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宿区的小超市比不上另一个校区的综合商超,洗衣液翻来覆去就那些牌子,喻江看了半响,到底是放弃给田恬用他都没听过的东西,望向从宿舍出来就一直缄默不语的男生。

  对方正对着货架出神,眼睛一眨一眨,长长睫毛忽闪忽闪,看起来就像个粉雕玉琢的娃娃,让人忍不住偷香。

  喻江向来是行动派,等他直起来身子,田恬愣着缓神,啊了一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呆头呆脑的眯眼看得人喜欢得紧。

  他视线落在喻江探究面容,又怕跟人对视,低头扣扣手指,露出个勉强的笑容,看得喻江蹙眉:“不舒服?”

  “不……”田恬视线飘忽,他手指无意识抠住货架边缘,轻轻磨蹭商品标价签,他当下心乱如麻,无比迫切地想知道喻江到底有没有听到他那句话。

  他偷偷望过去,男生神态如常,连嘴角弧度都与先前无异,可田恬心里就是不踏实。毕竟对于一位健康、健全的成年男性来说,朝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喊出这个称呼,本事便是件不正常的事。

  那个时候刚好赶上开门,即便有木门旋转的吱呀声,他还保不准喻江能捕捉到他对柳相旬的称呼。

  “喜欢这个?”

  喻江靠来,视线落在田恬手指所在处,表情变得颇有考究:“这个号对你来说,太小了,小恬。”

  田恬回神,看着自己点住的盒子边缘,上面印着古铜色的肌肉猛男,甚至还有硕大的100%挡住敏感地。不遮还好说,盖住反而有欲说还休的隐晦。

  暂时不去管喻江怎么知道他穿哪种尺码的内衣,田恬深吸口气。

  “小喻。”

  “这个布料……”

  两人同时开口,喻江嘴角含笑,他偏头耳朵靠近田恬那侧:“怎么,你先说。”这一动作,男生身上独有的清淡香气铺天盖地压来,田恬被香得忘词。

  喻江之前有这么香吗?田恬一边心底狐疑,一边摇头让他先说。

  想着还坐在宿舍的那尊大佛,田恬点点头,又疯狂摇头:“他是我法定意义上的监护人。”又道:“盖了法定印章那种。”

  他语气充满试探,目光始终停在喻江脸上,妄想从中找寻破绽,引得后者勾起嘴角,语气依旧沾花带露的温柔。

  “我知道,你先前同我说过,这周要跟家里人吃饭,不能同我离开。所以我改签了一天,等忙完再走也不迟。刚才在寝室不好直接问,小恬,我怎么觉得你家长好像…并不是很待见我?”

  他长眉微蹙,并不在意等田恬的解释,抬手摸摸身边人的脑袋,笑得一脸释怀:“可能,这就是老丈人看女婿的不爽吧。没关系,你等下回去跟他聊,我明天再来找你。”

  向来敏锐的田恬,遇到柳家兄弟时变得如木鱼般木讷,喻江也不再言语选好几样零食结账,陪田恬回去时两人一路无言。

  宿舍楼下人不多,田恬一眼看见停在后方的加长银黑相间的车,这才发现柳相旬是有备而来,他躲不过去,不死也要脱层皮。

  “小恬!”

  就在田恬抬脚准备上楼,身后喻江忽然出声,音量不算大,但就是让人心里莫名紧张。

  他扭头,眼见穿着白衣青年站在树下,手臂清瘦而结实,能轻而易举地公主抱起田恬。结果人又不说话,仅抬臂朝田恬轻轻挥动。

  “我等你。”

  明明再美好不过的场景,田恬心里还是发慌,他抱紧怀中系口的塑料袋,喉咙就像堵了团棉花,涩得他无法开口讲话。只能点头后再点头,眨去眼中水汽,视线艰难地从他身上移开。

  这会儿也不是休息时间,走廊静悄悄的,水房传来的打水动静仿佛从上个世纪传来,淅淅沥沥声响连绵,计数警报滴一声消失,田恬胳膊正好放在门把,却始终下不去力气压。

  倒是门里传来脚步,咔一下开了缝,田恬踉跄往里面栽,怀里零食噼里啪啦摔了满地,盖住柳相旬的鞋尖。

  “先前听人说,你从柳家出来性子变了不少,我还觉得不信,现在看得倒是有一两分真。”头顶徘徊的嗓音慢而悠,听不出人喜怒,田恬低头将东西一点点捡回袋子,手指触及最后一块饼干盒时,小牛皮鞋尖也踩上去,他一时间未拽动。

  田恬张张口:“相旬哥——”嘴唇却压上根手指,伴随柳相旬漫不经心的轻笑,止住了他的话头:“还喜欢吃这些玩意,怎么,柳家亏待你了不成?还是说,现在让你叫一声小爸爸,臊得你能掉块肉?”

  说话间,半蹲在地的田恬下巴被人捏住抬起,力度虽不大,可他疼得睁不开眼,声音几度变调。

  “在外面...跟在家里不一样。”

  他已经意识不到自己在说什么,柳相旬都能杀到学校里还抓他,还有顾忌喻江倒地有没有听见那句小爸爸,层层叠叠的羞愧与压抑几乎让他喘不过气,喉咙挤出来一两声鸣音。

  柳相旬终于大发慈悲松开了手,他站在原地不动,垂眼看着跌坐在地的男生,几根发丝被泪水黏在侧脸,瘦削肩头随着人呼吸不断耸动,又不敢抬头同他对视,眼睫垂落滚下几滴泪珠。

  有点被关在柳家的意思了。

  “这么的人了,还再撒娇。我又不是你的昭昭,遇到事假模假样哭几声就能得到原谅。甜甜,我想要的道歉方式,你能做么?哦不,应该说,你还能给?”柳相旬伸出手,手背轻轻拍了下田恬因哭泣变得粉红的脸颊:“嚯,这才几天不见,连男朋友都交上了。”

  田恬默默起身,靠着门板不语,反手擦去滑落的泪。

  即便话放在这儿,柳相旬还是极其受用田恬这神情,他慢条斯理摘下太阳镜放入外套内侧口袋,彻底透出成熟男人毫无遮拦的锋利五官。饶有兴趣打量就算被他吓哭,也不似平常坐过来求和的田恬,倒是有种不受控制的异样蔓延开。

  让人怪想欺负他。

  柳相旬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