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悠然好像没觉得跟一只猫抢吃的有什么不对,她松开右手,俯身,靠近温辞脸颊,像山中友好亲密的小动物之间那般亲昵地蹭了蹭,初醒的声音沉沉。

  “好吃。”

  说话时,杜悠然仍然贴着温辞的脸颊,不久前经地下水洗过,气息冰凉的皮肤被怀中人微红的脸颊暖热,她揽着温辞,语气忽然温柔。

  “多谢。”

  温辞表情越发呆滞,下意识道:“……不客气。”

  于是杜悠然满意的松开手,手臂搭在温辞肩上,淡声问:“有事?”

  啊……我给咪咪剥的蛋黄都被你抢了,吃了就翻脸不认人,语气这么冷淡了吗?温辞情绪有些暗淡,温声说:“我……路过!”

  杜悠然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温辞故意不看她,心里想我就是路过!顺便给村里的猫猫狗狗送温暖,我要把香喷喷的饼子和鸡蛋分给它们!

  “咳咳咳!”这时,地上自以为看到不该看的,打扰观主和娘娘美好温存的橘猫忽然咳起来,把温辞吓了一跳。

  一只大橘猫,张嘴竟然是男人的声音。

  “过来说。”杜悠然不知温辞闹什么别扭,拍拍她的肩,转身在前面带路。

  “娘娘请。”橘猫谄媚道。

  温辞心里“嘶嘶”抽气,反应过来杜悠然刚刚是跟猫说话,原来这是只猫是只妖怪!不过娘娘是谁?

  “来。”已经走到廊下的人开口,温辞还没迈步,身后的橘猫忙不迭窜过去,她感觉眼前一花,似乎有金白色光芒一闪,廊下顿时出现一名男人,胖乎乎的,浓眉大眼,看起来有些眼熟。

  “你,你是——”温辞惊讶地说。

  毛茂笑眯眯地点头,“是我呀,是我呀娘娘!我们之前见过!”

  天呐,那个城管!

  这下温辞真的不好意思起来,她之前就是误会他和另一个男人想找杜悠然的麻烦才主动过去帮忙,由此开启她跟杜大师的孽缘。

  “娘娘来喝茶,娘娘请。”廊下放着一条矮桌,几个坐垫。桌上放着紫檀茶壶和一并的煮茶器皿,毛茂打了个响指,茶炉下顿时燃起火焰,毛茂熟练地烧水煮茶,他说,“我是灵首山的妖,在

  村里待过百年,才出村一十年,没想到就碰到观主下山了,缘分啊!”

  “喝茶,娘娘喝茶。”他胖乎乎的手端起咕噜噜响的茶壶,给温辞斟茶。

  温辞往房里看了眼,杜悠然不知做什么去了,这一会儿没出来,她将早餐放在桌上,见毛茂的眼直勾勾盯着,就分给他一些饼。

  “谢谢娘娘!”毛茂笑道,美滋滋地喝茶吃饼。

  温辞面色奇怪,疑惑道:“为什么叫我娘娘,你看过我的剧?”她是演过宫廷剧,最后当上皇后母仪天下。

  “娘娘的剧?对喽,您是大明星!”毛茂恍然大悟,胖手抓抓下巴,笑嘻嘻解释,“您在我面前就不用掩饰啦!灵首山妖是一家,我那天不是在现场?亲眼见证观主给您测卦,您与观主未来不是会生崽崽吗!”

  “噗——”

  温辞狂咳起来,面红耳赤,是了!她怎么把这事忘了!

  “那也不是娘娘!别这么叫我!没影的事……”温辞声音越来越小,“杜大师也不是皇上。”

  毛茂宽容地看着她,觉得娘娘年纪小,脸皮薄,他理解。

  “这段时间我老婆追剧,看的都是陛下娘娘小主的,我这不是想跟娘……您亲近亲近!”毛茂热情道,以后咱也是灵首山内臣!

  观主,那可是比什么皇上陛下还厉害的主子!

  温辞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好在这时杜悠然走出来,她换了身衣服,里面是简单的白袖灰裤,脚上仍然穿着和温辞同款的那双鞋子,只是外面披着一件浅色的长袍。温辞看不出长袍材质,只觉得面料非常顺滑,隐隐发光,她有些好奇,想摸一摸。

  杜悠然面无表情,盘腿坐下,伸出手,一把按在毛茂头上,修长的手指刚落下,捧着茶杯的男人瞬间变回大橘猫,被杜悠然的手压在地上,肚子上的毛和肉挤出来,在地板上瘫成猫饼。

  “你想跟谁亲近?”杜悠然语气悠悠。

  毛茂露出飞机耳,感觉到危险降临,立马道:“没有没有!您听错了!是娘——这姑娘带来的饼子太香了!我想跟做饼的厨师亲近亲近!”

  “呵。”杜悠然手在毛茂头上拍了拍,一下比一下重,声音缓缓,“我想起来,小时候见过你。”

  毕竟这么肥的猫这么多年也就见过一次。

  “是哩是哩,那时候您刚被送到山上,我跟槐老上山给您送过东西呢。”毛茂头埋在肉里,闷声闷气,“刚好在灵首村度过百年,考试通过,就出村去社会闯荡了!”

  杜悠然“嗯”了声,松开手,把他茶杯扶正,给他茶杯倒满茶。毛茂受宠若惊,用原型坐着,舔茶水喝。

  旁边,听他们说话的温辞好奇心快爆炸,杜大师小时候就被送上山?为什么送上山,是去拜师学艺吗?她究竟是不是妖精?什么考试?

  杜悠然见她微微皱眉,时不时看自己一眼,一副欲说还休的模样,顿时眼里光芒点点,举起茶杯挡在唇前者,遮住那点似有还无的笑。

  一分钟,两分钟。

  “那个……”温辞忍不住了,见一人一猫同时看向她,微微一笑,“可以跟我讲一讲吗?灵首村究竟是什么地方,这里的村民都是妖吗?”

  “自然不是。”杜悠然放下茶杯,往后轻靠,右腿撑起来坐着,摆出个一点也不大师的坐姿,偏生神色冷然,好像这种有点流氓的坐姿才是大师该有的风范模样。

  “灵首村三个村落,只有东村生活着妖,其他两个村落都是普通人。”杜悠然轻声给她解释。

  毛茂点点头,接话,“是呀是呀,灵首村千年历史,以前人可能还见过妖,不过也是百年前的事了,现在村里根本没人知道他们跟妖世代居住呢。”

  听一只猫认真说话还是很有趣的,温辞弯弯眼睛,笑着说:“这样呀。”

  杜悠然不冷不热地看了毛茂一眼,这只蠢猫丝毫没有发现她的眼神,热情地给温辞讲故事。

  “时代变啦,几千年前开始,这就是人本位的世界,天道隐没,灵气熹微,妖魔为了生存,不得不隐藏在人类之中。”毛茂露出一抹怅然。

  “其实不光是妖族,人族中修仙问道的修士同样尴尬,于是为了生存,也为了在如今世界寻求共存的方法,妖族和人族合作,像我这种在灵山妙水中开智,但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妖,或者在人类世界犯了点事,但不严重,危害性不大的妖怪,会被办事处送到选定的村落,从幼儿开始,像真正的人类孩子一样学习适应人类的一切,成长,衰老,最后‘死亡’。”

  毛茂摇摇尾巴,“这一生走完,基本和人类无异,没有犯罪记录差不多考试通过,当然‘一生’只是含义,人类还有活得长活的短的,表现好的妖可以早早毕业,不喜欢人类的妖也可以继续留在村中,换个身份重新开始。”

  温辞眼睛微亮,仿佛另一个世界的画卷向她徐徐展开,她问毛茂:“那个办事处就是管理你们妖族的吗?全称叫什么?”

  “非常态事务研究管理办公室。”杜悠然冷冷地说,把茶杯放在桌上。“噔”的一声,毛茂吸了口气,发现自己非常多嘴。

  温辞好像没看到毛茂怂眉耷拉眼的样子,轻笑道:“这个办公室只有妖怪,没有人类?”

  “有。”杜悠然说。

  温辞明亮的眼睛看向她,一副“快跟我说说呀”的表情。

  杜悠然动作顿了顿,目光下落,再次落到毛茂身上。

  啊,又让他说啦?毛茂抹掉脑门上的虚汗,心里嘿嘿直笑,观主那么小上山,很多事都不清楚,想在娘娘面前展示都不行呢,嘿嘿。

  “以前大陆灵气充足的时候,修仙门派多如牛毛,经常有大佬飞升成仙,不知去哪个次元当神仙去了。但现在问道无门,大家都飞不了,那些个什么炼气啊筑基的真人修士,现在都得考级考证,优秀的通过职业考试就能进办事处吃国家饭啦!”毛猫妖城管茂说,“人妖平等!职业自由!”

  哇,还是公务员!

  温辞点点头,有点懂了,她看向杜悠然,新的疑惑产生。那杜大师呢?杜大师在妖族很有地位的样子,她究竟是什么妖怪,也是办事处的工作人员吗?不能吧,她都上街卖“艺”了诶!

  “所以,”在毛茂准备向另一兜鸡蛋饼下手前,杜悠然问他,“你找我有事?”

  她不开口不要紧,一开口,毛茂脸上的笑忽然僵住,大叫道:“坏了!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忘了!”

  “完了完了,观主,这件事一定要请您帮帮忙啊!”毛茂慌张地说,“您还记得我同事吗?就之前想跟您请卦的那位,我们带着面去的,您没吃上那次!”

  杜悠然冷面冷眸,“不记得。”

  毛茂更慌了,指着温辞说:“就那天,您遇到娘娘那天!”

  娘

  娘?

  杜悠然余光落在温辞身上,表情淡淡,嘴里“唔”了声,沉吟,“略有印象。”

  “就是您算出您与娘娘有崽的那天!”毛茂激动得跳起来,大声喊道。

  您与娘娘有崽的那天

  您与娘娘有崽

  有崽

  院门口,想进门的人动作一顿,抬手揉了把耳朵,惊愕地看向廊下面色各异的两人一猫。

  “观主,我……进来了?”兰玲呆滞地说,看看杜悠然,看看温辞,看看温辞,看看杜悠然,最后看着橘猫,头上冒出问号。

  崽,什么崽,哪里来的崽?观主和这位?是她想的那个崽吗?这就有崽了?什么时候生的?

  院子忽然安静,针落可闻。

  沉默中,杜悠然抬抬嘴角,对兰玲一点头,随后略有责怪地对毛茂说:“记起了,莫喊这么大声。”

  毛茂爪子搓搓,连忙道:“好的好的。”

  故意的!

  温辞发现了,这个杜大师根本不是那种正经的大师,坏得很!她目露“凶光”,从不动如山的杜悠然转向毛茂,很想让他把吃的饼吐出来,就这一会儿工夫,这只猫“攻击”她两次,两次!

  毛茂心里焦急,顾不得向娘娘赔罪,连忙道:“事情是这样,向您请卦的那天,我同事下班去接小孩,老师却惊讶地说,孩子下午就被他请假接走了,把我同事吓了一跳,急忙调监控!”

  “监控里还真是他,但是我同事一天跟我在一起值班,下午根本没离开过。”毛茂急地转了两圈,愁得掉毛,“他刚开始报案没人信,要不是他拽着我去警察局作证,又让人调执勤路上的监控,大家这才发现不对劲,可他告诉我的时候都过去两天了!我想起您那天想给他算卦,您是不是感觉到他家里要出事?”

  “另外求您给他算算,这孩子被人拐哪去了,可千万别出事啊!”

  “孩子丢了……”温辞吸了口气,紧紧皱起眉头,太可恶了竟然敢偷孩子?而且装成孩子父亲,看起来不是普通人的手段。

  站在旁边还被毛茂之前“观主有崽”言论惊得无法言语的兰玲睁大眼,想到祠堂里那四个人类幼崽。

  “卦落方知来归处,无因何得相面缘?”杜悠然摇

  摇头,“一时兴起,无法言道。”

  两个小妖心有戚戚,想这就是观主天生的本事,就跟云密成雨,风吹雾散一般自然。

  “能不能帮他的同事找找孩子呀?”温辞伸出手,按在杜悠然膝盖上,担心地说,“你今天还没给人算过卦是不是?”

  丢了孩子的痛苦,她无法想象。温辞紧紧的皱眉,只是想想心口隐隐作痛。

  杜悠然点点头,又摇摇头。

  “不该他来求我。”杜悠然看到温辞眉头皱得更紧,她忽然抬手,捏住温辞的指尖,微微一笑,“别急,兰玲。”

  “是,观主。”兰玲精神一振。

  “带胖猫去祠堂,看看我昨晚带回来的——”杜悠然轻轻揉弄温辞的指尖,温热的触感在两人指腹传递,杜大师看着温辞,红唇微启。

  “特产。”

  “小玲啊,你跟观主说说,我叫毛茂啊!”毛茂跟在兰玲身后,小声嘟囔。

  兰玲屈起手臂,手肘撞在他胖肚子上,露出一个“你快闭嘴”的表情。

  “观主?”

  堂里传来的声音让毛茂连忙闭上嘴巴。

  一个看起来朝气蓬勃的男人探出头,看了眼兰玲和毛茂,托托鼻梁上的眼镜,说:“小兰啊,警察来了,你们快将在山里发现孩子的事原原本本告诉白警官。”

  兰玲顿时翻了个白眼。

  你一只黄犬妖,为什么姓白!

  她喊了声支书,拉着毛茂进门,门里几个警察正在做笔录,哄孩子,毛茂一进门,一个小男孩不哭了,大喊道:“毛叔!”

  “诶!臭小子!可让我找到你了!”毛茂扑过去,和小男孩抱在一起,场面看起来十分感人。

  白树对着毛茂微微点头,仿佛看不到一直瞪他的兰玲,对堂中众人说:“现场要去看一看,调查取证。”

  虽然包括白树在内的所有妖都知道这件事凭普通人无法做到,但流程还是要走的。

  槐老礼貌地问白树,“无忧随你走一趟?”

  “多谢槐老,不过我们也有自己的处理方法。”白树说,“就想听您一句准话,我好向上面报告,这几个孩子,是不是观主救的?”

  槐老笑了笑,“在灵首峰脚下,

  你以为如何?”

  “对了,今晚山神祭,如果白先生没事,可以留下参观,或有意外收获,未能可知。”槐老说。

  白树表情一变,点头,“多谢槐老提点。”

  “你师父跟那位老爷子说什么呢,文绉绉的,一副内有玄机的样子。”有个抱着孩子的警察问白树徒弟。

  “我也不知道啊,对了,叔,我给你看个东西。”白树徒弟笑着拿出一块镜子。

  连山市午间新闻,近日有人贩子在连山市流窜,几天内多次下手,共拐走四个孩子,幸亏灵首村村民警觉,在山中采菇时发现人贩子踪迹,可惜人贩十分警觉,丢下孩子向山中逃窜,请大家务必堤防注意,对孩子进行防范演习……

  “好了,你也看到了,孩子没事。”杜悠然目光从手机屏幕中收回,彬彬有礼地对温辞说,“可以帮我换个节目吗?谢谢。”

  有的人抱着手臂盯了她一早上,非常有耐心。

  听到她平静的声音,温辞冷冷道:“你应该对我说什么?”

  杜悠然从善如流,“抱歉,没有下次。”

  有的大师,表面看起来礼貌乖巧,其实半夜会敲窗送特产,但是!谁家的特产是人贩子拐走的孩子啊!

  “是妖。”杜悠然没有瞒温辞,将阵法和灵石的事告诉温辞。

  温辞十分惊讶,她才刚知道世界上有妖怪,现在又听说阵法啊,还有灵石这些事情,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而且,阵法是它和山上的一些小东西合力破的。”杜悠然轻笑,着重强调“它”,“不如重新认识一下?”

  温辞汗毛一下子立起来,想想就恐怖,“不要吧?!”

  鼠!是鼠!

  “是仓鼠,不是老鼠。”杜悠然认真解释,“不是一类。”

  真,真的嘛?

  温辞眼睛都要瞪圆了,满身拒绝。

  “真的,不骗你。”杜悠然声音很好听,说话时总有几分娓娓道来的韵味,让人总是不自觉相信,加上她清冷的外表,很难让人相信她会欺负人,骗人这种事。

  但她就是会做!

  温辞深吸一口气,跟在杜悠然身后进屋。

  屋里非常干净,宽敞明亮,让温辞一瞬间

  觉得自己仿佛来到某个园林小筑。屋子正中间的长条茶几中间蹲坐着香炉,炉内点着一支檀香,清甜满室。

  “好闻。”温辞道。

  “嗯。”杜悠然应声,在屋里看了看,对着温辞招手,“来。”

  她带温辞进卧房,东边墙下放着一张宽大的拔步床,床上铺着松软的被褥。

  温辞眼前到处都是精致大气的实木家具,鼻尖味道沁人心脾,她心里的恐惧微微散去,小心翼翼和杜悠然对着坐下,一起看向床帐中。

  床褥中,鼓起一个小包。

  温辞身体开始僵硬。

  “出来。”杜悠然拍拍被子,说。

  几乎在她声音落下后,那小小的包开始动作,慢慢往边缘滑动。

  温辞身体越来越僵硬,尖叫几乎停在嘴边。杜悠然回眸,忽然抬手,一把将温辞揽入怀中。

  “不怕,不怕。”低低的震动从她胸膛传来,温辞被她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偏头将头贴在杜悠然肩上,感觉头顶被她下巴抵住。

  杜悠然拍拍温辞的后背,轻声说:“怕的话,就躲到我身边。”

  “相信我,它不会伤害你,它只会保护你。”

  秋日的阳光从轩窗照下,投在地上,被纱帘遮挡的空间有些昏暗。青床帐,木兰花褥子,她温暖的胸膛。

  温辞轻轻吐出呼吸,心里的恐惧被一种时空错乱的迷蒙取代,她忍不住抬头,盯着杜悠然雪白的下巴看了会儿。

  杜大师……你好会哦。

  从杜悠然身上传来的热气顺着她身上柔软的布料,传到温辞与她相贴的部位,她的皮肤慢慢变红,连脸颊都不放过。

  温辞被她撩到了,害羞地眨着眼。

  在这暧昧,双人紧拥的氛围中,杜悠然温柔开口。

  “而且,以后要经常见,还是提前熟悉一下。”

  “……”

  温辞:“…………”

  先不想杜悠然话里的意思,杜大师你觉得现在应该说这种话吗?

  温辞低下头,额头在杜悠然肩上撞了下,又一下,肩膀颤抖,忍不住笑。

  “杜悠然,你够了。”

  杜悠然愣住。

  第一

  次,温辞用熟稔的语气叫她名字,不是尊敬的杜大师,也不是疏离的杜小姐,而是普通的,平常的,就仿佛和该如此的叫法。

  杜悠然。

  好像……还未有人这么叫她。

  用朋友间亲昵的语气。

  离群索居一十年的杜悠然,心脏被充盈的感觉胀满,她微微一笑,将温辞耳边地发替她拢到一旁,随后握住她的肩,以一个保护的姿势护着她。

  温辞脸色微红,侧脸,保持着靠在她怀里的动作,低声道:“我准备好了。”

  “嗯。”杜悠然声音有些低沉,笑道,“怕的话,就再丢一次。”

  “我要生气了!”温辞威胁道,撞了下杜悠然的腿。

  两条长长的腿便贴在一起。

  杜悠然笑够了,手臂从背后收回,慢慢移过来,放在一人较远的地方。

  “看。”

  温辞颤了下,没说话。

  “你看,它跟老鼠不一样。”杜悠然说,“它是圆滚滚的。”

  温辞脸不知何时皱起来,眼睛眯起一条缝,看向蹲在杜悠然掌心的仓鼠。雪媚娘似的白团非常人性化地瘫坐在杜悠然掌心,四个粉色的爪爪向前,手里抱着个指甲大的白石头。

  发现温辞的目光,白团黑色的眼睛一呆,飞翔的记忆冲入脑海。

  是你!

  可怕的人类!

  没等温辞害怕呢,白团瞬间扭过身子,缩成团。

  温辞:“……”

  杜悠然:“?”

  温辞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怕鼠怕久了,被鼠怕也蛮新奇的,她一边瑟瑟发抖,一边问杜悠然,“它,它是不是讨厌我?”

  杜悠然微微一笑,“它敢。”

  白团立马瘫成一张饼,背影写满心碎。

  看着有一点点可怜。

  温辞有点被软化,当然也有颜值作用,比起那些黑漆漆,脏兮兮,尖嘴巴的老鼠,又白又软还听得懂人话的仓鼠看起来没有想象的可怕。

  杜悠然继续说:“你看,它的尾巴只有一点,老鼠的尾巴很长。”

  “你想捏一下吗?”杜悠然问。

  仓鼠:“!!”

  温辞:“诶

  ,可以吗?会不会对它的身体不好?”她知道小动物的尾巴很敏感,不可以乱揪。

  “首先,是捏一捏,其次,”杜悠然的手臂不知何时放到身边,摊平的鼠就在温辞很近的地方,她慢慢道,“它不是真的仓鼠记得吗,是灵物。”

  是哦!

  温辞眼睛亮起来。

  “那它可以变成其他的样子吗?”温辞新奇地问。

  “也不是不行,但是它喜欢这个样子。”杜悠然想了想说,“尊重它,不强迫它变身。”

  “嗯嗯。”

  被杜悠然捏起来给人看小尾巴的仓鼠气的“叽”一声。

  你这样就尊重我了吗!

  “哇,它会叫诶!”温辞激动地说。

  “摸一下?”杜悠然徐徐哄劝。

  “我,我试试!”

  “哇——好软!”

  “叽!”

  日头高照,两人影子并在一处,迎着满室清香,待了很久……

  灵首山,南村。

  几个人站在一户人门前,高声问:“钱大娘,钱大娘你在吗?今天钱明还挨罚吗?”

  门内静悄悄一片,众人面面相觑。

  “是不是出去了?”有人问。

  “不该啊,之前钱大娘跟我们约好这个时间过来的啊?”

  “是不是心疼她儿子舍不得了?”

  “算了,敲两下门,没人应我们走吧,还得赶紧准备上山的东西呢。”

  说话人站出来,在门板上拍拍,还没喊,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院中央,钱明娘无知觉地躺着,东西撒了一地。

  “钱大娘!”

  安静的房间,崭新的手机“叮叮”响起。

  “妈妈,你的手机响啦!”赵满月开心地说,拿起手机给窗边坐着织围巾的女人,“是不是让我去找温妈妈呀?”

  表情木讷的女人摸摸她的头,生疏地打开手机,点开消息。

  “家长们大家好,还有一小时我们就要拍摄了,今晚拍摄结束宝宝还是跟着自己的爸爸妈妈休息哦,辛苦大家啦!”

  “今天要爬山,请大家给宝宝换上舒适的衣服鞋子,我们会给宝宝们准备好食物和水,大家可以

  跟在节目组后面照看宝宝哦。”

  “是找温妈妈!”满月脸上露出开心的笑,拿起自己的小背包,摸摸上面的小鸭子,“鸭鸭,我们要去见温妈妈啦!”

  这个包包还是温妈妈送的,她可喜欢啦!

  赵秀嘴角不熟练地勾起,小声问她:“月月,你很喜欢温妈妈?”

  “喜欢,温妈妈对我好!”满月说,“像你一样!”

  “哦……”赵秀不善言辞,想起之前村口的一幕,恐惧袭来,让她不由颤抖,“月月,你喜欢,喜欢这个地方吗?”

  满月坐在床边,用力点头,“喜欢呀,妈妈,这里的山好漂亮,比我们之前住的地方好!”

  “是,是。”赵秀手里的针一滑,几个线圈脱针,愣愣地挂在空气中,她深吸一口气,看着这几天吃好睡好,精神比以前好很多的满月,定下心。

  再一天,再待一天,她就带满月离开,她要让满月平平安安长大,绝对不能让她死——

  “咚!”

  忽然被敲响的门让赵秀吓了一跳,床上,天真的孩子跳下来,说:“我去开门。”

  赵秀目光温柔地看着她的背影,门“吱呀”一声响,门外妖娆的人对着她残酷一笑,赵秀蓦然僵住,如坠地狱。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胡辛低喃着进门,在满月茫然的目光中蹲下,抚摸着她的小脸,“多可爱的小乖乖,可惜……你要死啦。”

  门“砰”一声关闭,赵秀尖叫着冲过来,被胡辛一掌拍在地上,口吐鲜血。

  “不要伤害月月……不要杀她!求你,求求你!”

  “妈妈!”赵满月吓得泪珠冲出眼眶,想跑到赵秀身边,刚抬步眼睛忽然一暗,失神般站着。

  “看看你的样子,一个妖,养人类的小孩还真养出感情来了?忘了人类如何伤害你的孩子?”胡辛啥按在满月头顶,对着赵秀冷笑,“你乖乖听我的,未来还能见到你亲生骨肉,但是你要是不配合……”

  赵秀喃喃道:“我养了她三年,从那么小把她养大……”

  胡辛眼里闪过一丝不屑,眼睛一转,挑眉一笑,“既然如此,我倒是可以留她一命。”

  “真的?”赵秀惊喜地看着她。

  当

  然是假的,蠢货。

  胡辛低低笑起来,语气温柔妩媚,“当然,那么,一切按计划行事?”

  “好,只要你不伤害月月!”赵秀咬紧牙关,说。

  夜色降临,灵首村灯火通明,人人脸上挂着笑,相携着上山祭拜山神。

  一天时间灵首村改头换面,过大年般装饰着彩画灯笼。

  “好漂亮!”嘉宾们混在人群中,惊讶地说。

  上山的路从北村走,她们没来这里拍摄过,原以为就是灵首村小村庄里的习俗,没想到还挺热闹,比过年还有气氛!

  “我们这里的山神可灵了!从我出生到现在我们灵首村没灾没险,年年风调雨顺,大家都想求个吉利哩!”路过的村民说。

  “大家还是要相信科学,不要传播迷信。”路过的村支书说。

  “是哩是哩,相信科学。”刚刚那个人笑着说,随后扭头跟媳妇说,“糖包带上了吧,给山神供上,让它保佑咱闺女明年考上911,285!”

  村支书:“是985,211,唉!”

  温辞笑容灿烂,被化妆师按着涂口红。

  这时罗导走过来,一脸慈爱的笑容,问她:“我们的花絮马上就发了,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吧?”

  温辞心想做什么准备。

  “对了,杜大师呢?花絮里还有她呢!”

  自从杜悠然一算三卦卦卦无误后,她在罗子云心里俨然成了世外高人,天天杜大师叫,其他人有样学样,杜悠然在节目组地位莫名高起来。

  大部分人还是不信,以为这是罗子云事先安排,只是罗子云对杜悠然态度不一般,他们也不敢“小杜小杜”指挥。

  “哎呀,从今天起,你们温度cp没准就火啦,不对,看身高得反过来。”罗子云嘀咕道,摸摸下巴。

  温辞:“?”

  罗导好奇怪,要不要让杜悠然过来看看?

  “小辞啊,如果咱节目能火,我一定要谢谢你,是你临危不惧,义字当头,舍小辞换话题才铸造这一切!”

  温辞听他越说越不像话,很想把杜悠然揪过来,看看罗导是不是被哪只妖蛊惑了?温辞的化妆师听着有趣,随口问:“哪段花絮?”

  罗子云

  笑着说:“就杜大师给小辞算的,她两有孩子那段啊。”

  温辞:“???”

  化妆师:“卧槽,什么?这么刺激!”

  “刺激吧,哈哈哈!”

  温辞如遭雷劈,惊慌失措:“你怎么可以放那段花絮!”

  罗子云惊讶地说:“我问你了,你同意了!”

  “什么?”温辞不相信自己会答应这件事,被罗子云带着回忆后,发现……她还真答应了?不是吧!那时候她在想什么为什么会答应!

  杜悠然救命啊杜悠然!

  罗导看了下表,吸气,“三分钟前发的,不然我让人删了?”

  “……算了。”温辞喃喃道,“算了。”

  她带着看透世态炎凉的悲伤表情,对自己的流量还是有数的,三分钟足够传遍全网,再过三分钟就上热搜,再三分钟李姐就会拆了她。

  嗯。

  不错。

  “唉,我还让你跟经纪人商量一下呢。”罗导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当时温辞录制一整天正是累的时候,说话的时候在看手机信息,可能听岔了,他应该自己发信息问问李荷的。

  “那我一会跟李姐负荆请罪去?”

  温辞无力的摆手,“您别吓李姐了。”罗导辈分年纪比李荷大一轮呢。

  “这事,这事?”罗子云长吁短叹,怕跟温辞产生隔阂。

  温辞却突然想开了,笑了笑,说:“没事,您去忙吧,快开拍了吧?”

  “真没事?”罗导半信半疑。

  “嗯。”温辞点点头,低声自语,“我也想知道,这卦怎么解呢……”

  杜悠然站在巨树顶端,望向深沉的夜空。

  “观主,村里人都已上山,槐老他在山上布下结界,保护村民安全。”蝶妖飞来,对杜悠然说。

  杜悠然点头。

  “还有一件事,听村中流言,南村村民钱明打晕亲生母亲,不知去向,应该是逃跑了!”

  杜悠然语气平静:“钱明是谁?”

  他跑不跑为什么要跟她讲?

  蝶妖:“……”

  “他是之前身上沾染恶祟的人……”他立刻帮杜悠然回忆。

  “哦。”杜

  悠然没把他放在心上。

  “还有一件事——额。”蝶妖看杜悠然露出“你的事好多”的表情,立刻加快语速,“办事处的人听说您下山在村中,想来拜见您。”

  “不必。”杜悠然道。

  “是。”

  蝶妖怕呆久了被杜悠然嫌弃,连忙飞走,周围顿时安静,天地清风吹拂,树木低吟,天上皎月悬挂,圆似银盘,清辉洒满人间。

  “好美的圆月。”热闹的灯火中,温辞抬着头说,“咦,好像在哪见到过?”

  “妈妈,你不喜欢满月吗?”她手里牵着的女孩笑着说。

  温辞温柔道:“喜欢呀。”

  “嗯,我也喜欢。”

  女孩笑容灿烂,温辞笑容顿住,心如沉石。

  “圆月。”杜悠然伸出手,接住一抹月光,望向群山。

  妖兽拜月,圆月夜晚正是妖族灵力最充沛的时候,这个时候不动手,杜悠然会怀疑他们血统不纯正。

  可能掺了点傻,或者蠢这种东西。

  她孤单地立在高空,如从前许多个夜晚,不过这一次她在想温辞现在做什么,晚上可不可以用“请她教自己如何使用飞信”为借口去敲温辞的门。她脑海中各种问题中,都有同一个人的影子。

  林深处,布好阵的男人爬起身,将灵犀盏放置在阵眼位置,揪过钱明,面容冰冷。

  “对不住,我等你变鬼找我复仇。”

  他抽出匕首,动手前忽然想起一件事,从口袋里拿出试剂,拔下塞子。布置阵法消耗他大量灵力,他还要做诱饵,不能轻易倒下。

  风卷起落叶,在大地盘旋,在林中搜寻的众妖鼻尖一动,惊讶地看向同一个方向。

  “龙血?”

  杜悠然眼里闪过一丝兴味,落在地上,看着面前滚动嘶吼的长蛇。他身上鳞片掉落,生长……重复不断,血哗啦啦往下淌。而他体内的灵力却急速提升,整个过程让佘华秋痛苦地嘶吼。

  “小叶……为了小叶!啊——”他砰一声砸在地上,口中鲜血喷涌,落在法阵上,他已无力杀死钱明取血,便用自己的血和怨恨启动法阵,毕竟他是诱饵。

  他只是诱饵。

  “吼——”

  黑

  色的魔气汹涌地从阵法中飘出,裹上巨蟒的身体,缠绕着他,扯下他的血肉,渗透他的筋骨。佘华秋眼渐渐变成红色,盯着涌来的众妖。

  “杀了你们!杀了你们!啊!!”

  “蛇妖入魔了?”兰玲惊讶地说,看向不断涌出黑气的阵法,“好重的魔气!”

  众妖飞身上前,同蛇妖战斗,一时间飞沙走石,大地混乱不堪。

  众人中,杜悠然紧紧看着阵法,面色一冷。

  “中计了。”她立刻转身,往祭典的方向走。

  兰玲惊慌地问:“什么意思,观主?”

  空气中只留下冰冷声音。

  “灵犀盏是假的。”

  “什么?”兰玲竭力镇定心神,但是她年纪不大,面对这种事难免慌乱,“那蛇妖怎么办?”

  “没事,你看。”树后传来沉稳的声音,白树走出来,看了眼杜悠然离开的方向。

  原来,这位就是观主。

  林中,不知何时出现星星点点的红点,密如繁星,然而靠近后才发现,那些星星点点,全都是兽的眼睛。

  “师父,这是什么东西?”白树的徒弟惊恐地退后一步,看着裹着比蛇妖更浓郁黑气的群兽眨着猩红的眼睛,垂涎地盯着蛇妖。

  白叔深吸一口气,因为震撼和恐惧而颤抖的声音飘入众人耳中。

  “这是,阴灵啊……”

  温辞带着温柔的笑直到拍摄结束,她笑着同嘉宾和工作人员再见,不动声色退后。

  “温,温老师!”满月的妈妈突然出现,满头大汗,“你能不能过来看看月月,她突然肚子痛,不舒服,一直在哭。”

  “啊……这种事,应该叫医生吧!”温辞立刻露出着急的神色,“你别急,我这就打120!”

  “没用的!她必须要你过去。”赵秀脱口而出。

  温辞手里满是冷汗,紧紧掐着自己的袖口,皱眉道:“你这个当妈妈的,这时候不叫医生,反而让我过去,我过去就能治好月月?”

  “你等下,我现在就让人打电话叫医生。”温辞装出恼火的神情,心里火焰燃烧。

  手机,只要有手机,就能给杜悠然打电话!

  “温老师!”赵秀忽然掐

  住温辞的手。

  温辞心里一惊,感觉自己的手臂要被掐断。

  “只有你,能救月月,只有你。”赵秀咬着牙,粗糙的脸因为带着恳求和痛苦,灯笼映衬中莫名阴沉可怕,“只有你,明白吗?”

  温辞咽下口水,深吸一口气。

  “我跟你走,放开我。”她抬腿,先一步往赵秀来的方向走。

  “谢谢你,谢谢。”赵秀松了口气,说。

  温辞鄙夷的一笑,“别假惺惺,你演技太差。”

  赵秀尴尬地闭上嘴巴。

  有节目组的人疑惑地问温辞去哪,温辞笑着说难得看到民间庆典,想多留一会儿,如果见到杜老师,帮忙捎句话,不用来找她。

  那人点点头,奇怪怎么不是给经纪人或者助理捎话?

  她们越走离火光越远,黑暗中温辞看不清楚,好几次要滑倒,被赵秀扶住,这个平日沉默寡言的女人干脆抓着温辞走。

  温辞看她在黑暗中健步如飞,还有什么不明白。

  “你是妖?”

  “你知道?”赵秀惊讶地看了眼温辞,忽然叹了口气,“你在录制时几次想离开她,还想要手机通知什么人,被她发现。”

  “所以换成你来请我?”温辞冷笑。

  “她是谁?”

  赵秀声音沉沉,“她很厉害,我不是她的对手。”

  “多嘴!”黑暗中传来一道妩媚的声音,赵秀整个人飞出去,温辞被赵秀抓着,被她飞出后的惯性带倒,摔在地上。

  她轻轻吸了口气,眼眶微红,睁大眼睛,看向黑暗。

  “终于又见到你了,阴……”胡辛的话隐没在唇齿间,勾勾唇,冷漠一笑,大步流星,走到温辞面前掐住她的下巴。

  “我赶时间,就不跟你叙旧了,只问你一件事。”胡辛打了个响指,顿时以温辞为中心,亮起白色光芒。

  无数灵石堆在地上,组成繁复庞大的图案。

  温辞傻傻地看着这一切,恐惧在心底蔓延。

  “温辞,我当着你的面,杀了赵满月,你会痛苦吗?”胡辛低低笑起来。

  赵秀听到胡辛的话,强忍着痛楚质问:“你说过不会伤害月月!”

  “滚!

  ”胡辛抬手,一道利风将她打下山崖。

  看到这一幕的温辞整个人不好了,吓得浑身颤抖。

  “这就怕了?”胡辛轻轻一笑,“我还没有说完,如果我杀了赵满月,将她的血浇灌在你脚下泥土,你会痛苦吗?”

  “你会憎恨吗?”

  “温辞,你的恐惧有多少?”

  胡辛的尾巴卷过一个小小的影子,丢到温辞脚下,她舔舔嘴唇,“我们要不要试试看?”她看着温辞只知道低头颤抖,嘴里发出蔑视的笑,这么废物的花瓶,竟然是阴鱼之主?天道可笑!

  想到她修炼数百年才化成人形,越想越愤怒,忍不住上前,揪住温辞的衣领。

  温辞仍然穿着运动衣,外套里面是简单的圆领短袖,胡辛动作蛮横,不小心撕开她的衣襟,露出她纤细的,空空荡荡的脖子。

  胡辛脸色一变,所有嘲笑的话堵在嘴边,脸色因为震惊而扭曲,“阴鱼呢,你没戴在身上?”

  “王八蛋!恶心死了!吃我鼠拳!”一直装害怕,实际真的害怕但理智还在的温辞从倒下后死死捂着口袋,按住疯狂里想往外窜的鼠,在发现月月后,她一直等待机会,在胡辛靠近后再也忍不住,直接掏出杜悠然以培养习惯为名塞给她的仓鼠糊在胡辛脸上。

  “啊——”胡辛脸吃痛,猛地将仓鼠撕下来丢在地上,大惊失色,“什么东西?”

  “人类的好朋友!”温辞紧紧抱住赵满月,想站起来但腿没有力气,坚强而颤抖地说,“降妖伏魔鼠!”

  “装神弄鬼!”胡辛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数心思大乱,但她忽然想到主人曾经提到的一件事。

  阴鱼之主与阴玉同生,换言,她们本就是一体!

  那么——胡辛脸色骤然阴冷,“对付你,也一样!”她直冲温辞。

  “鼠鼠!”温辞大喊。

  “叽!”

  被胡辛无视掉仓鼠忽然化作巨像,白兽怒吼,山神庙,被人类吵得一直甩尾巴的巨兽张开眼睛。

  “怎么会是——”胡辛脸色大变,身体震颤。

  “胡辛,还不动手?”

  沉声如钟,自胡辛灵魂深处敲响,她肃然变了脸色,再不废话,直接冲上来,和白兽缠斗在一起。无数灵

  石搅入战斗,化作粉末,无主的灵气飘出,聚集,化作灵雾。

  太……太危险了,杜悠然!

  温辞深吸一口气,抱着满月往黑暗中退,忽然,她怀里的人小声叫道:“温妈妈?”

  “月月?”温辞一惊,连忙说,“你醒了?没事没事,我们在外面玩呢,马上就回去。”

  “嗯。”满月揉揉眼,忽然道,“温妈妈,我有礼物给你。”

  “好,回去再给我,啊。”温辞声音很低的跟她说话,小心翼翼地往外走,这时她发现满月眼里闪过一道奇异的光芒,温辞心里暗叫不好,而赵满月脸上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忽然伸手,捂住温辞的嘴。

  她手中握着的东西像被吸附似的冲进温辞口中,温辞想也不想,立刻放下满月跪在地上抠嗓子,然而那东西快速顺着她食道落下,散入血肉中。

  “没用的。”胡辛落入下风,立刻抽身退出战斗圈,啐了口血,冷笑,“我族一共两枚金丹,看我对你多好,给你品质最好的那枚,等你痛苦的想要死的时候,你怎么办呢,阴鱼?”

  “大胆!”

  夜空中,破风声袭来,直压胡辛,胡辛“砰”一声跪在地上,脸因为剧痛扭曲。巨兽张开翅膀落下,巨兽头顶,站着面色凌然,满面霜雪的女人,她垂眸,只看了一眼,眼中怒意弥漫。

  胡辛呆呆地仰着头,喃喃道:“果然是你。”

  阳鱼之主。

  灵首山守观人。

  阴阳,竟在她不知不觉时相会!主人知不知道这个消息?

  “观主大人,我劝你让我启动阵法,这个人类已经吃下金丹,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吞下金丹的后果,你也知道吧?”胡辛道。

  然而她的话,丝毫没有让杜悠然改变主意。

  巨兽砰的落地,垂下头颅。

  风,不知何时停止,月光如水,铺在大地。

  大地上,那流动的白如云,疯狂涌动,冲向杜悠然。

  胡辛忽然瞪大眼,一个恐怖的想法出现在她脑中。

  像是要落实她的想法,下一刻,杜悠然动了。她颈部的血红色的绳无力自断,雪白的鱼坠地,化作一团纯白无瑕的白雾。

  杜悠然伸出手,那雾纠缠着冲

  向她,一把长长的,比月光还亮,比细雪还白的长镰出现在她手中。

  看到长镰那刻,胡辛知道,她要死了。

  然而她死之前,都没有看清楚杜悠然的动作,只有她冷漠,冰冷的表情,永远印在她死去的瞳孔中。

  “温辞。”解决胡辛,杜悠然立刻走到温辞身边,查看她的情况。

  “杜悠然,我好热!杜悠然……”温辞整个人滚烫,在杜悠然靠近后紧紧揪住她的衣服向她靠近,她抓在杜悠然衣服上的手紧到发白,不小心扯开她的长袍,但她毫无意识,通红的脸紧紧贴在她带着微微凉意的衣服,但是那点凉气很快被热意取代,她抓住杜悠然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体内的火焰几乎要爆炸,她觉得自己像是要被火活活烧死,流出的眼泪都要蒸发。

  “杜悠然,救救我,杜悠然!我好热,我感觉自己有一百度……”她因为热开始说胡话,“快把我放水里,我要变成鱼,大海,我要游泳。”

  杜悠然伸出手,按在温辞颈部,看着她泪光潋滟的双眼,紧紧皱眉,温辞一直追逐她的手企图驱除体内燥热的身体,杜悠然了然。

  狐族。

  “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温辞听不到她的声音,她的血液沸腾着,像是要把她的骨,她的肉煮熟。太难受了,她要死了……温辞嘴里一直喊着杜悠然的名字,委屈地哭着。

  为什么还不把她丢到水里!她要被烤干了!杜悠然!

  “别怕。”杜悠然扬手,天地间灵气涌动,化作灵雨,密密麻麻落下,雾气弥漫,将一方天地掩盖。

  雾中看不分明,朦胧中修长的人俯身,声音低浅,似雾缠绵。

  “我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