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吃酒局,更多都是附庸风雅,柳相旬向来不喜酒气,方清月也鲜少饮酒,谈完生意下来清酒都未下半瓶。等饭菜上齐,柳相旬旁侧座位依旧空缺,见到此景方清月虽未明说,心中腾起些许好奇,视线朝门口一瞥,被身旁人拉回思绪。

  “孩子小,顽皮。”

  “柳先生如此年轻,竟享受了天伦之乐。”

  “哪里,孩子不省心,喜欢到处乱逛。”柳相旬不接这个话茬,他招手换来侍者,低头吩咐抬头:“去看看。”

  方清月听出他话中意思,倒也没多问,端起手边清茶细细品味,白茶气冲开了满腹酒气,神志倒也清醒不少。即便不是同城,这次合作前他打探几个关于柳家的传闻,其中一个关于圈.养的小道消息引起他兴趣。

  不过这也不是值得提及的事,一听上去便知脸面无光彩,方清月的好奇心也没那么重,只是对合作伙伴如此焦躁的态度产生一丝探究。

  分明谈分成时步步如虎,现在倒像个焦急护崽的老母鸡。形容过于贴切,配合柳相旬通身矜贵气质,产生的反差感过大,方清月用杯口虚掩唇角笑意。

  可能,还真不是自己亲生孩子,如此上心,有点焦急小情人行踪的意思。

  他正想着,亭外脚步声骤响,侍者率先打起了帘子,另一道慢吞吞的步伐才缓缓靠过来。由于方清月所在位置正好有株富贵竹掩盖视角,他最开始见到的不是人脸,而是一道声调温吞的小爸爸。

  这算哪门子孩子对家长的称呼?

  方清月低头抿茶,自然错过第一时间见到来人面孔的机会,等抬头时,却见一腰背清瘦的粉毛被柳相旬揉了下发尾。

  挺罕见的颜色,就算他也就见过一次,还是帮恩师代课所见的那位……

  “叫方叔叔。”

  方清月微笑着对上一双熟悉的眼。

  ——那位娇得如布偶般的田恬。

  “?!”

  他过于错愕险些被茶水呛到,赶忙放下茶杯缓和有些失态的神情,还没等方清月怎么回,结果面前男生率先点头跟着喊了他一声,就老实坐在柳相旬身边不再言语。

  装作不认识他?

  方清月心生狐疑,可表面还是不动声色点头,结果看着田恬毫无人气的精致五官,上来就是一句嘴瓢:“爸爸也分大小?”话音刚落,他瞬间反应这句话过火又连忙道歉。

  其实,柳相旬注意力全在田恬的身上,他摆摆手并不在意,还为方清月的困惑解释:“若非亲爹,怎么可能轮得到我。”

  话音刚落,坐在旁侧的田恬已经拿起筷子夹了口菜,说不上来什么味,感觉很一般,也配不上这风清水秀的景。

  旁侧两位大人默契止住话头,尤其是方清月,他无需为田恬布菜,借喝水空气好好打量校园外的男生。比起在学校的张扬,人确实收敛了许多,看得到有几分文静味道。

  “…”

  也不知道当初是谁,在自己卷面上画大王八给他。方清月低头,掩住眼角笑意,目光落在身下的深蓝西裤,眉头轻微一蹙:好像明白田恬不认他的缘由。

  先前帮忙代课时,穿得比现在朴素很多,又没戴眼镜,连轮椅都换成文明杖,若是田恬分辨出他,岂不是发生医学奇迹?

  想通这点,方清月释怀,也不再纠结。可惜人的眼睛不会骗人,他视线过于炙热,看得田恬碗底的蛋蒸南瓜都化成金灿灿的汤。品尝不到美味的小孩异常愤怒,从方才他就想对这个色眯眯的大叔发火,什么年代还装模作样拿拐杖充当文明人——

  田恬扭头。

  正好见色眯眯的大叔摘下来眼镜,拿起防尘布细细擦拭,本想无视对方到底的田恬对上他的侧脸。

  “噗咳咳咳。”

  咳嗽声惊天动地,原本笑眯眯看他吃饭的柳相旬坐直身子,手轻拍田恬后背:“慢点。”紧接一杯茶递到田恬嘴边,后者也不接,直接就着柳相旬的手喝下去,压下这口混乱气流田恬才抬头,震惊与不可置信的目光落在方清月身上。

  色、色教授?

  眼花了?

  田恬吸口气,视线飘忽。

  反倒是方清月手中动作微顿,嘴角上扬了个了然的弧度:认出来了。就像是认证他心中猜测,紧接着男生略显不自然的询问声传来,即便压低音量可惜凉亭就这么大,方清月自然听得清楚。

  “他是谁?”

  “合作公司之一。”

  对于生意方面的事,柳相旬向来对田恬坦白,只是田恬懒得听。习惯他对这些漠不关心,现在竟盯着外人出神,这让柳相旬多少有些吃味。

  “把这盘菜撤下去。”柳相旬吩咐,这边刚拿出纸巾,身边噼里啪啦一顿响掉了筷子,毛毛躁躁的完全不像是田恬的性子。柳相旬虽未说什么,顺势检查一遍容易呛住喉咙的热菜,换成几道甜品。

  “不想吃。”田恬摇头,他胃里翻江倒海,实在是毫无胃口,又拉不下来脸起身离开,坐在石凳跟受刑一样难熬。他心中默叹,生怕方清月看自己不爽,将他在学校那些事捅出去。暂时不提其他,单单柳相旬就够他喝一壶的。

  此时的田恬尚未得知,别说对着色教授画王八,就连他躲在后台跟喻江做的那档子事,几乎是前脚后脚得知,他在柳家兄弟面前简直毫无隐私可言。

  方清月倒是稀罕得紧:在学校还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怎么在家里人面前乖得就跟小绵羊一样?话说回来,田恬姓田,就算是收养,也不能用先前姓式吧?

  还没等方清月思索明白里面的弯弯绕绕,就听柳相旬说换一桌菜的吩咐。

  就是为了让田恬吃几口?

  早就听闻柳家对这个孩子宠,当着外人的面也能溺爱到如此地步,方清月可谓是前所未闻。等他佩戴好眼镜抬头,刚好见田恬倦恹恹靠在椅背,即便脸颊残有先前受惊导致的红晕,可更衬得他肌肤白皙睫毛黑密。

  那是种让人忘掉他性别的美。

  “...”

  方清月对上那双回归于淡漠的眼睛时,心里某个零件一松。或许田恬那句淹没在喉咙里的小爸爸,有别样的其他含义。再深处的东西,他不愿过度想。

  换句话说,他也不敢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