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从哪蹦出来的?】
看到屏幕文字的瞬间,包璃就伸手把耳朵捂住了,但还是听到了几声——应少宜用或轻或重,或急或缓的声音叫着他的名字。
「包璃包璃包璃……」
在应少宜的心里不断地重复着。
四目双对,包璃捂着耳朵,一时无言,过了十几秒,他才放下手,转身跟涂静说:“涂姐,他是我的朋友应少宜。”
涂静握着胳膊,看了看气氛古怪的两人,朝应少宜点了点头,说:“我自己随便看看。”说着,她走到靠墙的货架,挑了两包饼干到柜台结账。
期间包璃和应少宜一站一坐,并未开口。
“我先走了。”涂静将饼干塞进包里,顿了顿,还是小声凑在包璃耳边说,“你们好好聊聊,别吵架。”
包璃有点哭笑不得:“没有吵架。”
涂静眨了眨眼说:“行了,既然他是你的……朋友,下次他过来买花,我会记得给他算便宜点的。”
瞧见她难得俏皮的举动,包璃心跳加速了一秒,他小声地“嗯”了一声才说:“谢谢涂姐。”
涂静这才转身往店门走,包璃望着淡色长裙背影失神了一会,想起一旁问了一句就没开口的应少宜,他转头看过去,正好撞进对方的视线里。
屏幕已经消失了,应少宜内心的情绪无从知晓,从表面来看,眼神同往常没多大区别。
“……”包璃正琢磨着说点什么,口袋兜里突然传出铃声,他拿出手机,接通了。
是家具店来的电话,说是床送到家门口了,问他们在不在家。
挂了电话,包璃理所当然地掏出一串钥匙递给应少宜,让他回家给家具店的人开门,顺便看看床有什么问题。
应少宜站起身,从他手里接过了钥匙。
“那个……”包璃抬起头,出声解释,“刚才那个就是……我喜欢的那个人,她以为咱俩是一对,我着急解释才那么说。”
“我们不是什么关系都没有。”包璃露出个惯常讨好的笑,“我说错了,你不要生气。”
应少宜低头看着他,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没有生气。”他说。
在心里不停地叫着他的名字不是气他见色忘友吗?
包璃只好说:“快去吧,别让人等急了。”
今天的客人不多,应少宜走后,店里又只剩包璃一个人,他再次掏出玻璃项链。
他发现一件棘手的事情。即使他不触碰项链,有几个瞬间依然听到了他们的心声。方才涂静进来前,他明明已经将项链放进了口袋,却还是接二连三弹出了心声,直到他捂完耳朵的十几秒才暂停。
是延迟吗?
还是说,除了触碰,这条项链还有其他的开启方式?
包璃摩挲着项链,又想起那满屏的「包璃」,虽然他猜到应少宜是因为他说的话生气,可对方表达生气的方式竟然只是在内心默念他的名字。
“真难猜。”包璃撑着脑袋,“为什么我都能看到他的内心了,反而看不透他了?难道我要24小时挂着项链……不对。”
从前包璃觉得应少宜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话少但让他帮忙,他从来不会拒绝,也不会因为一些小事发火,在他身上似乎看不到明显的喜恶。
有一段时间,包璃以为他是一个没什么脾气的人。
“他们说你,你都不生气的吗?”
午后的阳光照着路边的空地,两个小孩蹲在台阶上,一人手里拿着一支冰棍。
应少宜似乎不常吃冰棍,化了的液体流到了他的手腕,他用拇指蹭了蹭,摇头说:“因为不重要。”
“不重要?”包璃含着冰棍,含糊不清地问,“那什么才是重要的?”
应少宜没说,包璃自言自语道:“对我来说重要的是外婆,妈妈,爸爸。”他的声音突然低落下来,“可对他们来说,我不是重要的。”
应少宜转头看他。
包璃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他指着应少宜手里的冰棍,提醒他:“你的冰棍又化了。”
“这个也不重要吗?”他笑得很开心。
应少宜低头舔了舔冰棍。
“对了,外婆昨晚偷偷跟我说,你九月跟我进同一个班,让我多照顾你。”包璃古怪地说,“感觉我就像多了个弟弟一样。”
应少宜抬起头,一板一眼强调道:“不是弟弟。”
“……”包璃往他那边凑了凑,胳膊贴着胳膊,小声问,“你到底是从哪蹦出来的?”
虽然巷子里的小孩总喜欢给应少宜起一些不好听的绰号,但是包璃总感觉应少宜跟他见过的其他没爹没妈的小孩不一样。
“我问了外婆,她不跟我说。”包璃握住他的胳膊摇了摇,“你能偷偷告诉我嘛?”
明明没用什么力气,应少宜的冰棍却掉到了地上。
“掉了,”包璃看着低垂着睫毛的男孩,缩回手,“我去店里再给你拿一根。”
“不用了。”应少宜迟疑着开口,“你爸妈是什么样的?”
包璃愣了愣,他努力回想了一下,竟觉得记忆里的他们身影模糊起来,他大概说了一下他们的外观,又说:“他们一直在外面工作,我已经很久没跟他们见面了。”
包璃捧着脸,刚叹了口气。
应少宜突然托起他的脸,与他对视:“我爸妈是坏人。”
“啊?”包璃一下子联想到学校普及的犯罪常识,紧张兮兮地问,“坐牢了吗?”
应少宜松开他的脸:“没坐牢。”
“那不是坏人。”包璃笃定道。
应少宜捡起地上的冰棍签子,站起身,瘦削的身体在阳光下照着,包璃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追在他后面问。
“你还没告诉我——”
应少宜停住脚步:“你觉得你外婆是坏人吗?”
包璃一脸懵懂地摇头。
“你觉得你爸爸妈妈是坏人吗?”
包璃迟疑了,他想了想,也摇头。
应少宜说:“那我爸妈也不是。”
“可是你刚才……”
应少宜转头看他,认真地问:“对你来说重要吗?”
包璃没说话,他不太懂。
应少宜说:“对我来说也不重要。”
“你可以说得更明白一点点。”包璃用手指比出一个姿势。
应少宜看了他一眼,张嘴说了一句话。
“嗡——”
包璃回过神,拿起手机,是应少宜发给他的信息。
「应少宜:新床签收了。」
包璃回了个“好”,收起手机。
当年应少宜说了什么他已经想不起来了,不过后来长大分别的时候,应少宜就跟他说过具体的情况。应少宜是离家出走的,父母来找他,他就回去了。
离家出走的原因他没说,包璃曾经担心过是什么虐待的问题,后来偷偷跑过去,才发现不过也是跟他家差不多的情况——父母常年在外打工,后面感情不和就离婚了。
应少宜不是没脾气,只是藏得很深,即使是他的内心也一样,被一层厚膜覆盖了。小时候的包璃时不时想要戳破那层厚膜,窥视他的想法,后来的包璃已经习惯了他的表达方式,自认为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将他认定为自己的好朋友,习惯着身边有这么一个特殊的存在。
“该拿这东西怎么办呢……”包璃放下玻璃项链,拿起手机刚点开,正巧收到一条信息。
是庄万发过来的,约他明天见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