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的废弃楼他很久没去了，但他记得，简程枭偶尔会趁着午休去那儿。
太阳高照，地面透过树影被打上一层层光束，踏过绿草坪，只能听到一丝风声，午休的废弃楼静谧的吓人。
直到听到一声猫叫，闻喃抬眼一看，橘猫趴在楼梯台阶上，正懒散的舔着猫爪子。
闻喃快步走上前，抱起橘猫正想开口说什么，下一秒就闻到了丝丝缕缕的烟味。
他偏过头，看见半墙之隔的简程枭侧着脸叼了根烟，凌冽的面孔隐藏在朦胧的烟雾里，修长的手指间夹着根烟，看上去是很随意的那种。
简程枭在抽烟？
闻喃怔愣地看着他。
听到有零碎踢踏的脚步声，简程枭缓慢抬眼。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毛衣，手肘上压着件黑色外套，旁边放着一盒没看过牌子的烟。
他挑起眼睛，瞟过来的视线冷淡又高傲，等看清来人后，目光在闻喃身上游荡了一遍，然后将烟头摁灭在墙上。
“你怎么来了？”
闻喃安静了好半晌，怀里抱着猫，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不说话，那简程枭自然也不会说，毕竟他本来话就不多，两个人就这么对视着，闻喃心里已经战斗了一番。
卧槽，简程枭怎么在抽烟？
在他印象里简程枭顶多就是个沉默寡言，孤僻乖戾的高冷谪仙，跟不良混混、瘾君子是完全不能挂钩的。
怎么简程枭也下水了啊。
不过好像也不是不行，校霸都能改过自新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还不允许学霸稍稍堕落一下。
“喵。”
最终还是怀里的橘猫看不下去，它从闻喃怀里挣脱，“喵喵”地又叫了一声打破这“非时钟暂停”，跳出来款款走到简程枭脚边，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裤脚。
简程枭也很配合，蹲下身子摸了摸它的头，轻声道：“乖。”
闻喃：“……”
-
他静静地坐在半截矮墙上，午后闷热的风也停止。
简程枭已经把烟盒收了起来，人靠在墙头，垂眸盯着手机。
闻喃没在问抽烟的事，两个人彼此都心照不宣。
这是他认识简程枭以来第一次看到他这不为人知的一面，先前的惊讶之异于与他学霸的身份，以及那张怎么看都是聪明知识分子的脸。不过简单消化一下就觉得没什么了，抽就抽呗，他自己以前也抽，偶尔缓解压力也好，只要别把肺抽没就没事。
“它最近是不是吃肥了？”闻喃戳了戳橘猫的脑袋，圆滚滚的。
简程枭睨了一眼：“可能是怀了。”
“？”闻喃稍微瞪大眼睛，不太敢相信这话出自简程枭之口。
都怪他，一直以来把简程枭想的太单纯。
“你怎么这么想。”他把猫抱起，顺手撸了一把毛。
简程枭一直在看手机，飞快地浏览，手指在屏幕上滑不停。闻喃忍了忍，悄悄瞅了一眼。
榕城贴吧。
六中贴吧。
榕城高级中学贴吧。
……
你贴吧看上瘾了？
简程枭刷帖子的速度很快，看一眼滑一条，像是再找什么帖子一样。飞闪而过的无数条帖子看的闻喃眼花缭乱，他别开眼，只好专心地撸猫。
也正是在这时，他听到树枝踩断的声音。闻喃猛的回头向四周看去，一道身影一晃而过，消失在墙边。
他皱起眉，虽然废弃楼也会有人来，但偷看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动了动身，想要追上一探究竟，简程枭却在这时抓住了他的手臂，摇了摇头，示意他别乱跑。
闻喃看着他：“不想看看是谁？”
简程枭说：“我前两天在咖啡厅附近看见季宦宇。”
“他怎么了？”
简程枭没说话，只把手机递给他。闻喃接过，定眼一看，是一张照片。
准确来说应该是抓拍。
里面的主角正是季宦宇，坐在咖啡厅靠门的位置，他的对面坐着个约莫三十几的男人，两个人举止亲密，手搭着手。
“你觉得刚才是他在？”闻喃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可这和这张照片有什么关系？”
“除了他还能是谁？”简程枭关掉手机，回答第一个问题。
”什么意思？”
简程枭的目光落在闻喃身上，漫不经心：“你有没想过他对你是什么感情？”
闻喃愣住：“什么？”
“他之前是因为什么原因被欺/凌的，”简程枭轻描淡写，“长相是其一。”
“其二是因为性取向。”
他看见闻喃不可置信的眼神，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没说。
“闻喃，你知道的。”
闻喃知道，他一直都知道。在那之前他就有听过一些传言，季宦宇因为性取向而被攻击讨伐的长相。那群欺凌他的人总会拿这些来嘲笑侮辱他，季宦宇本人则是默不作声。
“然后呢，和我有什么关系？总不能因为季宦宇的性取向是男就觉得他对我有兴趣吧？”
闻喃不想去想这些事，抓了抓头发继续说：“而且那张照片不都说明了他已经有对象了，难不成他同时喜欢两个人？”
“他喜欢你，所以才会偷看你。”
这话说出口，闻喃像是被按下了什么开关，突然安静下来。
这冲击力太大了。
“而且，”简程枭的嗓音清清淡淡，继续说着，“貌似照片里的男的不是他唯一的男朋友。”
他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简程枭把手机拿回，闻喃看着他点开了一个贴吧，他看到，那是三中的。
手指在屏幕上有力地滑动着，最后停留在一条帖子上，简程枭点开那些照片。
闻喃看过去，是好多张偷拍，拍的都是季宦宇和男生约会的照片。最有亮点的是，和他约会过的男生都被圈起来，长的都不一样。
这条帖子是两年前的。
九年级那个时段。
发帖子的是匿名者，这条帖子应该是被压过，点赞虽少，但评论人数很多。
帖子的标题很引人注目：【原来真的有男生可以谈这么多对象并且还脚踏n只船呢。】
【长见识了，几班的啊？这么不要脸？】
【原来txl也会脚踏两只船，这男的我还认识，本来觉得长的挺好看的，现在好感全没。】
下面评论都是带着辱骂意思的，当然也有少部分人理智的发言：【人家谈什么对象和你们没关系吧，管东管西的，家住太平洋吗？】
【偷拍人照片不好吧，还发出来。】
于是遭到了围攻：【当然和我们没关系啦，不过同时脚踏n只船就不对了吧，难不成还不永许我们批判批判吗？】
【他敢做还不敢我们偷拍啦？平时就很娘炮，黑料一大堆，都被我们班孤立了，除了长的好看点真是一无是处。你们这么护着他是不是也喜欢他啊。】
“他对那些男的应该都不是真心的。”简程枭翻看着那些照片，平静道：“对你，不确定。”
“那你怎么能肯定他会喜欢我？”闻喃微微侧开眼，问。
“他对你是不一样的。早上，中午，放学都会想办法的靠近你，接近你，他偷看不是一两回了，我想你应该知道吧。再加上你之前帮过他，甚至转来六中，他现在又是他唯一可以依赖的朋友，以及他的性取向……”
种种原因，都在指向你。
“他把你当成树洞了，当成唯一对他好的人。他的长相，跟男生玩不了，跟女生也不行。至少在过去那段时间里，对于他，你是照耀进来的光。”
简程枭在说这段话时，难得放轻语气。他盯着闻喃，眼睫下垂，眉眼舒展开来，黑色的眸子里满是他的倒影。
在说季宦宇，也在说自己。
闻喃已经怔住了，他从来没有想过季宦宇会喜欢他，毕竟于他而言，他其实和季宦宇没那么熟，也没说过多少话。
甚至连救他的那一次，他都是带着同情、可怜的眼神。
他没那么好，他只是随手做了一件好事而已。
简程枭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眸光暗淡下来。
“你呢。”他问。
闻喃抬头，不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
“你怎么想的？”
“我不喜欢他。”闻喃和他对视一眼，抬手抓了把头发，“不管他是不是喜欢我，我都不会喜欢他的。”
他趴在矮墙上，现在心情十分复杂。
“我只是想帮下他，怎么知道他有这么多心思，麻烦死了。”
“嗯。”简程枭应了声，心情似乎不错。
“那你有喜欢的人吗？”过了一会，他听见简程枭忽然问。
“嗯？没有。”闻喃抱着猫低头看手机，顿了下，补充道：“目前没有。”
简程枭继续追问：“以后呢？”
“以后不知道。”
他没注意到，简程枭的表情有微妙的变化。
或许是冲击力太大，一个下午闻喃都在思考着这件事，他认真的回想了遍，简程枭那会分析的头头是道，不免给他加深了印象。
季宦宇变化很大，和印象里的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了。
于是闻喃登上贴吧账号，开始在三中贴吧寻找一些有关于季宦宇的帖子。
他发现除了简程枭给自己看的那条两年前的帖子外，其他那些言论不好的帖子似乎都被过滤掉了。
他滑了一圈都没看到有关于季宦宇的帖子。
三中贴吧里帖子应有尽有，甚至还有打广告，公然控诉老师学生的，还有在网上挂人的，怎么看都是一片乌烟瘴气。
闻喃百无聊赖地滑着，忽然一条标题新颖的帖子吸引到他。
【三中有没有校园暴力啊，考到这边来了，但是听朋友说这边校园欺凌事件挺多的。】
他点开评论。
4L：【姐妹听我说，即使没有校园霸凌每个班也都有小团体，其中肯定会有一个最有优势的团体，肯定会想着法子孤立一个人的。】
18L：【严重严重严重！孤立，小团体，霸凌，看不起人。榕城三中，堪比六中，阶级分化严重，贵学校屁事还很多。】
25L：【给你举几个例子吧。高一二班杨xx，之前带了一群人在小树林霸凌一个女的，轮流扇巴掌。九年五班刘xx，校霸一位，喜欢把人拖厕所教育。还有一个高二的，季xx的，他和他的小团体带头孤立针对他们班一个人，最后把人搞的都转学了。有趣的是他以前还是被欺凌的，现在摇身一变成为了施暴者。别问我为什么知道，我跟他同班过，不过他前阵子好像也转走了。】
27L回复25L：【最后一个我听说过他，记得好像是霸凌他们班那个同学一年多了吧。这种人也是可笑，之前是被打的，现在是打的那一方，自欺欺人。】
这两条是关于季宦宇的。
还是他校园霸凌别人。
反转太多，闻喃觉得自己置身于一部狗血小说。
“怎么了？”简程枭注意到他的动作，凑过身问。
闻喃给他看贴吧的内容，说：“你知道这事吗？”
简程枭扫了一遍，淡然道：“我为什么要知道？”
简言之就是，我一个六中的为什么要去看三中的贴吧了解季宦宇的破事。
但是，你天天刷贴吧，浏览过三中贴吧，还有季宦宇的照片，你跟我说你为什么要知道？
闻喃瞟了他一眼。
那人神情淡淡，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那就是不知道。
简程枭这时已经退回去了，伸手从笔袋里拿出笔芯开始换墨。边换边说道：“他还有光辉史。”
似乎是嘲讽似的又说：“你帮过他，他却成了施暴者。”
闻喃闻言微愣。
不可置否，季宦宇从胆小，懦弱的受害者变成了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的施暴者，变成了他最讨厌的那类人。
放学的时候，他在校门口看见了季宦宇。
他在和一个男生说着什么，那男生高个子，留着寸头，穿着皮夹克，手指上串着几个戒指，手握着他的手腕，眉眼尽是一道戾气。
闻喃只看了一眼，然后拉着简程枭离开。
等看见闻喃的身影，季宦宇赶紧松开男生的手，跑到他们跟前，装模作样地打了声招呼：“闻喃，你要回去了吗？”
他先看闻喃，在看简程枭，最后把视线定格在两个牵在一起的手。季宦宇眉心一皱，神色暗了下去。
“嗯，再见。”他的回答很冷漠。
季宦宇短促的“啊”了声，感觉闻喃今天有些不一样。但很快，他又重拾笑容：“你们还是走那条路吗？我今天有事顺路，我们一起走吧。”
“你…”闻喃张了张嘴正要说话，旁边的简程枭忽然伸出手，手指，扣住他的腰，将人搂住，依旧是那淡漠的口吻：“不走。”
拒绝的意思很明显。
季宦宇愣了下，自然注意到了这个动作，他的视线凝聚在那双手上，咬着后槽牙，面容上却要勉强挤出一丝笑来：“那行，再见。”
两人走后，季宦宇站在原地，风吹的有些冷，他低着头，笑容已经不在脸上。
身后的男生走来，站在他身边。
裴冬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你喜欢的？”
季宦宇没有做出回答，只是死死的盯着那两道背影，手指甲无意识地攥紧掌心，脸色很不好看。
裴冬笑了声，半晌，他点起一根烟。
“难怪你会拒绝我，原来喜欢那种类型的，不过人家看不上你吧。”
季宦宇回过头看他，眼神怪异，继而冷笑了声：“你不也就想玩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