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愿潇看着孟衍和杨柳儿离开的方向，道：“衍儿姐也并不单纯只是去陪着柳儿，她应该也有想见的人吧。”她拍了拍林墨筝的手，道：“这个时候让她们离开妖界也好，不然过一阵子可能就没时间给她们解开心结了。”
听叶愿潇这样说，林墨筝似乎松了口气，道：“姐姐想得没错。衍姑娘的确有个在意的人，不过，他并不在闵溪畔。”
叶愿潇道：“是游弈？”
林墨筝点点头，道：“或许现在叫顾乐礼更合适些。不过……姐姐是怎么知道的？”
“在封邪陵里的时候，我说她有在意的人，她没反驳。”叶愿潇叹了口气，道：“后来，听筱芙说，有一次任务的时候，衍儿姐第一次留下殿后，结果失踪了整整三天才回来。她回来的时候身体虚弱，当时一定是重伤。所以是有人救了她，那个人会医术。当时顾乐礼把我们带来梦霆，衍儿姐便对我们很信任。她没道理相信陌生人，就一定是信任顾乐礼。”她摊手道：“顾乐礼还是游弈的时候就会医术，符合条件的也就他了。”
“姐姐明明这么敏锐……”林墨筝有些落寞地垂下眼睫，低声道：“这样会让我觉得很难过啊……”
叶愿潇察觉到林墨筝情绪的低落，道：“小筝？你怎么了？”
林墨筝抬起头，眼中的落寞消失殆尽，她轻笑道：“没事，只是觉得姐姐很厉害。明明不会读心术，但是竟然能把这些细节都看在眼里。”
叶愿潇无奈道：“因为很担心衍儿姐，所以把与她有关的事情回忆了一次。不然平时的话我也是根本不可能想这么多的。说起来，她知道游弈就是顾乐礼吗？”
“知道。”林墨筝道：“毕竟也是个高阶魔族，不至于那么迟钝。”
两人从殿门口向回走，忽然迎面飞来一个发着白光的东西。叶愿潇神色一凛，正欲提剑砍过去，便看见林墨筝微一抬手，白羽绫自觉地飞了出去，将那东西卷了过来。
“这是……传音符？”
林墨筝颔首，道：“是联络我们的传音符。”她指尖注入灵力，一个女子的声音便从符纸中传了出来。
“妖主大人，妖后大人，属下是金蚕妖一族的绮罗。”
绮罗？！
叶愿潇有些意外，自结缘村别后，绮罗带着武器独自游历去了，怎么会忽然联系她们？
绮罗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与两位大人分别后，属下去过了不少地方，也回过了妖界。妖后大人说过，想要脱离蚕茧，就要提高自己的实力，如今属下的妖术已经有所提升，虽然力量远不及两位大人，但已经足够应付一些事情。”
短短几句，算是交代了自己这段时间的情况。叶愿潇有些高兴，绮罗能够勇敢地面对生活就再好不过了。
“近些时日，属下感觉到镇压魔气的奈落塔附近有奇怪的妖气波动，所以前去查看。”绮罗的声音停顿了一下，道：“奈落塔的封印很是古怪，明明前些日子已经快要松动了，可就在昨日，它忽然变得稳定起来。另外，属下在奈落塔的附近捡到一个看起来大概有四五岁的小女孩。她说她住在平安村，但是那里的人都死了，所以她逃到这里来。属下问她可还认识什么人，她说她认识两个漂亮姐姐，叫……古潇和琴筝。”
那个孩子……是丫丫？！
叶愿潇一怔，随即道：“可是，没了封邪陵里的怨气，平安村不是应该好好的吗？怎么会……”
“那两个名字是两位大人曾经用过的，所以属下便想着或许两位大人会知道些什么。不知为何，那孩子死活不肯离开奈落塔附近，属下只能给两位大人发传音符。请两位大人定夺。”
传音符里的声音停止了，纸符也随风消散。
叶愿潇道：“小筝，妖界这边可还需要人手？我……想去一趟奈落塔那边。丫丫的事情实在是放心不下，还有平安村……”
“姐姐，我明白。”林墨筝微一点头，手中出现了一张传音符，她闭上双眼，片刻后，那张传音符被放了出去，很快消失不见。“姐姐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说完，她竟是拉过叶愿潇的手，两人转瞬便来到了妖力空间之内。
“小筝，这是？”
林墨筝没有松开她的手，而是道：“姐姐不是说要去奈落塔找绮罗她们吗？”
叶愿潇道：“等等，小筝。等一等。”她扯住准备施展妖术的林墨筝，道：“小筝，你是妖界之主，怎么能随随便便离开妖界？”
“和姐姐一起的事情怎么能说是随便？”
“那、那也不成……”叶愿潇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干巴巴道：“你还没和胡柒胡陆他们说呢，就这么突然跑掉总归是不对劲……”
林墨筝却道：“我说过了呀，刚刚的传音符就是给胡陆的。重要的事情我都处理好了，剩下的都无关紧要，她去做就是了。”眼前白光一闪，叶愿潇和林墨筝出现在了一片荒野之中。
“这是……什么地方？”
林墨筝却认得这里，她目光一冷，道：“这里是北市。”
“嗯？北市？”叶愿潇看了看周围，这四周几乎可以说是寸草不生，土地干裂，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之气。阴风阵阵，吹得人脊背发凉。想来……这里是荒郊。她道：“我记得以前来的时候，这里还没有荒凉到这种地步……方圆几十里，我感知不到有人的气息。”
她并没有问为什么明明她们要去奈落塔，此刻却会出现在这里。林墨筝会带她来这里一定有什么理由。
林墨筝点了点头，道：“其实，方圆百里都没有人烟了。”
“什么？！”
“平安村本就地处偏僻，如今那里的人又都死得差不多了，这里自然就更荒凉了。”林墨筝道：“姐姐，这里就是平安村。”她神色渐冷，语气不善：“他们竟然用了这种方法来稳固封印。”
叶愿潇不知想到了什么，道：“……血祭？”
“是。”林墨筝道：“他们没有提前举行灵女继任大典，也没有对妖界出手……只不过，这法子比前两种更蠢。虽然平安村本就是为了血祭而建的，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动了平安村简直是找死。”
听了这话，叶愿潇心里一颤。平安村……原本就是为了血祭。那希冀村是不是也是如此？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被献祭出去，可那些被献祭的人却毫不知情，甚至还在歌颂那些修灵者的恩德……
她压下心底的酸楚，道：“这个时间有什么问题吗？”
林墨筝半蹲下来，伸出手捻起一点沙土，道：“姐姐，你来看。”
叶愿潇便也蹲在了林墨筝的身旁。
林墨筝道：“这土里有血腥气，而且浊气和阴气极重。现在这里没有任何东西镇压，生出邪祟是必然的，弄不好还有可能产生怪物。方圆百里不见人烟，修灵者在这里的实力尚且都会受到压制，一个四五岁的普通小孩是怎么逃出去的呢？”
“你是说丫丫她……？”叶愿潇忽然想到了什么，道：“她是魔王花遥在人间的‘眼线’？”
在人间游走百余年，始终保持着四五岁幼童的心，这个孩子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是了，一切早就有征兆的。
在那种混乱的时期，一个小女孩竟然能够在封邪陵影响下的平安村里生活这么多年，而且，那孩子的来历根本就是未知的。
林墨筝肯定地点点头：“她本就是花遥的一部分。”
叶愿潇沉默半晌，手中涌现出赤红的灵力。
“姐姐这是……？”
“镇压这里的邪气。”叶愿潇道：“那些人死的时候怨气深重，小筝刚才也说过了吧，如果不做些什么，早晚会出事的。”
林墨筝的目光柔和了下来，她的指尖也带上了银白的亮光，道：“姐姐，我帮你。”
在背对着叶愿潇的地方，林墨筝垂下眼睫，眼中不带半分情感。
镇压？没有用的。若是能够这样简单地靠灵术镇压，孟家不会放任这里如此。但是……她不想破坏掉叶愿潇的心。如果叶愿潇什么都不做，那反而不像是叶愿潇了。
灵力覆盖了方圆百里的土地，良久，叶愿潇停了下来。她擦了下额头上的汗水，道：“比想象的要严重一点，但是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问题。”她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道：“小筝，我们去找绮罗她们吧。”
……
风中有铃铛的声音传来，一座九层宝塔出现在两个人的面前。
那塔身由朱红的砖瓦砌成，外围则施加着淡金色的封印结界。只不过，虽然有结界加持，叶愿潇却总感觉空气中弥漫着若有似无的血腥之气，连结界上的花纹都变得诡异起来。
这是叶愿潇第一次见到奈落塔的模样。
阴沉、不祥、危险……总之，在叶愿潇眼里，这塔看起来完全不像一座镇压邪祟的宝塔。
叶愿潇皱了下眉，便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属下恭迎妖主大人和妖后大人。”
叶愿潇应声回头，站在两人面前的是一个女子。这女子梳着两根麻花辫，衬得那张娃娃脸越发俏皮可爱，这装束看上去和普通的村妇并无不同，只是额心那道金色的印记能够证明她并非寻常人。在她的身边，跟着一个小孩子。那小孩也就四五岁的年纪，一双大眼睛圆溜溜的，似乎正在张望着什么。
“绮罗？还有丫丫？”
那女子抬起头，道：“妖后大人。”
虽然已经被很多人这样叫过，但叶愿潇还是有些不适应，她轻咳一声，道：“绮罗，好久不见了。”
“妖后大人，好久不见。”绮罗恭恭敬敬道：“属下听闻了妖主大人和妖后大人的事情，原本打算看过奈落塔后就返回妖界，却不曾想到在这里碰到了这孩子。”
那小女孩似乎很是兴奋，一看到叶愿潇和林墨筝就叫嚷着“神仙姐姐”。叶愿潇半蹲下来，摸了摸女孩的头，道：“丫丫，怎么跑来这里了？”
即便她知道这个孩子是花遥的一部分，但她也不好对一个心智只有几岁的孩子说些太过严肃的事情。
丫丫道：“娘亲没有了，好多人都没有了，我只好回来找她。但是……这个塔我进不去，有好多坏人拦着我，我拿不到东西，就没法找到她了……”
叶愿潇问道：“‘她’是谁？”
那孩子仰起小脸，道：“她就是我，我们是一起的。”
“那……名字呢？”
丫丫抿抿唇，道：“大家都叫她魔王……但是我不喜欢那个名字。我们有名字的。”她抓过叶愿潇的手，慢慢地在手心上写下了两个字。
“花遥……？”
丫丫高兴地点了点头。“她比我更厉害，她是神仙哦！”
“神仙”。
这个说法其实很不常见。话本子里写着的也就是“神仙”来自天上，但是从没人见到过他们的模样。修灵界更是不流行这种说法，比起“神仙”这种虚无缥缈的称呼，还是“天阶修灵者”听着更靠谱点。
虽然现在叶愿潇已经知道了，“天阶修灵者”本就是一个谎言。
丫丫不止一次叫她们“神仙姐姐”，叶愿潇只以为这孩子听了什么睡前故事，也未曾在意。但如今知道了丫丫的真实身份，就再不能忽视她的任何一句话了。
叶愿潇问道：“什么是神仙呢？”
“唔……她不会饿也不会渴，能凭空变出许许多多好玩的东西。她有一个大大的院子，那里有许多漂亮的花……”丫丫拄着下颌，似乎这个问题很难，她想了一会，继续道：“她还会保护别人和丫丫，不过，有坏人把她关起来了，所以这次轮到丫丫去保护她啦。”
“丫丫，你来奈落塔做什么呢？”叶愿潇道：“你想拿到什么东西？”
丫丫认真道：“是属于神仙的东西哦！没有了那个，神仙就没法保护大家啦。”她眨眨眼，道：“神仙姐姐，你要和丫丫一起去吗？”
“……为什么叫我‘神仙姐姐’？”叶愿潇道：“我会饿，也会渴，不会凭空变出许多好玩的东西，也没有一个大大的院子呀。”
丫丫摇摇头，道：“你是神仙姐姐，就算现在还没有获得许多东西，但那些东西早晚都会有的。”
叶愿潇有些茫然，她指了指身旁沉默不语的林墨筝，道：“那……她呢？她为什么是神仙姐姐？”
丫丫却道：“可我没有叫过她神仙姐姐呀。”
叶愿潇想了想，然后发现丫丫似乎的确没叫过林墨筝“神仙”，在平安村的时候，好像所有“神仙姐姐”的称呼都是对着她的。
她更迷惑了：“那她为什么不是神仙姐姐？她明明那么漂亮，而且比我厉害多了。”
“不。”丫丫道：“她或许是神仙姐姐的好朋友，但不是神仙哦。”
叶愿潇：？？？
“不奇怪呀，她也有好朋友的！”丫丫道：“那个小哥哥和你边上的漂亮姐姐身上的气息很像呢！那个哥哥还会变出毛茸茸的大尾巴，抱着可暖和啦。”
叶愿潇心下了然。她说的是胡贰。
胡贰与花遥相识，说是好朋友完全没问题。
只是……她怎么有点听不懂这孩子的话了呢？
正想着，咕噜噜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丫丫摸了摸肚子，道：“神仙姐姐，我饿了。”
叶愿潇愣了一下，然后笑着道：“那我们带你去吃好吃的东西，好不好？”说着，她站起身来，道：“小筝，先带这孩子吃些东西再说吧。”
林墨筝一直盯着丫丫的一举一动，闻言也没什么意见，道：“绮罗，你领着孩子先走，我们随后就到。”
绮罗道了声“是”，便带着一蹦一跳的丫丫走了。
丫丫看上去很高兴，还唱起了一首歌谣。
“白石头，黑石头，最好看的是红石头……小哥哥是小狐狸，狐狸的眼里有金石头……”
叶愿潇的脚步一顿。
“天上的云朵像娃娃，水边的香草不说话，禾苗摆动绿绿的手，池中的彩莲变成她……”
是……魔域的那首歌谣。
叶愿潇和林墨筝对视一眼，然后点了下头。
关于那几个“永生”的“天阶修灵者”，这孩子一定知道些什么。
奈落塔附近没有人烟，根本找不到饭馆，丫丫又坚决不肯离开奈落塔附近半步，最后，绮罗只好去买些吃食回来。
丫丫坐在奈落塔对面的一块石头上，小手托着下巴，不知在想些什么。
叶愿潇便坐在她身旁，道：“丫丫，你刚刚唱的歌真好听，是从哪里听到的？”
丫丫抬起头来，有些骄傲地道：“是我自己编的！”
叶愿潇道：“为什么想到编了这样的歌谣呢？”
“因为这是她身上发生的故事呀。”
叶愿潇道：“那是……什么故事呢？”
丫丫看了看叶愿潇，道：“虽然这是不可以说出来的秘密，但如果是神仙姐姐的话，那丫丫就讲给你听吧！”她摊开双手，比了一个翻页的动作，一本正经地道：“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漂亮的神仙……”
叶愿潇不想打断她，但是这实在是很诡异。
这种读睡前故事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啊？而且手上真的有内容吗？她怎么觉得这孩子在逗她玩？
丫丫看叶愿潇的表情不太正常，道：“神仙姐姐，你怎么啦？”
“不……我只是很好奇。为什么你要像念故事一样来讲呢？”
丫丫认真道：“因为这本来就是故事呀。”
“那好吧。”叶愿潇道：“丫丫你继续。”
丫丫的手依然摊着，但她却不看手心，而是看着面前的奈落塔，道：“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漂亮的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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