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吗？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之气霎时间消散，在遍地的鲜血之中，血红的彼岸花大朵大朵的盛开着，残肢断臂成为了花朵的养分，让这些在尸山血海中盛开的彼岸花显得格外诡谲而美丽。
红色，是象征着危险的颜色。
林墨筝一直在用灵力治疗叶愿潇的伤口，她像是完全看不到周围的变化一般，轻声道：“都结束了。”她在叶愿潇耳边道：“姐姐……”
话音未落，天边的血红尽数褪去，那瘆人的红像是被撕开了一般，露出了天空原本的样子。现在正是黄昏，落日的余晖把天边镀上了一层金色。那是叶愿潇至今为止见过的，最美的霞光。
“日心雷火咒……已经解开了。”
得了这句话，叶愿潇如释重负。她体内的灵气起码被吸走一半，伤口流血太多，她已经受不住了。原本搭在林墨筝身上的手臂无力地垂了下来，叶愿潇喃喃道：“太好了……”
林墨筝将手抄过叶愿潇的膝弯，把人打横抱了起来，轻声道：“姐姐，我们现在就离开这里。”
“等……等……”叶愿潇用最后的力气拉了拉林墨筝的衣襟，断断续续道：“这次……是我自己自作主张……不要责罚……胡陆和胡柒……”
林墨筝的手一颤，随即道：“好。都听姐姐的。”
叶愿潇勉强地勾了勾唇角，这之后，她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叶愿潇做了一个梦。
梦里，林墨筝登上了妖主之位，而她一直站在林墨筝的身侧，不曾背离。她成为了林墨筝身边最信任的人，替林墨筝扫平了无数障碍。最后……
最后怎么样了呢？
最后她好像掉入了一片黑暗中，她的身体越来越沉，然后被无边的黑暗吞没了。
不要……不要……
不要！！！
下坠的过程中，好像有一只手拉住了她，叶愿潇睁开眼的时候，她正站在一片田野里。天空像是被血浸泡过一般，就连缓缓落下的残阳都是血红的。原本荒芜的田野中突然生长出大片大片的彼岸花，这些赤红的彼岸花怒放着，看起来妖艳而危险。
叶愿潇总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但一时半会却又想不起来。
就在她打算看看四周的情况，寻找离开的办法的时候，她才发现距离自己大概三步远的位置站着一位女子。
这女子戴着面纱，一袭红衣衬得她的皮肤越发白皙。她看着叶愿潇，眼中是缱绻的柔情。半晌，她轻声道：“对不起，又让你受伤了……”
叶愿潇觉得这个女子很眼熟，她绝对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但不知怎么回事，她的记忆好像被蒙上了一层屏障，任凭她怎么回想都想不出来。
有人控制了她的记忆吗？
想了半天，叶愿潇还是摇了摇头。不行，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想不起来没关系，她可以问。于是她问道：“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女子似乎轻笑了一声，道：“为何这么问？”
“你给我的感觉……很熟悉。”叶愿潇选择实话实说：“特别像我的……”
像她的什么来着？
她刚刚要说什么？为什么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有人在干扰她的记忆？！
女子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而是轻声道：“你……想活下去吗？”
虽然记忆受到了影响，但叶愿潇几乎毫不犹豫地道：“想。”她又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总感觉在这世上还有我想守护的人存在……我一定得回去。”
女子道：“即便回去后要面对更绝望的东西，你也不害怕吗？”
“绝望？”叶愿潇微微闭眼，道：“那我更要回去了。我怎么能放着她一个人面对那些东西呢？”
叶愿潇这句话完全是下意识的，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口中的“她”指的是谁。
但那女子的眼中却落下了泪水，她抬起手，道：“……好。”
下一刻，叶愿潇只觉得身体发飘，那些彼岸花纷纷飞舞起来，她则随着飞舞的花朵向上飘去……
叶愿潇猛地睁大了双眼。身体慢慢恢复了知觉，各种痛感这才层出不穷地涌了上来。
嘴唇、舌头、肩膀、手臂、后背、双腿……身上没有一处是不痛的。
不过，伤口似乎被好好地处理过，哪怕是细微的划伤都已经上了药。
叶愿潇习惯性地用手臂撑着床沿想坐起来，但她现在根本用不上力，这样一使劲反倒牵扯了伤口，她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但又扯到了嘴里的伤口，叶愿潇只得认命地重新跌回了床上。
她这边刚一有动静，便见到一个人急匆匆地跑过来，那人一看到叶愿潇睁眼，便道：“叶愿潇大人您终于醒了！”
来的人是胡陆。
胡陆眼圈有点红，好像非常激动。她似乎想握握叶愿潇的手，但考虑到床上的人浑身是伤，她的手僵在空中一瞬又收了回来。
叶愿潇张了张口，想要回应胡陆一下。但还没等她发出声来，喉咙就火辣辣的疼。
胡陆立即端着茶水过来，道：“叶愿潇大人您请喝水！”
叶愿潇被扶着起来喝了口水，又慢慢地躺了回去。她有心想问问林墨筝的情况，但可能因为昏迷期间没说话的原因，嗓子有些不舒服，于是她轻咳一声，准备清清嗓子再说话。
胡陆看出了她的意图，连连道：“叶愿潇大人您不用说话！我明白您的意思，我现在马上去请妖主大人！您昏迷了整整七天，妖主大人都担心死了。”
说完，胡陆冲出门去。叶愿潇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一声极为洪亮的：“妖主大人！！！叶愿潇大人醒了！！！！！！”
即便离得距离还挺远，叶愿潇还是觉得脑袋被震得发晕。
倒也不必如此大声。
她只是想问问现在林墨筝情况怎么样，并没有想把人找过来。
还没等那余音散去，屋子的门便被人推开了。林墨筝来得很快，但到了房间里之后，她的动作反而慢了下来。她一步一步地走近，来到了叶愿潇的床边。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林墨筝差点落下泪来。
叶愿潇昏迷的期间，林墨筝攒了无数的话，想等她醒来对她说，可现在叶愿潇真的醒了，准备好的话却全都忘了。林墨筝看着床上的人，只颤声道：“姐姐……”
叶愿潇眨了眨眼睛。眼前的人变化有些大。
林墨筝的眼圈有些发红，眼中还有血丝，面色苍白，眉目间尽是担忧与疲惫之色，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明明好像只是睡了一觉的工夫，林墨筝怎么憔悴了这么多？
叶愿潇无声地叹了口气，轻声道：“小筝，我不过是睡了一觉，你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林墨筝伏在叶愿潇的床边，微微低下头，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一般，道：“姐姐，我很害怕。我总是会把事情搞砸，明明不想把姐姐牵扯进来，可是最后还是弄成了这样……”
叶愿潇没忍住，轻笑一声，道：“傻不傻。”她手撑着床想要坐起来，林墨筝立即将她扶了起来。她坐稳了，慢慢地道：“你从没有搞砸过任何事情，这些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就算你拦着我，我也还是会过来的。”
林墨筝低着头没有说话。
“况且，我是你姐姐。”叶愿潇继续道：“姐姐帮助妹妹，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她岔开话题，道：“对了，那个妖力空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果然是那团火焰的问题吗？”
林墨筝道：“是。那火焰名为黑炎，是阿娘以前炼制的武器。”她停顿了一下，补充道：“说是武器也不太恰当，黑炎其实算是阿娘的千年妖力凝集而成的东西。我本以为黑炎是妖力空间的控制者，但其实妖力空间算是黑炎的一部分。”
“是它幻化出那些场景的吗？”
“对。”林墨筝点头：“我进入空间后一直在找它，没成想它无处不在。”
叶愿潇想了想，觉得这很有道理。当年白云玖把妖力封印在林墨筝的体内，可千年妖力没那么容易被封印，若不是白云玖把妖力凝集起来，日心雷火咒恐怕也封不住那么些妖力。再者，林墨筝虽然是白云玖的女儿，有一些妖族的血统，但她毕竟还是人类，要说一下子就承受住千年妖力的封印，想想也不太现实。她问道：“小筝，那你这算是得到了一样新武器吗？”
林墨筝摇摇头，道：“不完全是。我已经得到阿娘的妖力，黑炎现在已经能够按照我的意志聚集和行动了。”
叶愿潇了然，想起在空间里黑炎化成的人形说过的话，看来林墨筝是得到黑炎的认可了。她问道：“你是怎么才驯服它的？”黑炎好歹也是白云玖的千年妖力，若说是林墨筝实力碾压逼黑炎就范，叶愿潇是不信的。
“妖力空间里的一切都是在考验我的心，当我摆脱那些假象的控制时，千年妖力就已经为我所用了。”
说着，林墨筝把臂弯间的白羽绫拿了下来，递到了叶愿潇面前。
叶愿潇发现，白羽绫已经不一样了。原先雪白纯粹的白羽上面多了几道黑色的火焰纹，那些火焰纹就像是普通花纹一样安安静静地附在上面，完全想象不到那就是让天下闻风丧胆的黑炎。
叶愿潇端详了一会，评价道：“挺好看的。”
白羽绫本来乖巧地在林墨筝的手里，一听了这个评价，像是非常高兴似的往叶愿潇身上凑，那些火纹好像也活跃了起来，开始在白羽绫上变换不同的花样。
林墨筝一把将黑炎和白羽拽了回去，满眼都是警示的意味。那两个家伙这才安分了下来。
叶愿潇忍俊不禁道：“它俩好像还挺合得来？”
林墨筝道：“黑炎总是附在白羽上，白羽懒得搭理它。”
“活该，谁叫它那么凶巴巴的，还这么折腾人。”叶愿潇忍不住笑出声来，她看着白羽，道：“白羽，你好委屈啊。”
白羽绫一听这话，又开始躁动不安了起来，好像想要凑近了跟叶愿潇说说它有多委屈。
林墨筝沉默片刻，道：“姐姐，封印成功解开，等平定妖界后，我会继任妖主之位。”
“嗯。”叶愿潇点头道：“在那之前，有什么打算吗？”
林墨筝道：“……离六月初六还有些日子，我会做些准备，应对那场百花观雪宴。”
“啊，那我也……”
“不行。”林墨筝打断了叶愿潇的话：“姐姐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休息，其余的就交给我解决吧。”
“可是……”
林墨筝道：“姐姐。”
敲门的声音传来，门外是胡陆的声音：“妖主大人，您为叶愿潇大人准备的粥已经熬好了。”
林墨筝起身开了门，两个人似乎说了几句话，片刻后，她端着餐盘走了进来。“姐姐睡了很久，先吃些清淡的东西吧。”
看着林墨筝憔悴的样子，叶愿潇道：“你吃了没有？”
“……姐姐不用担心。”林墨筝勉强地勾起了一丝笑意，道：“我已经吃过了。”
叶愿潇显然不是很相信：“真的？”
“真的。”林墨筝道：“我还要照顾姐姐，怎么样也不会倒下的。”
叶愿潇知道林墨筝一直在自责，她也知道这件事一时半会劝不了，于是她选择转移话题。她看着盘子上摆着的粥碗，明明只是白粥，但里面加入了细碎的青菜和肉沫，而且不知道林墨筝在里面还放了什么东西调味，这碗粥闻上去竟然散发着特别的清香。
叶愿潇本来没觉得饿，看到这碗粥后，她的肚子竟然没出息地叫了两声。“还真的有点饿了，小筝想得真周到。”
为了缓解一下这样的尴尬，叶愿潇笑了两声，伸出手要接碗。
林墨筝却没把碗递给她，而是坐在了叶愿潇床边，左手端着碗，右手舀起一勺白粥，吹了吹，道：“姐姐现在不方便，还是我来。”
其实真的也没有不方便。
叶愿潇抿了抿唇，她本想自己来，但汤匙都送到嘴边上了，她也只好张开嘴把粥吃了下去。
这碗粥熬得恰到好处，米粒的香气和蔬菜肉沫的味道巧妙地融合在了一起，口感爽滑，咸淡适宜，不只是卖相极好，这碗粥的味道也是绝佳。
叶愿潇一边细嚼慢咽品尝着这碗美味，一边想着“我家小筝怎么这么全能，做粥都这么好吃”。
直到喝完了粥，叶愿潇还觉得有点意犹未尽。
林墨筝取出手帕擦了擦叶愿潇唇边沾上的汤水，道：“姐姐刚刚醒来没多久，先少吃些东西。等过几日恢复好了，姐姐想吃什么我都去做。”
叶愿潇喝了一口茶水，笑道：“没关系，不用把我当成病人的。你看我还是挺活蹦乱跳的，现在甚至可以御剑带着你在妖界上空飞一圈……”
林墨筝将碗放在一旁，扶着叶愿潇重新躺下，然后转身去角落处引燃了香炉，道：“姐姐先休息一下，我很快就回来。”说完，林墨筝端着碗离开了。
熏香的味道很快就遍布了整间屋子，叶愿潇偏过头，发现角落那里多了一张小床。那小床应该是临时搬过来的，想来是这些日子林墨筝一直在那里照顾她来着。
可能是刚才那碗粥太好喝，叶愿潇本来一说话就开始疼的口中的伤口竟然缓和了很多。熏香的味道很好闻，叶愿潇不多时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之间，叶愿潇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妖主大人，您已经七天七夜没合眼了，叶愿潇大人现在醒来，您去休息吧。这里就由属下来照看。”
“不用。”另一个声音道：“姐姐的伤势需要灵力持续治疗，在她彻底好起来之前，我不会休息的。”
“妖主大人，请您保重身体。现在胡叁和蛇族那边蠢蠢欲动，如果您出什么事情，叶愿潇大人绝对不会开心的。”
“……胡陆，我该去熬药了，你留在这里，不准让任何人进去。”
“是。”
脚步声渐渐远去，叶愿潇缓缓地睁开了双眼。片刻后，她轻叹了一声，道：“胡陆。”
门外立即应道：“叶愿潇大人，有何吩咐？”
“你进来。”
“……是。”房门被推开，胡陆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叶愿潇支起身子，道：“坐下吧。你们妖主大人去了哪里？”
胡陆坐在椅子上，她犹豫了一下，似是有所顾忌，然后道：“妖主大人……去休息了。”
“你们刚才的话我都听见了。”叶愿潇道：“最近妖界是不是出事了？”
胡陆认命地叹了口气，道：“瞒不过叶愿潇大人。妖界没出事，但妖主大人的状况让我很担心。”
“小筝她怎么了？”
“那天妖主大人和您一起出来……”说到这里，胡陆坐直了身体，道：“叶愿潇大人，您是没看见那个场景。妖主大人的衣服上都是血，然后您的衣服上也都是血，但是因为您那件衣服是黑的所以看不出来。您知道妖主大人当时是什么动作吗？”她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比了个抱人的动作，道：“就这样像集市上的话本子里写的那样，妖主大人简直太酷了，那气场，那动作……说起来叶愿潇大人您看话本子吗？就是那些描写了绝美爱情的话本子，里面经常有这样的桥段，叶愿潇大人您想看的话我这就去……”
叶愿潇没有打断别人的习惯，但她觉得如果不提醒胡陆一下，胡陆会把话题越拉越远。于是她道：“……说重点。小筝怎么了？”
“哦对，对，说妖主大人。”胡陆又重新坐了下来，道：“当时您昏迷不醒，而且身上的灵气极为稀薄，几乎感知不到，按照常理……您是不可能好起来的。但不知妖主大人用了什么法子，您的身体慢慢好转了。”
叶愿潇没有说话，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重要的梦，但是却又想不起梦境的内容。
胡陆继续道：“您没有醒来的日子里，您所有的饮食起居都是妖主大人在负责，她从来不让我们插手。妖主大人每天准备药熏和药膳，还每时每刻都为您输送灵力，不然按照您伤的程度……”
后面的话胡陆没再往下说。
叶愿潇一怔。
每时每刻？
输送灵力这种事别说是每时每刻，就算是每天输送一次都会给身体带来极大的负担，林墨筝一直在给她输送灵力？！
“你说的灵力……小筝她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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