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神仙的朋友都是不一般的吗？说好的“小鸟朋友”，结果突然说是传说里才有的凤鸟？！
叶愿潇的表情有点不自然，百鸟之主也的确是鸟没错，但是……可以稍微不那么随意地说出口吗？别把凤鸟说得像是麻雀那样随处可见啊！
等等，现在凤鸟的力量分成了两部分，分别化为了归心如意和幻音天琴，这两样妖器一件是凤首，一样是凤翎，那不就说明这只凤鸟身首异处了吗？！
面对叶愿潇的问题，花遥点了点头，眸中带了些自责和悔意，这样的情绪只在提及故人的时候才会出现在她的脸上。“最初浊气失控的时候，波及到的并不只是人类，还有草木和其它生灵。天凤身为百鸟之主，和他的伴侣玄凰——也就是我的另一位小鸟朋友一起治理着飞鸟，但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的生灵被浊气侵染，最后波及到了整个天地。我寻找炼化浊气的方法而闭门不出的时候，浊气经历了一轮爆发。群鸟变成了可怖的怪物，玄凰在镇压驱逐怪物的时候被重伤，神魂沉睡，而天凤的身体被浊气侵染，他自知以他的力量无法改变这一切，为了整个世界，也为了争取到更多的时间，他以自己的神力为引，以神魂分割为代价，用凤火烧毁了自己的身躯，又将浊气和怪物封入了与此世隔绝的空间之中，也就是你现在所知晓的无极奈落。”
花遥垂眸道：“后来的事情你应该也猜到了，天凤的头颅化作了归心如意，而翎羽则化为了幻音天琴。这两样武器一早就被他托付给了胡贰，后来又被胡贰托付给了胡叁和白云玖。”
“那玄凰呢？”叶愿潇道：“她如何了？如果是她的话，或许会有办法？”
花遥叹了口气，眉眼间疲色更重：“天凤死后，玄凰的神魂沉睡了许多年，等她苏醒后得知一切，似乎是已经失望了。她曾经去找过归心如意和幻音天琴，也来找过我。我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说她看到了一个未来，一个一片黑暗的未来。她已经很累了，不想再插手人间的事情了。只是，或许是顾念着曾经的情分，也或许是不想让天凤做的一切都付之东流，她留下了一样灵器并附了一缕魂魄在上面，她告诉我，她会给这世间的众生最后一次机会。当那个黑暗的未来快要来到时，她会在世间降下最后的警告——唯一能够联系她的灵器将失去控制，云图不满十二，若强行召动，则天地异动，召唤者必灵魂受损。”
“离情箜篌……”叶愿潇忽然明白了花遥的话，也忽然明白了为什么离情箜篌能召出凤鸟，原来一切自有安排。但她又想起了什么，道：“云空盛景的异象不是因为云中泪动了手脚？！”
花遥有些无奈：“离情箜篌是上古神器，就算是契约者身死，产生的契约之力都不足以摧毁它，何况是一个凡人呢？”
原来如此。
原来那个时候就已经是警示，可他们所有人都被表象蒙蔽，怀疑这怀疑那，在各种地方兜兜转转，却唯独不曾触碰过真相。
“玄凰现在不知身在何处，即便是我也找不到她。至于天凤……”花遥道：“我说过了，我没有办法将他的力量聚集起来。”她疲惫地闭上双眼，道：“幻音天琴和归心如意的力量说不定能抵抗一部分的浊气，若是能将它们引入无极奈落就再好不过……除此之外，我只能说我会尽全力。”
“都靠小筝和胡叁吗……”叶愿潇有些无奈地道：“那可是不行的啊。”
“说这个也已经晚了。”花遥抬起头，透过昏暗的结界看向天空，道：“那些浊气来了。”
黑气翻涌而来，那是一种极为压抑沉闷的感觉，似乎连心绪都变得焦躁不安起来。
这次的浊气好像和以往有些不同……叶愿潇微微眯起双眼，强烈的浊气让两层结界有些震动，但是好在，由魔族和妖族联手设下的结界总归是可靠的，拖延一时并无大碍。
关于林墨筝和胡叁妖器的事情，花遥显然自有安排，总之，现在的林墨筝和胡叁正在合力催动幻音天琴和归心如意，强悍的妖力将那些汹涌的黑气拦在结界之外。只是，这不过都是缓兵之计，如果没有足以将这两股力量融合的能力，一切都始终无法挽回。
怀里的天恕契约有些灼热，叶愿潇把视线从红衣的妖主身上移开，她微微垂眸，道：“花遥，浊气好像有些不对劲，我去看看其他人的情况。”
她匆忙离开，提起灵力压制从胸口向上翻涌的血气。待稍稍平复一些后，她看向了周遭。
令她感到奇怪的是，周围的人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那股压抑的气息好像并没有对其他人产生影响。甚至，还有人认出了她，和善地朝她问好。无论是修灵者，还是普通的百姓，他们看起来都很是和谐融洽，情况似乎比原先还要好。原来那些冷眼旁观总觉得魔族妖族图谋不轨的修灵者甚至出手帮忙维护起结界来……是因为意识到现在的处境，所以决定联合起来同心协力了吗？
那刚才的违和感……果然是她多心了吗？
叶愿潇总觉得她遗忘了些什么，但下一刻又头痛欲裂想不起来，面对那些人关切的目光，她只能暂时放下这些事情，温和地嘱咐大家一定要小心。所以，她转过身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众人眼底涌动的恶意。
幻音天琴的琴弦在先前的攻击中断了几根，本就无法发挥出最大的力量，何况现在的林墨筝妖力透支，连催动妖器都极为勉强。胡叁也没好到哪里去，归心如意的光芒闪闪烁烁，好像下一刻就要熄灭。
叶愿潇不能消耗更多的灵力，她只能远远地看着那个身穿红衣的背影，低声道：“小筝……”
两方僵持不下，浊气疯狂地击打着结界，而结界之内的人在竭力维持，就这样僵持了许久，叶愿潇清楚地看到，幻音天琴和归心如意的光芒在减弱，而花遥身上的魔气也已经淡得几乎看不到了。
已经到了极限吗……
叶愿潇试着调动了一下灵力，果然，每一寸灵脉都开始尖锐的疼痛，像是有无数根银针刺入皮肤搅动。
真稀奇。她还以为已经疼到麻木的灵脉不会再有感觉了呢。看来，这还没到她的底线嘛。
如果她像洛禾做的那样，以自己的身体为引，强行把所有的浊气都封入身体之内的话……不。不可行。如果真的那样做了，她最后的目标就无法达成。
可是，如果拦不住这些浊气，她同样无法守护她想要守护的东西……
看着林墨筝已经有些颤抖的手，叶愿潇咬了咬牙。没办法了，只能先那样做了。
但还没等她有动作，便看到从空中射来几道光芒，那光芒像是从极为遥远的地方而来，刺破了灰蒙蒙的天空，又穿透了两层结界，照射在了幻音天琴和归心如意上。
那股力量强大而不容抗拒，其余的修灵者或许还不明白，但花遥却非常清楚那力量意味着什么。那是，来自上天的力量。只是，为何这力量中带着些柔和和小心翼翼的谨慎，仿佛与她相识又有些惧怕她一般？
温和的光芒包裹住了全身，花遥微微闭上了双眼，等到眼睛适应了光亮的时候，她重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处在一片白茫茫的天地中。这里是什么地方？
还没等花遥疑惑多久，便听到了一个声音：“花遥大人。”
这声音近在耳边又远在天际，不是从任何一个方向传来，倒是充斥在整片天地。花遥抬起头，面前出现了四个人影。
“虽然没有脸来见您，但是我想，我们要来赎罪的话，这副模样最合适了。”那声音具体了起来，赫然是个清亮活泼的女音。最左侧的那个人向前一步，她穿着一袭檀色华服，面上是无法掩饰的自责和悔恨，因此连笑容都格外勉强。“花遥大人，我是云朵。”
花遥睁大了双眼，可还没等她震惊，就见云朵身边的两人站了出来。竹青衣裙的少女长发半挽，声音也纤细温柔：“花遥大人，我，我是阿芷。”而身着赤金衣袍青年模样的男子则道：“我是绿禾。”
这几人花遥都认识。当年从她的庭院中悄悄离开又擅入轮回之境的那些存在，委实给她带来了许许多多的麻烦。不过，如今的他们显然不像是来找茬的。于是她点点头，目光投向了最后一人。
那人的身影一直藏在雾气里，不知是因为什么而久久不愿出来。
云朵意识到了什么，生气地朝着那人道：“你这混账家伙，来的时候怎么说的，敢做还不敢当吗？快点给我滚出来，别让花遥大人等着你！”
绿禾也叹了口气，解释道：“花遥大人，我们来得急了些，他可能还没做好面对您的准备，我……”
话音未落，花遥便轻声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准备可做了。你说是吗，清池。”
白雾中的人影僵了一下，然后缓缓迈出了一步，一尘不染的雪白衣衫和他俊俏的容貌显得越发清雅高贵脱离尘世。
不染尘埃，澄澈纯粹，这才是清池本该有的模样。
他低声道：“花遥大人，我……”
花遥淡淡道：“道歉的话就算了吧。你们应该也清楚，我从不在乎这个。”这话里不带任何情绪，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她的确不在乎什么道歉，伤过她的人已经太多太多，要是都期待着别人的道歉的话，她可能会终日痛心悲苦，不得安宁。
云朵垂下双眸，道：“我们知道，但是……还是想亲口和您说一声对不起。”
阿芷的手有些局促地握在一起，道：“我们本应该陪在您的身边，不管有什么理由……最终的结果都始终是我们错了。”
“没有什么‘本该’，你们也不是谁的附属之物。”花遥道：“有些事若是发生了没多久，我或许还会觉得不解和愤怒，但已经过了太久，连我都已经记不清了。”
这话不假，如今的她已经不记得当初那个院子的模样了。
绿禾道：“花遥大人是神明，我们是承了您的恩情才能有自己的思想和灵识，可是却一直做着令您失望的事情。事到如今，我们不求您的谅解，只希望能尽些力量，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做出补救。”
花遥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点震惊的神情：“你们是想……”
那几人没有说话，可他们的行为却已经明晃晃地昭示了他们的目的——用自己的全部力量为引，将天凤的力量聚集，然后把浊气引入无极奈落封印起来。
那四个身影慢慢地变得透明，连周围的光芒都暗淡了下去。
绿禾道：“这是我们应该付出的代价。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阿芷露出了一个清浅的笑意：“花遥大人，请您保重。”
云朵是几人里最活泼的一个，她压下自己有些伤感的情绪，道：“只是重新回到天地之间而已，我们会在遥远的地方为花遥大人祈福的。有我们在，要是再有谁敢说花遥大人的坏话……”她十分夸张地捏了捏拳头，道：“我们就揍扁他！”
清池沉默了良久，等到最后一道灵光也要散去的时候，他才低声道：“花遥大人，一直以来，谢谢您。”
花遥站在原地，看着那四道身影化作光点消散在天地之间。
这世间与她相识的故人又少了四个。
她闭上双眼，压下了心底泛起的几分酸涩。待她重新睁开双眸之时，幻音天琴和归心如意脱离了契约者的掌控，它们爆发出的强大力量逼退了那些浊气，林墨筝和胡叁脱了力一般站在地上，有些诧异地看着不再受控的妖器。
那光芒中缓缓浮现了一个影子，先是赤红的凤首，然后是让漫天霓虹都黯然失色的比火焰更耀眼更明亮的火羽——那是只出现在传说中的、从未被世人见到过真容的象征着祥瑞的凤鸟。
对于凤鸟，人们的形容总是各种各样，但等真正见到的时候，才觉得所有的言语都格外无力，再华丽的辞藻也描绘不出那一瞬间带给人的震撼。
凤鸟现世，百鸟来朝。火凤的尾羽划过天际，烈焰般的红光仿佛要把世间的污浊都燃烧殆尽。凤鸣三声，然后那凤鸟落在地面上，缓缓化成了一个人形。
那是一个身披霓虹翎羽的青年，青年容貌端丽，一双凤眼中闪烁着淡金色的光芒。那眼神既是俯视众生的淡然，又带着些怜惜苍生的悲悯，宛若从天而来的神祇。但若是细看，那层光华亮丽的翎羽披风之下是空荡一片。
他没有身躯。
那青年开口，声音如乐音般婉转动听：“是……花遥吗？”
一身墨色衣裙的魔王似乎有些不敢面对那双澄澈明亮的眼眸，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故友，她微微低头，道：“天凤。”她停顿了一下，道：“对不起，玄凰她……我……”
天凤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但此刻却又透着些无奈：“阿玄说得没错，你果然用了牺牲自己的办法。只是，竟然已经到了动用了吾留存的最后力量的地步……”他轻轻叹了口气，道：“真是相当恐怖的浊气啊，一直以来面对这些一定很辛苦吧。”
花遥诧异地抬起头，对方淡金色的眼瞳中映出了她狼狈没落的模样。被多年的故友见到这副鬼样子实在是糟糕透顶，只是对方像是预料到一切的态度和有些惋惜的神情让她感到无所适从。“我……”
“阿玄的事情吾已经知晓了，她从来都是那个性子，面上不情不愿的，实际上她比谁都关心这里。她不是真的失望，而是力量已经耗尽了。她的神魂已经再次陷入沉睡，不过别担心，若是真的有什么事情是非她不可的话，她不会坐视不理的。”提起玄凰，天凤的眼神柔和了不少，他轻声道：“如今吾的力量也要消失了，但吾会把这些浊气都封印到无极奈落里去。”
饶是有了心理准备，但真的听到这些时，花遥还是有些低落：“你也要……离开了吗？”
有一丛火焰从天凤的脚下燃起，沿着他的身体向上蔓延，在火光中，已经开始消散的人叹息道：“花遥，不管是吾还是阿玄，吾等能做的事情都很有限，真正要面对这一切的是你。如果不能解决根源的话，封印再多的浊气也只是拖延时间罢了。”他的语气忽然轻快起来：“不过，别担心。不管发生什么，吾和阿玄都始终站在你这一边，吾等将希望和意志托付给了你，所以，你永远不会是孤身一人。”
火焰化为凤鸟的形状，将铺天盖地的浊气尽数引走，魔妖两族苦苦支撑的结界碎裂开来，四散成了细碎的光点消失在空中。
幻音天琴和归心如意失去了光华，双双坠落在地，化作了齑粉被风吹散。
花遥再也支撑不住，双目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这场战争中，她见证了太多也失去了太多，但是好在，一切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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