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桃花一笑【完结】>☆、若离(1)

  人与人之间本有距离。

  如果以百步之距为限,魏长安就是那种“只要你朝我走一步,我便会朝你走九十九步”的人。

  可是她发现,在她与沈去疾的百步距离之间,只要她敢往前走一步,那姓沈的就能往后连退两步,唯恐对她避而不及。

  错了错了,是她鲁莽了——沈去疾说过,一年或两年后,就要休妻的。

  沈去疾因为发热而在屋子里呆了整整三天。

  不过仅仅三天而已,沈去疾发现,魏长安对她已经转变成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态度,魏长安的态度冷淡却平和,好像那天晚上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好像……好像……哎!

  看着坐在南窗的水车前做针线活的魏长安,沈去疾不由得抿下嘴角,终究还是得到这一步,那又何必当初?

  空叹谁错付了痴心,怯不敢提白首,言说太早。

  第四日上半午,已经好利索的沈去疾正打算领着沈盼到酒楼里溜达两圈,张姨娘身边的一个小丫鬟喜气洋洋地跑来了新逸轩。

  说是沈去病的通房生了,生了个大胖小子。

  闻讯后,魏长安命吉祥去拿早已备下的贺礼,准备亲自去一趟二叔沈去病的院子,沈去疾却站在门下愣了愣。

  “不去看看吗?”魏长安来到沈去疾身边,在离沈去疾两步远处站定:“毕竟是家里头一个重孙子。”

  沈去疾负着手,眼珠子转了转,摇头说:“不了,一个通房的庶子而已,你过去就已经是给足张姨娘面子了。”

  话落,一袭宝蓝长袍白玉冠的人就领着沈盼施施然离府去了。

  魏长安带着吉祥如意和一大堆贺礼来到沈去病这里时,沈家的主子们已经都在了。

  张姨娘抱着一个大红色的襁褓站在沈老太爷身前,正弯着腰给端坐上座的沈西壬看孩子,家主沈练负手站在老太爷身边,微微弯腰看着襁褓里的小东西,边和喜笑颜开的张姨娘说着话。

  而孩子的父亲沈去病,只是在旁边一声不吭地站着。

  沈介被脸色不好的母亲秦姨娘拖着,不情不愿地围在张姨娘身边,小锦添扒着张姨娘的衣角念着要看小孩子,被张姨娘不着痕迹地用脚踢开了。

  “大少夫人来啦啊!”秦姨娘极快地一把拉过来魏长安,扬起尖锐的声音,酸不溜秋地对襁褓里的婴孩说:“呦!老爷的小金孙,你快看看谁来看你了?是你嫡亲的长房大娘来看你喽!”

  秦姨娘声未落,沈介的脸就彻底黑了个底儿掉。

  沈老太爷板下脸,厉声呵斥秦姨娘到:“你瞎嚷嚷个甚!吓着去病的孩儿怎么办!”

  秦姨娘噤声,张姨娘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魏长安无视掉这些,她依次给屋里的人见了礼,然后抱起小锦添,并握起她的手,笑意融融地往襁褓里塞了个红包,夸到:“好个红光满面的胖小子啊!”

  屋里人的注意力再次被拉回到皱巴巴没毛猴子一样的新生儿身上,张姨娘这才扔出来早已想好的话。

  她把怀里的襁褓往老太爷跟前微微一送,笑到:“都说小儿难养,可是敢请老太爷给这孩子取个名?有了好名好养活啊!”

  取个名呀……沈老太爷拢拢下巴上灰白色的长须,垂着眼皮沉吟片刻,缓缓说到:“此子既生于三伏,那便唤个炎郎吧。”

  张姨娘抱着襁褓的手微微一抖,笑开了花的脸堪堪怔住,炎,炎郎?

  “老太爷,那、那大名呢?”张姨娘有些不甘心,她抖开襁褓,把一/丝/不/挂的婴儿给老太爷看,让人看清楚孩子的性别:“孩子姓沈,炎郎是小名吧,大名呢?”

  沈老太爷先抬头看一眼身旁的女儿沈练,复又看向张姨娘,他伸手把襁褓给孩子兜起来,声音沧桑沉透:“去病还未娶正妻,去疾的长房也还没动静,给这孩子取大名可以,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这个福泽担着。”

  最后一句话沈老太爷几乎是嗔责出来的,直吓得张姨娘差点将孙子从怀里扔出去。

  魏长安在看见了秦姨娘脸上幸灾乐祸的笑容之后,突然间就明白了沈去疾不来看孩子的原因。

  是啊,这孩子只是通房生的庶子,连个正式的名都不配有的庶子。

  ……

  日头朝西落去,沈去疾回来后发现屋子里空无一人,就连吉祥如意那两个丫头都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沈去疾来到院子里的木桥上,眸色深沉地挲摩着手里纯银打制的小长命锁。

  木桥下流水声响,良久,沈去疾把长命锁摊在手心里温和地看了几眼,长命锁精致漂亮,小孩子戴着必定是可爱极了。

  “将这个送去二少爷屋吧,”沈去疾将长命锁递给沈盼:“就说祝炎郎平安喜乐。”

  沈盼捧着长命锁出了新逸轩,沈去疾在院子里扫了两眼,然后负着手来了后面的小厨房。

  果然,她带着吉祥如意在小厨房里忙活着,吉祥在和面,如意在烧火。

  魏长安是在转身拿空盘子的时候看见沈去疾的,这人抄着手靠在门边,不知站了多久。

  “圣人说君子远庖厨,你站这里做什么?”魏长安语气冷淡,她一手拿着筷箸,一手端起铁锅,准备将炒好的苦瓜往盘子里倒。

  奈何铁锅太沉,魏长安手一歪,眼看着锅里的菜就要倒偏,一只指节分明的手及时握住了她的手,帮她端稳了铁锅。

  “怎么亲自下厨了,厨娘呢?”沈去疾接过魏长安手里的筷箸,把苦瓜炒蛋稳稳地全倒入盘中。

  吉祥如意不约而同地回头看向自家小姐和姑爷,然后两人相视一笑,又低下头忙活各自手里的活计。

  魏长安悄无声息地避开沈去疾的靠近,并连声催促沈去疾离开,姓沈的身上有淡淡的茶香,总是能让魏长安想凑上去,可她也清楚地知道,姓沈的不喜她靠近他。

  魏长安的冷言冷语让沈去疾心里跟泡了黄连一样,在魏长安又一次催促她离开后,沈去疾不舍地放下手里的东西,眨了眨眼,转身离开。

  魏长安亲自下厨,还饿着肚子的沈去疾却没能吃到她做的饭,是母亲沈练派人传话,要沈去疾替她去一趟无愁河。

  继父沈叔胜不在家,那种和众多生意人拉关系的场合自然不可能让老二老三去,沈去疾首当其冲。

  再说那无愁河畔,它能有什么?

  无非花船成片,靡音醉夜,头牌花娘,春风一度。

  有道是——

  无愁河上无愁娘,钿头银篦不缺粮。

  酒污翻动罗裙色,难逃风流少年郎。

  沈去疾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是三年前河州茶商在西北的联盟正式成立,沈家身为龙头,由沈叔胜出面做东请那些茶商们吃喝庆功,他应沈练的要求,也顺带把沈去疾一起带了出来。

  再后来,联盟一年请大家来这里消遣一回,沈练每次都会让沈去疾替她出面,说到底,沈练不是全心全意地相信沈叔胜的。

  陆地上找窑子去花月楼,水上的花船那就要来春风误了。

  沈去疾方踏上春风误的花船,就有个头上别着牡丹花的公子哥从船楼里迎了出来。

  “我的沈大少呦,你可算是来了!”文鹏举拎着半壶酒,热络地搭上沈去疾的肩膀,笑的别有深意:“成亲之后可就没见你出来过啊,说,是不是桃花太凶狠,榨得你小子都出不来了?哈哈哈哈……”

  “胡说八道什么呢,”沈去疾毫不客气地用大眼睛送文鹏举一记眼刀:“你厉害,那你倒是让我见识见识你的本事啊!”

  沈去疾自问挺了解文鹏举的,这家伙就是个嘴上风流,其实内心里最是忠贞不渝。

  文鹏举哈哈大笑着引着沈去疾进了船楼,里面莺歌燕舞,琴瑟笙箫,姑娘们无一不是淡妆浓抹穿纱半遮,好不热闹。

  “我这不是败在酒量上了嘛!”文鹏举从旁边拿来酒盅塞到沈去疾手里,不以为意地说:“哥们儿要是有你一半的酒量就好了,只要不给我提前灌趴下,老兄夜战七场都不是问题呀!”

  迎面走过来几位茶商的长辈,沈去疾挨个地同几人拱手敬酒,又寒暄了几句后,沈去疾便随着文鹏举入了席。

  今次的聚会是茶商郭老爷做东。

  年初时他听了沈去疾两句话,悄悄囤了不少春茶,结果入夏雨水成灾,新一批的茶叶没上来,郭老爷借机狠狠赚了一把。

  商人重利,无所谓人情。

  沈去疾又没什么能让郭老爷投其所好的癖好,故而,他能想到感谢沈去疾的办法就只剩下女人了,金钱什么的就算了,他老郭还没蠢到敢在沈家人面前显摆钱袋子。

  因着在魏长安那里得了冷言冷语,沈去疾心里闷闷的不好受,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一样,让人烦躁,赶着有人前来敬酒,沈去疾便来者不惧地全接了下来。

  不过才酒过三巡,河州“酒把子”沈西壬的长孙竟然喝醉了。

  一帮长辈同辈调侃了沈去疾几句后,郭老爷就让人把沈大少爷扶上楼。

  “记住喽,甲字三号房,上楼左拐,到头右拐,右手边第三间房。”郭老爷再一次交待龟奴:“一定要送进去,送到床上去!”

  郭老爷被人喊去喝酒了,小龟奴心里念着郭老爷交待的房间,一路把沈大爷扶上楼来。

  沈大爷在楼上拐弯的地方吐了,吐的一塌糊涂,龟奴知道这位爷是贵人,忙不迭地帮贵人收拾了。

  龟奴想继续扶着沈去疾去甲字三号房,结果这位大爷却踉跄步子着将身上脏了的外袍脱下来甩给龟奴,并吩咐说把袍子拿去扔了。

  龟奴不敢怠慢,连忙捧着袍子离开,可当他扔了袍子回来后,原地却不见了那位贵人。

  龟奴忙慌地找到郭老爷,谁知郭老爷说他事情办的不错,让他去找那谁把剩下的钱领了,龟奴挠了挠头,估计是那位贵人自己去了房间吧。

  身为酒把子沈西壬的“长孙”,沈去疾很少有喝醉的时候,方才又吐了一次,虽然还是头蒙,但至少脑子是清楚了些。

  沈去疾知道郭老爷想干什么,便依着郭老爷交待龟奴的房间寻了进来。

  床上果然靠着一个衣衫半解的女人,明明年纪不大,却非扮着成熟的妆容。

  沈去疾眨着漆黑的大眼,往日那端方的君子,似乎已经被她趁着方才吐酒吐了个干净,如今的身体里,只剩下了一个食色性也的流氓。

  “……眼熟啊,”沈去疾晃着步子走过去,重心不稳地在床沿坐下,伸手挑起女人的下巴:“见过?”

  女人抬起手来,用指腹抚上沈去疾的手腕,在那里来回滑动着,半眯的眼睛里波光潋滟:“春风误,桃夭。”

  “原来是……桃夭姑娘,”沈去疾偏头凑过来,醉意迷蒙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好看极了。

  沈去疾的声音低沉沙哑,“桃夭”二字却是被这人用温润的语调念出来,桃夭的心都跟着漏掉一拍。

  沈去疾的语气转而平添了几分轻挑:“郭老爷出手还真是大方,得是砸了多少银子才请来你啊。”

  沈去疾手腕处的指腹停止了来回的挲摩,桃夭冷笑一声,主动贴到了沈去疾怀里,脸上的神情是说不出的魅惑:“钱财粪土,桃夭只同意看得上的,如何?”

  “如何”二字,是桃夭用嘴贴着沈去疾的耳廓说出来的,女人温软的唇瓣有意无意地摩擦着沈去疾的耳廓,让沈去疾有股血液翻涌的冲动。

  酒后乱性不过是一念之间,从来自制的沈去疾的脑子里刚勉强拉住一丝清醒,桃夭似看穿了什么一般,竟猛地翻身将沈去疾压倒了身下。

  “家里有夜夜等着的,外面有可供消遣的,怎么,沈大少爷这会儿又有贼心没贼胆了?”桃夭坐到身下之人的肚子上,拉开这人的衣襟,用手指在这人的胸口画圈,眸子里突然冰冷下来:“……呵,原来,男人都是一个样的……”

  话音刚落,桃夭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眨眼她就被人反过来压到了身下。

  沈去疾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来,她低头伏在了桃夭耳边道:“既然知道了男人都是一个样,那你要不要试试别的呢?”

  桃夭慵懒的眸子原本一直半眯着,此刻,她盯着沈去疾的脸,眼睛缓缓睁大,一瞬不瞬地盯着沈去疾。

  片刻后,桃夭抬起双臂环住沈去疾的脖子,诱人的红唇微动,无声地给沈去疾说了四个字。

  沈去疾怔了一下,略显凉薄的嘴角旋即微微一勾,抬手扯下了侵香的床帐,将床上的两人遮了起来……

  有道是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风流误。