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斑马线上正上演着令他胆寒的一幕。
只见一个抱着足球的小男孩正在牵着母亲的手蹦蹦跳跳地走着。
下一秒, 许是没有拿稳,怀中的足球突然滚落在了斑马线前。
男孩急忙挣脱了母亲的手,小跑着就要去捡球。
与此同时, 男孩的侧前方, 正高速行驶着一辆黑色的小轿车。
那辆车像是没有看到前面有人一般,速度从未降低,车轮在地面高速移动产生了刺耳的悲鸣声,正朝着男孩疯狂冲来。
亲眼目睹这个场面的白发少年浑身血液倒流, 一张脸惨白如纸, 瞳孔缩成了针尖状, 冷汗涔涔地往下流。
一股无形的寒意直冲天灵, 似乎要将他的灵魂冻住。
上下的牙齿不受控制地开合着,发出了“哒哒哒”的声音。
一切的一切, 在他眼中不断放大。
此刻他的脑海中自动播放出了上一世的景象。
也是夜晚、失控的轿车,车轮的摩擦声、轰鸣声。
还有那颗滚落在地的——足球。
刹那间, 将他那深藏在灵魂中的恐惧与绝望勾起。
如同暴风雨时期的大海,疯狂翻涌着黑暗和波浪, 似乎要将他吞灭。
下一秒,他的大脑轰地一下炸开。
杂乱的思绪如同一锅滚油, 一下下飞溅而起,落在了那破裂的灵魂上。
令他无法控制地开始颤抖,心脏几乎要从耳膜中跳出来,落在肮脏的地面上, 沾满尘埃。
——最终停止跳动。
他想要后退、想要逃离。
但此刻他的双腿如同被看不见的锁链束缚得死死的,无法进退。
他想要移开视线、想要大声呼救、想要不去看。
但此刻他的脖子如同被一双无形的手狠狠掐住, 呼吸困难、难以转动视线。
强势、强迫着他亲眼目睹这个场景。
似乎有人在他身侧重复性地耳语着——
【看吧看吧,这就是你, 你该死!快点死去吧!】
白发少年此刻的表情已经处于恐惧到无法呼吸的程度。
本就白皙的皮肤此刻宛如一面透明玻璃一般,可以清晰地看到血管与筋脉。
里面发出怪异的声音,牵扯着脸部肌肉,一下下鼓动着。
他….动不了了。
那一次次噩梦中的痛苦降临到了现实中、他的记忆中。
他想起来了、那困扰着他的梦境内容。
腾飞的身体,暗沉的天空,漂浮的白雪。
温热的液体,血色的视线,干涸的喉咙。
内脏似乎被无数利刃割破,鲜血疯狂涌出。
呛得他快要窒息了。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快且绝望。
是他…刻意想要忘却的悲伤。
是他…不敢再踢足球的源头。
幻痛充满全身,令他喉咙发紧,指尖神经质地颤抖着,整个人颤颤巍巍,宛如一支被狂风吹得破碎的花。
眼中的恐惧几乎要化作实质,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的白发少年想要拔腿就跑。
逃离这个让他在无法释怀的场景。
灵魂上的那道沉疴一直在催促着他。
快离开!快离开!
你会死的!!
会变得脏兮兮破破烂烂地死去!
梦想将会变为虚无。
人生会在这里停下。
凉介在突破恐惧后,曾经尝试过去踢足球。
但当那熟悉又陌生的球落在脚边的瞬间。
他却迟迟无法动弹。
恐惧、无休止的恐惧袭遍大脑。
他发现自己完全做不到。
他害怕、他想要逃。
他无法面对这个从五岁就陪伴着他的足球。
这是他噩梦的开始、也是一直纠缠着他的无法释怀的根源。
午夜梦回中,他总是会梦到死亡以及被背叛、被奚落、梦想截然而止的场景。
他太恐惧这个画面了。
恐惧——被别人剥夺的梦想与未来。
恐惧——被白雪覆盖的、逐渐冰凉的身体。
潜意识不断去模糊这个画面、不断暗示着去遗忘。
所以他在每每惊醒的时候,才记不清梦境的内容。
但是现在…他想起来了。
都想起来了…
全部——
垂在身侧已经泛白的指尖不停地痉挛着,手臂上的青筋起起伏伏着,脉搏声在所有器官上不断跳动着。
他为什么厌恶足球。
除了不够纯粹外,最重要的是还蒙上了层死亡阴影啊。
他是因为足球失败的、他是因为梦想崩塌绝望的。
他是看到曾经的队友在不远处肆意嘲讽他、奚落他,才退缩的。
他永远记得那天,在他满心欢喜地去找明石庆太,找好友的时候。
却无意间听到那句将他最后一丝希望狠狠踩在脚下并且碾碎的话。
【哈?吉良?不行啦,他就是个废物,瑰宝?哈哈哈,垃圾就是垃圾,现在一个球队都不要他,活该!】
就是这一句话,让他如同丧家之犬般惶惶逃走。
精神恍惚到没有发现那辆失控的轿车,结束了短暂又灰暗的一生。
所以——他无比的害怕。
所以——他一直在逃避。
足球是噩梦、雪夜是死亡的预兆。
是他一直摆脱不了的伤痛。
母亲的尖叫声划破夜空,将他从那段时光中暴力地拽出。
僵硬地转动着眼球,眼神空洞的白发少年猛地攥紧双手。
光秃秃的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泛起了一阵冷白。
如同死去的人般。
他这是…要再次死去了吗?
那个无助又脆弱的少年。
还是要被剥夺走一切吗?
———不对!!
眼眸逐渐焕发出光彩的凉介狠狠咬了咬舌尖,血腥味瞬间弥漫在口腔,疼痛刺激着他的大脑。
不!!
现在面对着这个景象的人不是他!
但又是极其相似的场景。
他这次是旁观者,是可以伸出援手的人!
他难道要成为上一世冷眼旁观的路人吗?
他难道要眼睁睁看到这个孩子的生命消失在眼前吗?
他难道想要看到漫天的鲜血与雪花的融合吗?
不!!
他不想,他不愿意。
冷静,一定要冷静。
这不是上一世。
但他要救下这个男孩!
救下曾经那个无助、绝望的自己!
他不要再逃避了!!
深吸一口气,白发少年感觉自己开始冷静下来,大脑分泌出了丰富的情绪,坚定盖过了原本的害怕。
在一瞬间的恍惚中,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许许多多熟悉的面孔。
黑尾研磨的默默等待、宫双子的无私奉献、以及队友们一次次的帮助与扶持。
这才是他想要握住的过去、现在、将来。
他要成为星星、他要握住光芒!
那些沉疴、那些绝望,是时候舍弃了。
他不是孤身一人。
他不是从前的他。
恐惧被或幸福、或温馨、或平淡的日子轻而易举地击碎。
一双双温柔的手掌贴在他的后背,为他带来了力量,似乎在告诉他。
凉介——不要沉湎于过去。
你要向前!
你可是一等星啊!!
是啊…他要向前!
为了自己、为了新的人生!
向前!!
此刻他的眼神变得坚毅,原本无法动弹的身体此刻被灌入了强大的力量。
他——不会再后退了。
他——要向前冲刺了。
他——不要再被过往纠缠不清了!!
走吧!冲吧!上前打破最后的枷锁吧!!
吉良凉介!!
在众人恐惧的眼神下,一个白发少年如一阵风一般,朝着前方的斑马线冲去。
觉得身上的背包是个负担的凉介干脆边跑边将挎包脱下随意扔到了一旁。
骨节分明的手指扣在领结上用力往下拉,暗红色的领带随着他的动作飞舞在半空中。
如同迎风吹散的花瓣,一切的人和景被他甩在了身后。
连同着那个倒在血泊中、被皑皑白雪所掩盖的少年。
像是泡沫一般,碎裂开来。
如同那如蛆附骨的噩梦般。
———即将被他亲手击碎。
红色与白色的交织,不再是他绝望的存在。
胸腔里跳动着的是不屈的灵魂。
他要向前!!
此刻的他觉得呼吸无比畅快。
身后无人可以看到一缕缕锁链奋力想要再次攀附上这位少年,但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触碰到他。
这次——
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再次束缚着他的灵魂。
缠绕着黑气的锁链只能不甘地停留在原地,下一瞬,一双双猩红的眼球缓缓张开,满含恶意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
【你不要走!!你要舍弃我们了吗?!!吉良凉介!!你是失败者!!你应该和我们沉沦!】
呼啸而来风声灌进了他的耳中,吹散额前的碎发,露出了那双亮如星辰的眼眸。
他似乎听到了那些疯狂、肆无忌惮的恶言。
但这次他没有回避也没有沉默。
只是在心中默默回答着。
【我不是失败者,我要向着光明的路前进了,再也不见,另一个我。】
噗地一声,宛如泡沫碎裂地声音,在他的回应后,那一道道黑色的锁链化作了漫天的星辰。
飞上了高空,点亮了他内心的期望。
这一瞬间,凉介心中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恐慌与退缩。
这次面对着绝望的人不是他。
但也是他。
他会拯救。
拯救之前的自己,拯救现在的男孩。
因为,他已经不再恐惧了。
他不会死,男孩也不会死。
他不会再退缩,也不会再逃避了。
暗藏在内心深处的绝望,这次他要亲手打破!
与此同时,急行而来的小轿车已经出现在了似乎吓傻,一动不动的小男孩面前。
距离他还有两步之遥的白发少年微微压低了眉眼,只见他果断地俯下身子,藏在衣服下的肌肉暴起,干脆一个大跨步冲了上去。
脑子疯狂运转着,肾上腺素正在急速飙升,此刻凉介看得十分清晰,甚至可以预判未来的走向。
他可以做到!一定可以!
救下这个孩子,救下过去的自己!
在路人的视角中,便是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年宛如天降的英雄一般,出现在了这个男孩面前。
伸出双臂的白发少年一把抱住了一动不动的男孩,将他护在怀中,手掌保护住他的脑袋,脚尖在地面狠狠一蹬,如一道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两人在一瞬间便离开了轿车的冲击范围之内。
迎面驶来的轿车直直朝着前方冲去,恰巧碾爆了那颗足球。
巨大的轰鸣声在街道响起。
如同在夜空炸开的烟花。
昭示着过往的湮灭。
提醒着未来的光明。
下一瞬轿车直接飞到拐弯处,里面的驾驶员像是清醒了一般,急打反向盘。
车轮划出了肉眼可见的火星,在夜幕中绚烂又可怕。
最终这辆看似失控的轿车在原地转了几圈,在地面上刻出一圈圈痕迹后,才堪堪停下。
而抱着男孩冲出去的凉介咬紧牙关,刚刚的爆冲加上发力,令他无法减缓冲击出去的力度。
他只能在空中降将怀中一脸木然的孩子抱得更紧,蜷缩着身体,下一秒,狠狠落在了地面上,高速滑行着。
就算隔着衣服,他也能感受到皮肤发出的灼热与痛苦,前方的场景不断缩小,吹来的狂风将他的眉眼遮住。
眼中带着苦涩白发少年知道这次他怕是要受伤了。
冲击力他完全没有办法抵消。
只期望这个孩子没事。
砰——
一段的滑行如凉介所想的那般,根本无法抵消,他直接从斑马线中段飞到了路口的限速警示杆前。
后背连同着右肩狠狠砸在警示杆上的白发少年猛地瞪大双眼,牙齿无法避免地狠狠咬在了舌尖上,血腥味开始弥漫。
原本因为运动泛起红晕的脸颊瞬间苍白如纸,冷汗从他额角滑落。
咔嚓。
似乎是骨骼断裂的声音,又像是肉/体碰撞金属的声音。
抑制不住的痛呼从开始发抖的喉间发出,难以形容的痛楚袭遍全身,痛到他意识都开始恍惚起来。
内脏都在发出震动,身体无法控制地发出了颤抖,灵魂都在发出悲鸣。
啊,和那一次好像。
但他还活着。
额头没有出血吧?
喉咙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干渴,意识也还存在。
鼻间嗅到了汽车尾气与血腥交织在一块的味道,令凉介的精神有些恍惚,生理性留下的泪水沾湿了长睫。
好熟悉…
好恶心啊…
浑身被震得发麻,神经已经传递不出什么东西,导致他分不清到底是哪里受伤了。
但他又在庆幸,还好他反应快,躲避了车辆的撞击。
他咽下唇齿间漫开的血,心中有劫后余生的欣喜,有打破噩梦的畅快。
却没有一丝后悔与遗憾。
他活下来了….
他和这个男孩一起活下来了…
他不会在被那些痛苦束缚了..
太好了!
内心十分松快的凉介垂眸看着怀中后知后觉开始流泪的孩子,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来。
不复往日清越的嗓音,带着丝丝的喑哑与粗重的喘气声响起。
“没事的…你没事。”
脸上带着浓浓的恐惧,男孩抬头看着面色苍白的凉介,抖着嘴唇问道:“大…大哥哥,足..球,不对呜呜,你没事吗?对不起。”
手臂已经失去力气的白发少年扯了扯嘴角,缓缓松开了怀抱,“没事,你也别动。”
足球吗?
好像不重要了呢。
他不会再惧怕了,不会再逃避了。
他可以堂堂正正的面对着一切了。
凉介此刻脑袋已经开始昏沉,但他还记得,这种情况谁都不要动弹。
因为不知道刚刚的冲击力会不会对男孩造成了伤害。
一旦挪动,万一出事就不好了。
闻言,男孩小心翼翼的靠在了少年的怀中,身体小幅度地开始颤抖,“我…我不动。”
粗重的呼吸声响起,感觉呼吸一次身体的疼痛就会随之而来的凉介半阖着逐渐暗淡下去的眼眸。
力气已经没了,手臂痛到麻痹,他已经分不清到底伤到哪里。
浑身没有哪里是不痛的。
骨骼似乎长出了尖刺,刺破了神经与肌肉,血液滚烫。
恍惚间,他忆起了新年去神社祈愿的御神签内容。
凶,泰极生否。
还真的是啊……
他过得太顺风顺水了。
这次是他的厄运吗?
不对。
遵从本心,就能逢凶化吉。
所以,他没有错。
他救下了这个男孩。
也救下了当初那个自己。
他…没有死在雪夜中。
他的生命,被自己延续下来了。
大脑一层迷雾被拂开,顿时豁然开朗的白发少年眼中闪烁着星光。
一切都和上一世不同了。
他不再是狼狈不堪的吉良凉介。
而是【一等星】挣脱束缚的吉良凉介。
真是……太好了。
眼皮如同坠着千斤之石,逼迫着他想要就此睡去,眼前的一切景物越发变得不真切起来。
白发少年努力睁大着双眼,但不断颤抖着的长睫不由分说地下垂着,最终掩盖住了那双逐渐涣散的眼眸。
大脑昏昏沉沉的…
他…想睡觉了。
这次,不会再做噩梦了。
在昏迷过去的前一秒,白发少年似乎隐隐听到警笛声与众人的呼叫声。
有人来救他了。
真好啊。
时间一晃。
缓缓睁开双眼的白发少年眼中蒙上了一层白雾,带着迷茫地看着陌生的天花板。
消毒水的味道钻进了他的鼻腔,令他有些不适地皱了皱眉头。
身体像是被大石板压住,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
这是……哪里?
他是……怎么了?
大脑缓慢地运转着,凉介此刻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身处何处。
“星酱!!你醒了?!还好吗?哪里痛?呜呜,我好担心你啊。”坐在一旁的及川彻在看到少年睁开了双眼,一个箭步冲到了病床前,蜜糖色的眼眸中带着愧疚与担心。
动了动手指,白发少年迷茫地眨了眨眼睛,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发现喉咙干涩地无法吐出一个字来。
像是咽了一口砂石,卡在了喉间,刮得生疼,灼烧又难以吞咽。
快步走来的岩泉一打了打幼驯染的后脑勺,不爽地说道:“不要一连串问问题啊!等他缓过来!”
不等凉介说话,岩泉一继续说道:“抱歉,不该让你一个人回去的,你已经睡了三天,刚从重症监护室出来。”
“右臂桡骨骨折,肱骨错位,其他地方有不同程度的软组织挫伤,至少要卧床一个月。”
岩泉一十分冷静地述说着他的病情,但眼中的激动和欣喜却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凉介出事后的第二天,消息才传到青城众人的耳中。
把他们吓了一跳的同时又担心得不得了。
就连在海外出差的吉良夫妇都连夜买了机票赶回来。
当晚被救护车拉走的小肥啾立即就进了手术室,断裂的桡骨连接好了,打上了石膏后,因为打了麻醉计的原因,需要在重症监护室进行观察。
半途他其实迷迷糊糊醒了一次,见麻醉过效,并由医生为他做了基本检测,判定他一切正常后。
凉介才被转到了普通的单人病房。
被幼驯染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及川彻勉强收敛了一下外放的情绪,拿起一旁桌上的水杯插上吸管,说道:“岩酱,把病床摇上去一些。”
看了他一眼,岩泉一伸手放下床底,握住腰杆发力。
慢慢被抬起来的白发少年此刻还没有消化完岩泉一刚刚说的信息。
骨折?什么骨头?
他不是很清楚,但…
这么严重的吗?
那这次IH他是不是不能参加了?
一下子就联想到比赛的白发少年双眼无神,缓慢地思考着。
后悔吗?
大概有一点。
但能多的是庆幸,他救下了那个男孩。
救下了自己。
他不再害怕退缩了。
见状,及川彻将吸管递到了他的唇边,嘴里还在嘟嘟嚷嚷着:“你真的是,算了,不该说你的,那个小孩没事哦,被你保护得好好的,只是受到了惊吓。”
猛吸了一口温水,滋润了干涩得如同烈日下的裂开的土地一般喉咙后,他叹息一声。
看他喝得差不多了,及川彻收回了水杯,继续说道:“被你救下孩子的家长十分感谢你哦,之前一直都来看你,只不过他们现在有事,一会来。”
感觉自己可以说话的白发少年张了张嘴,声音带着浓浓的喑哑与涩意,“真是麻烦你们了,是我自己的意愿,不关任何人的事。”
温柔的孩子不会责怪任何一个人,他知道这次全是他自己的想要做的事。
前辈们就算送他回去,他看到还是会挺身而出的。
这是他的抉择。
也是他想要突破这最后的一道枷锁。
他不再害怕雪了。
不再会被午夜梦醒被汽车的轰鸣声吓醒。
不再无法控制地想起那段痛苦,喉咙也不会干渴到无法呼吸。
血液不会堵住他呼吸,不会再蒙蔽他的双眼。
漫天降落的白雪只会温柔地落在他的身上。
会有人为他拂去。
没有冻到灵魂破裂的寒冷。
面对着失重感他也不会再感到心慌了。
别人的视线他可以做到坦然接受。
这样就很好。
没等前辈们回答,他继续哑着嗓子回答着:“只是抱歉,我可能无法参加IH了。”
现在已经是四月底,IH在八月,卧床就要一个月。
后期还需要继续养伤加上康复训练。
凉介深刻的清楚,他就算有心也无力。
这次他要错过了…
他愧对于队友。
安抚性拍了拍他的手背,及川彻拉过椅子一屁股坐下,眉眼尽是无奈之意:“你啊,这个时候了,还在关心着关心那的,怎么不关心关心自己?”
叹息一声,及川彻一双蜜糖色的眼眸专注地望着他,“这次你做得很好哦,虽然受伤了,但不是可逆转的,但我也想要说你一句。”
表情有些迷茫的小肥啾长长的睫毛扑闪个不停,虽然心有疑惑,但他还是耐心聆听着接下来的话。
板着脸的及川彻语气严肃,“你的行为非常危险,那辆车的驾驶员是酒驾,交警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不省人事了,当时要不是你运气好,是不是会出事?我知道……”
在这几天已经完全知晓事情的前因后果,越想越后怕的及川彻声线都哽咽了一些。
“我知道你救人心切,但也要想想自己的安危啊,救人的前提是能够保证自己的安全,你只是骨折,真的是运气好了。”
一旁的岩泉一也忍不住附和了几声,“及川说得没错,做事之前想想自己的能力,这次运气好,不代表以后还是,你很棒,我们不会怪你,但一定要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救人不是错误。
是人性的善良、果敢与勇气的体现。
他们为凉介感到自豪。
救下一个即将消失的生命。
但他们作为的前辈,他的队友。
还是会担心他这个行为。
实在是太惊险了。
监控录像完全记录下了他是如何救人的。
完全是千钧一发,只差一秒的时间。
车头就要撞击到他的身体了。
如果他慢了,动作没有那么敏捷。
他们或许就看不到这个温柔的少年了。
当时的车速有非常之快,如果撞击到人体的话。
不是当场死亡估计也会落得一个半身不遂。
他这是拿命在赌,赌一个微乎其微的完美结局。
好在是成功了,男孩几乎没事,他自己也只是骨折而已。
真的是运气女神的眷顾。
感知到了前辈们的恐慌与不安,白发少年翕动着嘴唇,有些愧疚地垂下头,语气艰涩地说道。
“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
顿了顿,他抬起头,目光坚定,一字一句地说道:“但我,不后悔。”
是的,他不后悔。
这是他一辈子都无法抹除的阴影。
是他午夜梦回的惊恐。
但他再次跨越过去了。
现在的他,已经再无束缚。
最后一道枷锁碎裂,他的浑身通畅。
灵魂自由。
现在的他,可以毫无顾忌地追逐梦想了。
所以他不后悔。
只是有些惋惜,今年的比赛他怕是无法参加了。
闻言,及川彻与岩泉一皆是一愣,望着少年那灼灼的目光,一时间有些失语。
对啊,他不后悔。
这不就够了。
最严重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他们已经告知了危险性。
一味的指责没有任何意义。
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也将伤害降到了最小。
这就行了。
人总要向前看的。
探出身体,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及川彻眼神温柔,“我知道,不是在责怪你,你做得很好,我们为你自豪,救下了一个生命,要好好休息哦,我们会努力的。”
在凉介受伤的事情传到青城那边的时候。
众人已经做好了他不会参加比赛的打算。
骨折不是短短几个月能够养好的。
尤其他伤的还是右臂。
不养好的话,这对一个排球运动员来说,是灭顶之灾。
伤痛会伴随他一辈子。
也会影响到他今后的发展。
但也没有人去怪他为何要这么做。
因为,换做是他们的话,可能做得不到他这般的反应,但也会挺身而出。
拿起背包的岩泉一说道:“不要担心我们,时间不早了,我们该走了。”
现在是中午,他们两个也是趁着午休的时间跑出来看小肥啾。
该回去上课了。
闻言,白发少年露出了一个软和的笑来,点头道:“好,注意安全,我很好,没事的。”
再次摸了摸他的脑袋,及川彻站起来身来,垂眸安抚着,“我们知道,晚上再来看你。”
“嗯,好的。”
听到关门的声音响起,白发少年双眼有些涣散地望着窗外。
此刻阳光明媚,绿意盎然。
他却说不出此刻的心情到底是如何。
大约有庆幸,有失落,有欣喜。
庆幸自己只是骨折,并且救下了那个孩子。
失落无法参加接下来的比赛,大约是无法再与三年级的前辈一同站在赛场上了。
欣喜自己突破了最后一道最难跨越的绝望。
他无法规避这个噩梦,只能不断对自己做着心理暗示。
哪怕是在比赛中再次突破,他仍旧摆脱不了这个阴影。
如蛆附骨般刻在他的灵魂中。
他真的太害怕了。
那般凄惨的死去。
什么都没有做到,什么都没有延续。
反倒是成为他的噩梦根源。
垂眸看着被层层绷带覆盖着的右臂,他扯了扯嘴角,笑容带着苦涩。
这次真的是可以休息了。
也好……
只能如此了。
这时,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推门而入,身后跟着一名护士。
“吉良君,你已经醒了啊,先让我们为你做一下简单的检查。”
坐在病床上笑容温和的白发少年轻生回答道:“好的,麻烦您了。”
在检查结束以及回答完医生的话后,凉介微笑着目送他们离去。
下一瞬,他的表情略微出现了空白,颤抖着的左手轻轻抚上了右肩。
之前错误的扣球方式还是给他带来了伤害吗?
真的是….
运气不错呢。
虽然有些后怕,但得知发现及时可以完全修复的白发少年躺在柔软的枕头上。
呆呆着望着天花板。
一切都结束了吗?
总觉得未开再向好的地方发展呢。
嗅着逐渐熟悉的消毒水味道,少年缓缓阖上了双眼。
好累…还是再睡会吧。
一切都会变好的。
此时他的大脑已经无法支撑复杂的思绪,遵从身体反应的白发少年再次陷入了梦乡。
一缕阳光从窗外探了进来,少年面色恬静,似乎在做着一个美好的梦。
“呜呜,凉介,凉介。”
夜幕降临,睡梦中的白发少年听到了隐隐传来的哭泣声,猛地一下睁开了双眼。
他微微侧眸,就看到了在床边哭的稀里哗啦的金毛狐狸,以及眼神担忧,但表情嫌弃的灰毛狐狸。
“阿侑阿治,你们怎么来了?”他的声音带着尚未睡醒的喑哑与迷茫。
见幼驯染醒来,鼻子冒出一个泡泡的金毛狐狸眼睛一亮,急忙说道:“呜呜,凉介你不要吓人啊!怎么回事啊!我们才收到消息,你怎么就跑去救人了?!你要让我担心死!!”
慌张又害怕的宫侑说话已经开始语无伦次了。
他完全没有办法用语言来形容此刻的心情。
整个人的气息焦躁不安。
一把扯开这个已经吓傻了的兄弟,还穿着稻荷崎制/服的宫治俯下身,手掌轻轻贴在了白发少年的脸侧。
温热的触感以及浅淡的脉搏声告诉宫治。
他的幼驯染没事。
那双眼眸中有他,有光。
“我们早上收到消息,就赶来了,见到你没事真的太好了,凉酱。”
说着说着,他的眼眶也红了起来,声线逐渐变得颤抖。
天知道后面联系不到幼驯染他们有多着急。
在心惊胆战等了两天后,收到凉介住院消息的他们简直要疯了。
完全失去了理智,当时他们的表情像是失去了最珍贵的宝物。
疯狂又不安。
所以他们在第二节课开始前,干脆请假买了票就冲到了宫城县。
看到自家活力的小肥啾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狐狸们的心像是被捏碎了一般。
疼得他们无法呼吸,恨不得代替他躺着那。
但又不敢叫醒他。
只能压抑住内心即将喷涌而出的情绪,耐心的等待着他的醒来。
同样是赶来的黑尾铁朗拉了个椅子,坐在另一侧,眉心紧皱着,“我们得到消息很晚,今天才来,凉,你真的是太冲动了。”
一直坐在不远处沙发上的孤爪研磨表面依旧是那副冷静的模样,但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攥得紧紧的。
骨节泛白,指尖颤抖。
只见他悄悄抹了一下眼角,站起身来快步走了过去。
那双一直都是冷静睿智的金眸此刻却溢满了心慌和胆怯。
“凉,没事就好,但…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
这已经是研磨能说出来最重的话了。
猫咪是非常能忍耐的生物。
孤爪研磨也不例外。
但这次他却无法忍耐。
他最珍贵的挚友,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呼吸变弱、失去意识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会不会疼?
会不会害怕?
他该如何做才能帮到他的挚友。
为他减少痛苦和绝望。
研磨发现自己好像什么都做不到。
就如同这次一般。
他想要保护好重要的人。
所以他要变得更加厉害。
看到猫猫狐狐都赶了过来,小肥啾感动之余又心生愧疚。
他这次的行为确实冲动了一些。
完全没有想过后果是什么。
会给别人带来如何的心情。
一心只想要冲破束缚,救下那个与当时的他极为相似的男孩。
他不想再被过往所牵绊住了。
不想在被噩梦所惊扰,半夜醒来后无法再次入睡。
他迫切想要击碎曾经那个【自己】。
他不想让这个崭新的人生蒙上了一层无法擦拭的灰。
不要缅怀过去,他要一直向前看。
但…
他还是让猫猫狐狐担心了。
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白发少年一脸愧疚地说道:“抱歉,让你们担心了,我错了,不要担心害怕了哦,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小肥啾知道因为自己的行为无形中伤害到了关心的他人。
但他不知道如何去解释自己的沉疴。
在他看来,上一世是上一世。
这是崭新的人生,他和挚友、幼驯染的羁绊更深了。
这是他握住的光。
哪些不为人知的、伤痛绝望的过去。
已经完全被他驱散,这就足够了。
说出来只是平添他们的忧伤。
所以,还是别说了。
这样就很好。
他现在十分开心。
说完这句话,他用脸颊蹭了蹭灰毛狐狸的温热又带着颤抖的掌心后,又抬起没有骨折,只是有些擦伤的左手,摸了摸黑尾的手背。
“哎呀,有点够不到,来抱一下吧,我真的真的没事哦。”他的语气带着俏皮,驱散了房间内的沉重。
被他这番发言弄得有些哑然失笑的黑尾眉梢一挑,率先轻轻俯身抱了抱笑容明媚的挚友。
“没事就好,凉。”
黑尾看起来是里面最冷静的一个。
但无人得知他当时有多么害怕。
害怕到突然恐惧一切声音和视线。
他害怕那道一直站在他身前,保护着他、安慰着他的身影。
轰然倒下。
然后再也消失不见。
微微压低一些声音传递到了白发少年的耳中,令他心尖都跟着颤了颤,旋即粲然一笑,左手拍了拍黑尾的后背。
“嗯,我没事哦,小黑,让你担心了。”
这次清晰地感受到挚友的气息,黑尾悬起的心终于落地。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退出他的怀中,黑尾让出了一个空位,摸着后颈说道:“研磨去吧,凉好着呢。”说完后,他轻轻推了有些踌躇的幼驯染。
被他的力道一带,踉跄了两步的三花猫刚想说什么,却被突然拉住他手的小肥啾打断了。
“研磨,对不起哦,很担心吧?我真的没事哦。”
在心中叹息了一声,研磨一双清凌凌的金眸凝视着他,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弯腰将脸埋在少年温暖的颈窝上。
有些闷闷的声音响起,“不许再让我这样害怕了,我不想看到没有生气的凉,答应我好吗?”
毛茸茸的发丝磨擦着耳畔,小肥啾伸手抚摸他的后脑勺,眉眼弯弯。
“嗯,不会了,下次不会了哦,安心吧。”
深深吸了一口气,鼻腔全是挚友熟悉的味道,研磨眼眶一热,情绪如同阀门打开般泄露了出来。
“嗯,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