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什么呢？
他们俩除了那件事还能聊什么？
顾传已经猜到了对方的想法，他思忖片刻，觉得还是把一切都说明白比较好。
“你要和我说什么？”顾传的将自己的椅子拉到懒人沙发边上，目光认真地望着祁颂，“是指你对我有好感的事情吗？”
祁颂的心思被顾传用一种很平淡、仿若并不在意的语气揭穿。
“不对，”祁颂对这次的用词有些许不满，“不仅仅是有好感。”
“你应该听懂我的意思了。”
“我是喜欢你，用你们世界的话来说，是想你做我男朋友的那种喜欢。”
“……顾传，可以吗？”
祁颂此时藏起了自己混世魔王的外皮，伪装成单纯无害的模样，像一只被水淋湿的小狗。
可这只小狗有着最为深情的眸光，仿佛只期待从对方口中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
但……
顾传依旧是沉默的。
看上去波澜不惊，看上去丝毫不在意。
也许在方才的夜景之下，顾传还算有些情绪波动，而如今的他更像是一块木头，无论祁颂怎么说都无法撬开他的心房。
一时间，巧言之人哑了声，最终向来寡言者先开了口。
“你喜欢我什么？”
顾传真的有些好奇，虽然他的语气里并未流露太多，但眼底深处总是有着几分端倪。
祁颂的玩心太重，顾传并不知晓他的喜欢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
是因为想要谈恋爱了，而自己恰好让他感兴趣吗？
可顾传想要的并不是这种喜欢。
祁颂眼底闪过一丝茫然——喜欢就是喜欢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他就是喜欢顾传。
可对方的沉默却是让顾传笃定了心中原有的想法。
掀起一点儿波澜的心湖再次平静，可顾传也未曾察觉到，自己的心底蔓延着另一种情绪。
“祁颂，也许我们并不合适。”
顾传站起身，犹豫片刻，最终还是伸手摸了摸祁颂柔软的发顶。
“你是什么性格，我是什么性格，差别太大了。也许你在这个世界多走一圈就会遇到更适合你的人。”
顾传知道自己是怎样一个无趣的人，祁颂就算和他在一起了，也迟早会厌倦自己。
如今的热烈大抵是因为新鲜感，等新鲜感散去，一切都不好说了。
顾传承认自己喜欢祁颂，如果哪天要谈恋爱，也只可能是对方。
但如今做决定或许太过匆忙了。
不仅是自己需要时间，祁颂也需要。
头顶传来的触感是温柔而包容的，可祁颂的心情却是愈加烦躁。
他磨了磨自己的牙，直接抓住了顾传的手。
“你在自顾自地说什么啊？”
语气里藏着几分恼意，祁颂抬眼看向顾传。
“我在这个世界是只和你熟悉，但并不代表我在修仙界没见过人。”
又怎么可能分不清喜欢与亲近呢？
“顾传，有些事情你不记得了不代表我不记得。”祁颂猛然站起了身，眼中似乎是染上了灼灼烈火，抬头直视着那张平静的面庞。
他想要撕碎这平静的表面，看看顾传内在是否一如他的外壳。
可……现在还不是时候，但是自己是不是能讨要到一点儿利息？
顾传看着祁颂眸中的火焰消失，逐渐浮现在他眼底的是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不对！
他刚想要后退，但顾传的动作又怎会快得过祁颂？
很快一道冰冷的触感贴上了顾传的唇。
紧随其后的是轻微的刺痛，是祁颂的虎牙在顾传的下唇摩挲。
很显然，主动的那个人并不知道什么是接吻，他会的仅仅是“咬”这个最为简单的动作。
可祁颂也没有太用力，虽然他的心中存着恼火，心中却还记着分寸。
不能咬伤顾传，不然这个人肯定会更生气。
顾传其实并不生气，或许说他还没到生气的时候。
此时他的大脑有些许的空白，就算真的清楚祁颂是什么狗脾气，也不会想到对方会如此直接。
“祁颂，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顾传用力推开祁颂，唇上的痛意加剧，好在祁颂也不纠缠，直接没骨头似地倒在那懒人沙发上。
这动作甚至算得上行云流水，也不知道是不是刻意安排好的。
“顾传。”祁颂笑了，“我当然知道。”
这幅油盐不进的模样着实让人头疼，顾传的唇齿间缓缓散出一点儿血腥味。
似乎帮当事人回忆起方才并不旖旎，但流转着几分暧昧的画面。
“祁颂，我觉得我们需要冷静一下。”顾传抹了一下唇角，鼻息间缓缓沾上了血腥的气息。
他尽力让自己从那些情绪中抽离。
祁颂的出现已经打破了自己的以往的生活节奏，再这样下去，一切都会失控。
顾传需要想一想，他是否能接受这一份失控，是否能接受未知的后果。
可祁颂却是误会了他的意思，也不恼了，他抬着头，笑容依旧，只是那死皮赖脸的意味实在是太过于明显了。
“啧，顾传，你是不是又要逃避了？”他道，“你明明……创造了我，却又不愿意负责。”
“你很过分。”
“你说你了解我的性格，那你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吗？我的心上人？”
最后的三个字似乎被他刻意加重了，那一瞬间，顾传几乎以为祁颂想要的只有这样东西。
顾传沉默了片刻，竟是主动抓住了祁颂的手。
“我知道，”他道，“但是你可以让我先想一想吗？”
想一想？
祁颂被气笑了——这又是什么逃避的借口？
但自己还能有什么办法？
……
之后的几天，顾传没有和祁颂说过一句话。
因为一些理性的思考并不想被私人的情感干涉，即便这件事的本身就无法脱离个人的情感。
如果说，曾经的顾传会默认祁颂的亲近，而现在的他则会在祁颂像个无事人一样贴近自己的时候选择退避。
祁颂也没有再死缠烂打。
顾传能察觉到祁颂的存在感越来越弱，也不知道是给自己留了思考的空间，还是不愿意再花时间等待一个未定的结果。
直到有一天，他撤掉了洗漱池边上的另一副洗漱用具。
牙刷是被他直接扔进了垃圾桶，而那个特意为祁颂买的儿童水果味牙膏，最终还是被顾传放进了储物柜中。
他并不会用别人用过的牙膏，也不喜欢水果味，但顾传暂时不想把它扔掉。
……祁颂还是走了，在顾传想要试一试自己能否改变的时候走了。
这几天顾传的小说一字未动，他似乎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这一本小说的书写。
情节明明都预设好了，但只要打开那个文本，顾传就会想到祁颂的脸。
那张昳丽的少年面庞。
他有什么资格帮另一个人书写人生？
顾传颓废了好几天，不，准确来说，他看了好几天的电影，发了好几个小时的呆。
明明有大把的时间，也没有任何人来干扰他，可文档里的文字还真是一字未动。
当然，毫无动静的倒也不止是顾传的文档，还有那个来路不明的APP。
自从祁颂强吻之后，第三个任务也就顺理成章地完成了。
但那个APP似乎并没有再发布第四次任务的意思，这对于顾传来说，倒也算得上是一件好事。
不过，就算发布了任务，他似乎也没法找到另一个人了。
生活好似回归了以往的平静。
……
“大大，你那本书写到哪里了？”
“……什么？你没写？你这半个月都干什么了？”
编辑只觉得头疼，他知道顾传鸽，但没想到他能这么鸽。
他其实真无所谓顾传会不会卡文，如果不是不写完这本顾传就不写下一本，编辑真不会管这些。
顾传沉默了许久，他看着窗外的景象，忽然道：“我可能要出去走走。”
“什么？”
这一句话对于编辑来说无异于一击重雷，他甚至以为自己还没从梦中惊醒。
别的作者说自己要外出找灵感他肯定是相信的，可顾传他不是社恐吗？
他用这个理由逃避了一切社交活动，如今怎么突然想开了？
“你要去哪里？”编辑问，“怎么去？”
“我打算去X省，”顾传道，“那边的云杉林看上去很漂亮。”
“现在这个季节你去X省？你不怕冷死？”
顾传：“所以去的人少。”
编辑无语了。
他还能拿这尊大佛怎么样呢？
“那你快去快回，回来有灵感就……不对，路上有灵感了就写！”
他希望顾传赶紧去散散心，最好有了心情就赶紧开始写文。
“嗯。”顾传应了一声，挂了电话。
他早就做好了准备。
行李箱已经买好了，剩下的就是一些必要的衣服与食物，这些都被他塞进了行李箱里。
其实顾传并不打算带太多的东西，反正少了什么也可以在路上买。
这般想着，顾传拉上了行李箱的拉链，将其扔上了车子的后备箱——他自然是选择自驾游，毕竟照他的性子，还是更喜欢一个人。
而在顾传开着车离去的时候，一阵黑雾缓缓地蔓延到窗口，逐渐凝聚出了人形。
可不正是消失了好几天的祁颂。
祁颂盯着那开出小区的轿车，努了努嘴，几乎把情绪都写在了脸上。
而下一刻，一阵敲门声忽然响起。
“顾传，我知道你在里面！”
“你快给我出来！”
祁颂皱了皱眉，凑到门口，透过猫眼去看，正好瞧见了一张年约四十左右的面庞。
眉目依稀间还与顾传有几分相似。
只是那表情基本就说明了此人来者不善。
是顾传的亲戚？
祁颂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他正好心里不爽，倒是要看看这人是个什么目的。
他打开了门。
“您好，请问您是来找顾传的吗？”
这礼貌的用语配上祁颂灿烂的笑容，一时竟让外面那面露凶狠的人露出了几分错愕。
不过，这一份错愕似乎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你是顾传的男朋友？”
对方上下打量着祁颂，冷哼了一声：“小小年纪学什么不好，学这种让人恶心的东西。”
祁颂微眯起眼，面上虽还是笑着，但笑意之下却是深深的危险。
“请问，您和顾传是什么关系？”
他仿若对方才的侮辱言语并不在意。
这不免让门外的人更为得意，他上下打量着祁颂，最终咂了咂嘴：“我是顾传的大伯。”
“顾传要是有你一半有礼貌就好了。”
有礼貌？
祁颂还真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用这种词来形容自己。
“谢谢。”
虽然很惊讶，但祁颂可不打算再做出什么“礼貌”的事情——比如说请对方进家门。
这是顾传的家，这种人还是不要进来脏了地比较好。
“顾传他不在家，如果您有什么事的话可以先和我说。”
顾大伯皱眉，他本以为在知道自己的身份后，祁颂会把自己迎进门。
可如今却是毫不相让。
若非少年人的神情实在赤诚，他都要以为对方也和顾传一样并不欢迎自己的到来。
不过，不进去也没什么，顾大伯并不觉得说一句话需要多少的时间。
“你既然是顾传的男朋友，那我们也算是一家人了。”顾大伯说这话的时候，神情中闪过一丝扭曲，似乎十分厌恶这个词汇。
祁颂依旧装着傻。
“您说。”
“你应该知道顾传是我带大的，他父母死得早，要不是我给他一口饭吃，他哪会有今天？”
“现在他弟弟谈女朋友了，顾传身为哥哥总得意思一点吧？”
“多了我们也不要，顾传现在赚这么多，一套房子总是要给的吧？”
话说到这里，顾大伯的眼睛已经开始往祁颂身后的屋子瞥了，像是在打量自己的所有物。
祁颂眼底的笑容却是渐渐消失。
他在修仙界见惯了这种无耻之徒，没想到顾传的世界也有这种人。
这种人自己以前是怎么对付来着？
祁颂的笑容加深，却莫名让顾大伯感到了一阵阴森恐怖的感觉。
“你……”
他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
身后却是传来了另一道声音。
“你还是离开吧，我这里不欢迎你。”
明明已经出了门的顾传忽然出现在此，他冷眼看着面前的不速之客，平静已然不见了踪迹，罕见地带上了几分厌烦。
顾大伯从那诡异的阴冷感中抽离，莫名对门口那看起来就年纪不大的少年生出了几分忌惮。
可这份忌惮在看见顾传的时候便烟消云散了。
“见了我还不打招呼？顾传你真是越长大越没有礼貌。”
顾大伯眼中的贪婪在见到顾传的那一刻，便再也不想掩藏。
许是在顾传面前，他从不掩饰自己的贪欲，依旧沉浸在过去，将面前这个身姿挺拔的青年视为曾经那个柔弱可欺的孩童。
顾传望着赤裸裸的欲望，眼中的冷意更深。
其实他早就回来了，顾大伯说的绝大多数的话都落入的耳中。顾传自然知道对方此行的目的。
“你是想要我这套房子？”
“小传啊，你可不能这么说。”顾大伯心想，怎么可以这么直接呢？
这传出去可多不好听？搞得和他强逼顾传一样。
“我和你婶婶本来就有两个孩子，将你养大多不容易？你长大了，有能力了，知恩图报是很正常的事情。”
“这不，你弟弟要结婚了，买房子和买车都要钱……”
“哦，你觉得我应该给你钱？”顾传说着，穿过他大伯身边的空隙，挤到祁颂的身边。
“你先进去。”顾传拍了拍祁颂的肩膀，“把你自己的东西收拾一下。”
这是要赶自己走？
祁颂眯起眼睛，磨了下牙，显然是有些生气了。
自己正要帮他处理这个臭东西，顾传这是什么意思？
觉得自己是个外人没有必要参与吗？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没必要麻烦你。”顾传看着对方那气鼓鼓的模样，虽说不明白祁颂在气什么，他却是觉得此时的对方有些可爱。
那熟悉的香味刺激着顾传的嗅觉，可这过于浓烈的味道却让他安心许多，嘴角竟也是不自觉地上扬了。
顾传对此并不意外。
毕竟……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祁颂了。
一些被掩藏得很好的情绪因为对方的出现而破土萌芽——原来思念一直盘踞在心底深处。
顾传想着，神使鬼差地伸手理了理祁颂乱糟糟的头发。
祁颂：“……”
他的气忽然消了。
“那你自己处理。”
他说着，缩回了门后，看似是离开了。
身后甚至传来了一道关门声，仿佛祁颂真的如顾传所说的，去收拾自己的东西了。
但……事实显然不是如此。
但顾传回身，看见一小簇黑雾从门缝中钻出，鬼鬼祟祟地躲在鞋柜后面。
还真是这样。
他有些无奈地笑了，却不打算揭穿某个人的小心思。
“顾传。”
顾大伯等了许久，面对顾传的无视显然是有些恼怒的。
“你这个同性恋就是个病，玩玩也就算了，等年纪大了还是要结婚的。”
顾大伯见祁颂不在，就觉得有些话必须要和自己这个好侄子说一说了。
“男人和你在一起图什么？说不准就是图你有钱，那小白脸看着就不像是什么好人，小传你人也单纯，最好还是配一个熟悉的小姑娘。”
“你婶婶亲戚家有个侄女，和你的年纪差不多，你不如和人家接触接触。”
顾传：“是吗？”
他缓缓回头，眼底重新归于淡漠。
“所以，你是想要我花钱给顾化买婚房，然后再另一个女孩相处？”
顾大伯就是这个意思，光听见顾传口中描绘出自己的设想，他的嘴角就不由裂得更开了。
像是一只无止境的贪婪巨兽，无人能够满足他的欲望鸿沟。
但无所谓。
顾传又不打算填补。
“你就想想吧。”
顾传亲口打破了他心中的美梦。
至于其他，顾传懒得再多说什么，他打算关上门，要是这人还纠缠不休，自己完全可以叫保安过来将人带走。
“顾传！你在耍我！”顾大伯反应过来，脸色大变，他伸手就想打人，就像许多年前一样。
可顾传早就不是那个孱弱的孩童，在对方手抬起的一瞬间，另一道更有力的力量死死地抓住了顾大伯的手腕。
“你……！”即便如此，顾大伯也并不惧怕，他骂道，“你这个白眼狼，我们辛辛苦苦将你养大就是这么一个结果？”
“你爸妈的在天之灵要是知道你成了这个混账样子该有多寒心啊！”
顾大伯企图将这件事闹大，虽然顾传如今长大了，力气也比自己更大，但有些弱点却是不会改变的。
听到吵闹声，邻居也出来了，甚至连楼上楼下也有人出来看热闹。
顾大伯明显感觉顾传的手有些许颤抖。
这更让顾大伯得意了，他的目光不再看向顾传，而是看向赶来看热闹的邻居。
“你们看我这个侄子，他父母去世以后一直是我这个做大伯带大的，现在倒好，自己有钱了，却把我和他婶婶忘得一干二净。”
“可怜我和他婶婶，本来就有两个孩子，还要再养一个他……”
“现在家里需要用钱，我只是想要找他来帮点忙，结果却是被拒之门外啊……”
……
“是这样吗？”
“我怎么知道？不过要真是这样，多少有些没良心了。”
“现在的年轻人啊，怎么都是这样的了？”
“……”
邻居们纷纷议论起来，他们不知道谁是对的，只会下意识听取能说会道之人的片面之词。
他们和顾传本来就不熟，早知道这一位户主有些孤僻，不喜欢与人交流，看起来阴沉沉的……
不像是什么好相处的人。
一切都照着预料发展，顾大伯的笑意愈发明显。
他知道顾传很快就会受不了，到时候一定会和多年前一样，仅仅是泡沫星子就能把面前这个比自己高大的青年压塌。
躲藏在暗处的祁颂愈发生气，他暗自握住了拳头，恨不得直接把周围所有人都打得魂飞魄散。
他们就是这么欺负顾传的？
祁颂并非是性格很好的鬼，相反，惹他就一定会付出一定的代价，欺负顾传的自然也是一个道理。
可在动手之前，祁颂却是看见了顾传挂在嘴边那讥讽的笑容。
顾传好似并不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