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 我松开,松开。”

  喻父一边直起身子,一边举高双手, 视线始终停在田恬面容, 眼底划过几?分锋芒。

  不知他为何这般看待自己,田恬眼神?茫然中透出不解,任由喻江将他拉到身后, 侧身挡去落在他身上的打量。

  身后拐杖点地声钝闷, 喻江紧绷的神情有瞬间松懈, 喻父兴致缺缺站直身子,连带喻溪也颇为紧张, 几番张口都叫不出那声奶奶。

  老妇人?不怒自威, 视线缓缓从众人?身上?扫过,停在田恬身上?:“江儿, 来书房,我有些?话要跟你说。”

  喻江眉眼一懈,他望向身边男生,嘴型比划出对不起, 脸上?愧疚似乎要溢出来般。还是田恬微微摇头, 目送老妇一言不发上?电梯, 呼啦啦跟进不少人?。

  等待电梯门?闭合的瞬间,原本?站在外?侧的喻父忽然抬头,无视抓他手臂的喻母冲田恬眨眼, 就算被后者无视也不在意,视线自喻江身上?扫过。

  空气隐约腾起火药味, 搞得田恬莫名其妙,伸手拽住喻江, 语气充斥不可置信:“你爸都能?当我爹的年纪,还要来勾搭小年轻?你妈也不管,就这么看着?”

  喻江脸色难看,试图向田恬解释他家混乱情况,可察觉男生略带讥讽的眼角,到底是将话咽回去,沉默着握住人?的小臂。

  田恬虽未挣脱,但倒也没逼问。

  特意等到车库空下来,喻江才松开对方的胳膊,手指松松勾住田恬拇指用点力搓揉,像安慰又或是找借口:“小恬,别?放心上?。”

  可先前种种却如鞭子,虽然力度算不上?重?,依旧结结实实打在田恬面庞。他哪里看不出来,喻老太太故意给他的下马威,就是为了彰显她孙子的重?要。

  池小王八多。

  田恬暗自撇嘴,任由喻江将他牵上?楼,穿过重?重?走廊停在一处门?前。

  而喻江的本?意是想让他在这里等,免得被那不着调的父亲再度欺负,谁知喻老太太跟门?上?长了眼睛,一并叫田恬也进去。

  “稀罕。”田恬笑了笑,倒也不怕这些?老年人?说教,进去快速扫了眼房间。

  装饰简单低调,不见得家庭财力,田恬视线从挂墙上?的各种古琴一流,兴致缺缺收回目光,坐正了身体打量茶桌对面的老人?。

  “你就是田恬?”

  听这语气,来者不善,田恬心里再冷了三分,面容还是挂着应有的笑意。

  “老太太好。”

  这称呼面子有余尊敬不足,老人?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看见她孙子朝人?低头笑笑,眼中降了三分冷意。

  “你跟江儿是同系同学??”

  “一个学?院的,奶奶。”

  喻江接过话头,试图将注意转移到自己身上?。老人?早就识破他伎俩,更是对这粉头发的狐媚子毫无好感?——谁家正经孩子染这种妖色,还没进门?就勾搭喻江的父亲,往后岂不是扒灰的料子。

  这喻老太遇事不去找找她身边人?的问题,偏偏污蔑是田恬勾引她宝贝儿子跟孙子,看看先前在车库里,搂搂抱抱成什么样子,真是不知道羞耻。

  虽然一字未说可从表情也能?猜到意思,田恬当下也没了对老人?的尊敬,歪斜身子靠在椅背,右手支着下巴,嘴角似笑非笑。

  他倒要看老太婆能?放什么洋屁。

  田恬本?就身材出众,披个麻袋都觉得是时尚高定,配合他倦怠神?情,倒有种说不出的颓废美感?。尤其朝喻江横一波光潋滟的眼刀,后者直接软了心,伸手想去揽他,结果被田恬轻飘飘躲开。

  一来一回的动作,露出被领子遮住的锁骨,以及覆在上?面已从深红变为桃红的吻痕。

  喻江耳根发红,这种在旁人?面前展现自己床笫之欢的行为,他不说开心是假:“小恬以专业课第一的成绩考进来的。”言语满是自豪,连他蝉联青年组钢琴比赛首冠都不及半分。

  田恬默,这点小事他都不记得了。

  喻老太看尽全程,撩撩眼皮,不轻不淡饮了口茶:“芝麻大点的事,还能?记到现在?江儿,年底原创歌曲比赛准备得怎么样了。”

  “连专业老师都夸小恬底子好,就算半路出家练起来的,可胜在天赋高、悟性?强,短短几?个月就顶得上?旁人?好些?年的功夫。”

  完完全全忽视掉喻老太的问题,喻江始终望着田恬,专注模样甚至都忘了他们现在处境,见田恬偏头,嘴角扬得更高。

  “……”

  这傻子。

  田恬无声叹气,他先前怎么没发现喻江这么轴。不过也难得解释,盯着喻老太青一片黑一片的脸,手指支在侧脸想看看对方如何反应。

  猝不及防,一老一少视线交汇,田恬直视她眼底的恶意,想不通素面未识的老人?为什么会对他如此大的敌意,他本?来懒得看人?眼色,不愿搭理就无视。

  “是吗?”

  喻老太重?重?放下茶杯,惊得水缸金鱼四处逃窜,喻江眼皮一跳,声音略带紧张:“奶奶,小恬是我们的客人?,您有事跟我说,为何要为难他?”

  “为难?我说实情叫为难?喻江我看你被宠得无法无天!我告诉你,就算我大半截身子入土,也不会叫放荡子踏进喻家门?半步!”

  喻江简直匪夷所思,他望向老太太的眼中写?满震惊,却在他开口的前刻,原本?沉默坐在旁边的男生起身,像是挑衅般,故意踩踩脚下地板。

  “哦,两只?脚都踏进来了。”

  说罢田恬故意前后滑动几?下:“这么脏,应该是被我浪到了,打蜡吧。”

  “你别?太过分!”

  喻老太活了那么久,向来只?有顺着她话的人?,如此刁蛮任性?的小辈,她还是第一次见。老太婆冷笑一声,看向田恬的视线充满着厌恶:“如此没家教,真是有娘生没娘——”

  啪!!!

  竹椅擦着老太太砸过去,摔在墙又啪得弹回到地,喻江懵了三秒,慌忙拉住红透耳垂的男生。

  “小恬!冷静一点!”喻江慌了神?,他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田恬,换句话说喻江压根就没见过他生气。

  “就算你喜欢男人?,你看看,从小一起长大的,知根知底多好你不要,非找这些?乱七八糟!我告诉你喻江,如果你再跟他纠缠下去,学?你也别?去了,直接办理休学?!”

  “奶奶!”

  喻江又惊又急,他只?能?死死抱住田恬,来不及开口,喻老太冷笑着丢下今天最大的雷。

  “从小在男人?怀里长大的东西,能?有什么人?教他礼义廉耻,别?以为当年花天价压下去,北城有头有脸的人?家就不知道!喻江!还不快点放开他!”

  “您怎么能?这么说!”

  “我这么说,还不是有实情,几?年前在北城饭店发生的事,我问你,你当初找我亲信查的就是这些?东西吧?”

  喻老太那边话音刚落,喻江明显察觉怀中男生挣扎的动静减弱,他顿时心生惶恐,下意识呼出来他名字。

  田恬抬头,眼神?却没有喻江料想的震惊与不可置信,反而如死水般沉寂。

  “小恬……”

  “我在你身边,你不问,你背着我去偷偷查那些?媒体捉风捕影的东西?”

  “我——”

  “是吗?”田恬打断他,那双向来专注又充满亮光的眼,却执意等待一个明知道结果的答案。

  喻江咬紧唇。

  他有种莫名预感?,如果他点头或是应下,那么下秒种,他便会失去面前这颗他好不容易抓住的星星。

  田恬一言不发,静静凝视他。

  老人?依旧是那皮笑肉不笑的模样。

  喻江喉咙干涩。

  “是不是?”

  再次追问声入耳,这次没了先前的笃定,喻江望着这双眼,他大脑一片空白,已经想不得身于何处,只?想快些?将他犯下的罪恶掩盖下去。

  寂静蔓延,喻老太像早有预料,昂着头缓缓坐回原处,视线始终落在田恬身上?,嘴角上?扬独属于胜利者的笑。喻江不敢看她,强撑住精神?,也不想田恬看见他胆怯。

  那张向来明媚如秋日的面容,眉眼间竟些?许萧条,看得喻江心颤,他几?度张口,又几?度咽下。唯独要瞒住田恬这件事,在他心底越发清晰。

  “小恬,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看着田恬的眼睛,喻江根本?说不出半句谎话。

  “我只?是觉得...有些?好奇。你知道的,你熟知我所有,但是对你的一切,我仅了解...太少了。”

  他去握面前人?的胳膊,对方并未挣脱开,而是缓缓垂头看向两人?肌肤相亲之处。嘴角微抿似乎有话要说,却还是呼出口气,表情略带无奈。

  “就是因为这样?”

  喻江从田恬的语气里听出妥协,心底顿时腾起一丝渺茫希望,面容不自焦灼,声音迫切:“是,我只?想多了解你一些?,其它的...”

  “你还是去查了,对吗?”

  田恬想像往常般勾起笑容,却怎么也扯不动僵硬嘴角,表情几?乎成了四不像。

  先前被喻溪指着鼻子骂,田恬心里虽然不适,可也仅限于此,毕竟对方还是喻江的家人?。方才在车库遭受喻父轻薄,他碍于面子依旧忍耐,暗自打算来日不再来往便可。

  谁知打破他心中防线的,竟是处处袒护他的喻江。

  他好能?装。

  他可真能?装啊。

  田恬喉咙翻涌出股气流,他站在原地,也不愿去看那老人?怎样神?情,浑身上?下没了反击的力气。见喻江想带他出去,也仅是稍微抬了下胳膊。

  “还有呢?你还查到什么,一并说出来吧,我看有没有需要补充的。”

  房间一静再静。

  “…小恬!”

  等喻江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男生早已别?开头,背对他挥手:“出去上?厕所,别?跟,丢不了。”

  关?门?声沉重?,掩不掉躲在门?外?偷听的喻溪的讥笑,打量脸色明显白了几?度的田恬,他小人?得志的嘴脸更甚。

  他刚想出声嘲讽。

  “你家这么大,肯定有露台吧。”

  “什么?”

  被他这么猝不及防一问,喻溪明显呆住,对上?田恬的眼与嘴角的微笑,他视线恍惚一瞬,不自觉伸手:“那边。”

  “好哦。”

  等男生身影拐过楼梯口,喻溪这才反应过来,他暗自骂了句,胸腔翻涌气流,被他生生憋下去。眼角那么媚,不愧是天生勾引男人?的浪.货。

  他哥那样气质的人?,怎么能?配得上?这种货色,两人?早点分开也不至于把?脸摆在台面上?让人?打。

  喻溪面露得意,身侧的木门?又被打开,没等他回神?,衣领被人?重?重?提起,整个身子撞到墙壁,吓得喻溪一哆嗦。

  “怎、怎么了?”

  “他人?呢?!”

  喻溪还在装疯卖傻:“什么人?。”

  等触及喻江满是惧意与懊悔的眼,喻溪呆愣几?秒,忙反手抓住喻江:“哥你别?找他了,那种家伙……”

  ——那种家伙压根就是祸害,喻家门?清道高,来了只?恐怕玷污这门?槛。

  可到嘴边的话,念及田恬回望时的眼睛,喻溪喉咙如堵了团杂草,半响未吭一声。

  到最后,喻溪伸手指向露台。

  “他说要透透气,就去了那里,剩下的我也不知道。”

  卡住喉咙的力度骤离,肺部?重?新灌入空气,喻溪重?重?咳嗽几?声,站直身子望着喻江的背影消失同一处拐角。

  去了又有什么用。

  喻溪撇嘴。

  露台虽高可直接通向一楼,出门?就是房子外?,往前走个两三分钟便是下坡车道,照田恬先前速度,八成现在已经到了住宅区门?口,随便招个手都是一辆出租车。

  起初,喻溪是这么猜测,但还保不准大概:按照田恬的性?子会跑?岂不是还要跟自己对骂三百回合,正好能?揭穿他真实面目。

  可左等右等就不见人?来,他犹豫片刻,沿着走廊跟上?,拐过弯露台全貌尽收眼底,唯有失魂落魄的喻江听闻动静扭头,面容是喻溪从未见过的彷徨,握着栏杆还在四处张望。

  秋风吹起他刘海,慌张无处遁形。

  田恬他,真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