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桃花一笑【完结】>☆、相让(5)

  偌大的沈家依旧和往常一样安静且忙碌着,沈叔胜忧虑担心又满心期待地等了这几天,最终还是按捺不住性子,找来了沈练跟前。

  最近半个月一直都是大雪连天,沈练的病情反反复复时好时坏,以探病为由的沈叔胜进来书房后,沈练下意识地支开了芙蕖。

  “坐。”沈练坐在暖塌上,脊背挺直,气势迫人。

  要不是她脸色还有些不好,沈叔胜简直要怀疑沈练是装病了——你看看她这迫人的气势,哪儿像个生病的人啊!

  “家主,我听沈福说,说……茶庄上出了点问题?”沈叔胜坐在圆桌旁,两只手隐在暖手里搓来搓去,紧张得直咽唾沫。

  沈练略显凉薄的嘴角轻轻地勾了勾,一声低笑好像是从鼻腔里哼出来的:“和往年一般罢了,你找我有事?”

  沈叔胜铜铃般的大眼睛骨碌碌地转了两下,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哎,来前儿想好了许多的话头,如今竟然被沈练一句“你找我有事?”给活生生问得说不出话来,沈叔胜叹口气,暗骂自己嘴笨无用,懊恼自己在沈练面前只敢唯唯诺诺。

  沈叔胜犹豫的这一下,倒让沈练在话头上反客为主了,她问沈叔胜到:“绸缎庄的刘掌柜说,冬月月末进的那批货里出现了不同层次的损坏,介儿也同我说了,我也看了出问题的那几匹锦缎,不像是成匹之后外因所致,你怎么看?”

  冬月月末的那批锦缎是沈叔胜一手打理的,那些出问题的锦缎他也自然是知道,只是,只是……沈叔胜的额角,愣是在温暖的主院书房里流下了几滴冷汗……

  最后,脚下步子虚浮的沈叔胜,是被贴身的仆人扶走的。

  沈叔胜离开片刻后,芙蕖才端着药碗走进来。

  沈练吃了芙蕖端来的小半碗汤药,苦笑着对芙蕖说:“沈叔胜倒是真有这个胆量,若是他有他儿子一半的头脑,我会考虑将沈家家产分他一半的,毕竟他在沈家的这十多年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一个人的一生能有几个十年啊,她沈练不是个不知好歹、看不清恩仇的人。

  芙蕖接过空药碗,又给沈练递来漱口水:“其实去疾是有这个能力的,你也别太担心,更别不舍得放手让他自己来……你说过的,来年出春后要带我去江南游山玩水的。”

  话闭,芙蕖低眉敛目,沈练的头疼病便是日夜操劳所致,从来没人心疼这人的苦,但是她芙蕖心疼,芙蕖不求沈练能日进斗金名声显赫,她只盼沈练能健健康康的,她们说好了要一起白头的!

  “我记着呢,带你去,带你去……”沈练放下水杯,一个伸手就把芙蕖拉到了自己腿上坐下,清浅的笑容里有着说不出的宠溺。

  芙蕖被沈练的笑容晃了一下,她仿佛恍惚之间看到了二十多年前的沈练——明明是桀骜飞扬,目下无尘,却又懂得克已待人,谦谦温润——

  那时的沈练不信鬼神不信人,总喜欢以观望的姿态审视着世间的一切,整日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呵,如今才二十出头的沈去疾可不就是她当年的翻版么,丝毫不差的翻版……

  “你笑什么?”沈练用鼻尖在芙蕖的脖颈间亲昵地蹭了蹭。

  芙蕖被蹭得咯咯笑出声,她抬手环住沈练的脖子,手指轻轻地挲摩着沈练的耳垂,佯嗔到:“看来某人的头疼病大概是好了,都有闲心敷衍我了。”

  沈练干脆把脸往芙蕖的肩窝里一埋,瓮声瓮气的:“哎呦不行,不行了……头疼……”

  芙蕖:“……”

  她发现,那个少年时总爱扮老成的人,如今上了年纪后却学会了单纯。

  ……

  不知是否真的是沈家家主将权柄下移的原因,沈练借着养病的由头难得清闲这几日,握着沈家六成生意大权的沈去疾,却忙得像只陀螺。

  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也就罢了,特别是在查清楚那本神秘的账本之后,沈去疾只觉肩上的担子更重了,压得她都要喘不过气了。

  她一直想不清楚,那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的东西,到底是忙碌琐碎的生意,还是被她故意用忙碌遮盖住的真相——那日,她以带锦添和长安出去玩为幌子,糊弄过跟踪监视她的人,亲自出面查询了关于神秘账本的事情,呵,如今真相已大致浮出水面,她却有些害怕了。

  ……

  甫入腊月,天寒地冻,总是在外面东奔西跑的沈去疾,冻伤了手指和耳朵。

  这天晚饭后,魏长安看见沈去疾一直搓耳朵,便一把拉住准备去后面书房处理事情的人,板着脸追问了两句,沈去疾这才吞吞吐吐地说,自己的耳朵和手指都被冻伤了,并且还忙得忘了去瞧大夫。

  魏长安二话不说,拿来冻疮膏就给沈去疾擦药。

  “嘶……”耳朵敏感,魏长安下手又有些重,疼得沈去疾龇牙咧嘴地往后躲。

  “别动!”魏长安的语气有些重。

  沈去疾果然乖乖听话,坐着一动不动了,就算耳朵上冻伤的地方被弄疼了,她也只是弯弯眼角,将一双大眼睛眯了起来。

  看着乖巧地坐着的沈去疾,魏长安不由得放轻了手上的动作:“我不是,不是故意弄疼你的,你别乱动。”

  沈去疾抿抿嘴,试探到:“你,你别生气……”

  “嗯。”魏长安冷硬地哼了一声。

  她不是生气,她只是觉得有些难受,姓沈的这个人啊,有什么话从来都只是憋在肚子里,除非你逼着问他,不然他就真的什么都不说,真气人!

  夜里睡觉时,大概是冻疮膏起作用了,沈去疾被冻伤的手指和耳廓一个劲儿地发热发痒,她睡不着,就干脆伸出没被冻的左手去搓耳朵搓右手。

  片刻后,大概是魏长安被打扰到了,她终于忍不住伸手捉住了沈去疾的手,嘟哝了几句,睡意正浓的人说话的声音是迷迷糊糊的,却听得沈去疾心头一颤。

  她说:“姓沈的,你不困么?我好困呀……”

  沈去疾果然不再乱动了,不知过了多久,等魏长安的呼吸再次平稳下来后,沈去疾终于伸出右手,将握着她左手的两只手轻轻拢进了被子里。

  魏长安的手特别凉,沈去疾以为是因为她的手露在外面的缘故,却没想到,她的被子里竟然也不怎么暖和。

  沈去疾不轻不重地叹了口气。

  漆黑浓重的夜色中,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又缓缓伸出去,手的主人用手背轻轻碰了碰魏长安的脸颊——果然,很凉。

  嘶……沈去疾不由得将耳朵在枕头上蹭了一下,耳朵痒,就像是有几十只蚂蚁在耳廓上乱爬乱啃一样,又痒又疼的真难受!

  可她还是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没动,甚至嘴角都忍不住地扬了起来——好像这样静静地感受着身边之人的存在,就能让她忘了一切似的。

  又或许是沈去疾的手成了魏长安能接触到的唯一热源,睡熟了的人慵懒地动了动头,把沈去疾的手往自己怀里拉了拉,握的更紧。

  沈去疾就这样侧着身躺着,一只手被魏长安抱在手里,一夜没动。

  沈去疾一夜没睡好,不为别的,只是因为这样偷偷摸摸地和魏长安接近太让她高兴——这是沈去疾在青天白日下绝对不敢做不出来的事情——她深深地凝视着夜色之中魏长安的模糊轮廓,贪恋着克制着,深情着又压抑着。

  再没有比这个更折磨人的事情了,不是么?

  也再没有比这个更幸福的事情了,不是么?

  寒冷又漆黑的冬夜里,心中有一个什么东西,竟然破土发芽长了出来……

  ///

  年末盘账,沈去病一发现茶庄账簿上的问题,就第一时间跑来了大哥沈去疾这里。

  沈去疾抱着算盘,把自己手里的账本与沈去病拿来的账本又大致核对了一遍,没错了,确实是有一万两的出入——自己手里的账比去病记的账少了一万两白银。

  沈去疾敛眉,去病的帐是茶庄上今年后半年明面上应该挣的,自己手里的则是实打实从茶庄进到钱庄的数目。

  差了一万两,不是那个神秘账本上记录的六千两。

  沈去病站在沈去疾的书桌旁,两手发抖双腿发软——不知是因为什么。

  “哥……我没有动过茶庄的帐!”沈去病双手撑到桌沿上,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

  沈去病的表现很明显——知道自己没有大哥聪明,加上这是自己第一次独当一面,所以一直是勤勤勉勉的,兢兢业业克己奉公地努力着,结果还是给漏出了这么大的洞,你叫他怎么能不害怕?

  沈去疾抬手,安抚地拍了拍二弟的肩膀,一时不知该怎样评价。

  去病这孩子啊,平时一副少年老成胸有成竹的样子,说到底还只是个没经历过风浪的年轻人——沈去疾倒是愿意这样想。

  她带着沈去病往暖炉旁的矮桌前走,话语温润:“去病呀,没有事的,不怪你,这里面的出入你不知道罢了……”

  两人坐到矮桌前,沈去疾把温在暖炉上的酒拿下来,不急不缓地给二弟斟了一杯:“你这几日一直在茶庄上忙活,不在家,所以不知道——数日前我和娘还有老太爷各收到了一个神秘的账本,上面记录了茶庄漏失的六千两白银,和具体的去向……”

  说到这里,沈去疾看见,二弟端着酒杯的手,明显抖了一下。

  沈去病拧着眉头,有一口没一口地吃了几下杯里的酒,沉思片刻后,他忽然抬起了头,目光如炬:“大哥,是家里的账房平锐?!”

  沈去疾但笑不语,执起酒杯与二弟沈去病碰了酒,一饮而尽,足显风流。

  沈去病到底是没能揣摩出来大哥的心思,当他再次准备开口试探时,书房的门砰一声被人从外面踹开了。

  “沈去病!你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老太爷沈西壬手里握着一根藤条,怒气冲冲地冲了进来……

  沈家因为一万两的漏洞而闹着不小的节外枝,东街的沈东壬家此时却也没好到哪里去。

  沈东壬的妻沈罗氏多年的腿疾再犯,疼得她在病床上哭爹喊娘,死去活来地打着滚,沈东壬在一旁干着急着,请来的大夫拿着银针却没办法下手扎针,屋子里可谓鸡飞狗跳。

  沈罗氏的长子沈有利,此时却正高兴地和孙子在院子里玩雪。

  沈有利的大儿子沈从抄着手站在旁边,语气虽然恭敬,神情却是一如往常的不屑:“爹,你说那姓冯的真的是在帮咱们?我怎么觉着不靠谱啊!”

  “靠谱?什么才叫靠谱?”沈有利抓起一把雪捏成个雪团,半真半假地和七岁的孙子玩打雪仗,不以为意到:“只有吃到肚子里的才是靠谱……哎呦!”沈有利被孙子砸了一团雪,他弯腰抓起一把雪,追着小孙子在院子里跑了起来,边跑边喊到:“小兔崽子,你砸你翁翁你砸得怪准啊,过来,让翁翁也砸你一下……”

  沈有利的小孙子被爷爷追得嘻嘻哈哈跑着,孩童清脆明朗的笑声回荡在院子上方,听着倒也其乐融融。

  ……

  再说西街沈家——

  沈西壬拿着藤条冲进来,不由分说地就朝着沈去病抽打起来,结果被沈去疾替二弟挡了下来。

  被误抽了的沈去疾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眉头拧的特别紧:“翁翁,您这是做甚?”

  “去疾你给我躲开!”沈西壬怒目圆睁着,表情狰狞得有些像寺庙里的罗汉,他一手把沈去疾往旁边拉,一手举着藤条,往被沈去疾护在身后的沈去病身上抽:“你这个喂不熟的畜牲啊!你竟然敢伙同外人谋夺我家的财产啊!你个狗娘养的东西……”

  沈西壬简直就要怒发冲冠了,得,沈去疾又替二弟挨了一顿抽打。

  等老太爷的火气消得差不多了,沈去疾拖着沈去病就跑出了沈家大书房。

  沈家大书房是个独立的小院子,主房是家主沈练的,几个耳房分别是沈叔胜、沈去疾沈去病和沈介的,出了沈去疾的屋子,沈去病脚步一转,拉着他大哥去了一趟他的书房。

  回到新逸轩后,丫鬟心儿说大少夫人去大小姐的院子了,沈去疾寻思着机会正好,便让沈盼取了董大夫给的活血化瘀的膏药来。

  魏长安带着吉祥如意挑帘子进来时,沈去疾正高高地卷着袖子在往胳膊上擦药。

  沈去疾急忙收拾桌子上的东西,却还是手忙脚乱地碰翻了一个瓷瓶,圆肚小瓷瓶在桌子上滚了几圈,在快要滚到桌沿时,终于被一只指节分明的手,慌忙地拦住了。

  魏长安丢下一句“打扰了”就转头跑了出去,沈去疾看看自己胳膊上的血道子和淤青,最终不爽地蹙起了眉头——啧,怎么还是让魏长安撞见了这些丑陋和不堪?老天爷这么爱捉弄她沈去疾吗?

  ——沈盼呢?沈盼上哪儿去了?魏长安回来了为何不出声禀告?!

  正在茅厕上大号的沈盼突然有些心慌,右眼皮也一直跳,该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吧?

  沈盼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就要过年了,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啊,阿弥陀佛……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是有些甜蜜沈去疾和魏长安得不到,便化在了沈练和芙蕖身上

  老辈人呀,总是比我们要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