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舒意坐也不是, 起身也不是,丢脸也不是,最主要的是商靳沉右腿大腿骨断裂, 他只敢稍微压着点左腿。

  商靳沉自己也极快发现还不是耍帅的最佳时机,轮椅跑不到一分钟的路程, 直接先道, “不行,抱不动你, 快压断了。”

  徐舒意冷骂一声,“活该。”

  小心翼翼从对方腿间踩下地面,像是故意忽略肌肤曾经相贴的温度,站直了身躯,任由湖畔的凉风习习吹拂。

  商靳沉疼得要命, 却在疼痛中瞥见徐舒意绯红的侧颊,包括他不停抬手掩饰的微动作, 都令某人痛并快乐着。

  商靳沉道,“小意,你还是不愿意接受我?”

  徐舒意没听清,调整了情绪瞧他。

  商靳沉立刻改嘴道,“我是说,你今天看起来挺心事重重的,我虽然不是一个很好的建议者,但绝对拥有很好地倾听力。”

  徐舒意原本不打算讲出来的,可能与商靳沉这样一脸的稀松平常相比较,他太容易被影响, 也太容易动摇。

  徐舒意说,“其实也没什么......”猛地提高了些语调, “今天有人跟我求婚了。”

  ......

  徐舒意抱歉说,“我没别的意思。”

  商靳沉的语气忽然不善,“黄忠虎吗?那你同意了?”

  徐舒意被他的态度一刺,话说自己并没想搬出黄忠虎的事情来试探商三,讲出口的瞬间变改变了意味。

  徐舒意进退为难着。

  商靳沉却破天荒地哈哈大笑,不知他究竟在笑些什么。

  或者,只是在笑他的幼稚。

  有时候无意识动作带来的胁迫感,比无数尖酸刻薄的语言更加具有攻击性。

  或许,徐舒意对商三抱有的一丝半点、属于不切实际的幻想,最终粉碎到彻彻底底。

  我究竟都在期待什么?!

  徐舒意一辈子所经历的爱恨情仇、喜怒哀乐在一瞬间到达巅峰。

  很好。

  我也确实该清醒一点了。

  徐舒意按压住内心无与伦比的复杂感,与其被人嘲讽,倒不如自嘲道,“我说过的嘛,一辈子都不会结婚,不过......”

  这个不过的语调很重,很沉。

  从他眼底能看到当初那个自尊心很强的少年,于众目睽睽之下发誓的清高与傲气。

  商靳沉的笑容微微下沉,“我的意思是......”

  徐舒意却没准他继续说完,此刻的任何解释都比掩饰更加可恨。

  不对,他对商靳沉无爱也无恨了。

  徐舒意道,“说这种话的时候我才19岁,一个19岁的人说话怎么能算真呢?”

  “什么意思?”商三的笑意彻底消逝不见。

  “当然是我要反悔的意思。”徐舒意将双手揣入口袋,“人的心境总是随着环境的改变而变迁,我不打算一辈子单身了,我又不是极端的卫道主义者,或许我会先从谈恋爱开始,然后找个爱我的人结婚也有未可知。”

  徐舒意说得十分潇洒,感觉每一个字音都又轻快,又飘逸。

  “我的父母虽然穷,但一直恩爱到他们死亡的那一刻,其实当初他俩在车祸现场被拖出来的时候,我的父亲一直紧紧抱着母亲,交警说在危险发生的一刹那,相爱的人总会先考虑到保护对方。”

  “我以前受到了一点薄待,丧失了感受爱的能力,现在不一样了。”

  徐舒意当着商靳沉的面前,伸展双臂拥抱了一下阳光的余温,“有人愿意爱我,跟我求婚,说明我还是很招人喜欢的。”

  徐舒意越说越快,越说越多,他从未预料自己能在商靳沉的眼前滔滔不绝,掏心挖肺地倾吐自己的内心。

  是我一直给自己设定了一座冰冷的堡垒。

  而我现在要好好感谢一下某人。

  激发了我不为人知的一面。

  商靳沉仍要解释,“不是,我笑的意思是......”

  “你不用解释,”徐舒意一脚蹬在商靳沉的脚踏板间,居高临下睨视着对方的郁闷,“毕竟,我的人生决定,一直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对吧,商总?”

  .

  小张给自己起了一个全新的封号——人体雷达。

  他居然能明显感知到屋子里的温度,能人为控制在零度以下,为如此酷暑增添一丝针锋相对的清凉。

  商总和徐医生一如往昔,各自做各自分内的事情,可是终究有那么一丁点是不一样的。

  两人之间原本也算不了十分融洽,如今更是在彼此的言谈举止之间,混入了一点莫名的火药味儿。

  小张可不打算做点燃炮捻的引线。

  商凌云自从家中幺子出了车祸,始终从这件事的打击中彻底缓过劲儿来,直到近期商靳沉能帮忙处理一部分的公司事宜,他才感到人老之后体力的悬殊,与年轻时候是全然比较不成的。

  徐舒意帮了商家一个大忙。

  商凌云本想送他座新宅子作为谢礼,又恐怕徐舒意心思细腻,绝对不会收的。

  不由跟尚子漠问了一嘴,该如何感谢小意对商家做出的牺牲贡献。

  尚子漠因工作繁忙,能探望商靳沉的次数本就不多,大部分时间都是电话问候,连见徐舒意的时间都偏少些。

  一听父亲有计划,更是出谋划策道,“其实老爹你也别总想着给咱家小意物质上的谢礼,显得太见外了,倒不如顺着小意最需要的东西,给他最切实的关怀。”

  例如,送给小意一个宠他爱他的老公?

  商凌云最见不得他忙到不着家,但是亲生的没办法不管,轻哼一声说,“你的花花肠子最多,有什么好建议?”

  “别呀,老爹!”尚子漠立刻提出异议,“咱们家肠子最花的难道不是三三吗?”

  商凌云无法反驳。

  尚子漠道,“小意的父母去世好些年了,你说是徐叔叔的故交,他们夫妻有什么未了的心愿,难道老爹你还不知晓吗?”

  一听有理。

  商凌云道,“把他们夫妻二人落魄时,曾住过的地方高价收购,然后改造成街心公园,并且在公园中心立上雕塑?”

  商靳沉一旁听着父子两人似是而非的建议,当作没有这样的父亲和二哥。

  等两人马上要拍板定论时,不禁慢悠悠道,“你们太想当然了,现在从政府手里购置地皮程序太多,而且街心公园?还雕塑?那块地方政府预定是做什么的?建街心公园合适吗?”

  尚子漠笑道,“你明知道我从来不管娱乐圈外的事情,老爹也是在故意等你的主意,还敢坐在一旁闷不吭声装高冷?”

  商靳沉合其手中的书籍,他这两天被徐舒意处处无视,冷暴力对待,心里的烦闷外加腿部的疼痛,正折磨得心焦力竭。

  回家躲两天悠闲,还得听这些气死人的话,没好气说,“老爸你不是打算给医院捐楼吗?再给徐舒意的科室捐一批外国进口的治疗仪器,不要让徐舒意知道,但是接手的领导层都必须清楚知道商家给的是徐舒意的面子。”

  “如此一番,他评职称,或者荣获什么年度杰出医生的称号,应该很有助益。”

  这个主意委实不错,还不过分张扬,又投其所好。

  “咦?”尚子漠靠近亲弟弟的身边,不由搂着商三亲昵说,“这不像是你的作风吧?你以前给小意送块糖,都恨不得拿个喇叭让全家都知道了,现在忽然低调,挺不正常的。”

  商靳沉抬眼,跟商凌云探究的目光互相一掠,“这个主意不要说是我出的,到时候二哥承好处就行了。”

  尚子漠立刻躲开半米距离,“你可别算计我,真的,你肚子里的坏水太多了,万一小意多心,我就直接把你给活脱脱出卖掉!”

  计划如此。

  世界上根本没有不透风的墙。

  徐舒意很快便知道科里新引进的一批国外设备,都是商凌云的手笔,以至于大家都笑称徐医生凭借一己之力,提高了整个骨科的KPI。

  原本,他还曾暗自想过,会否是商靳沉在背后使的诡计。

  那天的不欢而散之后,商三的话明显减少,总有点心事重重的模样,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刺激到对方高人一等的自尊心。

  徐舒意也不在乎了。

  不过尚子漠是不同的。

  商凌云暗示这些仪器全是尚子漠的手笔,毕竟他是公众人物,捐些仪器一来是感恩医生,二来则是回报社会。

  徐舒意冥冥中又欠了一笔人情,之前尚子漠要拍摄医生为主角的电视剧,经常在电话里跟他探讨医学常识与医院实操的内容。

  后来商靳沉腿坏了,直接干扰到徐舒意的正常生活,时时刻刻关注着对方的双腿痊愈。

  尚子漠只得忍痛割爱,将属于自己的时间硬挤压出来,留给宝贝弟弟的珍贵双腿。

  如今商靳沉的病情得以稳定。

  尚子漠追求徐舒意的念头又如野火燎原,春风吹又生。

  之前与徐舒意单独吃过一次饭,被商三意外打断。

  假如再邀请小意单独在外面吃饭,或者约会,尚子漠比较担忧会给徐舒意带来莫须有的困扰。

  不过,这难不倒多才多艺的商家二少爷。

  他委派助手小袁给徐舒意赠送了两张演唱会的VIP座票,邀请他去听自己的演唱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