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爱人同志>第六十七章 | 67. 高烧

  【你说我是不是太纵容你了?】

  天亮之前,韩江雪从睡梦中醒来。

  身体里像是有一把烈火在燃烧,只是轻轻动一下就感觉每个关节和骨头缝内传出酸胀的痛,然而后颈和背上却出了一层的冷汗。冷热交织让意识变得格外模糊,昏沉中他闻到一股沐浴露的香味在耳后被滚烫的体温蒸出来,于是知道自己大概已经洗过澡了。

  床头的钟显示时间是凌晨四点过五分,天尚未明,是夜色最深的时候。

  一旁的万径蜷缩在被子里睡得正沉,韩江雪轻手轻脚地爬起来,想要下床,然而从床上站起的瞬间,他的眼前猛然黑了一下,脑袋像是被人给了一棍子,皮肉拉扯着开始痛起来。血液冲上大脑,让原本就不甚清醒的意识短暂地消失了几秒,紧接着原本在隐隐不适的小腹徒生剧痛,仿佛有什么千斤重的东西拉着五脏六腑下坠。

  饶是耐痛如韩江雪,那个刹那也差点没忍住咒骂出声。他扶着床头柜勉强稳住了身型,站在原地深呼吸几口,身上的不适却不见丝毫减退,反而有越演越烈的意思。

  他吊着一口气,硬是扛住了挪动身体时仿佛四肢要断裂一般的疼痛,悄悄离开卧室走进了厕所。

  头顶昏黄的灯光照亮了镜中那张惨白的脸。韩江雪看见自己眼下浮现出一丝不正常的红色,于是从镜子后的储物柜里翻出水银温度计,抓在手里甩了甩,夹在腋下。

  冰冷的温度计很快被体温捂热,像是融在身体里一样再也感觉不到了。他坐在马桶盖上,意识模糊地想,自己多少年没生过这么重的病了?他记起以前他是很容易生病的,动不动就发烧,上吐下泻,那时候是陈孝平半夜带他去医院,后来因为病得太频繁,就干脆请了家庭医生,既省了半夜出门的功夫,平时又能帮他调理身体。

  其实韩江雪很少会回想小时候的事情,过去的记忆被他刻意封存在大脑深处,刻意不去触碰。然而人在生病的时候或许总是脆弱一些,情感和身体都本能地找寻可以依靠的东西,无论那个东西是某个具体的人,还是只是一段不可追的抽象记忆。

  本来并不明亮的厕所灯光此刻显得有些刺眼,韩江雪忍不住闭了闭眼,生理性的眼泪立刻涌了出来。

  下腹在坠痛,绞紧的肠胃令胃酸反上来,灼烧着食道。他只觉得嘴里发苦,两颚发酸,想要呕吐,身体里一会儿像是烧着了,一会儿又像是坠入冰窟,仿佛在八热地狱与八寒地狱之间来回受折磨,一刻不得消停。

  某个瞬间,韩江雪真切地感到血肉之躯的脆弱。

  这场病来势汹汹,似乎是卯足了劲要把过去这些年缺的份都补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韩江雪终于记起体温计的存在,把它从腋下拿出来——灯光下,眩晕的视线里,棱柱内的水银停在39的刻度。

  果然。韩江雪想。

  他起身走到客厅,在药柜里翻出了退烧药,又折回厨房装水,一路上都不敢弄出太大的声响。

  不过他确实有些高估自己,也可能是太久没有病得这么严重过,忘了一个高烧病人的体力有限。仰头咽下胶囊的瞬间,眼前再次一黑,同时韩江雪只觉得手臂失力,下一秒,杯子便从手里滑落,伴随一声巨响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

  他仿佛大脑宕机了似的愣在原地,心跳如擂鼓般骤然加快。大概几秒后,他似乎没听到卧室里有声音,这才暗自松了口气,弯腰准备把碎片捡走。

  然而下一秒,万径就跟幽灵似地出现在厨房门口,问说:“阿爸,你搞乜?”

  韩江雪动作一顿,心想还是吵醒这人了,随即开口道:“有些不舒服,起身饮点水。”

  但可能是他的脸色看起来太糟糕了,也可能是他的声音沙哑得太明显了,对方并没有轻易听信他的话。

  万径走向韩江雪,然后抓住了对方的手。

  “小心,碎片。”韩江雪提醒道。他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腾不太出来了,只能用尽可能短的语句地将自己想说的表达出来。

  在抓住韩江雪手的一瞬,万径便明白了问题所在——对方的体温平日都比他的低,现在却滚烫得差点叫人握不住。他刚想反驳说“这叫有些不舒服吗”,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于是到嘴边的话哽咽了一下又被他咽回肚子里。

  最终,万径开口说:“我陪你去医院。”

  韩江雪就知道会这样,他反手拉住了万径,说:“不用,帮我打个电话。”

  通话挂断十分钟后,家门被敲响。

  万径打开门,一个身穿短裤背心,脚踩拖鞋,显然是紧急从睡梦中爬起来的男人拎着医药箱出现在眼前。对方的眼神轻轻扫过万径,没有半句废话地径直走了进来,转眼看见沙发上半死不活的韩江雪也没有丝毫意外。

  男人干脆利落地给韩江雪做了简单的检查,确定身上没有任何外伤后,直接给韩江雪推了一针。然后在接下来的二十分钟里,他就这么坐在沙发边上,一手扣着韩江雪的脉门,一边观察患者情况。

  这期间,韩江雪一直处于一种时而清醒时而昏迷的状态,而就在刚刚,他像是忽然找回了一丝意识,睁开眼往万径这边看了一眼,接着动了动手指,说:“过来。”万径这才绕过男人,走到韩江雪的另一边。

  男人见韩江雪能说话了,有些牛头不对马嘴地问:“清理干净了?”

  “……嗯。”

  “我信你个屎忽鬼,”结果他显然没信,翻了个白眼,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袋包装好的东西,扔进万径手里,“你,等吊完针给他灌肠,至少三次。”

  “对小朋友唔好咁恶,OK?”韩江雪嗓音沙哑地嘟囔道。

  “不舒服就收声,”男人说,“提醒过你几次?不要以为一次两次没事就会一直没事。戴套!Use fucking condoms, understand?”

  “知了,再废话告你虐待病人啊,”韩江雪答应着,见万径只是默不作声地站在沙发边上,于是便指着男人,说,“霍医生。”

  这位霍医生利索地把点滴针头推进血管里,再用医用胶带固定好,这才站起身,迟来地对万径伸出手,自我介绍道:“霍亦恩。”

  万径回握了一下对方,说:“我叫万径。”

  “知道,”那人毫不意外,“韩江雪收养的那个孩子。”

  然后对话结束。

  霍亦恩与生俱来这个本领,只要他想,就能在三句话内把所有的天聊死。

  韩江雪半闭着眼睛,也不知道他是在思考,还是太难受。半晌,只见他嘴唇微动,似乎有话要说。

  然而霍亦恩制止了他,很难说是出于好心,还是真的不想听韩江雪啰嗦。

  “得了,少讲两句吧,”只见他站起身,一边叮嘱一边提起药箱,看样子是准备走人,回家补觉了,“你自己注意点,吊完这两袋自己拔针。之后应该做乜、唔应该做乜你自己心里有数,再有下次三更半夜吵醒我,我理得你去死。”

  这字里行间怨气冲天,不过想来换谁睡得正沉时被叫醒上班,都要这样的。霍亦恩的话虽然不太入耳,但韩江雪清楚这人的职业素养,知道对方也就是过过嘴瘾罢了。

  家门关上,客厅又沉入寂静的夜色里。

  韩江雪转头看向杵在一旁当花瓶的万径,看着那人一副觉得自己做错事的模样,他不由出声安慰道:“同你冇关系,是我身体本来就不好。回床睡吧。”

  那人没动。

  韩江雪太懂这是什么情况了,于是他无奈地拍拍身边的空位,改口道:“坐。”

  这回万径听话地坐到了他身边,又挨着他缩成一团。韩江雪心想,幸好不是病毒引起的发烧,不会传染。

  冷与热在他们彼此依偎的身躯间流动,韩江雪其实已经有些意识混乱了,但仍然有那么一刻,他从近在咫尺的这具血肉之躯上找到了丢失已久的归属感。他开始无比庆幸当年的自己把万径捡了回来,所以现在的他不至于孤身一人活在世上。

  万径小声地问说:“阿爸,还难受吗?”

  最开始打下去的镇痛剂已经起效了,疼痛不再明显,而是演变成酸胀,手脚也依然没什么力气。韩江雪用没在打吊瓶的那只手圈住万径,轻轻拍了拍那人的肩,说:“无事了。”

  又是一阵沉默。

  万径说:“我以后不射进去了。”

  韩江雪被他唐突的认错搞得哭笑不得,但眼下又实在没力气解释,便再次重申:“都话同你冇关系咯。”

  不过他说完又想了想,觉得次次都内射确实吃不消,于是便补了一句:“戴套还是应该的……万径,你说我是不是太纵容你了?”韩江雪自己都不太清楚为什么此时此刻会问出这个问题,可能这是他一直压在潜意识里想要问的,刚巧现在理智溃散,于是问题便找到机会脱口而出。

  高烧让韩江雪的身体烫得吓人,万径挨在那人身上,感受着对方的体温透过衣服传递而来,却只想再靠得更近些。

  他听见韩江雪的询问,半晌,委屈巴巴地说:“不是。”

  作者有话说:

  搞乜:搞什么

  屎忽鬼:并不算特别脏(?)的骂人的话,同时屎忽鬼也暗指“男同”。

  唔好咁恶:不要这么凶。唔好,不要。咁,这么。恶,凶。

  冇关系:没关系

  韩哥的人设主打一个林黛玉倒拔垂杨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