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桃花一笑【完结】>☆、颠倒(4)

  日子刚走进三月没多久,沈家后院的桃树上才发了粉嫩嫩的桃花花苞,沈练就又收到一封来自京城楚家的信,是楚家三夫人楚卫氏写的。

  地跃千里、横跨半个大晁国被送来的书信,依旧脱不开那些高门豪右里出来的冗长繁复,却也无非就是将这些年的别绪娓娓道来,再将些故人逐一问候。

  最后,当沈练快没有耐心看下去时,书信快结尾处,才出现楚卫氏用寥寥数笔点明的写信用意——

  说是楚家老爷的身体江河日下,楚家大抵快到了分锅离灶的时候,楚家人都希望楚家的小二爷,也就是沈去疾,能回楚家小住一段时日,算是替父尽孝,送楚老爷最后一程,也顺带将一些东西分分清楚,免得日后落人口实。

  沈练最清楚不过,楚家人哪儿是要去疾去楚家替父尽孝啊,要让去疾替父去尽孝,早两年时干嘛去了?如今去疾担起沈家的大半重担了,楚家人倒是想起来让去疾回去了,呵,想得倒美。

  奈何于情于理,究归到底,沈练也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加上芙蕖轻言细语的规劝,沈练便在沈去疾傍晚回家的时候,半道将人喊去了主院。

  ……

  沈去疾是在日头尚未完全落下去的时候回到家的,但当她领着沈盼,从她母亲那里回到新逸轩时,天上已经是一轮孤月清辉高悬了。

  “你回来了……”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坐在榻上捣鼓绣品的魏长安翻起眼皮瞅了沈去疾一眼:“吃饭了吗?”

  “……未曾。”沈去疾敛衽,委身在正对着暖塌的圆桌前坐了下来,眉心始终无知无觉地微微蹙着。

  魏长安放下手里的东西,又没样没相地伸了个懒腰,这才从榻上下来,穿好鞋子来到沈去疾身边坐下,她吩咐吉祥如意到:“去小厨房把饭菜热热盛上来吧。”

  最常见的饭菜,却是不同于以往的味道,沈去疾猜到了是谁下的厨,一时起了逗弄人的心思,便愣是锯嘴葫芦一样,一顿饭吃得是一句话都没多说。

  一直到睡觉前,爬上了床后,魏长安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她戳戳沈去疾的胳膊,眨着一双星星眼,语气欢快地问:“姓沈的,今晚的饭菜可口否?”

  魏长安一直不知道,原来姓沈的是个惯会顺杆爬的家伙——只见这人弯起眼角,双眸明亮,犹如千斛明珠:“院子里可是换了新厨娘?手艺还不错,得赏——你脸怎么这么红?”

  “脸红?不知道,不疼不痒的,管它呢,”魏长安摸了摸脸,翻身趴在床上,两只手肘撑在枕头前,歪头看着旁边的沈去疾,一副纯良模样:“你先说,赏什么?”

  沈去疾伸手摸了摸魏长安的脸颊,很红,也有些发热,但不像是什么东西过敏了。

  见长安自己说不难受,沈去疾便枕着自己的胳膊,装模作样地想了一会儿后,嘴角不着痕迹地扬起一抹无法抑制的浅笑:“和我一起去京城玩几日,如何?”

  这句话说的巧,分明还是没有当面对做晚饭的人有任何评价,倒让接下话头的魏长安主动承认了饭菜是她做的。

  “唔……本小姐考虑一下,”魏长安翻过身来,头一偏,就枕在了同样被沈去疾自己枕着的她的胳膊上。

  魏长安头枕着沈去疾的内侧上臂,她稍微的一动,怕痒的沈去疾就咯咯地笑了出来。

  她一边躲痒,一边笑着要把魏长安的脑袋按住,不让她乱动:“……别乱动,怪痒的……”

  “怎么突然要去京城呀?”魏长安从沈去疾身边离开,有些不情愿地钻进了自己的被子里,暗戳戳地琢磨着怎么才能钻进沈去疾的被子里,好和她更亲近一些:“要是生意上有事要处理,你自己去就好了呀——嘶,被子里好冷,真的是,好冷……”

  说着,魏长安的眼珠子一转,干脆扭过头来,冲着沈去疾就的耳朵念起经来:“可怜呀,命苦呀,这么柔弱的我呀,都快冻死了,某人也不让我和她睡一个被窝呀嘤嘤嘤……”

  沈去疾额角的青筋不受控制地跳了几跳——都到了桃花开的季节了,夜里哪儿还会冷?

  可到了最后,沈去疾还是弯起眼角,掀开了自己的被子:“说好了,困了就睡,不许闹啊。”

  想起昨天夜里魏长安趁她不注意钻进她被子里的那通闹腾,沈去疾的耳朵根就又红了个透彻,哎,明明两人什么都没做……

  “阴谋”得逞的魏长安,欢快地把自己滚进了沈去疾的被子里,却还偏生做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揪着沈去疾的衣领就要把手伸进去,美其名曰暖手。

  沈去疾怎么会看不出来魏长安的意思呢——自从魏长安接受了她的真实身份后,她都一直没敢越过那条线——她认为自己太过懦弱胆小,亦觉得自己肮脏不堪,总之,她觉得自己任何贸然的亲近,对魏长安来说,甚至都是一种玷污。

  太过缺乏安全与信任之感了——她怕魏长安接受她其实只是一时的冲动,她怕魏长安有一天会后悔,所以她不敢,什么都不敢做。

  真的不是她沈去疾顾虑太多,只是她已将这一切,奉为最珍贵了,越是弥足珍贵,越是心怀远敬。

  “……你在担心什么?”沈去疾怀里的魏长安渐渐安静了下来,她的手依旧揪着沈去疾的衣襟,声音竟是难得的清浅与温婉:“你担心我只是一时兴起才……才接受你的吗?”

  沈去疾觉得自己被长安枕着的胳膊有些发麻发涨,等她的肢体感觉都逐渐清晰之后,她发现自己的四肢都在发麻。

  魏长安轻轻笑了一声,继续低低地说:“说实话,其实你刚给我说的时候,我简直觉得整个人都颠倒了——这怎么可能啊!那个无数妙龄少女的春闺梦里人,竟然是个女人?!我魏桃花的相公呀,竟然……那天夜里我想了很多,从我爹娘,到你娘和芙蕖姑姑,从我的兄嫂们,再到你和我……”

  沈去疾心里也是沉沉的,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好安抚般地用下巴蹭了蹭魏长安的发顶。

  却听长安继续到:“姓沈的,我觉得你不会在外面花天酒地,不会左拥右抱三妻四妾,也不会把我当成一个可有可无的生育工具,更不会在我年老色衰后弃我如敝履,你是会倾尽所有对我好的,你真的很在乎我……除了我娘和我哥哥们,你对我是最好的,纵然你把那些好都藏得极深,可我还是看见了……”

  沈去疾不知道长安为何会在那些对她好的人里漏掉她父亲,但这傻丫头说的没错,自己,便是倾尽所有,也要对她好,护她一方安稳周全,纵然她的方法有时不被人理解。

  沈去疾放在被子下的手,忽然被人拉了过去。

  魏长安将这只略微有些粗糙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可是你太过优秀了……你不愿意同我亲近,我便在想,是不是因为我配不上你?我活了这二十一年,竟然没有一处能比得上你的,像你这样的人,看不上我多正常啊……”

  “长安……”沈去疾的手比魏长安的手要大,她一翻手便轻而易举地将魏长安略带凉意的手,握在了手心:“我道是自己配不上你,怎么会是你配不上我呢?你配得上,你配得上这世间……”

  正在说话的人失了声——是魏长安,她咬住了沈去疾那因为说话而上下滑动的、不甚明显的喉结。

  魏长安说不上来自己是哪里来的勇气对姓沈的做出了这样的事——可能是因为沈去疾的话真正的敲在了两人的隔阂上?

  或者,也可能是因为她被沈去疾身上淡淡的茶香冲昏了头,勾起了那些让人难以启齿的,人类最原始的欲望——董大夫曾经说过,两个人行房最好的时候,就是月例刚走之后的这几天,这时候的女人最容易想要,也最容易……有孩子……

  且不论两个女人之间不会有孩子,脑袋一片浆糊的魏长安,松开咬着沈去疾喉结的嘴,细细碎碎的吻温温软软地一路探索,最后流连在了沈去疾的两根锁骨之间。

  极力抑制着的人双手开始四处摸索,直至剥落了沈去疾身上的中衣,魏长安低喘着,终于难耐地呢喃出声,“……姓沈的,沈去疾……你,你……要不要我?”

  有灼热的呼吸打在沈去疾的锁骨之间,加上心爱之人这般露骨的话语,沈去疾头皮发麻,一股血液上涌,翻身就将魏长安压到了身下。

  温柔小心的吻,带着某种难以抑制的欢喜,最先落在了魏长安的眉眼之间,然后是鼻尖,嘴角。

  最后,当那吻极尽缠绵地来到魏长安的耳朵上时,身子里燥热难耐的魏长安全身一抖,脚趾头都缩了起来。

  一声娇喘的呻/吟,就这么猝不及防地钻进了沈去疾的耳朵,赶走了她脑子里残留的最后一丝理智。

  前面的都还顺遂,但当身下之人是魏长安时,沈去疾的手还是微微发抖着,有些不知所措。

  魏长安本就红着脸,再红一点也看不出来,她的呼吸有些急促,但还是握着沈去疾的手,领着她,颤颤巍巍地一路向下探去。

  “姓沈的,你轻点……我,我怕疼……”

  芙蓉帐暖,春宵一度。

  外面夜风渐暖,新逸轩院子里的各种芽苞,都隐在夜色中,窸窸窣窣地抽了芽……

  第二天是初十,沈家所有的铺子都休息,沈去疾一早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身边的人还在睡。

  知道魏长安觉浅,一丁点的窸窣声都能把她吵醒,沈去疾便躺着没有动,却也不过就是眯起眼睛,醒了一会儿盹的功夫,魏长安就悠悠的醒了过来。

  看见身边的人已经醒了,魏长安边伸懒腰边朝沈去疾扬起笑脸,结果——浑身酸痛的人“嘶”地倒吸一口凉气,还没被笑意掬弯的大眼睛登时就送了沈去疾一记白眼过来,声音都有些颤抖:“姓沈的……”

  “怎么了?”沈去疾半坐起身来,嗓音是早晨刚起时的沙哑,神情是眉头深蹙的紧张。

  “……哎呦!”沈去疾一声咧咧,小腿上猝不及防地被人狠狠踹了一脚。

  “你还有脸问!”魏长安艰难地把脸埋进被子里,声音沉闷得显不出一丝的凌厉之感:“我都要动不了了!”

  不知道魏长安的话让沈去疾想起了什么,只见这人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噌噌噌地红了起来。

  她伸手去拉魏长安蒙在头上的被子,语气里终归是带着歉意:“不、不然我,我给你揉揉?”

  “你走开,别吵我,让我一个人静一静……”魏长安埋在被子里的声音,听起来简直要哭了。

  沈去疾的心里登时就跟喝了一大口尚未酿好的果醋一般——又酸又甜的,骨头都软了。

  她半靠在床头,将魏长安半圈在身前,音语总在不经意间就变得轻柔起来:“那,那我先起来了,你就再睡会儿?”

  魏长安:“……好!”姓沈的你这个大棒槌!

  沈去疾隔着被子,伸手在魏长安的头上揉了一把,这才心情颇好地起了床。

  被子里闷得慌,不知过了多久,听着外面没了动静之后,魏长安从被子里钻了出来,却见姓沈的正一声不吭地坐在梳妆台前。

  “喂,姓沈的,你在干什么?”魏长安用嘴大口呼吸着,脸颊绯红。

  沈去疾低着头,背对着魏长安,声音已经从早起的沙哑,恢复成了平常的温润:“我方才出去看了看,今儿天气不错,外面的花儿都开了,我约了弟弟妹妹们一起去清水河郊游,你去不去?锦添指名道姓地要你一起去啊。”

  “……不是要去京城吗?”魏长安慢吞吞地从床上爬下来,拖着步子来到衣柜前挑衣裳。

  魏长安挑了一套桃色的燕居服,沈去疾颇有眼力价地过来帮她往身上穿:“你考虑好了,一起去?”

  魏长安微微仰起头,任姓沈的动作轻柔地给自己整理领口:“郊游时我要吃紫菜米饭团,嗯……我还要喝蛋花汤!”

  “今儿去钓鱼,喝鱼汤,”替魏长安整理好衣裳,沈去疾拉着她在梳妆台前坐下来,挑了挑眉,语气轻快:“来而不往非礼也,也得让你尝尝我的手艺呀。”

  魏长安点头:“郊游我要去,鱼汤做的好喝的话,京城我也去。”说着,她转而喊吉祥如意进来侍候她梳妆。

  沈去疾弯着眼角靠在梳妆台旁,视线越过魏长安的肩膀,落到了窗户之外,神色不自意地就柔和了下来,眸光也是温暖润人。

  有微风从窗户吹入,带来阵阵花草和泥土混杂着的清芬。

  杨柳千寻色,桃花独一芳。轻吹入帘里,风流惹衣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