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薄的月光洒在一片片坟墓上，古潇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碰见熟人。她没怎么犹豫，就直接脱口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不过，那紫衣女子却明显怔愣了一下，她似乎完全没有料到眼前这个人会认识她。半晌，她道：“你是……？”
好吧，看来对方对她并不熟悉。
古潇只好提醒道：“你忘了吗？五年前，树林，野狼，还有那个魔族和村子，你救了我们啊！”
经过这一提醒，这女子才似乎找回了一些记忆，她看着眼前一袭黑衣的少女，道：“叶……愿潇？林墨筝？”
古潇点头道：“是啊。你想起来了。”她摸了摸脑袋，又道：“只不过我俩现在不叫这个，为了掩盖一下身份，我现在叫古潇，她叫琴筝。”
巫言看了两个人一眼，这一眼淡淡的，没什么多余的情绪。不过片刻，她的目光就移到了那些土包上，道：“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古潇心道：“这话我也想问你啊……”但她还是回道：“我们是受人之托，来这里帮忙找些东西的。”
“找东西？”巫言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山群几乎寸草不生，你们想找的，一定不在这些子山里。”
古潇含糊道：“啊，嗯。”
巫言继续道：“你们是来找雪心莲的吧。”
雪心莲？
古潇一愣，随即她便想起了先前陶木说过的话。雪心莲乃是天材地宝，非常珍贵。按照陶木所说，他们当时进入藏灵山群就是为了寻找雪心莲。而告知他们雪心莲这一消息的人是一个巫女，现在看来，这巫女十之八九就是巫言。
接下来，巫言说的话更是证实了古潇的猜测。巫言道：“托付你们前来的人，应该是两只桃花妖吧。”
她说得很是肯定，古潇也觉得这个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便点了点头。
谁知，巫言轻叹了一声，道：“你们还是回去吧。这里的雪心莲没人能拿得到。”
古潇这下更疑惑了，她道：“这是为什么？”
雪心莲生长在灵气充足的地方，按照这一点来看，正常人都不会认为藏灵山里有雪心莲。陶木他们得知的消息也只是说雪心莲可能会出现在藏灵山里，但巫言怎么这么肯定这里一定有雪心莲？
巫言却摇了摇头，不说话了。
见巫言的状态不是很好，联系到进入这座子山里时那些“手臂”的反应，古潇觉得她很大可能是和那些“手臂”打了一仗，现在力气消耗太多。否则，以古潇看来，巫言是巫族后裔，能够出现在这里，很多方面上都表明这个人实力一定不弱。
琴筝似乎明白古潇心中所想，她从衣袖中取出一瓶灵药，道：“此药可助于修复灵脉，巫言姑娘请收下吧。”
巫言迟疑了一下，但最终还是没有拒绝。她接过瓶子，道：“多谢。”
“巫言，你来这里又是做什么啊？”古潇看着巫言有些疲惫的脸，道：“你看起来好像对藏灵山很了解，那些黑气也都是你镇压的吗？”
巫言手中攥着药瓶，似乎并不是很想开口。
古潇继续道：“你别误会，我也没有想要探听你的秘密的想法，只是这座山挺诡异的，我们的状态又都不是太好，想要出去的话还是要共同合作才行。多一些信息，就多一些离开这里的可能性。”她又道：“不过如果你真的不方便说，那就算了。”
巫言道：“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她回头看了看那些寂静的土包，那里现在没有任何异常。但这里的人都清楚，只要她们一离开小路靠近那些坟包，就会立刻被抓进去，再也逃脱不掉。
“那些黑气的确是我镇压的，我来这里是为了确认一点事情。藏灵山的瘴毒本不会这么严重，但后来不知为何，镇压着山中瘴气的东西不见了。我没有其它办法，只能隔一段日子便来藏灵山群里压制瘴气。否则，这些瘴毒会布满整个闵溪畔，闵溪畔的人会不得安生。”
古潇道：“可是，洛家为什么不管？闵溪畔不是他们在镇守吗？”
“不。他们没有办法管。”巫言低声道：“劈山斧会把一切都破坏殆尽，那个时候，这里的雪心莲就不复存在了。”
“洛家很需要雪心莲？”
巫言点了点头。她看了看前面的路，道：“那两只桃花妖应该也来了，你们最好还是快些离开。”她停顿了一下，又道：“刚才多谢你们助我脱困。”说着，巫言抬脚向前面走去，完全没有想要和她们同行的意思。
古潇注意到，巫言的衣服穿得很少，而且她是在赤脚前进，连鞋子都没有穿。
虽然古潇觉得巫言对这里很了解，但她现在这个样子，这么一直走下去恐怕会出事。
古潇下意识看了看琴筝，而对方则回给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于是古潇在巫言走出三步之时就道：“巫言，等等，等等！”
她三两步跑到巫言身前，道：“你现在的状态很不好，藏灵山里凶险非常，你这个样子怎么能行？”她继续道：“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我说过，救命之恩今后必报。就算你有些难言之隐，也至少让我们先和你一起安全离开藏灵山。”
巫言歪了歪头，似乎不是很理解古潇的想法。“当时不过举手之劳，你们无需再记。而且，我现在不会离开。”
古潇笑道：“于你而言是举手之劳，但对我们来说，那一次就是救命之恩。我先前说过，若是日后遇见，有需要帮忙之处请尽管开口。现在就是‘日后’了。”
古潇说得坚决，巫言似乎也无法了，她移开目光，道：“随你们吧。”
琴筝已经跟了上来，有巫言带路，她走在古潇的身侧，并没有上前。
巫言似乎很是了解这藏灵山群，她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的两名少女，还是道：“我要去的地方是最中心的藏灵山。五座子山会拦住我们的去路，我来时已经过一座埋葬左腿的子山，这已经是第二座。”
古潇不明白巫言为何会说出这个消息，但巫言的话很少，所以她既然说了，就一定是有用的消息。于是古潇回道：“我们来时也经过一座子山，那座山里埋着许多右腿。”
巫言点点头，道：“离开这里后，你们和桃花妖会在埋葬头颅的子山会合。”
古潇心下疑惑，这是如何推算的？
琴筝却好像明白了什么，她道：“姐姐，这些子山的目的是为了拦住我们，平日它们会围在藏灵山周围，就是为了应对不同方向的外来者。巫言姑娘和我们来这里的入口不同，所以是‘左腿’在阻拦她，而‘右腿’拦住了我们。”
她现在已经以“左腿”、“右腿”这种词来代指不同的子山了。但古潇并未感觉什么异样，而是点头表示认同。
琴筝继续道：“我们与陶木公子他们分别，这又是两个不同的方向，所以他们应该是去了埋着右臂的山中。而我们现在位于埋葬左臂的山里，所以，离开这座山以后，剩下的唯一一座子山就是埋葬着头颅的山了。”
琴筝的分析乍一听很有道理，可细细想来却又有些不对。古潇疑惑道：“小筝，你如何得知陶木他们去的一定是埋着右臂的山？这些子山都会移动，他们去的也有可能是其他的地方呀？”
琴筝道：“不会的。这些子山乍一看互相连通，但实际上，我们经过的‘右腿’和现在的‘左臂’，它们的经络都没有连在最中心的躯干、也就是真正的藏灵山上。”
古潇道：“有理。人身已经被分成六块，怎么看也连不起来。”
琴筝继续解释道：“而且，‘头颅’那里也一定没有通往藏灵山的路。但藏灵山群的阵法就注定了我们要把那几座子山都走一遍。四肢所代表的子山里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但头颅不同。在头上，有着人的五官七窍，姐姐不妨想一想，那些东西若是放在这山中，会变成什么样子？”
一想起经过的两座山的诡异模样，古潇不由得想到了更为诡异的东西，她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琴筝道：“所以，藏灵山群若是要拦住我们，一定会把所有外来者都引向最后的‘头颅’山中，那就是守护藏灵山的最后一道防线。进入藏灵山的方法想必也就在那里了。”
巫言自始至终也没有发表意见，此刻琴筝说完了，她才道：“就是如此。”
通过这么少的消息，居然推理出了这么多东西。古潇震惊之余，由衷地赞叹道：“小筝真是越来越厉害了。”她又扶额道：“再这样下去啊，我觉得自己的脑子快要不够用了。”
琴筝失笑道：“怎么会，姐姐从来都是最强的。”
古潇知道琴筝这是在安慰她，她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耸肩笑了笑。
看着走在前面的巫言，古潇又道：“巫言，你说来这里是为了镇压瘴气，那原先压制瘴气的东西是何时消失的呢？”
她并没有问压制瘴气的东西在哪里。巫言若是有线索早就去调查了，也不用现在隔一阵子还要来镇压这些瘴毒。但是，如果可以的话，古潇还是想帮巫言找一找丢掉的东西。
巫言思考片刻，道：“十三年前，闵溪畔发生过异变。在动乱之时，摄毒珠就失踪了。那之后我一直在寻找，可无论如何都没有摄毒珠的踪迹。”
从听到“摄毒珠”的时候开始，古潇就睁大了双眼。她传音给琴筝道：“小筝，摄毒珠难道是巫族的东西？”
琴筝微一凝眉，摇了摇头，回道：“尚未可知。姐姐不妨试探一下。”
于是古潇不动声色，道：“摄毒珠是修灵界秘宝，我也有所耳闻。却不知它竟还可以压制瘴毒？”
巫言皱了下眉，道：“摄毒珠乃我巫族镇族之宝，与幻晶并为‘双珠’。后来巫族没落，摄毒珠便留在了这里镇压瘴毒。”
“我听闻巫族的巫术能够招魂驱鬼，甚至还能够施行诅咒，蛊术更是神奇，中蛊之人会被施蛊之人操控。”琴筝微笑道：“巫族也有严明的分工，长老、大巫师、画魂师、念骨师、祀天者、巫医，当然还有最普通也是数量最多的巫工。他们各司其职，共同维系巫族的发展。”
巫言没有回话，只是继续向前走着。
琴筝轻声道：“就是不知巫言姑娘身为巫族后裔，是这七种身份之中的哪一种？”
巫言的脚步微微一顿，她停了下来，道：“巫族消息一向隐秘，鲜少外流。它覆灭已有二十余年，林姑娘知道的东西倒是不少。”
不知为何，巫言并未称呼林墨筝为“琴筝”，而是选择了她的真实姓名。
琴筝面色不变，道：“任何信息，想查总是有办法的。听说，巫族之人拥有长久的寿命，其大巫师更是可以沟通天地呼风唤雨。想来以巫言姑娘的身份，你知道的应该比我更多。”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了。
巫言偏过头看了身后之人一眼，道：“林姑娘已经知道，又何必再问。”
见气氛有些紧张，古潇立即站在两人中间，道：“没有没有，跟小筝没关系，我问的。”她道：“巫言，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要帮个忙而已。你……是巫族的大巫师吗？”
巫言看着还在打圆场的古潇，微微叹了口气。她无奈道：“是。我就是巫族的族长，也被称作大巫师。”
古潇和琴筝对视一眼，琴筝心领神会，她的手中有灵光浮现，片刻后，一颗浑圆漆黑的珠子便浮在了她的掌心之上。
尚未等古潇开口，便听巫言惊道：“摄毒珠？！”
古潇接过珠子，道：“是的。这摄毒珠是我们在玉琼湾游历之时偶然遇见，从那以后便一直带在身边了。”她将摄毒珠递给巫言，道：“我们知道摄毒珠是不可多得的宝物，所以断不敢让它落入别有用心之人手中。方才的话里的确试探居多，若是冒犯了姑娘，还请见谅。”
巫言接过摄毒珠，珠子里的力量暗暗涌动，她的手指轻碰，那珠子光华流转，一看就知是真的宝物。轻触过后，巫言微一点头。
古潇道：“既然摄毒珠属于巫族，那现在物归原主。”
巫言将珠子放在手心，道：“摄毒珠本应位于藏灵山中，它是镇压着山中毒气的关键。既然已经找到，就让它归位吧。”
说完，她轻声念动咒语，这周围的瘴气竟是都朝着摄毒珠涌去，空气也明朗了许多。半晌，她收了摄毒珠，然后缓缓地舒出一口气：“叶愿潇，林墨筝，多谢。”
见巫言还在叫她们的真名，古潇咳嗽一声，道：“那个，巫言啊，不然你还是叫我们古潇和琴筝吧。我俩的真名……呃，没几个人知道。”
巫言却颇为疑惑，似乎完全不理解：“可是，你们的名字，也不是秘密了。”
古潇摆手道：“秘密倒不是什么秘密，只是知道的人比较少……”
就在这时，琴筝拉住了古潇的手，朝她摇了摇头。
“不少。”巫言淡淡道：“至少那几大家族的人，都知道。”
古潇下意识点头道：“嗯嗯，几大家族的人都知……什么？！”
巫言道：“巫术之中，有一种是占卜。调查你们的事情，并不算难。”
古潇的眼睛睁大，她完全不能理解。
希冀村的人已经都不在了，其余的人里，她主动告知姓名的，就只有游弈和巫言。至于孟家人，虽然孟衍通过她们的梦境也已经知晓，但孟衍不是多话之人，充其量也就只是孟家的几个重要人物才会知道，如何连其他修灵世家都知道了？！
巫言的目光停留在古潇的脸上，又转向了琴筝，最后她道：“你们这张脸就是最好的证明，去哪都瞒不住。”
“脸？”
“嗯。”巫言继续往前走去，道：“你们接下来若是想要调查什么事情，也许用回本名会更加直接。毕竟，那几人的名号修灵界应当无人不知。而且，以你们的能力，应该也没什么好遮掩的。”
“等等。”古潇追上去，道：“巫言，你是不是知道关于我父母的事情？”
巫言侧过脸，她的瞳孔之中闪过一抹紫光。这光一闪即逝，巫言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岔路口到了。”
古潇知道，现在并不是继续询问的时机。就算是有什么要说的，也应该是在离开藏灵山群之后。她低低地“嗯”了一声，回到了琴筝的身边。
琴筝看出了古潇情绪的低落，她握住古潇的手，道：“姐姐……”
“我没事。”古潇扯了扯嘴角，努力露出一个笑容，道：“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狐七他们，和他们会合要紧。其余的事情……”
先放在一边吧。
巫言率先朝着右边的路走去：“这条路通往的地方，应该就是埋葬着头颅的子山。”
古潇低声道：“小筝，能判断出狐七他们的具体位置吗？”
几声筝鸣响起，琴筝似乎皱了皱眉，道：“他们是从另一边过来的，但是他们已经进入埋葬头颅的子山之中了。”
听了这话，古潇并没有觉得轻松。
这些山中的岔路数不胜数，弯弯绕绕的根本不知道会通向哪里，她是因为有琴筝带路，现在又遇到了熟悉藏灵山群的巫言才一直没走弯路，可狐七他们竟也这么快就到了，甚至还比她们领先一些。这多少有些不可思议了。
虽然陶木在某些事情上说了谎，但古潇觉得陶木的那个样子不像是知道路的。而狐七，虽然总觉得他知道些藏灵山的秘密，但古潇并不觉得他会在明知危险的情况下还对她们隐瞒自己知道路线的消息。
所以，那三人里，最有可能成为领路人的就是陶花了。
可是，陶花不是失去了记忆吗？她为何会对藏灵山群如此了解？陶木他们第一次进入藏灵山群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古潇正在琢磨着，便见一直领路的巫言突然停下了脚步。“巫言？怎么了？”
巫言的手似乎在微微颤动，她的瞳孔收缩，死死地盯着面前的路。她没有回答古潇的话，面纱之下看不清她的相貌，只能听见一个疏离清冷却压抑着紧张的声音：“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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