轰然爆开一团烈焰,意识恍恍惚惚,完全是凭借本能控制住自己沸腾的思绪。

  这种感觉很奇怪,沈曼语两辈子的人生字典里,都没有关于这种感觉的只言片语。

  她无法生动形容出自己在那一瞬的感受,可又能清楚辨别出,完全不是从前的排斥和厌恶。

  花宴秋和齐姐据理力争,原本是沈曼语和花宴秋两个人的事儿,这会儿沈曼语却被排除在外,完全成了个被动的旁观者。

  “先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她真在开机前曝光这些,我们两个人炒作,闹上热搜,正是给剧组免费宣传的好时候,能给剧组带来一大波关注度和流量。”

  “反正这是部同性剧,后续完全可以澄清,是剧组安排的炒作,与我们本人的立场和性向没有关系。”

  齐姐分毫不让,姿态咄咄逼人:“可楚导这部剧,本来就不打算在大陆上映。热度与否,他根本就不在乎,你这话说服不了我。”

  花宴秋只用一句话就让她沉默下来:“楚导希望更多人看到它。”

  她没有再打字,静静凝视着齐姐,开口道:

  “这是他从年少时就开始做的梦,他不止一次跟我说过,在他第一次从先祖手札中了解到这两人的故事,就想把她们拍出来,让更多人看到剧中两人的命运。”

  “这两个主角,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她们有独属于小人物的身不由己,和人类本能存在的劣根性。”

  “她们一点都不完美,她们的故事也不出彩。两个女人在乱世中悖德的爱情,救赎与被救赎,归根结底,都毫无意义。”

  花宴秋眸子亮若璨星,提到自己最热爱的事业,她的语气虽然缓和,眸中的狂热根本无法掩饰。她完全沉浸入这段故事中:

  “她们被命运推着向前走,家国立场的不同,不同价值观和性情的碰撞,她们在命运波浪中的沉浮挣扎无人知晓。自始至终,她们的故事,也无法在史书上留下只言片语。”

  “在战争,家国、乱世面前,她们的挣扎求生极为可笑。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段感情注定是场悲剧,清醒的沉沦。”

  “自绝望中生出希望之花,又在希望中被蔓开的绝望折断全部生机。”

  “互相推着彼此往深渊里跳,于世间最深沉的绝望里,坦然接受粉身碎骨的结局。”

  花宴秋一口气讲完这些话,日常生活里,她很少一次性说这么长,连齐姐都被她镇住,怒意降下去了些,神情稍显怔然。

  花宴秋从齐姐身上转开视线,下意识去看身旁的沈曼语。她听得很专注,毕竟是另一个主演,花宴秋的话也帮她更好掌握清楚剧本背景的基调。

  “当然,剧里不探讨这么多,背景,战争,民生疾苦都被弃之一旁,这只是帮助你更好理解她们的情感冲突和变化。剧里只拍她们刻骨铭心的爱情。”

  “只要,她们抵死缠绵、畸形病态的爱。”

  最后一句话,每个字花宴秋都咬的很重。

  沈曼语心口猛地一跳。

  花宴秋这话完全是看着她说的,她似乎还沉浸在剧本中无法自拔,说的不像剧中人的人生,反倒像是她们二人。

  这双眸子沉沉落在她的身上,出口的话格外意味深长。

  花宴秋透过她,看似是在看她,又似乎透过她,看到属于自己的富家小姐。

  她们爱的无比极端,在糟糕的乱世中,像失了神智的野兽互相撕咬,咬的鲜血淋漓,遍体鳞伤。又在回过神来后倚靠在一起,相互抚慰彼此的创伤。

  她们不关心战乱纷争,她们只是身不由己的小人物。被命运的浪潮席卷着,毫无反抗之力,奔向最后的惨烈结局。

  沈曼语的心情不算轻松,这是她头一次接触到几乎全是感情戏的剧本。对于一个从未谈过恋爱的母胎solo来说,剧中复杂的感情变化极具挑战性。

  花宴秋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安慰道:“没关系,有我在呢。你的进步比之从前,已经好太多了。”

  “难不要紧,若这部剧你能超常发挥,定然能扭转大众之前对你的评价,这部戏会成为你的成名之作。”

  有楚导执导,有花宴秋做主演,剧组还有诸多看在楚导面子上特别出演的老戏骨。

  这部片子虽然不是正统的商业片,不切合大众口味,但演员的强势阵容在这儿摆着,它的受关注度其实并不低。

  花宴秋安抚完沈曼语,冲齐姐道:“您知道的,楚导是我的良师益友,自我进入这行后,他助我良多。”

  “那时他就对我说过,希望有朝一日,我能帮他将这个一直牵肠挂肚的角色,放到大荧幕上。”

  “而现在我有能力了,”花宴秋一边说着,一边点了点自己胸口:“我能让它的受关注度更高,让更多人知道她们的故事。”

  齐姐肩膀垮了下去,颓然道:“可是、可是要热度,又不是只有这一个办法啊。”

  “多管齐下,能用都用。就算没有这件事,我本来也是打算这么做的。”

  齐姐面容冷漠,以眼神表达怀疑:如果不是沈曼语,还是原来的老搭档周周,你本来就打算炒cp提升剧组热度?我怎么不知道?

  花宴秋有点心虚,看天看地,看沈曼语,就是不看她。

  饭菜逐渐凉了,沈曼语回过神来,正要招呼众人动筷,不要因为此事耽搁了干饭,手机铃声突然在这时响了。

  先是沈曼语的手机,是经纪人莫城打来的。沈曼语刚一接通电话,莫城就急慌慌道:“曼曼,你和花宴秋现在还在一起吗?”

  他的声音很急切,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沈曼语下意识望了花宴秋一眼,刚说完:“在一起。”

  花宴秋的电话也响了。

  她接了电话,听见头一句话,就答道:“我俩在一起吃饭。”

  看这情况,明显是出了什么跟她们两人有关的事情。

  沈曼语脸色微沉,难道背后那人这么耐不住性子,直接在这种时候就将聊天记录曝了出来?

  她刚想完这个问题,自己又否决了。幕后之人蛰伏这么久,应该并不欠缺这点耐心。

  她们这会儿在大众眼中还是情敌、仇寇,没有提前做好铺垫,聊天记录就算发出来,也会惹来群嘲。

  大众不会相信聊天记录的真实性,只会以为这是有人失了心智,凭空臆造的对花宴秋的污蔑。

  毕竟两人对话中的表现,与她们真实性情大相径庭。

  花宴秋往房间另一边移动,方便跟电话那头的人交谈。

  路过沈曼语时,她弯腰贴近她耳侧,顾及电话还通着,就用气音说了句:“放心,有我在呢。”

  温热的气息撩过耳朵,像夏日里一阵泛着灼热的轻风。卷起躁动的一颗心,并张扬肆意在心湖里荡起猛烈的波澜。

  作者有话说:

  话说羊了个羊,真的有人能不复活过第二关吗?

  我玩了两天刷复活也没过。

  怎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